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短篇小说的叙事策略探析

张舒

短篇小说作为一种文学体裁，具有丰富的表现力和艺术价值。从古至今，许多著名的作家和文学作品都涉及短篇小说的创作。短篇小说不仅可以传达作者的思想和情感，还可以启发读者的想象力和思考，具有很高的阅读价值。从关于莫言作品的研究来看，更多集中于长篇小说，而关于中短篇小说，尤其是短篇小说的相关研究并不多。短篇小说对于一个作家的叙事功力极为考验，为此，文章将对莫言短篇小说的叙事策略进行解读与探索。

一、短篇小说特点

短篇小说的特点包括：第一，篇幅较短。短篇小说的长度通常在几千到几万字之间，相对于长篇小说和散文来说，篇幅更短。第二，情节简单。短篇小说通常围绕一个中心情节展开，情节设置相对简单，涉及的人物和事件较少。第三，人物塑造鲜明。短篇小说的人物通常具有鲜明的个性特点，通过精练的描写和对话来展现人物形象和心理。第四，主题突出。短篇小说往往着重探讨一个中心主题或思想，通过故事情节和人物形象来传达作者的观点和情感。第五，结尾突兀。短篇小说的结尾通常具有突兀性，往往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使读者产生回味和思考的空间。

二、莫言短篇小说的叙事策略

（一）倒叙多样

在文学作品中，倒叙是一种常见的叙事手法，通过重新安排故事的时间顺序，使得读者在了解故事的发展过程中，能够感受到一种特殊的悬念和惊喜。根据法国学者热奈特的理论，倒叙可以分为外倒叙、内倒叙和混合倒叙三种形式。首先，外倒叙是指倒叙部分叙事的幅度处于第一叙事的幅度之外。在这种叙事方式中，作者将故事的结局提前呈现给读者，然后通过回溯的方式，逐渐揭示这个结局是如何产生的。这种叙事方式常常给人一种意外的惊喜，同时也使得读者更加渴望了解故事的来龙去脉。其次，内倒叙是指倒叙部分的叙事时间起止于第一叙事时间之内。在倒叙中，作者通过一系列的叙述，逐渐将读者的注意力引向一个与结局有关的开头场景，最终揭示出故事的结局。这种叙事方式使得故事更加紧凑，同时也增加了读者的阅读兴趣。最后，混合倒叙是指倒叙部分的叙事时间起止点涵盖了第一叙事时间，起点在第一叙事时间之前，终点一直延伸到它之后。在混合倒叙中，外倒叙和内倒叙两种方式相互交织，共同构成一个完整的叙事结构。这种叙事方式不仅使得故事更加复杂多变，还增加了读者的阅读难度。例如，在马尔克斯的长篇小说《百年孤独》中，作者就巧妙地运用了混合倒叙的手法，通过交替叙述布恩迪亚家族的传奇故事和当代马孔多的现实生活，逐渐揭示了家族的命运和马孔多的历史。

结合莫言的短篇小说作品来看，内倒叙与混合倒叙使用比较少，主要还是以外倒叙为主。莫言的短篇小说《枯河》以童年视角深入观察社会、人生和人性，讲述了一个令人唏嘘不已的悲剧故事。主人公小虎是一个身心不健全的孩子，经常受嘲弄、挨打，但有着高超的攀树技能。在书记的女儿小珍的怂恿下，小虎勇敢地爬上全村最高的白杨树为小珍折树杈，不料，连同树杈摔落下来，砸晕了小珍，这意外导致小虎被村支书、哥哥、母亲、父亲等人轮番毒打，身心俱创。于是在挨打当晚，小虎便离家出走，悲惨地死在了村中的枯河里。《枯河》结尾之处与开头第一叙事中男孩死亡后被围观的时间点重合，因此，属于混合倒叙。

莫言在《贼指花》中运用了内倒叙的叙事手法，通过揭示“我”与武英杰的偶遇，将故事的内幕一层层揭开。面对这起盗窃事件，“我”决心揭开真相的面纱，为当年的聚会画上一个句号。然而，在这个过程中，“我”将不得不面对一系列令人痛苦的往事，以及那些曾经被掩埋的真相。这一切都让“我”感叹命运的无常，也让“我”重新审视自己和他人的内心世界。《贼指花》这部作品让我们明白，生活中的种种往事，如同花朵般绽放，既有绚烂的一面，也有不堪回首的阴影。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勇敢地面对过去，揭开那些隐藏在心底的秘密，从而找到真正的自己。

