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扬哲学理念 助力伟大复兴

孙强

人物简介

靳辉明（1934—2024），山西曲沃人，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研究员，中央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和建设工程“科学社会主义概论”课题组首席专家。曾任中国人民大学马克思主义发展史研究所所长、中央宣传部理论局局长、中国社会科学院马列所所长、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学科评议组政治学科召集人、中国科学社会主义学会副会长等。第九、第十届全国政协委员。2009年被评为全国杰出专业技术人才。曾获国家哲学社会科学规划基金项目优秀成果奖、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等多个奖项。著有《马克思早期思想研究》《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第1卷主编）《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研究》《当代资本主义与世界社会主义》（上下卷主编）《马克思主义若干重大问题研究》《思想巨人马克思》等10余部书籍。

记者：靳老师您好，感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能否请讲一下您是如何走上学习、研究马克思主义哲学和马克思主义理论这条道路的？

靳辉明：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理想、信念和信仰，这些理想、信念和信仰就构成他的精神世界。但是，每个人的理想、信念和信仰又是有差异的，甚至有的还可能是相反的，这取决于每个人所处的社会环境和生活的条件，以及个人对未来的选择和追求。我成长于这样的一个历史时代，那是解放战争时期和新中国成立后的50年代，在这样的年代里，我度过了整个学生时期，也是我世界观和人生观形成的一个最重要、最关键的时期。可以说，这是一个充满着革命理想主义的时期。马克思主义理论与当时的社会实践比较契合，青年人朝气蓬勃，充满着理想和抱负，都想学习更多的专业知识，为百废待兴的新中国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就个人来讲，我的成长可谓是一帆风顺。小学时加入青年团，中学时加入中国共产党，并且一直担任学生干部，加之我從小就酷爱文史，做学生干部时又读过不少有关思想方法、工作方法和思想修养方面的书籍，深深领悟其中的哲理。 可以说，这是我最初的哲学启蒙。当时我就读的山西省曲沃中学是晋南名校之一，我的中学文史老师大都是早先北京大学、燕京大学和辅仁大学毕业的学生，有的还参加过“一二·九”运动。他们的讲课不论是内容还是表述，都给我很深的感染和启迪。不仅如此，老师们还教给我们如何做人的道理。 我清楚地记得毕业于燕京大学的历史老师毕尚纯，教导我们要树立远大的理想。她给我们讲社会发展史，讲人类历史的发展趋势。所有这些，对我的一生、特别是推动我学习马克思主义哲学，都发生了积极的、深刻的影响。20世纪50年代中期，我高中毕业的前一年，我所在的学校决定派我去苏联留学，于是我改变专业，弃文学理。但是，那时中苏关系很快破裂，留学苏联已不可能，又激起我攻读文科的希望。1956 年 5 月，中国人民大学提前招生，我顺利地考入了中国人民大学哲学系，从此开启了我学习、研究和从教马克思主义哲学和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漫漫征途。

记者：20世纪80年代初，我国理论界围绕人道主义和异化问题展开了一场大讨论，关系到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的重大问题。您不但参与了这场讨论，而且发表了一系列论文论著，在这场讨论中作出了重要贡献。请您跟我们讲一下如何正确认识人道主义及其与马克思主义的关系？

靳辉明：关于马克思主义与人道主义的关系，我认为有以下几层含义。

第一，马克思主义是对人道主义历史观的扬弃。人类对社会历史的认识，经历了一个曲折、复杂的发展过程。“文艺复兴”时期开始的人道主义思潮，标志着人类对自身认识从“神”到“人”的新的转折，也即从神道主义历史观过渡到人道主义历史观。这个时期，人道主义既是一种伦理道德规范，又是一种历史观，两者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唯物史观从现实的人出发，考察制约人的社会条件，揭示人类社会发展的规律。唯物主义历史观是对人道主义历史观的根本否定。这是人类认识自身历史的一次巨大飞跃，一次革命性的变革。但扬弃并非简单的否定，而是既克服，又保留，即对人道主义积极成果，经过批判地改造纳入自己的思想体系之中。对待历史，采取虚无主义的态度和全盘肯定的方法都是错误的。

第二，马克思主义不仅用科学的历史观取代了人道主义历史观，而且作为伦理道德规范的人道主义原则，在马克思主义理论和社会主义实践中都得到了真正的体现。把马克思主义“归结为”人道主义是错误的，同样主张“马克思主义是反人道主义”也是错误的。马克思主义认为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是人道主义精神的真正体现，绝不是从抽象的人道主义演绎的结果，更不是认为马克思主义只是人道主义，共产主义事业只是人道主义事业，即认为共产主义的出发点和归宿，是无产阶级和全人类的解放，是消灭剥削制度和实现人的真正自由全面的发展，其中无疑体现着真正人道主义原则。在这里，最高的原则是无产阶级和全人类的解放，而不是人道主义。人道主义只能是从属于无产阶级和全人类的解放事业，舍此谈论人道主义事业，这种人道主义只能是抽象人道主义。

