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营企业家获得感对投资积极性的影响研究
2024-04-09王磊玲隗斌贤
李 萍 ,王磊玲,隗斌贤
( 1.中共绍兴市委党校文化与统战教研室,浙江 绍兴 312000;2.郑州大学商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1;3.浙江大学未来区域发展实验室共同富裕研究中心,浙江 嘉善 314100;4.浙江省人民政府参事室,浙江 杭州 310000)
一、引 言
共同富裕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特征。在高质量发展中促进共同富裕,靠的是全体社会成员的共同努力和奋斗,离不开企业家群体的积极参与。在携手迈向共同富裕的道路上,民营经济发挥了不可忽视的推动作用。共同富裕实现路径有“做大蛋糕、分好蛋糕、分享蛋糕”三个层次[1],仅凭分配领域的调节来分享蛋糕远远不够。更为重要的是让民营企业家充分认识到共同富裕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真正承担起共同富裕的活力与主引擎作用[2],将其自身发展融入共同富裕新征程,促进经济高质量稳步发展。发展的动力来自行动者的信心和干劲,民营企业家的获得感与信心是其中不可忽视的心理要件,明晰民营企业家的获得感,探究共同富裕建设背景下民营企业未来投资积极性,对共同富裕目标顺利推进和经济高质量发展意义重大。
当前对民营企业参与共同富裕建设的研究,一是强调民营企业家积极发展[3],增加就业[4],做大蛋糕;二是强调民营企业承担社会责任[5][6],参与三次分配,分好蛋糕。整体来看,既有研究通常将民营企业家作为时代发展的受益者,认为承担社会责任、推进共同富裕其是其分内之事,却忽略了从心理要件的角度理解其行动逻辑。不少研究片面强调民营企业家参与共享,这种认知误区对民营企业家的获得感和发展信心产生了极大冲击,甚至影响其发展积极性,然而,现有研究尚未对这些影响有多大以及通过何种机制产生影响给予充分关注。
2021年5月20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关于支持浙江高质量发展建设共同富裕示范区的意见》中明确支持浙江省高质量发展建设共同富裕示范区。浙江省具有民营先发的体制优势[7],民营经济占比超60%,推动民营企业高质量发展是浙江建设共同富裕的重要基础和实现共同富裕的重要力量,然而,发展视角下民营企业家如何参与共同富裕建设,尚缺乏微观层面的探讨。基于此,运用2022年浙江省691位民营企业家的调查问卷,构建包含获得体验、获得环境、获得途径和获得共享的获得感指标体系,量化企业家获得感对其一年期和五年期投资积极性的影响,期望明确影响民营企业投资积极性的内在机制,并厘清民营企业发展的内在担忧,从而为激励民营企业参与共同富裕建设提供可靠的理论支持。本研究的边际贡献如下:一是运用微观数据量化获得感对民营企业家投资积极性的影响程度;二是厘清获得感影响企业家投资积极性的内在机制,并明确获得感是通过影响民营企业家信心和幸福感,进而提升其投资积极性的。
二、文献综述与假设提出
(一)文献综述
1.民营企业家获得感
民营企业是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力量,民营企业家肩负企业生存发展的责任,其获得感不仅与企业经营状况和发展前景息息相关,而且影响当地经济社会的稳定和发展。2015年,习近平总书记提出:“让人民群众有更多获得感”,引发社会各界对获得感的广泛讨论。学术界认为获得感内涵与“幸福感”“主观生活质量”等概念不同[8],在我国全面深化改革、转变经济社会发展模式、实现共享发展的时代背景下,获得感是建立在“客观获得”基础之上的对“客观获得”的主观感觉[9]。获得感与政治信任[10]、公平认知[11]、心理契约[12]等因素密切关联。相较于幸福感凸显的边际效应问题,获得感为研究幸福感、满足感的整合突破提供了新的思路[13]。
