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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向日葵地》的主体意象解读

2024-04-22张玫

青年文学家 2024年6期
关键词:李娟诗性向日葵

张玫

李娟的散文集《遥远的向日葵地》用生动细腻的笔触记录了在阿勒泰乌伦古河南岸阿克哈拉村种植向日葵地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向日葵”作为这部散文集的主体意象,在表达情感、渲染氛围等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李娟用清丽、明快的笔调借助主体意象呈现了平凡生活中最打动人心的生命体验,抒发了自己内心深处对边疆地区最深沉的爱,同时表达了对边地自然的关注,对生命的敬畏,寄托了浓厚的人文关怀和生命哲思。

李娟一直致力于新疆书写,其本人也被誉为“来自阿勒泰的精灵”。李娟将记忆深处对那片向日葵地的独特情感贯穿笔尖,打造了一部有生命、有力量的杰作—《遥远的向日葵地》。李娟的散文风格清新独特,自然质朴,且有深度。她走进自然,感悟自然,用自然意象抒发自己的真实情感,叙事真诚,具有打动人心的力量。意象作为文学作品中的一个重要概念,在传递意蕴方面有着重要作用。本文将通过对主体意象“向日葵”的分析,探索李娟散文中的丰富意蕴。

一、人与自然关系的思考

李娟的散文别具一格,散发着独特的魅力,感情真挚,通俗易懂。“向日葵”这一意象在《遥远的向日葵地》中占有很大比重。李娟灵活地在写作中融入这一意象,借意象来表达出自己对阿勒泰生态环境的关注和感悟。袁行霈曾说“意象是融入了主观情意的客观物象”(《中国古典诗歌的意象》),“向日葵”便融入了李娟的情感与思想。作为新疆作家的李娟一直致力于把新疆阿勒泰的自然景观、风土人情带给读者。土地贫瘠、交通不便、文化差异等诸多原因导致深居内陆、多沙漠戈壁的新疆与其他省份相比,表现出了地理与文化的双重边缘性,在现代文明快速发展的时期,新疆“走在世界前进队伍的最末尾”。李娟的散文并没有避开这一边缘性,而是用自己的真实经历书写出对新疆土地的关心,对生态环境的关注,对不同地域文化的理解。

李娟用一种温情的笔调描写出人与动植物之间和谐相处的画面,展现出了一幅平等和谐的田园生活景象。在“我”家,狗、鸡、鸭、兔、牛、人之间的相处是亲密融洽的,即便是鹅喉羚连续三次把母亲种植的葵花都啃食干净,“我”都没有对鹅喉羚表现出深恶痛绝。“说起来,鹅喉羚也很可怜。它们只是为饥饿所驱。对它们来说,大地没有边界,大地上的产出也没有所属。”(《灾年》)这表露出了李娟对鹅喉羚在极度饥饿状态下做出破坏行为的理解,对自然万物的怜惜。当向日葵收获后,周边牧民的牛群经常过来吃剩下的花盘,“我们”一家与牛群斗智斗勇,展示出了一幅和谐有趣的画面。无论是葵花还是花盘引发的种种故事,都与“向日葵”有关,都与“我们”一家有关,这些故事体现出了人与万物之间自然纯粹的生动与和谐。“向日葵”作为和谐生活的组成部分,参与了一幅生动的人文生态图景的构建,此时的人与自然就像“千百年前的古人一样平静”,在一片没有被现代化工业侵扰的净土上和谐生存。

书中除了纯然的田园生活之外,也着重展现了时代变迁中现代文明与新疆生态环境之间的紧张关系。“向日葵”作为紧张关系的一个突出载体,见证了环境的变化。“这块土地也许并不适合种植这种作物,它过于贫瘠。而向日葵油性大,太损耗地力。”李娟一家其实都知道向日葵并不适宜在他们家所属的那块土地上种植,但如果不去种植,那么李娟一家面临的将是更加饥寒交迫的生活。李娟用自嘲的语气表明了她对这片土地种植向日葵的无可奈何,对环境破坏的关注,对一直掠夺土地的人们控诉。“如此看来,我们和一百年前第一个来此处开荒定居的人其实没什么不同。仿佛除了掠夺什么也顾不上了。”(《繁盛》)向日葵贪求土壤的滋养,但人们过分追求经济价值,贪婪地攫取自然资源,使得自然环境破坏日趋严重,人与自然关系越发紧张,土地日复一日贫瘠板结,农民日复一日劳累焦虑。李娟借种植向日葵发生的种种事情来表明自己对人与环境关系的思考,她也跳脱书本之外向读者发出呼吁,注重生态环境保护,注重“生态命运共同体”,塑造一个人与自然环境和谐相处的现代文明。