第三，马克思主义与抽象人道主义的根本分水岭，是从社会历史出发去说明人，还是从人出发去说明社会历史？这是划分马克思主义理解的人道主义与资产阶级人道主义的根本标准。我们只有从社会历史去说明人，才能真正理解人道主义，才能达到真理性认识。坚持马克思主义，绝不意味排斥人道主义，马克思主义所反对的只是抽象的人道主义，它所坚持的是无产阶级的人道主义，是社会主义的人道主义，是理论和实践相统一的人道主义，是历史上最高的人道主义。那种认为坚持马克思主义就是排斥人道主义，认为不赞成把马克思主义归结为人道主义或用人道主义补充马克思主义就是不讲人道主义的观点，是一种偏见，是混淆不同的人道主义，实际上是用一种抽象的人道主义或资产阶级人道主义去代替马克思主义理解的人道主义。总之，只有从根本点上求得统一，才能在人道主义问题讨论中达到基本一致的认识。当时，我认为这个讨论很有理论意义和实践意义，但是讨论应该有一个共同的出发点和方法论原则，这就是马克思主义阶级分析方法。

记者：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马克思主义是我们立党立国、兴党兴国的根本指导思想。请您跟我们谈一下如何自觉划清马克思主义同反马克思主义的界限？

靳辉明：划清马克思主义同反马克思主义界限，判断什么是马克思主义、什么是反马克思主义，确实是一件十分复杂的事情，不能简单化。既不能把一般学术问题当作政治问题，把不同的学术观点以及非马克思主义观点说成是反马克思主义，也不能把探讨中的失误或错误看法一概视为反马克思主义。

第一，我们的基本原则应该是，一方面鼓励大胆探索，锐意创新；另一方面对那些明显的反马克思主义观点，要旗帜鲜明地予以抵制和批评，只有这样才能维护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的指导地位。对于马克思主义，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有一个全面、准确理解的问题。最重要的是坚持马克思主义立场、观点和方法，掌握由一系列基本原理构成的马克思主义科学体系。如果把马克思主义的某个方面或某些观点从它的整体中剥离出来，加以片面夸大，加以绝对化，那将会把它变成脱离实际的僵死的概念，就会损害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性。这种教训，在马克思主义史上是屡见不鲜的。在判断马克思主义同反马克思主义问题上，我们必须坚持马克思主义的全面性和整体性观点。

第二，要以是否坚持马克思主义立场、观点和方法，是否坚持马克思主义科学体系和基本原理为标准。马克思主义科学体系，不仅包括它的各个组成部分，而且包括它在发展过程中形成的有价值的思想观点。也就是说，那些为实践反复证明的真理性认识，无疑包含在马克思主义的科学体系之中。马克思主义作为发展的理论，凝结了各个时代的科学真理和新的经验。比如，新时代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实践经验，就大大丰富了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宝库，它自然也成为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

第三，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也是检验真伪的标准。反马克思主义思潮，不仅在理论上反对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而且在实践中从根本上反对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否定世界工人阶级的革命斗争，损害工人阶级和广大劳动人民的根本利益。科学判断与价值判断在这里应该是统一的。我们所说的反马克思主义，是从本质上而不是从枝节上进行观察，是指根本否定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的思潮和观点，而不是指一般性的错误观点。

新时代新征程，新的情况、新的问题不断出现，需要我们打破陈规、解放思想，勇于探索、善于创新，提出一些过去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没有讲过的观点，只要大方向是完善和发展社会主义制度的，就应该鼓励，而不能视其为反马克思主义的。

记者：作为一个坚定的馬克思主义者，您在理论战线上奋斗了60 余年。那么，如何以正确的态度对待马克思主义，如何做一个坚定而又明智的马克思主义者呢？

靳辉明：结合实际，我有三点粗浅的认识。

第一，要牢固树立对马克思主义的信仰。我有一段格言：“真理是知识之光，智慧之魂，探索和追求真理是学者的天职。真理有时会为迷雾所遮蔽，但真理的力量就在于，它能驱散迷雾为自己开辟继续发展的道路。”我之所以信仰马克思主义，就是因为马克思主义是颠扑不破的科学真理，用西方学者的话说，它“是不可超越的”。我经常说，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面对逆境和低潮，马克思主义者应该坚贞不屈，经得住各种挑战和考验，而不能随波逐流，被各种困难和风险所吓倒。坚定的信仰不会从天而降、凭空产生，而是源于对真理的深刻把握。从学理的角度看，马克思主义是反映自然、社会和思维规律的普遍真理；从意识形态的角度看，马克思主义是工人阶级的思想体系，其真理性、阶级性、科学性和意识形态性是高度统一的。正如恩格斯所说：“科学愈是毫无顾忌和大公无私，它就愈加符合工人的利益和愿望。”这突出反映了马克思主义的本质特征。