在民主优美的生活环境、公平良好的教育条件以及社会安定有序方面,民众获得感较强,在高水平的医疗卫生服务、完善的公共服务、法制正义以及满意的收入方面,民众获得感较弱[14]。虽然民营企业家能感受到政府给予的诸多支持,但受外围经济下滑等因素的影响,不少民营企业经营受到严重干扰,民营企业家获得感不断降低。因此,需要出台更多具有针对性的政策措施以支持民营企业并优化营商环境,从而显著增强企业家的获得感[15]。但政府干预也会产生负面作用,甚至会加重企业负担、降低企业家满意度[16]。此外,民营企业家获得感存在明显的代际差异、教育程度差异及行业差异[17]。
2.民营企业家信心和社会责任
决策信心是个体在进行判断或决策时,对其决策最优性或正确性的信心程度[18]。企业家信心可以理解为对自身能力的感受以及应对环境的主观评价[19][20],对经济发展的影响不可忽视[21][22]。企业家信心不仅能够降低宏观经济不确定对固定资产投资的抑制作用[23],而且会影响企业创新绩效,减弱资源匮乏和技术能力低下对创新绩效的消极影响[24]。当然,企业家对经济前景越有信心,债务融资的可能性也越大[25]。民营企业经营发展的信心来源于企业自身与外部环境。企业自身包括企业高管或团队管理的自信和企业家个人特质,外部环境即政治经济政策环境等[26]。政治经济政策的不确定性会改变企业家的风险收益预期,影响其对宏观经济形势的判断,削弱民营企业家的发展信心,进而降低其投资积极性。作为时代的受益者,民营企业家肩负着一定的社会责任,需要主动参与到住房、健康、医疗、养老等民生问题中,满足人民群众对美好物质文化生活的向往[5][6]。2018年民营企业捐赠已超过国有企业、外资企业和港澳台企业三者捐赠总和[27]。民营企业承担社会责任也有助于企业与外部环境形成良性互动,增强企业经营发展的信心[28]。
3.民营企业参与共同富裕建设的路径
共同富裕具有鲜明的时代特色和中国特色,是在“共建”基础上的“共富”,是在“做大蛋糕”基础上“分好蛋糕”。作为产品和服务的主要供给者,民营企业家应积极发展生产力,为共同富裕目标的实现提供物质保障[3]。作为就业岗位的主要提供者,民营企业家应努力扩大雇佣规模、优化雇佣期限结构、提升员工福利,与员工共享企业发展成果,为全体人民参与共同富裕建设提供实践途径[4]。尽管已有研究涉及民营企业家的获得感、信心以及其参与共同富裕建设等方面,但对于民营企业家获得感如何影响其投资积极性,现有研究仍不够充分与深入。因此,本研究构建民营企业家获得感、信心等影响其投资积极性的理论框架,并基于浙江民营企业家的调查数据,量化分析民营企业家获得感、信心对投资积极性的影响,并探讨民营企业家如何平衡发展与共享的矛盾,从而对已有研究进行有益的补充。
(二)研究假设
民营企业家参与、助力共同富裕,需要有动机基础。在提升民营企业家投资意愿、争取民营企业家参与共同富裕建设的过程中,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根本立场,牢牢树立投资者利益至上的经营理念,才能强化长效激励约束机制,使投资者体会到稳定强大的获得感。个人的成就与满足会激发其拼搏进取、友爱互助、团结带领的积极性。获得感与人的需求满足程度密切相关,不仅包括物质层面的实在获得,而且涉及获得的主观感受。民营企业家在创办和发展企业的过程中,如果获得了较好的物质条件,实现了个人理想和抱负,进而提升了社会地位,那么他们投资的积极性就会更高,因此提出假设:
H1:民营企业家获得感越高,扩大企业投资的积极性越高。
获得感是一个非常强调主观感受的概念,从心理学层面剖析其内涵显得尤为必要。谭旭运等(2020)认为获得感可以通过获得内容、获得环境、获得体验、获得途径以及获得分享五个方面表征[29]。获得体验是获得感的核心指标,是伴随获得内容满足而产生的情绪情感体验。一般来说,获得体验越深,未来扩大投资意愿也越强烈,因此提出假设:
