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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余保下山

2024-04-09石塔

铁军 2024年4期
关键词:叛徒游击队下山

石塔

项英、陈毅在赴南昌和国民党江西省政府谈判期间,周恩来、博古、叶剑英在南京与蒋介石的国共合作谈判也在进行。几经波折,国共双方终达成一致意见,同意集中南方红军游击队编为一个军。又几经较量,军长人选最终尘埃落定,叶挺为国民革命军陆军新编第四军军长。

1937年10月到12月间,陈毅便奔波在湘赣边、赣东北等游击区,寻找红军游击队,动员其下山改编。但因多数红军游击队被国民党长期封锁在高山密林间,和党中央失去联系,消息闭塞,这些重要信息许多红军游击队并不知晓。有些红军游击队负责人对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不了解、不理解,认为同国民党讲统一战线,就是投降,因而拒绝停止土地革命,拒绝下山改编。陈毅等派去动员下山的人,有的就被游击队当作“叛徒”给处决了。皖浙赣省委书记关英、红十六师政委明安娄和鄂东南特委书记林美津、湘南游击队支队长曹树良分别被弋阳磨盘山游击队、赣东北游击队、湘赣边游击队当作“叛徒”给抹了脖子,屈死山林。

痛惜之余,征得项英同意,陈毅决定亲自去这些游击地区,动员他们下山。

1937年11月中旬,陈毅坐着国民党的轿子来到了湘赣边九陇山游击区。对此,段焕竞在回忆录中这样回忆:

10月底有一天,我们驻南山口的工作组派人回来汇报,说是从山外到九陇村来了一顶大轿,下来一个头戴礼帽,身穿呢料中山装的人,很气派,手上拿着文明棍,鼻上架着黑眼镜,是国民党几个兵护送来的。到了村上,那人把国民党兵和轿子都打发回去了,自己带了一个跟班在保公所住下来。那人向老百姓打听红军游击队和谭余保。老百姓不告诉他,他也不着急,白天晚上都到群众中去,帮老百姓劳动,向老百姓讲抵抗日本鬼子侵略,还分糖果给孩子们吃。看他衣着像是反动派,看他的行动倒像是红军的老干部。

刘培善和我听了汇报,都觉得这里头大有文章,十分奥妙。说他是特务吧,怎么敢两个人留在村里,还要上山?说他是叛徒假装的吧,为什么公开由国民党兵护送?说他是共产党高级干部吧,为什么不带着共产党的警卫部队来?我们考虑再三,决定把他带上山来审查。

四连指导员刘别生、黄炳光等人把陈毅请上了山。陈毅一见段焕竞和刘培善,就自报家门:“我是陈毅,和肖克同志是老战友。今天上山,是来向你们传达党中央的指示。”

陈毅所以提肖克,是因为肖克曾任红六军团军团长,而红六军团大多数战士出自湘赣苏区和湘鄂赣苏区。肖克在湘赣边有着很大的影响。

“你有介绍信吗?”段煥竞问。

“有。这是项英写的介绍信。”

段焕竞一看,是普通的竖式红线信纸,内容用毛笔书写:“兹特派党代表陈毅同志,来你处联络。”落款“项英”。信纸上既没有发信机关的文头,署名也没有公章或私章。段焕竞等人先前不认识陈毅,不知真假。

陈毅给段焕竞等人讲当前形势和党中央的统一战线战略策略,从“西安事变”蒋介石被抓讲起,讲到卢沟桥事变,从八一三事变讲到全国抗日,要他们下山接受改编,共同打日军。段焕竞等人似懂非懂地听着,心中却在嘀咕,打日军可以,但下山和国民党合作,这不是投降吗?这几年受国民党的苦头还少吗?

段焕竞和刘培善不敢擅自作主,便派特派员黄炳光带一个侦察班将陈毅送到铁镜山省委驻地,交由湘赣省委书记谭余保亲自处理。

谭余保可没有段焕竞们那样客气,一见面就下令把陈毅两只手反绑着吊了起来,认定他是叛徒,要枪毙。

因为前些日子他们得到一张国民党的报纸,头版上大副标题是“赣粤边共产党今日投诚”,副标题是“陈毅抵赣商谈收编事宜”。国民党报纸都说你陈毅投诚了,不是叛徒是什么?

对叛徒,谭余保可谓吃尽了苦头,因而怀有刻骨仇恨。陈毅来铁镜山之前,曾有一位自称是中共湘鄂赣党委派遣的联络员来到山上,满口都是红军用语,说他已经陪同中央代表到了县城联络站,特地来请谭书记和游击司令部的领导同志下山开会,听取传达中央关于国共合作的指示。谭余保信以为真,第二天带着一些干部和警卫人员下山了。不料,一到山下那个自称联络员的家伙便偷偷溜掉了,接着是敌人伏击的枪声,当场有6位同志倒在血泊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湘赣省委二把手曾开福也在山下听到有国共合作的消息,提议谭余保下山去试探一下,遭到谭余保的批评。思想极“左”的省委肃反委员会主任严富华声称要追究此事。曾开福感到不妙,偷偷带上老婆到安福县三江镇叛变投降了国民党。曾开福的叛变,对谭余保更是沉重打击。

谭余保立下誓言:“我谭余保坚决不妥协,哪怕只剩下一个人,也要坚持工农武装斗争!就是死,也要死在山上!”

