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钻石：世纪巨骗的礼物

春野

近日，法国卢浮宫的阿波罗长廊因为一颗钻石的公开展出人满为患。这颗名叫“摄政王”的钻石重达140克拉，切工天衣无缝，外形完美无瑕，曾被认为是世界上已知钻石中最完美的一颗。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德国军队攻占了法国。1940年巴黎沦陷前，法国政府把摄政王钻石隐藏在卢瓦河畔香波尔城堡中一块不引人注意的护墙板内，德军元帅戈林曾以武力相威胁，要求交出这颗钻石，但并未如愿。多年后，摄政王钻石才得以重返卢浮宫。当所有人都惊叹于钻石的美丽时，却鲜少有人知道当年法国摄政王奥尔良公爵买下钻石的巨额资金是靠着约翰·劳的世纪骗局得来的。

钻石染血

1701年，一个名叫卡布尔的奴隶在印度吉斯德纳河畔的戈尔康达钻石矿发现了一枚重达410克拉的钻石。卡布尔决心要把钻石据为己有，于是割伤自己的大腿将钻石包裹进去后再缠上绷带，忍着剧痛将钻石带出了矿山。

离开矿山后，卡布尔知道自己偷窃的事情很快就会被矿山知晓，如果被抓回去，就没命了，于是决心离开印度。他来到海边将自己拥有大钻石的消息悄悄透露给一位船长。船长看见钻石后心生歹意：“我可以带你走，但是卖钻石的钱你要和我五五分账。”

前有大海后有追兵，卡布尔只能答应了船长的要求。登船后，卡布尔站在甲板上兴奋地憧憬着卖出钻石后的幸福生活，却没有注意到身后蹑手蹑脚走来的船长。船长用石块将卡布尔打晕后，在他身上搜出钻石，并将他投入茫茫大海中。船长借此独吞了钻石。

船长到达马德拉斯后便将这枚钻石以1000英镑的价格卖给了钻石商人贾琼德。贾琼德身为钻石商人，自然知道这颗钻石来路不明，他很怕这枚钻石会给自己带来灾祸，却又舍不得放弃它能带给自己的利益。

思前想后，贾琼德决定把钻石卖给一个有权有势的人。最后他选择了英属东印度公司马德拉斯管区的总督托马斯·皮特。

皮特一直很喜欢钻石，他经常去贾琼德家中欣赏钻石。贾琼德特意在他到家中欣赏钻石时，让妻子“不小心”把这颗巨型钻石拿到桌上供皮特欣赏。巨大的钻石反射出耀眼的光彩，皮特一下就被迷住了。

尽管贾琼德一直强调这枚钻石是他想自己收藏的非卖品，皮特还是坚持以2.4万英镑的价格买下了它，并给他取名为“皮特钻石”。

皮特非常喜欢这枚钻石，他怕在印度打磨钻石会出现瑕疵，便想把钻石运回英国切割。同时，他还担心将钻石运回英国的途中被人偷走或抢劫。皮特为此坐立不安。他的儿子罗伯特看出父亲的担忧，建议道：“父亲，我和你一起送钻石回英国，我们把钻石藏在我的鞋跟里，谁都想不到。”

皮特欣喜若狂，他采纳了罗伯特的建议，先是把钻石藏在罗伯特鞋跟里，接着带着他跟随商船“貝德福特号”回到伦敦。

一到伦敦，皮特就带着罗伯特来到珠宝匠约瑟夫·库帕的店中，让他对这枚钻石进行切磨。约瑟夫提出：“这枚钻石一般人根本不敢切割，你要想让我动手就需要支付5000英镑的费用。”5000英镑在当时是一笔巨款，但是皮特没有犹豫，立刻支付了款项。

约瑟夫看着漂亮夺目的钻石，迟迟不敢下手。他辗转想了多天，才开始正式切割。经过两个月的打磨、切割，钻石的重量由410克拉减少至400.5克拉。但是皮特对此依旧不满意，他认为这颗钻石还能更美丽。两年后，他又再次联系约瑟夫，要求他将“皮特钻石”打磨成主流的枕形。

约瑟夫经过三个月的设计，一年多的打磨，终于将钻石的主石设计为重140.64克拉、切割完美的枕形钻石。钻石从正面看就像是一枚盾牌，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皮特留下了主石，将切磨余料——钻石粉末以及由裂片切磨而成的玫瑰钻以4.5万英镑的价格卖给了俄罗斯帝国的彼得大帝。

