墼
2024-04-20祝清文
祝清文
近日,随朋友出去游玩,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竟然看到了一堆稀罕物—土墼。它们灰头土脸地在一棵大树的影子里躲藏着,已被雨水泡地肿胀起来。说起土墼,现在不但城里的年轻人不知是何物,就连农村的孩子也很少见过了。
土墼是把黏性好的黄土和麦穣掺在一起和成泥,用专用工具做成的长45厘米、宽33厘米、厚5厘米左右的一块块的泥坯,代替方砖用它盖房子盘火炕,减少建房的负担。由于盖房子用土墼数量太大,很难生产出那么多的土墼,因此大多是用来盘火炕,百八十块就够了,房子多用夯土建造。用土墼盘的火炕,温度保持时间长,睡着舒服。记忆里我家的土炕每过几年就要拆一次,里面的灰太多了,锅底不好烧。父亲说,盘炕用过的土墼是很好的土杂肥,种菜园最好用了。这样每过几年要拆火炕了,就得制作一些土墼。
清明以后,麦收之前,天气多风少雨,不热不冷的,人干起活儿来相对舒坦,脱土墼通常就在这个时节进行。脱土墼是一项既要力气又要技术的活儿,不是人人都能干得了的。
首先,要准备做墼的材料,黄土和麦穣都是现成的,运到工作场地就行。场地要选择平整一点儿的,一般就在村西的场院里。父亲将黄土堆中间摊开,泡上水,和成泥,母亲将麦穣撒在泥上,然后用二齿钩子或者三齿钩子将泥和麦穣混合,搅拌几遍,看着均匀了,就打成堆,醒上半个小时,让麦穣软化,韧性增强。这时,也正好休息一下。下面就轮到我上场了。父亲将醒好的泥摊开,赤脚从一边开始踩踏,这时,我蹦跳着在泥里踩过来踩过去,弄得父亲全身都是泥,我的头上身上更不用说了,成了一个泥猴。麦穰已经软了,一点儿也不扎脚,痒痒的,很舒服的感觉。和成的泥不能太稀,太稀了墼成不了型,别别扭扭的,影响使用;太干了也不行,做成的墼会形成一道道裂缝,成为废品。看到脚底下的泥滑溜均匀了,就进入下一道工序,做墼了。
墼模是用四块木板做成的,上下的两块木板长一点儿,左右的两块短一点儿,四块木板组合在一起,中间的方框就是土墼成型的位置。在长一点儿的木板上两头各钻一个孔,上下两孔用绳子相连,墼做好后提墼模所用。做墼需要两个人合作才能完成,母亲将和好的泥用铁锹铲到做墼的模具里,父亲蹲在地上用抹板将泥抹平,边角压实,有时还得用抹板插攮几次,增加泥的密实度,然后将模具取出,一个土墼就成型了。父亲往后退两步,将墼模放下,边框上撒上些水,母亲再将墼模里铲满泥,父亲重复着一样的操作,一个一个的墼就做好了,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休息时的父亲就像一个排兵布阵的将军,用目光审视这群还散发着泥土气味的“士兵”。
刚做好的土墼并不能直接使用,需要晾干。晴好天气下,一般过两三天,就会将土墼“揭”起来,揭土墼时一般会带一把瓦刀,将土墼四边不规则的地方铲除修整。此时的土墼还未干透,需要將每块土墼扶起,两块互相支撑,立在地上,使宽大的两面更容易通风,这样再经过四五天,土墼便完全干透了。这期间,最怕的是遇上阴雨天。如果被雨水一泡,脱出的土墼就成了稀泥,先前的劳动就算是白费了。遇到下雨天,不管是半夜三更,还是凌晨时分,大人和孩子都要从炕上爬起来,冲向场院“抢墼”。干透的土墼就要堆叠成垛,堆放时稍留空隙,横竖稍斜排,上下交错堆垒成墙,用塑料布或苫子苫起来,以备使用。
支火炕的过程我是一点儿也不懂,好像有好几种支法。父亲经常干这个活儿,村里的火炕大多由他来支。用土墼盘好后,还要在上面抹一层用黄土和麦糠和成的稀泥,确保不透烟,且坚固。有时候,孩子们在炕上玩儿疯了,就会有墼承受不住,坍塌了,这时就得更换,孩子也会挨几巴掌。
现在已经很少看到火炕了,大多数是木床,或者是电暖炕,即便有火炕,也是水泥板盘的,升温快,降温也快,一点儿也不舒服。
偶然遇到的这一堆废旧土墼,让我想起了故乡的老屋,想起了老屋里的土炕,想起了土炕上我们温暖的一家,想起了父亲弯腰做土墼的情形,那是再也回不去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