H1a:民营企业家获得体验越深,扩大企业投资的积极性越高。
获得环境是获得感实现的主观和客观条件。面对复杂的政治经济环境,民营企业家会从公正性、公平性和适宜性对环境进行判断。如果获得环境好,尤其是政商关系良好,公开、公平、公正的社会政治经济氛围浓郁,企业家就会放心投资,扩大投资规模;反之,则不会增加投资规模。因此提出假设:
H1b:民营企业获得环境越好,民营企业家扩大企业投资的积极性越高。
获得途径是个体通过主观努力来获取满足各种基本需求的方法手段。民营企业家的成功不仅有赖于个人的努力,而且离不开政府、行业的服务和适宜的企业制度选择。获得途径越通畅,那么民营企业家进一步扩大投资的意愿越强烈,投资积极性越高,因此提出假设:
H1c:民营企业家的获得途径越畅通,扩大企业投资的积极性越高。
获得分享是个体在获得内容充分满足和积极情绪体验的基础上,积极投身于推动获得环境不断完善的社会发展建设中。民营企业家在拥有一定的经济能力和社会地位后,会愿意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做出利他行为,表现出积极的获得共享行为。同时,企业家回馈社会也能够获得社会对企业和企业家的积极认可,提高企业及企业家的社会信誉,为企业进一步发展提供了良好的客户基础,形成正反馈效应。企业家获得分享越多,扩大生产规模的意愿也越强烈,因此提出假设:
H1d:民营企业家获得分享越多,扩大企业投资的积极性越高。
(三)获得感影响民营企业家投资积极性的机制
亲社会行为的决策理论表明,助人者需要有助人的意愿,并且确信自己有助人的能力,从而做出帮助他人的行为[30]。获得感代表亲和因素,使企业家产生助人的意愿,使他们“要帮助”;发展信心代表能力因素,使企业家树立助人的信心,使他们感觉自己“能帮助”。二者共同作用,才能提高民营企业家参与共同富裕建设的能动性。基于当前政治经济环境,民营企业家获得感越强,对未来发展就越有信心,就会更愿意扩大投资规模,因此提出假设:
H2:发展信心在获得感与投资积极性之间具有中介作用,民营企业家获得感越强,经营发展信心越足,投资积极性越高,越愿意扩大企业投资规模。
民营企业家的获得感是其未来投资决策的重要依据,获得感能够反映民众在社会发展中的获得利好,个人生存保障和发展进步的需求得到满足,获得感带来了满足体验,通常有助于企业家幸福感的提升[9][10]。民营企业家获得感越强,幸福感越高,扩大企业投资规模的意愿也会越强烈,因此提出假设:
H3:幸福感在获得感与投资积极性之间具有中介作用,民营企业家获得感越强,幸福感越高,扩大企业投资的积极性越高。
本文研究框架如图1所示:
图1 研究框架图
三、研究设计
(一)样本收集
本研究于2022年4月对浙江省民营企业家展开调研,采用线上问卷调查和线下深度访谈相结合的方式获取数据,共收集样本932份,剔除普通员工和未标明职位的样本,最终有效样本691份。其中,70后和80后企业家占比达74.2%,90后和60后的占比分别为10.9%和14.9%。初中及以下学历占比7.1%;高中学历占比19.2%;大专学历占比32.1%;本科学历占比35.5%;研究生以上学历占比6.1%。1993年之前成立的企业占比7.1%;1993—2012年成立的企业占比43.3%;2013—2018年成立的企业占比35.7%;2019年以来成立的企业占比13.9%。
(二)变量测量
