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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灵魂的历练

2024-04-10柏赞东

剧影月报 2024年1期
关键词:淮剧唱腔舞台

柏赞东

世间百态情,台上一部戏。戏好看,角难演,鲜活生动的舞台形象是戏曲的核心。结合我数十年的淮剧演艺实践,通过歌舞音画美,把一个虚拟的、字面的、想象里的符号,幻化成有型的、可信、可亲或可憎的人物角色,需要一番艺术灵魂的历练。关于塑造舞台角色,应该从源头了解角色,立足角色沉浸确立角色形象中心,注重艺术内涵与舞台表演的外化,实现戏情的延伸效应。

一、以人文情怀读剧本,从源头了解角色

一剧之本是故事的源头,是戏剧展开、戏剧冲突的始发点。演好角色,熟悉、通读剧本是必需的功课。只有通过剧本,了解了剧情、角色、人物关系,戏、角色才会鲜活起来。

我在排演新剧目,接到新角色时,除了参加集体的剧本通读、角色对词外,会自加压力、自设小灶,加深对剧目的了解。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剧本是故事抽象的一隅,改编、原创剧目均源自此。要准确把握角色,不仅要通晓自己的戏份,还要了解对手角色的戏情和情绪。这需得从宏观上、全局间来了解剧情,理出故事的脉络。剧情的背景、剧情发展的过程、剧情以外的人文呈现,这些,都是尽可能地要去理解的。淮劇《赵五娘》是出传统戏,剧中蔡伯喈一角是舞台上很成熟的形象了,常规的排练也就着前辈演员的模式,流水般进行下去。我思考应该演出一个我们兴化淮剧风格的蔡伯喈,要让观众从审美欣赏中得到新的享受。我在阅读台本《赵五娘》的同时,也浏览了昆剧本、上淮本的《琵琶记》,从三本的文学原本和词韵特点中,体验其人文差异,体验其角色重点。“书房会”是全剧的高潮,好多演员在此下了大功夫,尤其那生旦的对唱已成经典。“花园会”一场,在戏的中部,表现角色“叹月思亲”的情绪。我在演这场戏时,便借鉴了昆本中词曲的意境,不仅是停留于蔡的哀叹,更隐喻出忧虑与彷徨不安,这非常符合常人的内心活动。这种对表演的理解迎合了观众的平民心理,剧情与观众的心理期待同频共振。

二、角色沉浸,剧情中设立角色位置

角色的组成,角色间的演绎冲突,是戏剧表演的重要元素。行里也有“戏包人,人包戏”一说,意思是指,好戏,可以成就一个演员。戏包人,是指在经典剧目的传承中,不少年轻演员可以在其间得到滋养、提高,借助经典的影响力提升自己;人包戏,则往往是源自一些成功艺术家的奇迹。尽管戏份欠缺,但因为角儿的参与,凭借名家自身的表演功力,既定的艺术高度,在观众间的公信力,由角儿带活戏份。

我在参考前辈艺术家经验的同时,结合自己的艺术积累、生活阅历、艺术认知,归纳出“角色沉浸”表现法。角色沉浸,是在通读剧本、熟悉唱腔的基础上,将自己的思维形式、生活习惯褪出戏外。从而以剧中角色的特定情形,设计弥化角色情绪。我在饰演“杜斯文”一角时,便沉浸其间,体会角色的喜怒哀乐,演出了角色的个性。杜斯文是《天要落雨娘要嫁》里的一个角色,最后一场“哭灵”,情绪冲突极大。杜斯文幼时怨母改嫁,而后高中羞母报复。当得知母亲为解当时之难,托人将改嫁的银子资助自己读书时,悔恨交加,痛心自责。这场戏是以一个大段唱腔来展开的,通常把这近二百句的唱段进行板式、强弱、高低带入也能博得观众的掌声。我在这场戏的角色处理中,自觉地在脑海中情景浮现,将人物命运、人物故事一一闪入表演。有了角色沉浸的表现,情绪占据其一,而唱腔完全服从于人物。我刻意弱化了唱腔的“玄技”,在角色的沉浸上下功夫,唱腔的自然展开,以情带唱,由唱联想,通过合度的肢体动作、递进的情绪变化感染观众。沉浸式的表演,唱腔还是原腔原调,人物却更鲜活了。

三、淡化自我,以角色形象为中心

许多演员演着演着像自己了,似乎达到“忘乎所以”的境地,还有人称之为“本色”演出。表演中有自己好不好?著名演员们在完全钝化剧情后,植入自己的表演风格、表演理念,这可谓艺术的再创作。表演合度是美的,不达则不生美趣,过之则失了初衷,甚至丢了角色。我理解,一戏之中,角色是一戏之魂,一切展开大抵是围绕角色活动,深入剧情而进行。演好角色,说浅了是技巧的显示,更进一层说,鲜活的角色形象是戏剧舞台呈现的根本,角色形象是舞台最活跃的成分,在舞台艺术中至关重要,在角色形象塑造与自我艺术风格的关系上,当然“自我”要服从、服务于角色。

