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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促织》三重价值的教学解读

2024-04-15王星星

雨露风 2024年1期
关键词:驼背蒲松龄聊斋志异

《促织》一文以蟋蟀为写作的切入点,通过描写成名一家的不幸遭遇,深刻揭露了封建官僚制度的腐朽和橫征暴敛的罪恶行径。作为文言小说的经典篇目,《促织》具有丰富的文本解读空间,在文学价值、社会价值、经济价值三方面都有丰富的审美意蕴,也是解读文本的关键所在。

蒲松龄曾在《聊斋自志》中说自己“才非干宝,雅爱搜神;情类黄州,喜人谈鬼。闻则命笔,遂以成编”。[1]蒲松龄用笔创造了一个光怪陆离的社会,正是这荒谬的社会现象揭露出统治者荒淫无道、官贪吏虐、亲情凉薄的社会丑态。《促织》是部编版高中语文教材中的经典文言短篇,选自《聊斋志异》,以成名一家的悲剧映射了当时社会中千千万万个“成名”的缩影,反映了当时社会荒诞的“变形”。人物形象、故事情节、语言技巧等方面都具有较高的审美价值,本文将从文学价值、社会价值以及经济价值三个方面进行《促织》文本解读。

一、文学价值

《聊斋志异》属于著名的文言志怪小说,一问世便风行天下,出现了许多注释本、评点本。这时产生的一大批文言小说专集中,沈起凤的《谐铎》、邦额的《夜谭随录》、浩歌子的《萤窗异草》等是传奇体为主的笔记小说,作品大都是模仿《聊斋志异》之作。[2]因其流传版本众多,也有人称:“流播海内,几千家有其书。”同时,《聊斋志异》也在外国引起了很大的反响,成为享有很高声誉的世界名著,其中的故事也被改编为众多影视剧。《促织》作为其中的一篇,其文学价值是毋庸置疑的,但从教学方面来看,教师要使学生明确《促织》中的文学价值具体体现在何处,就要基于对课文文本的解读,做到深入浅出。

(一)欲扬先抑的艺术技巧

《促织》一文完全满足了小说的基本要素——开端、发展、高潮、结局。作为小说,《促织》的篇幅并不长,全文共九段,在这短短的九段之中却展示出征促织、觅促织、卜促织、得促织、失促织,献促织几个情节,语言精练,情节一波三折,悬念迭生。解读《促织》一文,可以从两方面进行剖析,一是以促织为线索串联起来的故事主线,二是以主人公成名的悲喜变化为线索串联起来的故事情节。主人公成名捕捉促织并不是一帆风顺的,“此物故非西产”却“责常贡”,处于陕西地界,本就非促织盛产之地,却被一种苛政的形式强迫人们进贡,而成名又因“为人迂讷”,被迫上任,不忍奴役百姓,家产累尽,献虫不得,惨遭杖刑,“惟思自尽”。可以说,成名一家一开始就如履薄冰,此乃一抑。峰回路转,经驼背巫的指点终于得一促织可供进献,以救全家性命,此为一扬。然乐极生悲,因成名之子好奇贪玩,一时失手使虫死亡,全家保障已不在,此为二抑。成子因惧怕父亲责骂,遂投井自尽,失虫之后又惨遭失子,此为三抑。儿子魂化促织,斗遍强敌,得宫中赏识,再度柳暗花明,此乃二扬。成名因献虫有功,得“田百顷”“楼阁万椽”“牛羊蹄磝各千计”,且“成子精神复旧”,此乃三扬。纵观全文,《促织》以“促织”及成名的悲喜变化为线索,不断将主角成名一家抛上、跌落,紧扣读者心弦,大起大落,且每一起伏中还有涡流回旋,令人回味无穷。

(二)传神细致的细节描写

一篇好的文章要形神兼备,既有动人心魄、发人深省的情志,还要有精练珠玑、气韵生动的笔触。文中无论是肖像描写、环境描写还是动作描写,其描摹之灵动,都令人赞叹不已。驼背巫“能以神卜”,是改变成名命运的转折点,是千千万万个“成名”走投无路时的救命稻草,所以除了成名妻子“具资诣问”以外,还有“红女白婆”等求告者络绎不绝,颇有一副“未见其人便先信其三分”的阵势。入其室,暗室垂帘,且帘外摆置香案,烟雾缭绕,求神的人在香炉上上香,经过环境的渲染,一个民间巫婆的形象跃然纸上。文中仅以“唇吻翕辟,不知何词”一句来描摹驼背巫的神态肖像,嘴唇微动,一张一合,不知说些什么,这一举动既神秘,又带着神圣,驼背巫既是神巫,过多的描写反而显得拙劣。“个个悚立以听”,以人们的表现反映了驼背巫不仅神秘、神圣,而且还有一定的威严,使得人们肃静而立。《促织》一文中动作描写很多,最精彩处还属于成子魂化促织一段,它会和成名“捉迷藏”,会在关键时刻“暴怒”迎敌,也会随着音乐“应节而舞”,看似写促织的轻捷善斗,实则将小孩子的天性描写得淋漓尽致。