(1)因变量:民营企业家投资积极性,题项为“接下来的一年,您企业的发展规划是?”和“接下来的五年,您企业的发展规划是?”。分别设置了大规模扩张、小规模扩张、保持不变、小规模缩小、大规模缩小等五个选项,投资决策按照从积极到消极的程度,分别赋值为1—5,即大规模扩张为1,大规模缩小为5。(2)自变量:民营企业家获得感,借鉴谭旭运等(2020)[29]的研究,并根据本文研究目的删减了获得内容的指标,删减后的指标包含获得体验、获得环境、获得途径和获得共享四个维度。问题采用李克特5点量表评分,从非常不同意到非常同意,赋值1—5。为确保结果的准确性,各指标采用均值表示,总体获得感指标除采用均值法外,还采用因子分析和熵值法的计算结果进行佐证。(3)中介变量:民营企业家信心和幸福感,分别由“您对未来企业的发展充满信心吗?”和“您对生活感到满意吗?”两个指标反映,从不同意到非常同意,分别赋值为1—5。为确保指标的有效性,对相关问题进行信度和效度检验,结果表明,问卷内部一致性良好(Cronbach’s α=0.85),各维度的 Cronbach’s α 系数在 0.75—0.85 之间。此外,本文选择包括民营企业家个人特征和民营企业特征的变量作为控制变量,其中,民营企业家个人特征包括性别、年龄、职位、受教育程度、第几代民营企业家、政治面貌和兼任何种职务,企业特征变量包括企业建立时间、是否是规模以上企业以及新冠肺炎疫情对企业的影响。
(三)模型设定
因变量为大规模扩张到大规模缩小的定序数据,选择有序逻辑回归模型(Ologit)进行回归,该模型能够避免采用多元Logit模型忽略数据内在排序而产生的效率损失。Ologit模型的因变量为1到J的定序数值,具体表示如下:
(1)
其中,Yj表示民营企业家投资积极性,在[1,5]间有序取值,分别表示大规模扩张到大规模收缩等五个维度(1)当满足比例优势假说时,可以将逆序指标正向化,由于五年期投资积极性未通过检验,为了保持因变量设置的一致性,因变量仍采用逆序指标表示。,企业家一年期投资积极性由Y1表示,五年期投资积极性由Y2表示。Xi表示核心自变量,即民营企业家获得感,包含总体获得感,还包括获得体验、获得环境、获得途径和获得共享等四个子维度,Z′是反映民营企业家个体特征和企业特征的一组向量,Cj是估计截点,β′表示回归系数向量[31]。运用Ologit模型需进行比例优势假设检验,亦称平行性检验,需满足自变量的影响效应在因变量各类别间固定不变,若不能满足比例优势假设检验,则可采用限定条件宽松的广义序次模型(Golgoit),该模型与Ologit模型的最大区别在于,放松了比例优势假说检验,允许不同类别因变量对应的自变量系数存在差异。具体形式表示如下:
(2)
为进一步检验获得感通过信心(D1i)、幸福感(D2i)对民营企业家投资积极性的影响机制,构建逐步回归模型如下:
D1i=α1Xi+β1Zi+μi
(3)
(4)
D2i=α2Xi+βzZi+vi
(5)
(6)
四、实证结果分析
(一)基本回归分析
回归之前,首先进行平行性检验,通过比较不限定系数相等模型和限定系数相等模型的似然值,如果卡方值对应的P>0.05,则接受原假设,即通过比例优势假说,否则,则拒绝原假设。运用Stata14.0分别计算Wolfe Gould、 Brant、Score、Likelihood ratio等统计量卡方值,当因变量为一年期投资积极性(Y1)时,各统计量卡方值对应P>0.05,通过了比例优势假说检验,可采用Ologit模型回归;当因变量为五年期投资积极性(Y2)时,各统计量卡方值对应P<0.05,未通过比例优势假说检验,采用Gologit模型回归。
表1 比例优势假说检验结果(4)该表是获得感均值的比例优势假说检验结果,通过因子分析、熵值法计算的获得感等也进行了比例优势假说验证,结果与获得感均值的检验结果一样,一年期投资积极性通过了平行性检验,五年期投资积极性未通过平行性检验。限于篇幅,其他变量的比例优势假说检验结果未列示,作者备索。
采用Ologit模型对一年期投资积极性进行回归分析,结果如表2所示。运用均值法、因子分析和熵值法三种方法所计算的获得感的估计系数均为负,且通过了1%水平的显著性检验。这些结果充分表明,民营企业家获得感越高,企业一年期投资积极性越高,支持了H1假设。
表2 整体获得感对民营企业家一年期投资积极性影响的回归结果(Ologit模型)