第二，坚持以科学的态度对待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是一个完整严密的科学体系。我们要努力掌握真正而非虚假的、深刻而非肤浅的马克思主义专业知识，培养独立思考和科学创新的能力。除了勤奋学习、刻苦钻研和严谨治学等一般性要求之外，对马克思主义理论工作者还有一个特殊性的要求，即必须坚持以科学的态度对待马克思主义。我用八个字来加以概括，就是坚持、发展、研究、创新。坚持马克思主义，就是坚持马克思主义对于社会实践和科学研究的指导地位和作用，坚持马克思主义的科学世界观和方法论，坚持用马克思主义立场、观点和方法来观察、分析和解决实际问题。发展马克思主义，首先是指根据新情况、新问题，对新的实践经验进行理论概括和提炼，并把这些内容增添到马克思主义理论宝库中去；其次是指纠正和完善马克思主义创始人依据当时条件作出的，或者只是初步提出还需要进一步论证的那部分内容，使之更好地适应当前的实际；再次是指在马克思主义的运用中，把它与现实结合而具体化，自觉地实现理论向现实的转化和飞跃。

第三，将马克思主义的研究和创新有机结合起来。对于马克思主义这样博大精深的理论，不下苦功夫研究是不能掌握的。那种对马克思主义本身知之不多或一知半解，便急匆匆地拿来片面发挥和妄下结论的错误态度，只会败坏马克思主义的声誉。当然，研究马克思主义不能停留在书本上，不能简单复述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个别词句，而应该从现实出发，运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方法分析和解决新的问题，得出新的理论，不断推进马克思主义的创新。马克思主义者要克服艰难险阻，开辟新的航程，必须把坚持、发展、研究和创新有机统一起来，以真理和正义的力量去赢得人心、掌握群众。这不仅是马克思主义学科建设的现实需要，而且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的必然要求。广大理论工作者，要切实担负起坚持、发展、研究和创新马克思主义的神圣职责，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和世界社会主义的发展作出应有的贡献。

记者：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高度重视马克思主义哲学，强调“全党都要加强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学习和运用，努力把马克思主义哲学作为看家本领，提高运用马克思主义立场、观点、方法分析和解决问题的能力”。请您跟我们讲一下如何学好用好马克思主义哲学？

靳辉明：哲学是时代精神的精华，人类所建树的一切有价值的东西，都以洗练的理论形态凝结于哲学之中。马克思主义哲学之所以成为时代的最高真理，就在于科学地总结了那个时代的实践经验，汲取了人类所创造的一切优秀思想成果。但是，马克思主义并没有而且也不可能穷尽真理，它随着时代的进步而不断丰富自己的内容。我们今天的任务，就是要基于当代社会实践和科学的发展，为马克思主义哲学增添新的真理性颗粒，并使之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创建具有自己的时代特色、民族特色的科学的哲学。

我曾呼吁：高扬哲学理念，弘扬辩证思维，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提供理论支持和精神动力。哲学的发展水平标志着一个民族进步的程度。很难设想一个缺乏理论思维的民族，能够跨入世界先进的行列。脱离实际的教条主义和轻视理论的实用主义，都是哲学的大敌、社会主义事业的大敌。要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就必须提高民族的精神素质，而要提高民族的精神素质，关键在于提高民族的理论思维，用最先进的哲学思想陶冶我们的民族精神，荡涤长期以来禁锢人们思想的形形色色的唯心主义和形而上学观念。只有掌握科学的理论思维方法，才能正确地反思和总结过去，冷静地观察和改造现实，科学地预见和创造未来。哲学是人类智慧的结晶，是我们民族希望之光，应当让广大人民都来掌握这个伟大的认识工具。

未来属于青年一代。青年社科理论工作者应该把发展和传播马克思主义哲学、提高我们民族的理论思维作为自己的神圣职责，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作出应有的贡献。为此，必须认真研读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深刻领会和把握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使自己具有坚实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基础，掌握真正而非虚假的、深刻而非肤浅的哲学知识，培养自己的独立思考和科学创新能力。同时，作为真正的学者，要不随波逐流、不为各种思潮所左右，不辜负历史的重任和人民的厚望。

建设中国式现代化，不仅需要经济发展，同时也急需提高人的素质和民族的理论思维，而主要途径是通过发展教育、学习哲学，用马克思主义世界观和方法论武装头脑、指导工作，除此没有别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