二、顽强生命力量的贊美

李娟赋予了《遥远的向日葵地》这部散文集生动鲜活的语言质地和哲学思考,对生命存在的解读细腻又宽广,在她的意识中“什么也没有生命重要……唯有生命,应该成长。最终一切都是生命之王”(汪娟《生命、边缘、焦虑—周涛、刘亮程、李娟散文的共同言说方式》)。在《遥远的向日葵地》的后记中,李娟写道:“向日葵有美好的形象和美好的象征,在很多时候,总是与激情和勇气有关。”“向日葵”并非只是现实世界中某一具体事物的外在表现,而是这部散文集意蕴丰富的主体意象。李娟在写作中将“向日葵”作为主体意象,把握文章中人物形象的内在品质,深刻领悟和感受其中所蕴含的情感。《遥远的向日葵地》中多处都把向日葵作为生命的隐喻,在向日葵的生长过程中展示了个体生命的变化和境遇,展现了生命的质感。李娟的《遥远的向日葵地》是以生命为基点建立起来的自然万物的生命舞台,她将自身对生命的感悟融入万物的生命中,用自己的所见所闻写出种种不同的生命奇迹,关注生命存在,赞美生命力量。

“向日葵”象征着旺盛的生命力:《繁盛》中描绘了给向日葵播种的场景,从播种、出芽、抽枝发叶、被鹅喉羚袭击、补种、浇水到最后的开花结籽,向日葵整个过程都显得异常顽强。“如此贫瘠的土地,却生出如此香美的食物。这么一想,就觉得必须得赞美土地的力量。”(《力量》)贫瘠荒凉的土地因人们的劳作而迸发出生命的力量,李娟言语之间饱含着对土地生命力量的敬佩。刚出生的兔子作为新生命的来临,对李娟一家是有意义的。李娟对赛虎看见刚出生不久的兔子的神情进行了细节描写,凸显出自己一家对新生命的诞生是敬畏的,“我妈把出生不久的小兔子捧给它(赛虎)看……仿佛新生的事物不是对方,而是自己。仿佛那是它第一次出现在世上,第一次满心涨满柔情地接受活在世上的命运”(《兔子》)。狗、鸡、鸭、兔、牛、鹅这些动物全都出现在李娟随母亲种植向日葵的生活中,在李娟的眼中,无论动物还是植物,无论残缺还是完整,它们都是有生命的,对生命就应该存在敬畏之心。向日葵作为意象承载了生命与希望,即使它饱经各种灾害的侵袭,但它依旧抓住机会向上生长,最终金光四射,这是属于向日葵的生命,是值得歌颂的生命。

在向日葵象征的所有生命中,描绘最多的依旧是人的生命。李娟用非常浓厚的情感笔墨塑造了一个又一个真实而又顽强的生命形象,“我妈”、外婆、叔叔、哈萨克族人民等,他们忍受着生命的孤独,坚守着生存的信念,积蓄着生命的力量,从不放弃对生存的渴望。“我妈”一开始也是精致漂亮的,但在一次次生活的重压下,变得越发坚韧顽强。即使向日葵地被鹅喉羚破坏了三次,但“我妈”依旧没有放弃,因为向日葵就代表着希望与未来,“于是整个夏天,她赤身扛锨穿行在葵花地里,晒得一身黢黑,和万物模糊了界限”(《浇地》)。即使脚踩雨靴,不着寸缕,但“我妈”依旧像女王般自由、光荣。李娟的外婆一生颠沛流离,辗转新疆和四川两地,在八十八岁的时候跟着李娟的母亲来到新疆的戈壁沙漠中,无论遭受过多少次沙尘暴的侵袭,她也始终坚持热爱生活,一直陪着自己一家种植向日葵。叔叔身体不好,因中风瘫过一次,有点眼斜嘴歪,手脚也不太利索,理应是不能够再干重活儿了,但依旧陪着“我妈”去种植向日葵,与“我妈”相互扶持,从不放弃。李娟笔下也写了许多哈萨克族人民,他们热爱劳动、积极向上,对生活充满希望。