(三)虚实交织的奇妙设计

鲁迅在点评小说时道:“用传奇法,而以志怪,变幻之状,如在目前……故读者耳目,为之一新。”[3]《聊斋志异》最显著的文学价值便是采用传奇的方式来志怪。借用传奇的特点来描写花妖狐媚,使小说的内容更加精彩充实且充满迷幻色彩,《促织》一文,作者便采用人“变形”为虫的荒谬故事,以离奇而生动的故事情节,虚实交织,讲述了成名一家因“虫”倾家荡产又因献虫有功而发家致富,且使上下官员“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故事,故事荒诞且充满了迷幻曲折的色彩。征收促织以供君王嬉戏、供官员谄媚升官晋爵、供平民百姓“得道升天”……听起来极为荒诞虚渺,但却是那个时代真实发生的事。“此物故非西产”,没有促织的地方因促织而产生了悲剧,何其荒谬,这也为下文奇幻情节的展开奠定基础。因走投无路,成名一家被迫向驼背巫求神,求神一事本就是虚妄之谈,却是人们走投无路的精神寄托,经过向驼背巫求神,成名终于寻得一促织可以应付交差,冥冥之中却好似真有神灵相助,这使得小说的奇幻色彩又增加了几分。成子无意中弄死了蟋蟀,恐因父亲责骂而选择自尽,看似荒谬却也是真实存在的事实。小说中蒲松龄一开始并未直接言明成子魂化促织一事,而是通过对促织人性化的表现,虚实交织,构建两者之间的关联。小说中充满了奇幻的神秘色彩,但促织带给人们的伤害与恐惧却是真实存在的。

二、社会价值

《聊斋志异》的故事主要分为三种类型:一是爱情故事,反映出对封建礼教的批判,对自由恋爱的追求;二是抨击封建礼教对读书人的摧残;三是揭露统治阶级的腐朽和对人民的压迫。为了反映当时的社会现实,蒲松龄选择以促织作为写作的切入点,着重描写了在统治阶级的黑暗治理下,民不聊生的社会现象,同时也极力抨击了封建科举制度的弊端。

蒲松龄选择促织来批判社会现实,一是受到前人书写的影響。《促织》一文就是受吕毖的《明朝小史》以及冯梦龙《济颠罗汉净慈寺显圣记》中济公火化促织的故事启发而成。二是斗蟋蟀属于中国古代文化的一部分,早在很久以前人们就有以斗促织为乐的先例。经考证,饲养蟋蟀的记录从两三千年前就开始了,甲骨文中的“秋”字就形似蟋蟀。养斗蟋蟀兴于唐,发展于宋,盛于明清。[4]唐朝,人们开始以“斗促织”取乐,曾有“宫中秋兴,妃妾辈皆以小金笼贮蟋蟀,置于枕畔,夜听其声,庶民主家亦效之”的记载;到宋代,斗蟋蟀这项娱乐活动已被普及,甚至普及到民间,出现了以专门驯养促织为职业的人群,斗促织以一种赌博的方式盛行,一场赌注,价值白银万两,如此奢靡之风,令人瞠目结舌,甚至出现了专门介绍促织形、色、斗、养等方法的书籍——《促织经》;明清时期是斗促织的鼎盛时期,尤以明宣德年间为盛,明宣宗酷爱此道,于是促织成为皇宫贡品,并派有官员专门饲养促织,官吏的升降,百姓的生存之道,以所进促织的优劣为准绳,庸官当道,民怨沸腾。《促织》一文开篇便写道:“宣德间,宫中尚促织之戏,岁征民间。”一句话点名故事发生的时间、原因、结果,一个“尚”字便点明了“斗促织”这种现象已蔚然成风,抓蟋蟀成了达官贵人眼里升官发财的捷径,于是“征促织”便形成了一种赋敛的形式,在百姓眼里便成了压死骆驼的稻草。官员在其位不谋其职,却反而沉溺于享乐,“假此科敛人口”,自上而下形成了一条“谄媚”上官的产业链,而那些游手好闲的年轻人,不好好计划生营之计,抓到好的蟋蟀用竹笼装着喂养它,抬高价格,整个社会沉溺于“促织”之风,这是人性的扭曲。成名听妻子说到蟋蟀被儿子失手弄死时,第一反应是“如被冰雪”,随即“怒索儿”,或许是成子早已料到父亲会有何反应,因惧怕而投井自尽,在儿子还未真正醒过来时,成名复又抓促织、斗促织、献促织。在残酷的科敛下,献促织已成为成名刻在骨子里的事,因此可以将儿子抛掷一旁,不去质疑事情的对错,这是父性的缺席。驼背巫及成子魂化促织的出现是神秘力量的主导,神本应是热爱万民、造福万民的,却只是帮助个别的人物,就连最后拯救成名的都只是一个几岁的孩子。像成名一样悲惨的人有很多,但像成名一样幸运的人又有多少呢?成子魂化促织的情况只是少数,而像成名一样“惟思自尽”的情况才是大多数人的真实写照,百姓怨声载道,这是神性的失位。蒲松龄以人性的扭曲、父性的缺席、神性的失位三个角度展现了一个扭曲的社会,批判了统治阶级的昏庸无道。