“死也要死在山上”这句话,谭余保不止说过一次。初到武功山时,谭余保生病“打摆子”,此时的省委书记陈洪时已有投敌之心,借看望谭余保病情之名来试探他的想法,陈洪时对谭余宝说:“如果你的病情仍不见好转,我就安排人送你到白区城市治疗。”谭余保的回答是:“多谢你的关照,你放心,我就是爬着走,也会跟着队伍的,把话说白了,老子就是死也要死在山上!”

谭余保头顶红军帽子,学陈毅的样子,也戴着一副墨色眼镜,左手拿烟袋,右手拎着一支驳壳枪站在陈毅面前。陈毅冷哼一声:“你是谭余保?”谭余保回答:“我就是谭余保,你认识我。”陈毅说:“我晓得你这个名字吆。”谭余保说:“我也晓得你呀,在井冈山时,你在台上讲话,我们坐在下面听,当时你神气十足,你过去讲过的话还记得吗?”陈毅说:“我讲什么呀!”谭余保答:“你讲革命要坚决,不论遇到多少困难,都不能动摇,要坚持到底,你现在自己当了叛徒,要求我们同国民党合作,接受改编,赶快坦白交待。”谭余保气得拎着铜烟锅在陈毅的脑袋上敲了几下。

谭余保的铜烟锅是货真价实的,敲在头皮上生疼。陈毅忍着疼痛,大声说:“谭余保同志,你是共产党员吗?要相信组织,要顾全大局,不能只想你自己!党中央号召合作抗日,朱德总司令已经到了南京,叶剑英在武汉,你们可以派人去问!”

谭余保说:“朱德、叶剑英我不管,就是斯大林、毛泽东派人来,叫我下山和国民党合作,我也要把他抓起来!”说着又要用铜烟锅往陈毅的头上敲。

陈毅一听谭余保说的话不靠谱,顿时火冒三丈,大声吼道:“你混蛋!我都忍耐好几天了,以为你是共产党员,要说服你,想不到你这么无法无天!怎么,毛泽东、斯大林派来的人你也要抓?你还是共产党的队伍吗?赶快给我松绑!”

谭余保说:“你还想松绑呀,我们今晚就要砍你脑袋!”

陈毅大吼:“你要砍我脑袋我不怕,怕死不当共产党员,你要是土匪,你就开枪!开枪吧!”

譚余保看陈毅毫无惧怕的样子,对陈毅是不是叛徒开始打问号。再说,陈毅上山几天后,山下国民党军不但没有来清剿,反而撤退了。这么一想,谭余保感到对陈毅的怀疑未必妥当。于是,一面派人看守住陈毅,一面派人下山到陈毅说的吉安新四军办事处了解情况。下山的人回来报告,陈毅讲的是实情,现在国共合作了。

谭余保知道自己犯了错,深感愧疚,亲手给陈毅松绑,并把自己绑了起来,要陈毅关他禁闭思过。陈毅一笑了之:“你警惕性高,立场坚定,是个好同志!”

那夜,两人彻夜畅谈,谈几年游击的艰辛,谈未来抗日的战场,直到东方泛白。

第二天,谭余保带陈毅参观他们的“营房”。这些土造的营房,都是用毛竹搭起的屋架,用细竹子和杉树皮编成挡壁。比较精巧的住房用“琉璃瓦”盖顶,就是把粗大的毛竹劈成两半,把竹心里的节片打掉,一半朝上,一半朝下互相搭扣,下雨时雨水便顺着朝上的竹瓦流下屋檐。竹瓦青绿光滑,真如琉璃瓦一般。粗糙一些的就用细竹子和杉树皮来盖顶,也能遮风避雨。营区的竹房子顺着山势一排排向上展开,远望层层叠叠,很有气势。屋前屋后都有道路相通。有一间最大的竹房子,被当作列宁室,挂起战士们画的马克思、列宁像,贴起了墙报,在里头开会、唱歌、上课。战士们还用铁铲修起了练兵场。

陈毅越看越满意,说:“老谭,你这儿比我那儿可气派多了。下山前,我在山上还是住山洞呢!”

1937年11月底,坚持湘赣三年游击战的350多名红军战士,告别长眠山林的战友,走出了崇山峻岭,到莲花县的陇上村集中整训,由刘培善、段焕竞率领,准备接受改编。

1938年2月中旬,这支部队从莲花神泉村开拔,一路北上,在浙江开化华埠镇被编为新四军一支队第二团第一营,营长段焕竞,刘培善则担任二团副团长。3月下旬,在一支队司令员陈毅率领下奔赴安徽岩寺集中。铁流汇皖南,弯弓待射月,杀向敌后战场。

谭余保则留在湘赣,担任湘赣特委书记,继续领导湘赣地区的斗争。

(责任编辑徐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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