三、诗性理想空间的寄托

在《遥远的向日葵地》中,李娟不仅深深扎根于这片向日葵地,也深深扎根于一个诗性的理想空间。“诗性具有一种自身的超越性与完善性。它并不是一种停留于原始性思维的直观感受,而是一种深层精神的感性表达。”(李旭阳《澄明于诗性世界—现代精神的审美回归》)李娟刻画了“向日葵”这一意象,用具体的物象和细腻的语言表达,展开了对诗性理想空间的感性思考。李娟与自然的关系来自具体物象的真实性,当李娟看到有一片草地长满了菟丝子,她这样写道:“‘君为女萝草,我为菟丝花。菟丝子的深情,不只在诗句里,更在它美好柔弱的形象里。”(《寂静》)虽说菟丝子是害草,李娟对它却讨厌不起来。李娟笔下的自然万物都具有独特的意义,向日葵代表着光明与希望,菟丝子代表着深情与美好。李娟的细腻描写让读者把目光集中在她所刻画的诗性空间里。李娟在《散步》中写道:“我也眷恋那样的时刻。宁静,轻松,心中饱满得欲要盛放,脚步轻盈得快要飞起。那时的希望比平时的希望要隆重许多许多。”在这一空间中,人们是宁静的、祥和的,万事万物都是无拘无束的,这是一个理想的空间,充满着自由、平等的氛围,人与自然万物也是亲人般的关系。在这片土地中“我”的心灵将会得到安宁,情感得到慰藉,而“我”也会用最炽热的情感贯穿于笔尖来追忆这一段永恒不忘的时光。

李娟想要寻找一个能够让精神得到安宁的世界,但在现实生活中的向日葵地布满了被撕裂后的平静。现代文明高速发展的时代,人的自然状态遭到了文明的过度介入,让我们离精神的安宁越来越远,也就无法得到真正的安宁。李娟用“向日葵”这一意象寄托了自己对理想空间的向往,对寻求精神安宁的渴望。李娟打造了一个诗性的理想空间,在这个空间里,人们可以尽情享受向日葵地带给自己的一切,去享受在向日葵地里发生的一切故事。在李娟的记忆里,向日葵地是一个能够带给人平静安宁的诗性空间。在《我》中,李娟也提到自己的理想状态,“我还有一个梦,就是过真正与大地相关的生活。这个梦里,我有一块土地,有一座结实的房子……至少它更稳定,更长久,更简单”。在现代化发展如此迅速的时代,“我”的理想状态和现实存在巨大差异,但是“我”依旧将自己的情感寄托在“遥远的向日葵地”中,“我”想过上与大地真正相关的生活,那里简单、长久,更是一个“我”所向往的、诗性的、理想的空间。

李娟有意识地书写诗性的“日常叙事”,围绕着向日葵地所发生的点点滴滴进行“日常叙事”,“对我们来说,葵花地何尝不是永恒的存在?三个月结束后,它产生的财富滋养我们的命运,它的美景纠缠我们的记忆,与它有关的一切,将与我们漫长的余生息息相关”(《兔子》)。在与葵花地相处的日日夜夜中,李娟早已对这片向日葵地寄托了很深的感情,无论这片向日葵地产生的是财富还是美景,都会印在李娟的脑海里。即使李娟用轻快明亮的笔调向读者展示出在向日葵地发生的生活趣事,但依然掩盖不住她对这段种植向日葵经历的怀念与不舍,感伤与难过。在阿克哈拉村庄中种植向日葵的种种经历,让李娟对理想栖居地的渴望越来越浓烈,但是,“心里却明白,这个世界根本不需要赞美。甚至根本不需要我。无论我多么需要着这一切”(《美景》)。李娟无比渴望拥有一个理想的栖居地,却也只能困于这一片被撕裂的向日葵地中,乃至离开后内心深处却依旧有不舍与感叹。当叔叔中风后,家里再也没有种植过向日葵了,“我”理想中的那一片向日葵地也只能在記忆深处慢慢被遗忘。在李娟的文字中,不难发现她对现实生态的焦虑与担忧,想要寻找一个诗性的理想空间,让人们在现代文明高速发展的时代能够通过对文本的关注唤起内心深处保护环境、爱护环境的生态理念,对环境现状进行反思和改变,共同去打造一个诗性的理想空间。

李娟的散文集《遥远的向日葵地》将“向日葵”作为主要意象,记录了在阿勒泰乌伦古河南岸种植向日葵的生活经历,用细腻真实的笔墨将读者带入那片向日葵地中,共同感受发生的有趣故事。李娟也在体验生活、记录生活、融入生活当中,穿过文字的表面,借助意象呈现出文本深处的思想底蕴,传达出在社会快速发展的时期,人们更应该思考与环境的关系,坚持人与自然和谐统一的理念,回归自然,坚持“生态命运共同体”,尊重、保护自然。李娟用同理心感知自然万物,在与万物相处中感受非凡的生命力量,极力赞美生命力量的顽强,同时把对诗性理想空间的渴望寄托在这一片向日葵地中,激荡起心中那些被时间慢慢淡忘的希望和光芒,守护住内心深处这一片理想的栖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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