采用Gologit模型对五年期投资积极性进行回归分析,结果如表3所示。获得感(熵值法)的系数全部为负,且至少在10%水平上通过了显著性检验,获得感(均值法和因子分析法)的系数也为负,对大规模扩张、小规模扩张、规模不变等五年期投资积极性的影响至少在5%水平上通过了显著性检验。这表明,民营企业家获得感与企业发展前景关系密切,民营企业家从企业发展中获得较好的物质条件、公平的发展机会,实现了个人价值目标,较高的获得感能够显著提高五年内的积极投资,但对企业五年内消极投资(收缩企业投资)的抑制作用不显著。
表3 整体获得感对民营企业家五年期投资积极性影响的回归结果(Gologit模型)
模型1和模型2的回归系数无法直接反映获得感对民营企业家投资积极性的影响程度,需要计算其边际效应,见表4。获得感每提高一个单位,企业一年内和五年内大规模扩张的比例提高2.2%和4.1%,一年内和五年内小规模扩张的比例提高14%和12.3%,一年内和五年内规模不变的比例降低7.7%和10.3%,一年内和五年内小规模缩小比例下降7.1%和5%,一年内大规模收缩比例下降1.4%,五年内大规模缩小未通过显著性检验。由此可见,提高民营企业家获得感,不仅能提高企业积极投资的概率,还能有效降低民营企业消极投资的概率。
因变量为一年期投资积极性(Y1)时,获得环境、获得途径和获得分享等子指标通过了平行性检验(2)在对获得感子维度进行回归分析时,分别进行了比例优势假设检验,其中一年期投资积极性中获得内容未通过检验,五年期投资积极性中获得感各子指标均未通过检验,通过检验的采用Ologit模型回归,未通过检验的采用Golgoit模型回归。限于篇幅,各子维度指标平行性检验的结果未列示。,可采用Ologit模型进行回归,结果如表5所示。获得环境、获得途径和获得分享等子指标对一年内投资规划的影响在1%水平上显著为负,意味着民营企业家获得环境、获得途径和获得分享越高,一年期投资积极性越高,支持了H1b、H1c及H1d。
表5 基于Ologit模型获得感子维度(均值法)回归结果
其余未通过平行性检验的变量,采用Gologit模型回归,见表6。获得体验对民营企业家一年期投资积极性的影响系数在第二组、第三组和第四组回归中通过了显著性检验;获得环境和获得途径对五年期投资积极性的影响系数在第二组和第三组回归中通过了显著性检验,意味着获得环境和获得途径对提升小规模扩张和规模不变的概率有促进作用,但对降低民营企业家的消极投资概率无显著影响。获得分享对五年期投资积极性的影响系数在第一组、第二组和第三组通过了显著性检验,说明获得分享显著提升企业积极投资概率,无法影响民营企业家的消极投资,由于获得感子维度指标在五年期投资积极性检验中,并未全部通过显著性检验,因此未完全支持H1a、H1b、H1c和H1d。
表6 基于Gologit模型的获得感各子维度(均值法)回归结果
当把受教育程度与获得感的交互项和社会兼职与获得感的交互项分别加入一年期投资积极性的回归模型中,发现二者系数是显著的。此结果表明,民营企业家受教育程度越高,获得感对企业一年内投资的积极作用也越发突显(见表7),担任政协委员、行会商会代表的民营企业家获得感越强,其一年期投资积极性也越强(见表8)。
表7 民营企业家受教育程度对获得感与投资积极性关系的调节作用
表8 民营企业家社会兼职对获得感与投资积极性关系的调节作用
(二)内生性和稳健性检验
1.内生性检验
民营企业家获得感显著影响企业未来投资积极性。反过来,企业家扩大投资也会进一步增强其获得感,二者可能互为因果。为有效解决内生性问题,本研究选择“您是否会将企业传给子女”为工具变量进行检验。民营企业家传承意愿不仅是民营企业家的心理和情感的体现,还是对外部制度市场环境感知的结果[32],这与反映民营企业家在企业创办和发展过程中客观物质条件和主观心理感受即获得感反映的内容是相近的。如果获得了较好的物质条件,并且实现了个人理想和抱负,民营企业家所处社会地位得以提升,获得感强烈,则会愿意将企业传承给子女,因此该工具变量理论上与获得感高度相关。民营企业家传承意愿是否会影响其企业投资积极性呢?企业投资积极性主要受市场机会等因素影响,企业家不会因是否将企业传承给子女而影响其投资积极性。因此,该变量理论上与获得感高度相关,与因变量(一年和五年期投资积极性)不相关。