外倒叙在莫言短篇小说中非常常见，代表作品也非常多，包括《儿子的敌人》《冰雪美人》《嗅味族》《木匠和狗》《白狗秋千架》《老枪》《罪過》等。以《白狗秋千架》为例，在故事的开头，“我”回到了家乡，与暖相遇。这是一个重要的时刻，因为暖是“我”的童年好友，“我们”之间的友谊和情感纽带是故事的核心。然而，此刻的相遇让“我”感到一种难以言表的尴尬和生疏，因为时光已经将“我们”带向了不同的道路。随着故事的展开，作者通过外倒叙的方式，让读者逐渐了解到“我”和暖的童年往事。这些回忆充满了快乐和亲密，描绘了两个孩子在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他们一起玩耍，一起冒险，一起分享彼此的喜怒哀乐。这些回忆让人感到温馨和怀旧，同时也让人感叹时光的无情。在回忆和现实之间，作者巧妙地设置了对比。童年时，“我们”的天真快乐、亲密无间，与现实中的黯淡心境、生疏场面形成鲜明的对比。这种对比不仅揭示了时间的流逝和人生的无常，也反映了人们在面对现实时的无奈和困惑。

（二）叙述重复

叙述重复是小说创作中的一种常见手法，可以起到丰富艺术效果、强化主题和塑造人物等多重作用。首先，事件和情节的重复。小说中可能会出现相似或相同的情节多次出现，这种重复可以强调某一主题或情感，也可以用来营造一种氛围或情绪。其次，小说中的叙述腔调也可能出现重复，这种重复可以表现人物的内心世界，也可以传达作者的观点和态度。最后，小说中可能会出现前后呼应的语境，这种重复可以营造一种连贯的氛围，也可以表现人物的关系和情感变化。通过这些重复的叙述手法，小说不仅可以丰富故事的表现形式，还可以深入探讨人性和社会的问题，从而产生强烈的艺术效果。

在《麻风女的情人》这个故事中，作者巧妙地运用了重复叙述的手法，通过黄宝对众人讲述自己如何痛打春山的描述，展现了他的心狠手辣及骄傲、愤恨的心情。这种重复叙述的手法，让读者在阅读过程中，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了语言的视觉冲击力。首先，在这段情节中，黄宝的描述动词密集、语言血腥，生动地描绘了他痛打春山的场景。这种描述方式，让读者在阅读时，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黄宝的愤怒和仇恨。同时，这种描绘方式也突出了黄宝的果断和坚决，使他在故事中的形象更加鲜明。然后，这段内容完全一致的讲述，在同一段情节里连续出现了两次。这种重复的叙述方式，使得黄宝的愤怒和仇恨更加深入人心。通过这种手法，作者成功地强化了语言带给读者的视觉刺激体验，让人对黄宝的形象留下了更为深刻和鲜明的印象。总的来说，《麻风女的情人》中的这段重复叙述，通过对黄宝的语言描写，成功地突显了他的心狠手辣和骄傲、愤恨的心情。这种手法不仅使得故事更加引人入胜，还深化了读者对故事内涵的理解。从这个例子中，我们可以看到，重复叙述作为一种叙事手法，在小说创作中的重要作用。

（三）叙事缩短

叙事时间的缩短是指在短篇小说中，作者通过压缩或省略部分情节，使得故事的时间进程相对于现实时间来说变得更快。这种叙事手法可以让故事更加紧凑和精练，同时也可以增强读者的阅读体验。一方面，作者可以直接跳过一些情节，只描述关键的事件和场景，让读者自行理解和填补省略的部分。另一方面，作者可以通过加快叙述的节奏，或者减少事件的详细描述，来缩短叙事时间。在莫言的短篇小说《左镰》中，田奎因捉弄残疾人喜子而遭到了父亲严厉的惩罚。令人震撼的是，这个惩罚并非通常的责骂或体罚，而是砍掉了田奎的右臂。然而，令人惊讶的是，砍手这个残忍的情节在小说中并没有被直接描绘，而是被作者完全省略掉了。这种省略的叙述方式反而让读者对田奎的痛苦和恐惧产生了更深的共鸣。通过这种叙述手法，作者成功地引导读者自行想象田奎所经历的痛苦，使得读者在心中构建出的场景更加令人震撼。这种叙述方式也使得田奎的遭遇更具有一种象征意义，它象征着田奎所受到的社会压力和他所承受的痛苦。