经过两次切割，皮特拥有巨型钻石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多人好奇钻石的来历，并指出他的收入不足以购买如此贵重的钻石。皮特深知这枚钻石的来历并不光彩，他急于想把钻石出手，摆脱这个大麻烦。但是钻石价值不菲，能够买得起的人并不多，甚至连欧洲皇室都望而却步。

皮特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法国摄政王阿本戴纳身边的红人约翰·劳。皮特希望约翰·劳能帮自己牵线结识阿本戴纳，并协助劝说阿本戴纳买下钻石。

世纪骗局

1671年4月21日，约翰·劳出生在苏格兰首府爱丁堡的一个兼营金银首饰的银行世家。约翰·劳从小就表现出在数学和金融方面的独特天赋，14岁时已在家中的银行任职。很快，他就完全理解了苏格兰甚至整个欧洲银行的运作方式。而当时欧洲的金融水平，完全可以代表全世界的最高水平。

如果照此发展，约翰·劳肯定能够成为当时欧洲最出色的银行家或者金融学家。可惜的是，在他17岁时，他的父亲因急病去世，家中再无人能够管束他的行为。

约翰·劳开始放飞自我，将家族的银行业务交给父亲的老部下打理，他自己则来到伦敦过上了纸醉金迷的生活。

约翰·劳在伦敦酗酒赌博，追女人。靠着惊人的数学和金融天赋，他不仅在赌桌上无往不利，甚至研究出了几款经典金融模型，通过对概率的严格控制，和金融机构进行对赌，以此来获得不菲的收入。

凭借着高超的个人能力，约翰·劳非但没有败光父亲的遗产，反而靠着“赌技”获益颇丰。

约翰·劳本就心高气傲，此时更加嚣张起来，他根本没有想到福祸相依，厄运就在他的面前。1694年4月9日，为了争夺宫女伊丽莎白·汉密尔顿，约翰·劳与情敌威尔逊决斗，当场把情敌杀死。死者家属指控他谋杀，约翰·劳被捕入狱判处死刑，后改判终身监禁。

约翰·劳不甘心一辈子待在牢里，他利用上诉的机会，拿出巨额的财富打通了监狱里的关系，成功从南华克监狱逃脱。

出逃后，约翰·劳在欧洲大陆开始了流亡生活。他先是来到荷兰的阿姆斯特丹。那时，阿姆斯特丹的银行是全世界最发达的金融交易场所，每天从中午12点到下午2点都有超过4500人从事各种交易。阿姆斯特丹银行不仅借贷、放贷，还进行大额的现金交易、股票交易和保险业务。

约翰·劳对此十分好奇，便去做了银行职员，不断学习研究银行的各种业务。他将自己的研究心得写了两本书：《论货币和贸易——兼向国家供应货币的建议》和《成立贸易局的理由和建议》。

不久后，他又来到银行业发达的威尼斯和热那亚进一步学习与信贷相关的知识。然后，他来到法国巴黎。

在巴黎，约翰·劳搭上了已婚富婆凯瑟琳·赛格纳，两人组成搭档，联手横扫了许多赌场，积累了巨额的财富。

有人总结了约翰·劳在赌场的行为，做出以下结论：“没有人比他更精通于计算和数学，他是英格兰煞费苦心研究概率的第一人，他弄清了投掷骰子时哪些组合出现的概率更高等诸如此类的概率问题，并在投掷骰子时进行示范。因此，他成为当时最杰出的赌徒。”

积累了丰厚的资本后，约翰·劳不再满足于赌场的小打小闹和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涯，他想要推行自己的纸币理论。1705年，熬过案件追诉期的约翰·劳回到苏格兰发表了他在阿姆斯特丹写的两本书，并提议建立苏格兰国家银行并发行以地产或其他资产为担保的纸币。

而此时，苏格兰和英格兰正为“联合法案”争论得不可开交，苏格兰议会并没有采纳约翰·劳的建议。英格兰议会又驳回了他的司法赦免的请求，他不得不再次回到欧洲大陆。

约翰·劳向多个国家政府介绍自己的理论，比如匈牙利、荷兰、德国等，都没有得到支持。但是，卢森堡大公在听了他的理论后说：“我们国家太小，容纳不了阁下的恢宏计划。我也是欧洲最穷的国王，经不起破产风险。不过我觉得法国人会对你的计划感兴趣，你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

约翰·劳觉得这也许是个好主意，他又回到了自己的发家地法国。在法国的赌桌上他结识了奥尔良公爵菲利普二世阿本戴纳。两人常常一起去赌场玩耍，逐渐成了好朋友。此时，约翰·劳还不知道自己改变世界的计划就要从和奥尔良公爵合作开始。