我曾在新编现代戏《雪城烛印》里担任男主角,饰演援藏教师唐耀辉。这是部根据真实的人物事迹创作的淮剧,剧中故事的原型夫妇二人,是荣登2019“中国好人榜”的兴化籍援藏教师夫妇。我在了解剧情后,虔诚地与故事原型交流,请他们复述了剧中故事细节,观察他们的举手投足、表情动作,以达到情景式体验。我从而发现原先以表演层面理解的角色情怀过于脸谱化,作为演员的我,缺乏他们“别离故土,情系高原”的坚毅与豪迈的人物气质。他们每每与藏族学生在一起时,时常思念家乡的“留守女儿”,她也是正在读书的年纪,也需要父母的慈爱。以大爱来打通角色关系,支起角色形象。我完全丢掉了自己已有的风雅小生的戏路,与剧中人物紧密靠近、紧密融和。我与导演讨论,为唐耀辉设计出了外表儒静、内心强大的舞台形象。台步、动作弱化了小生行当的程式,念白、演唱也尽可能口语化,将腔韵与当下语言习惯悄然弥合。在台上,我的头脑里会不自觉地浮现藏区的风光、主人翁家中的女儿等。褪去自我,入情入心,使得舞台上的角色真实起来,艺术感染力随之而至。

四、艺术内涵与舞台表演的外化

戏曲是文化瑰宝,是写意的艺术,我们传统淮剧“一桌二椅”的舞台上,三五步行走天下,六七人即万马千军;唱念做打舞,手眼身法步,处处呈现出写意美学的诗性与画意。淮剧作为江苏主要剧种之一,在近200年的演绎中,由游唱到形成舞台剧种,其间积累了丰富的文学资源和民间文艺资源,形成了独具风格的表演和声腔、剧种行当。淮剧起源、流行于盐阜地区,唱当地风情,演乡土故事,奠定了淮剧平民化的艺术特质。本土化剧种是具有强烈的民间性的,它的曲调基本来自盐阜、皖浙一带民间小唱、劳动号子,经过若干艺人的研习传唱与音乐化加工,曲牌丰富,腔式优美。特别是我们淮剧的“自由调”,不拘一格,善于表达角色的多种情绪,更是全国380多个剧种中所独有。当年,淮剧善于与各兄弟剧种交流,曾与京剧、徽剧、沪剧等同台演出,丰富和提升了自身的艺术内涵。淮剧多彩多姿的艺术内涵,为舞台表演拓展出无尽的空间,也为我塑造角色提供更多参考。我在《孔雀东南飞》剧中扮演焦仲卿一角,在唱腔的表现上,便汲取了我们里下河民歌轻柔的演唱特点,在行腔的起落过渡中,尽可能体现焦仲卿文雅、懦弱的性格特征。如“兰芝啊你慢行”一段,努力把对艺术的理解由心中的思考、领悟外化在舞台上。在凄婉的大情绪下,以更多的小腔来细腻角色、丰富人物表达。小腔带着演员的即兴发挥,这也考量着演唱者的功力和表演智慧,在演唱中常常会带来奇趣的剧场效果。

五、做足戏份,实现戏情的延伸效应

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旧时还有一种说法:十年出个状元,十年出不了一个名伶。表演艺术是一辈子人品、艺品的修为,演好戏,让观众认可,需得付出自己毕生的努力。我在自己长期的艺术实践中,十分注意自己的学习,注重修养的不断提升。在演出之余,反复研唱前辈艺术家的经典唱腔,反复琢磨他们的唱腔特色、韵字行腔、气息变化,结合自己的演唱习惯,并轨比较。对于前辈流派,经常尝试着运用到自己的演唱中,也常提醒自己,学习借鉴前人的艺术成就,但不要迷失自我的艺术表达、艺术理念。

《珍珠塔》是部传统戏,戏中方卿是个生角行。这个戏很有观众缘,哪个剧种都有演出,在江苏主要剧种淮、扬、锡里都是常年上演的看家戏。方卿,好演,剧情观众熟,顺着台词唱段,完成了也就罢了;方卿,不好演,角色早已家喻户晓,流派名段深入人心,有的人家几代戏迷都会唱,思维定式难以改变。我在继承淮剧前辈李少林、高春林先生“方卿唱腔”的同时,结合自己的嗓音条件,适度糅入小嗓后发音的方法,又借鉴锡剧“彬彬腔”线式行腔,将角色情绪段式递进,唱出了新意。如“恨只恨姑母娘把良心改变”一段,仅在导板中我就做了三阶段处理,以体现方卿被姑母讥讽后,低落、激愤、无奈的心情。我这刻意的变化,果然引起老观众的留意,他们也觉得与传统唱得不一样了。

戏曲,不是戏演完了,戏情、角色也就随着灯亮散场,褪出记忆了,而是要尽最大努力,在短短的演出期间,让故事随着角色的呈现、角色的嬉笑怒骂、悲欢离合,带入观众心灵。戏,要让人们记住角色的故事和故事里的角色。演员的舞台形象需要坚持不懈地创作,不厌其烦地精心打磨,找准角色呈现和表现塑造的共振点,戏才出彩,人物才丰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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