首先,内生性检验结果未拒绝内生性假设,需要用工具变量进行回归;其次,弱工具变量检验结果接受了强工具变量的假设,如表9所示。获得感的系数在1%水平上通过了显著性检验,因此,获得感对一年期投资积极性和五年期投资积极性有显著积极影响,进一步验证了H1。
表9 整体获得感(均值法)对民营企业家投资积极性影响(2SLS)
2.稳健性检验(3)限于篇幅,稳健性检验结果未列示,作者备索。
第一,删除特殊样本。 新冠肺炎疫情期间部分企业经营受到较大冲击,为避免这部分样本对结果产生影响,将这期间经营困难和面临破产的样本删除掉后进行回归,结果仍然符合预期,因此原模型是稳健的。第二,增加控制变量。为避免遗漏变量,将企业家是否有留学经历作为控制变量进行回归,回归结果符合预期,进一步验证原模型具有稳健性。
(三)民营企业家获得感影响投资积极性的机制检验
对模型3和模型4进行回归,结果如表10所示。表10第(1)列显示,企业家获得感在1%的显著水平上正向影响投资信心。获得感是信心的基础,信心是影响民营企业家投资决策的关键。国内外政治经济环境日益复杂,企业家信心强,扩大企业投资的积极性就会增强,表10第(2)列至第(6)列的结果显示,信心在1%水平上通过了显著性检验,获得感未通过显著性检验,可见信心对企业家投资积极性的影响属于完全中介,获得感可以完全通过信心来影响企业家一年期和五年期投资积极性,验证了假设H2。
表10 信心的中介效应检验
模型5和模型6的回归结果如表11所示。表11第(1)列表明获得感对民营企业家幸福感的影响在1%水平上显著,第(2)列显示幸福感对一年期投资积极性具有显著影响,由此可以推断,获得感和幸福感对民营企业家一年期投资积极性具有部分中介作用,借鉴方杰等(2017)[32]的中介效应计算方法,得到中介效应占比13.12%,直接效应占比86.88%,Sobel检验结果为3.44,在5%的显著水平上通过了检验,验证了假设H3。
表11 幸福感的中介效应检验和内生性检验
从获得感与幸福感的比较来看,获得感更具体、更具情境性,幸福感更具持续性和人生意义感。在需求满足的基础上产生的获得感是人们生活满意感、幸福感的基础,因此,幸福感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理解为不断积累的获得感,持续的获得感会带来幸福感,是获得持续幸福感的保证[17]。由此看来,民营企业家获得感越强,对自身生活质量越满意,幸福感就越强。反过来,民营企业家幸福感也可能会影响其获得感,二者存在互为因果关系。为此,研究引入工具变量——企业家是否有留学经历来进行内生性检验。留学有助于开阔眼界、提升个人能力,实现自我抱负和价值,增强其获得感。一般而言,是否有留学经历不会直接影响其幸福感。因此采用两阶段最小二乘法(2SLS)进行回归,回归结果如表11第(7)列所示,获得感系数的显著性仍在5%的水平上,这说明回归结果是可靠的。
五、讨论与启示
(一)结论与讨论
本研究基于浙江民营企业家调研数据,分别运用Ologit和Gologit模型,对民营企业家获得感、信心、幸福感与未来投资积极性的关系进行了检验。结果表明:民营企业家整体获得感越强,企业扩大投资的积极性越强烈;民营企业家的获得感通过信心和幸福感影响民营企业家投资积极性,即获得感越强,民营企业家的信心越大,企业家的投资也越积极;获得感越强,民营企业家幸福感越高,扩大投资的积极性也会越高。