1715年，法国的“太阳王”路易十四驾崩，年仅5岁的路易十五即位。先王的弟弟，与约翰·劳颇有交情的奥尔良公爵成为摄政王。阿本戴纳根本没有时间去体会成为摄政王的喜悦，他正为哥哥留给自己的烂摊子而着急上火。

路易十四在位期间挥霍无度，加上频繁的对外战争，已经将法国政府折腾到濒临破产的地步。法国每年的财政盈余在付息之前只剩下300万利弗尔，而要支付的利息就高达9000万利弗尔。

被债务逼得焦头烂额的阿本戴纳采取了多项措施偿还债务，比如查抄贪腐高管的财产、重铸货币、发行新式国债等。尽管如此明目张胆的掠夺，他也就凑了两年的利息。更严重的是，由于货币价值经常变动，导致贸易极度萎缩，国家经济危在旦夕。

经济泡沫

约翰·劳看准时机找到阿本戴纳提出自己的纸币政策：“我们建银行，根据库存金银发行纸币，这些纸币将加快货币流通，促进消费和生产。随后，银行利用存款进行投资，赚取红利。”

约翰·劳还信誓旦旦地保证，只要依计而行，不但能补上国库的巨额亏空，还能有丰厚红利。阿本戴纳对于约翰·劳的建议颇为欣赏，称赞他：“我可以从你这里得到许多启发。”

阿本戴纳授权约翰·劳组建银行，发行纸币，并且下令：银行的纸币可以用来交税，伪造纸币将被处以极刑。

在阿本戴纳的支持下，1716年5月5日，法国第一家私人银行——通用银行开业了。通用银行成立后就发行了6000万利弗尔新纸币。然而实际上该银行资本金只有600万利弗尔，且其中450万利弗尔作为成立条件买了法国公债，可用资本金只有150万利弗尔。

不过，约翰·劳以皇室做后盾，加上通用银行承諾货币保值，且发行的纸币随时可以贴现为黄金硬币还可以缴纳税金，因此人们开始信任纸质货币，到后来纸币的价值甚至超过了等面值的金属货币。

市面上多了这么多流通货币，顺势刺激了工商业的发展，增加了就业，促进了消费，法国的经济开始复苏，呈现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这更强化了人们对纸币的信心。在一年内纸币价格上涨15%。而公债则下降21.5%。

阿本戴纳尝到了甜头，对约翰·劳更是言听计从。众星捧月之下，约翰·劳提出了“密西西比计划”——成立密西西比公司，专门开发当时由法国控制的北美密西西比河流域。

1717年8月，密西西比公司正式成立，它不仅垄断了法国殖民地的所有业务，甚至还包括了对多个国家的贸易特权以及加拿大的皮货贸易垄断权。此外，法国政府还同意密西西比公司发行债券。然而，约翰·劳并没有发行债券，而是选择发行股票。

为了让民众买入密西西比公司的股票，约翰·劳给大家画饼：“那里到处都是金、银、铜、铅、水银等贵金属矿藏，印第安人不知道贵金属的价值，咱们用小刀、镜子都能换来金块。而且，每份500利弗尔的股票每年派发红利200利弗尔，现在还能用行政债券购买。我们这一次就发行5万股，大家尽快排队购买。”

许多投资者算了一笔账，票面价值500利弗尔的股票仅仅花100利弗尔就可以买到，简直是太赚钱了。最后，至少有30万人来申请这5万股，而且股票一问世，就遭到哄抢，密西西比的股价节节攀升。

新股票供不应求，公司决定再发行30万股以满足需求。发行新股的消息一出，想要买股票的人就将约翰·劳的家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甚至有人直接在他家旁边租房驻扎。

约翰·劳家旁边的房子年租金从1000利弗尔一下子涨到了10000多利弗尔。约翰·劳不堪其扰选择了搬家，但是他的新家立刻就被疯狂的投资者们包围了。最终，约翰·劳只得买下了加里格南亲王的大庄园当作交易所。

在这种情况下，法国的外债很快解决，经济也不断发展，所以当托马斯·皮特找到约翰·劳希望他帮助自己卖出钻石时，约翰·劳心动了。他心动并不是因为喜欢钻石，而是他想促成东印度公司和密西西比公司的合作。为了这个合作，约翰·劳一直在找能够搭起两个公司的人。

显然，约翰·劳认为皮特就是这个人。他决心帮助皮特把钻石卖给阿本戴纳。在一次会议过后，约翰·劳特意找阿本戴纳聊天：“现在法国的经济蒸蒸日上，眼看有超过英国的势头。我们更要展现自己，让全世界都知道我们的实力。这样臣服于我们，想和我们合作的人才会更多。”