蒲松龄除了批判社会现实以外,另一方面也对当时的社会制度提出质疑。成名本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读书人,“操童于业,久不售”,未能因读书考取功名而获得官职,却因献促织有功而中秀才,几十年的努力比不上一只促织的价值,而这些“官位”成了上官随意赏赐的奖励,这是何等的讽刺啊!著名学者胡渐逵指出:“《促织》深藏的寓意即辛辣地讽刺科举取士,‘操童于业,久不售的成名,却因贡一奇异促织‘俾入邑庠而一举成名,这对科举取士本身就是一个绝妙的讽刺和深刻的揭露,因为,它通过成名以贡一促织而入邑庠的故事表明:科举取士中,有的士子是通过不正当手段来猎取功名的。”[5]透过文本折射出的是对现实的无奈。蒲松龄屡应省试皆落第,七十一岁始成贡生,科举制度的黑暗可见一斑。

三、经济价值

《促织》一文除了情感层面的文学价值与理性认知下的社会价值之外,还有一个经济价值可以挖掘,学生在解读文本的过程中既要从情感方面去体会,也要以理性的方式去分析探讨。

《促织》一文中有三处涉及经济价值:一是“每责一头,辄倾数家之产”。二是“诏赐抚臣名马衣锻”;“宰悦,免成役”;“田百顷,楼阁万椽,牛羊蹄磝各千计,一出门,裘马过世家焉”。三是“独是成氏子以蠹贫,以促织富”。第一处指明了促织价值之高给百姓带来的危害,促织不过是一种小虫而已,生长于田野间,若需用钱买之,也应花不了多少钱,更别说还能耗尽家产,但一头促织,为何常常使数家人破产呢?原因有三,一是“宫中尚促织之戏”,可以想象上至皇帝下至宫女太监人人都沉溺于一场斗促织的风气中,献促织成了一种科敛形式欺压百姓;二是“此物故非西产”,却仍有官员欲以促织讨好上官要求“责常供”,若没有贡献出足够好的促织会惨遭刑罚,对于不盛产促织的陕西之地来说,寻找到促织很难,找到一头好的促织更是难上加难;三是“市中游侠儿得佳者笼养之,昂其直”,于是,有钱人高价买市中游侠儿笼养的促织,普通百姓却只能寄希望于神明,这对于百姓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因此,一头促织“辄倾数家之产”便不足为奇了。第二处指明了促织为众人带来的好处,因成名献虫有功,皇帝赏赐抚臣好马和锦缎,县官以才能卓越而闻名,免除了成名的差役,又使他中了秀才,不到几年,成名就有一百多顷田地,很多高楼殿阁,还有成百上千的牛羊,每次出门,身穿轻裘,骑上高头骏马,比世代做官的人家还阔气,这与前面“惟思自尽”的成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寒窗苦读几十年比不过一朝献虫。第三处鲜明地指出了促织带来的危害和好处,成名因促织而“家产累尽”,又因促织“裘马扬扬”,可谓成也促织败也促织。像成名一样悲惨的人很多,但像成名一样幸运的人却又少之又少,究其原因,不过是“天子偶用一物,未必不过此已忘;而奉行者即为定例”,再加上贪官污吏横征暴敛,最终使得普通百姓“贴妇卖儿”。天子所玩的不仅仅是促织,更是众多平民百姓的性命,因此,作者在最后呼吁“故天子一跬步,皆关民命,不可忽也”。

四、结语

对于《促织》一文的解读有多重角度、多重价值,对于这些价值的认知,可以是教师有目的地讲授,也可以是学生在探究基础上的认知建构。从文学价值、社会价值、经济价值三方面出发,可以使学生在充分了解文本内容的基础上,更深层次地理解小说思想内涵。

作者简介:王星星(1996—),女,汉族,贵州遵义人,硕士在读,研究方向为学科教学(语文)。

注释:

〔1〕蒲松龄.全校会注集评聊斋志异[M].任笃行,辑校.济南:齐鲁书社,2000.

〔2〕连小华.中国古代文学史[M].北京:中国工商出版社,2013.

〔3〕鲁迅.中国小说史略[M].广西: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

〔4〕杨曙瑄,谭秀柯.促织文化与《促织》——《聊斋志异·促织》创作赏析[J].蒲松龄研究,2016(4):79-82.

〔5〕胡渐逵.《聊斋志异·促织》寓意新探[J].语文建设,2001(10):2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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