实证结果已经表明,民营企业家获得感越强,信心越大,幸福感越强,扩大企业投资的积极性越大。但光有发展还远远不够,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目标是要实现发展和共享的有机统一[33],在发展中实现社会总体财富增加,在共享中提高人民福祉。一般而言,伴随着企业发展壮大,企业家实现了个人财富的积累,促进社会经济发展,是民营企业参与共同富裕建设的第一步。主流观点通常认为开展常态化、规范化慈善捐赠活动,在共同富裕实现路上发挥第三次分配力量,优化收入分配结构才是助力共同富裕。企业提供发展机会、贡献税收等形式的分享,并非真正意义的分享。由此,不少民营企业家在现实中也僵化于慈善捐赠等第三次分配[34],对共同富裕的认识出现了一定的偏误,认为共同富裕是“劫富济贫”[3]。片面的共同富裕认知、国内外政治经济形势的不稳定等多因素影响下,民营企业家的获得感、幸福感、发展信心受到极大影响,自然会影响其投资积极性。
提高民营企业家的获得感和信心,在民营企业自我发展中实现共享,在共享中赢得社会认可,形成获得感、信心与幸福感与未来发展的良性循环,对当前经济发展十分关键。浙江省某商会会长在访谈中提到,“民营企业保持稳定发展,就是在为社会作贡献,提供稳定的就业机会、税收来源,就是在承担社会责任,大企业反馈社会更多,是可贵的,小企业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承担社会责任,更是难能可贵的。社会责任的承担需要一个度,不是将企业分掉,而是让它具有更好的发展动力,发展得好,自然更愿意也更有能力分享”。由此来看,民营企业家作为共同富裕的重要参与者,其内在基础决定着个人获得感是否能够转化为有利于推动其参与共同富裕建设的实际行动,因此,要鼓励民营企业家扩大投资,积极参与共同富裕建设,就要不断提升其获得感和信心。
(二)对策建议
1.多措施增强企业家获得感
民营企业家的社会心态影响着全社会的整体心态,直接关系着企业经营状况和未来社会经济发展。要增强企业家获得感,首先,要为企业和企业家的发展创造良好的外部条件。在政策出台方面,制定更多促进民营企业发展的政策,且针对不同企业制定差异化政策支持。在政策落实方面,注重政策执行层面的衔接和耦合,突出精准性和稳定性,为企业未来投资决策提供稳定预期。其次,深刻理解企业发展中遇到的困难,建立以促进民营企业发展为中心的行动方案,主动排忧解难,为企业成长提供宽松空间。最后,进一步提升民营企业和民营企业家的地位,真正“把民营企业和民营企业家当作自己人”,让民营企业为自己的发展感到欣慰,生活过得舒适,实现民营企业家的物质富裕和精神富裕。
2.全面提升民营企业家信心
信心是民营企业家发展行动的精神内核,恢复信心最重要的是稳定预期。首先,动态调整民营企业家理念,提高其准确认识变化、增强应对变化的能力,积极在变化中寻求出路。优秀的企业家是社会发展的重要领军者,必须增强企业家的经营管理能力、风险应对韧性和道德责任意识。构建良好的学习环境和交流平台,全面提升企业家素质,增强其应变能力,提升其信心,通过独特的企业家精神驱动企业履行社会责任[35]。其次,还要为民营企业发展营造良好的社会舆论环境。当前对民营企业参与共同富裕建设存在片面甚至是错误的认识,影响了部分民营企业家的信心,束缚了民营企业的发展,因此必须客观评价民营企业家在共同富裕实践中的显性贡献和隐性贡献,正本清源,加强正确的舆论宣传,不以可量化的捐赠物资简单作为是否参与共同富裕建设的判断依据。
3.优化企业营商环境
民营企业发展依赖于良好的营商环境,显著降低民营企业费用性和效率性制度交易成本[36]。优化企业营商环境需在市场环境塑造和减负方面下功夫。首先,优化开放、公平、务实的市场环境。积极营造良好的外部市场环境,提高民营企业参与争夺全球市场的预期,积极鼓励和引导民营企业组团外出抢单、拉单,拓展新兴市场,反哺国内发展。努力营造更加公平的竞争环境,特别是与国有企业之间构建公平竞争的市场条件。其次,加大民营企业减负的工作力度。在生态环保、安全生产、减税降费等方面,力所能及地给企业松绑,通过合理有效的措施为企业提供稳定预期。在引导民营企业履行社会责任过程中,应避免责任摊派的做法,在尊重企业发展规律的基础上不断激发民营企业家的内在能动性,鼓励他们积极创新与发展,以创造更多财富,从而造福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