“怎样才能展现我们的实力？”阿本戴纳一直很相信约翰·劳，无论他说什么，阿本戴纳都会予以支持。

“英属东印度公司马德拉斯管区的总督托马斯·皮特手中有一枚重达140多克拉的钻石，他想以3200万利弗尔的价格卖出，但是因为价格高昂，无人能买下。这枚钻石可以说是现在市面上流通的最贵的钻石了，只要我们买下来，谁还敢说我们国家没钱！”约翰·劳连捧带吹的忽悠加上多年来欠债的郁闷，让阿本戴纳毫不犹豫地买下了钻石，并取名为“摄政王钻石”。

皮特将烫手的钻石卖出了高价后，促成了密西西比公司兼并东印度公司。约翰·劳将其改名为印度公司，此公司也不断获得超额的利润。

阿本戴纳下血本买下了钻石后就想着要赚更多的钱。他决定将通用银行收归国有，并更名为皇家银行。但是，阿本戴纳也明白不能得罪约翰·劳，便让他出任皇家银行的行长和法国财政大臣。通用银行收归国有后便开足马力印纸币。仅仅1719年的前5个月，就印出了10亿利弗尔的纸币。

也是在这一年，密西西比公司原价500利弗尔的股票飙升到每股10000利弗尔，黑市甚至炒到了20000利弗尔。人们为了能够买到股票，托关系走后门无所不用其极，整个法国都为之疯狂。到了1720年，密西西比公司的股票最高潮时翻了三十倍。所有拥有股票的人都以为自己成了百万富翁。

好景不长，事情很快发生了转折。孔蒂亲王要买新股，但是买不到。他一生气便抛售了手上所有的股票，用三驾马车装了所有纸币要求约翰·劳全部换成金属币。

约翰·劳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金属币。他只能找阿本戴纳商量。阿本戴纳半哄骗半威胁，好说歹说阻止了亲王的兑换行为。但是，这一事件引发了众人的猜忌，他们觉得其中一定有猫腻，众人开始挤兑纸币，纸币价格一落千丈。

与此同时，从密西西比传来未发现金矿的消息，公众对约翰·劳的信心顷刻间动摇了。密西西比公司股价迅速下跌，从最高点每股20000利弗尔一路下降至每股9000利弗尔，约翰·劳不得不回购了大量股票才短暂稳定住了股价。在约翰·劳的建议下，政府宣布铸币贬值，但没什么效果。最后，约翰·劳决定铤而走险，彻底禁止铸币流通。

激进的政策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让民众情绪更加激动，社会动荡不安。约翰·劳的神话破产了，摄政王阿本戴纳及其政府拒绝认账，约翰·劳成为替罪羊。为了推卸责任，法国王室免去了约翰·劳的财政大臣职务。

1721年10月，王室又宣布廢止纸币流通和密西西比公司的一切特许权，这意味着纸币彻底成为废纸。至此为止，密西西比计划和法国纸币政策宣告破产。巨大的经济泡沫让数以万计的人破产，让法国陷入巨大的经济危机，让民众彻底对法国政府失望，这也为以后的法国大革命埋下伏笔。

而约翰·劳在1720年圣诞节前夕带着800利弗尔凭借一张假护照深夜逃到了布鲁塞尔，后又迁居威尼斯，在那里他依靠着打零工、赌博和投机赚取微薄收入维持生活。

1729年，约翰·劳在病痛的折磨中独自死于威尼斯的小破屋中，结束了其传奇而跌宕起伏的一生。

阿本戴纳在此情况下也不敢再炫耀自己曾经买下的摄政王钻石。直到1772年，在路易十六的加冕典礼上，摄政王钻石才在王冠上重见天日。

1789年法国大革命，摄政王钻石同其他王室珠宝一起被盗不知所踪。一年多后，有人在巴黎的一幢木结构房屋顶楼的裂缝内，找到了摄政王钻石，它又回到了法国皇家珍宝库。

几年后，这颗钻石被政府当作筹集贷款的担保物抵押给了柏林，后来拿破仑出征大举胜利之后，才又用夺来的宝物将摄政王钻石赎回。1801年，拿破仑把这颗钻石镶嵌在宝剑的护手上。

1940年二战时巴黎沦陷前，“摄政王钻石”因被隐藏在卢瓦河畔香波尔城堡中一块不引人注意的护墙板内，而逃过一劫。这枚钻石见证了“世纪巨骗”约翰·劳的辉煌与落魄，也见证了数百年来法国的起起伏伏。不管世事怎样变迁，它依旧闪烁着耀眼的光辉。            编 辑/郑佳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