此外，这种省略的叙述方式也使得故事情节更加紧凑，读者可以更专注于故事的其他方面，如田奎的性格转变和喜子的坚韧不拔。通过这种方式，作者成功地突出了故事的主题和情感，使得讀者在阅读过程中产生了更深的共鸣。总的来说，《左镰》中的这个省略的叙述手法，使得砍手这个情节更具震撼力，同时也深化了读者对故事主题的理解。从这个例子中，我们可以看到，省略叙述作为一种叙事手法，在小说创作中的重要作用。

（四）叙述声音

叙述声音，即叙述者在文本中的基本存在方式，是指叙述者在讲述故事时所采用的语言、视角、态度和技巧等元素，共同构成了叙述声音，可以直接影响到作品的风格、氛围和读者体验。首先，客观叙述。在这种叙述方式中，叙述者尽量保持客观和中立，只提供故事的情节和事实，而不对故事进行评价和解释。其次，主观叙述。在这种叙述方式中，叙述者会参与到故事中，通过自己的视角和情感来讲述故事。最后，内部叙述。这是一种更加深入的叙述方式，叙述者不仅参与到故事中，还成为故事的一部分，通过主人公的视角和心理来讲述故事。

《挂像》中独特的叙述声音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在这部作品中，有一个被称为“我”的叙述者，他的声音在故事中若隐若现。然而，在这位叙述者背后，还隐藏着另一个故事外的叙述者。这个隐藏的叙述者的声音在某些时刻显得尤为明显。从小说第一部分开始，这个叙述者的存在就初露端倪。在《挂像》的第一部分，作者详细且专业地介绍了高密年画，这种表达方式及思想的深度显然不是一个儿童可以企及的。因此，我们可以推断，这部分内容应来自故事外的叙述者。这种隐蔽的叙述声音使得《挂像》这部作品具有了丰富的层次感。在阅读过程中，读者不仅能感受到童年时期中“我”的视角，还能在一定程度上感知到故事外叙述者的存在，为读者提供了一种全新的阅读体验，让他们在欣赏故事情节的同时，还能够思考叙述者背后的意图和动机。

（五）叙述话语

在文学创作中，直接引语的创造性使用是一种重要的叙述技巧，可以帮助作者更生动、真实地表现人物的思想和情感，也能够增强故事的节奏和氛围。一方面，有引号与无引号的直接引语交叉使用。在这种方式中，作者会交替使用带引号的直接引语和不带引号的直接引语。这种交叉使用可以让读者更加关注人物的对话和内心独白，同时也能够增强故事的节奏和张力。另外一方面，使用不加引号的直接引语。作者在引用人物的话语时，不使用引号将其与其他文本区分开来。这种方法可以使人物的对话和思想更加自然地融入故事中，同时也能够增强故事的现实感和逼真感。

在《澡堂与红床》中，直接引语引号的音响效果得到了巧妙的运用。首先，通过直接引语引号的使用，莫言成功地展现了“我”和小廖之间深厚的友谊。他们共同回忆起一部经典的电影，并对其中的台词如数家珍。这种共同记忆使他们的关系更加紧密，也让读者感受到了他们之间的默契。同时，这种音响效果也使得读者更加容易沉浸在故事的情境中，感受到“我”和小廖在聊天时的愉悦心情。其次，这段带引号的话语还揭示了“我”和小廖对电影的热爱。他们不仅对电影的情节了如指掌，还能熟练地引用其中的台词。这种热爱使得他们在聊起这部电影时，充满了热情和激情。这种音响效果也使得读者在阅读过程中，能够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他们对电影的热爱，进而引发读者对电影本身的兴趣。最后，这段带引号的话语通过共同记忆的共鸣，为“我”和小廖与白牙姑娘之间的互动增色不少。当他们在聊天时，忽然说起这部电影，不仅让彼此感到兴奋，还使得白牙姑娘对他们的友谊产生了深刻的印象。这种音响效果也使得故事中的人物关系更加丰富，让读者在阅读过程中能够更加享受故事的魅力。

总的来说，通过对莫言短篇小说的叙事学分析，我们可以看出他独特的叙述风格和深厚的叙事功力。莫言的这种叙述风格，使得他的短篇小说在文学价值上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他的作品不仅有着深刻的社会内涵，还能够引发读者对人生、社会和人性等方面的思考。这种高超的叙事境界，使莫言的短篇小说成为中国当代文学的一颗璀璨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