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象图式及隐喻扩展在版式设计中的应用研究
2024-04-07方晶晶
方晶晶
(浙江农林大学暨阳学院晨晓艺术与设计学院)
一、意象图式及隐喻扩展理论
(一)意象图式
人们的生产和生活时刻处于各种各样的活动之中,比如学生早晨离开家去学校遵循着路径图式;当他们从书包里拿出书本遵循着容器图式;而阅读课本时从左至右的视觉流程则遵循着左-右图式。这些意象图式的形成源于人类的身体与外部客观世界之间持续的接触和互动,它是一系列基本空间关系,如“上-下”“左-右”“前-后”“远-近”“中心-边缘”,和事物基本属性,如“大-小”“轻-重”“明-暗”,构成的抽象性经验格式塔。这些经验格式塔是人们在日常事务中反复出现的、由不同感觉器官感知到具有共同属性的基本结构,并且已经在人类心智中固化下来成为一种普遍存在的深层认知结构。
意象图式最初由认知语言学家乔治·莱可夫(George Lakof)和马克·约翰逊(Mark Johnson)在概念隐喻理论中提出。约翰逊对意象图式作了如下界定:“意象图式是在我们的视觉、动觉经验中反复出现的动态构型。它为我们的经验提供连贯性及结构。”[1]约翰逊基于人类生活经验总结出27个最基本的意象图式,随后学者们不断在此基础上进行补充和调整。德国学者赫提尼(Jörn Hurtienne)基于设计研究的视角,将意象图式分为7大类。(表1)
表1 意向图式分类
(二)隐喻
在现实生活中,当人们面临理解困境时,通常习惯借助已有的知识来解读新的事物,即利用具有普遍认知基础的符号系统,来帮助认知那些陌生、无形、抽象符号系统的内涵和意义。这体现了人类思维中的类比特性,同时也是我们能够不断获取新知识、了解新事物,并将这些新知识与新事物有机整合到已有知识结构中的基础。
这种方式直接涉及隐喻的实践本质,“隐喻是跨概念域的系统映射。”[2]其构建方式是从源域(喻体)到目标域(本体)的一种联想或替代过程。以“时间就是金钱”为例,这个隐喻结构中,有关“金钱”域中的诸如宝贵、稀有、使用、浪费等可以借用到理解“时间”域中。
(三)视觉隐喻
随着信息媒介的不断演进,图像符号逐渐取代文字成为主要的传播符号。隐喻修辞与视觉文化交汇融合,形成了视觉隐喻,其媒介从文字扩展到视觉图像。设计师在信息和观者之间扮演信息编码者的角色,通过认知-联想机制将图像转化为富含符号意义和文化内涵的创新图形。观者基于自身的感知和认知能力对视觉文本进行解码处理。
二、意象图式与版式设计
(一)版式设计
版式设计是指运用文字、图形、图像、色彩等视觉符号依据视觉表达和形式美的规律在各类版面上进行艺术的组合,将理性思维表象传达出来,从而传递信息和情感给受众的设计方法。
(二)意向图式与版式设计的联系
人类通过“感觉+知觉”的途径来认识世界,但是现实环境往往包含非常庞杂的信息,大脑无法顷刻识别和分析所有的信息,因而会对“主要对象”或“主要特征”进行筛选和提取,并在心智中逐步形成抽象的“表象”。莱考夫认为“意象图式在知觉和推理中起着主要作用。我相信意象图式构建我们的认知,并且它们的结构被用于推理。”[3]意象图式作为深深根植于人类思维深处的最基础层次的认知单元,是具有稳固的基础架构的“思维推理框架”,能够在日常活动中自动地“激活”。它的前端连接着人类的感知觉输入信息,而后端通过隐喻、转喻机制的转义功能形成范畴和概念系统。
莱考夫在《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一文中指出:“隐喻不仅仅是一种修辞手段,而且是人们感知世界、认识世界,对周围世界进行概念化的手段,隐喻无处不在,它不仅仅存在于人类的语言,而且存在于人类的思维和行动中。”[4]因此,隐喻是普遍存在于人类思维中的认知方式。视觉隐喻借助隐喻这个工具,在抽象信息和视觉形象之间构建起桥梁,通过视觉符号的形态转化,唤起观者的认知和联想,实现信息的具象表现和意义生成。
版式设计是对信息的和内涵视觉化的表达的过程,通过图式和隐喻可以帮助我们在版式设计的输入端与输出端之间明确一种联系,为视觉信息编排从感性走向理性的过程划出一条较为明晰的心理脉络,从而帮助我们建构起版面编排设计的工具体系和逻辑框架,并进一步探索人类感认知规律与设计语言间的转化方法与转化可能性。
三、意象图式在版式设计中的应用策略
(一)意象图式作为意义的中介
人类通过意识和潜意识两大系统来处理信息,神经生物学家科赫提出,在信息的编码形式上,意识是以外显编码进行的,而潜意识是以内隐编码进行的。意象图式则充当了转换媒介,既可以是外显的,也可以是内隐的。通过唤起观者基础的思维框架,影响观者对视觉符号的认知和理解。在满足信息传达的基本诉求的同时,激发观者的情感共鸣,实现意义的表达和传递。在视觉思维体系中,图式作为认识活动的加工工具,作用于版式设计中信息传达的感知层、认知层与意义层,使感知转化为意义的过程变得有章可循。在版式设计的视觉实践过程中,通过视觉符号的形式设计和构成形式激活不同的图式语言,不仅决定了视觉效果的质量,也直接影响了受众的感知和理解。
(二)视觉语境中的思维框架
意象图式作为人们形成既定认知意义的推理装置,在视觉符号的加工过程中,不同的图式语言会形成不同的视觉思维框架。由于意象图式的总数较多,因此本文中选取较有代表性的基本图式进行阐述。
具体来说,上一下图式是意象图式中最根本的一种,这是人类自然站立的方向、树木垂直生长的方向,我们在生活中反复感知这种强大的自然力量,它所带来的身体经验是,上方更接近天空,而下方则更接近地面,因而在视觉信息编排过程中,视觉主体处于画面居中上部会产生延伸和上漂感,适合表达具有想象力和美好的主题;而视觉主体处于画面居中下部会产生稳定和下沉感,适合现实主题的表达。左一右图式对应人类的身体经验时,体现在阅读的视线逻辑和认知逻辑。一些眼动研究表明,大多数人天然地更关注画面当中的左侧那一半。通常在阅读一个画面时,我们的视线会从左侧前景进入,沿着编排的视觉“路径”进入画面的远景,最终结束于画面的右侧。基于这种视觉方向,画面中元素从左至右的运动会显得流畅,而反之则显得迟滞。这种视觉功能的偏侧化在图文信息的编排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左侧视野对于空间关系、图形、颜色具有较强的识别性,而右侧视觉则对文字更敏锐,因而在图像放在画面左侧,文本放在画面右侧是更符合知觉优势的布局方法,能够帮助我们更精准、高效地传递信息。中心一边缘图式根源来自人类的本体,人体通常被认为是由内外两部分合成的容器,人体器官存在于身体内部且中心部分是最重要的。在对应的视觉结构中,中心位置通常是重要事物所在的区域,而其他视觉元素则被安置在画面的边缘位置。以职贡图为例,这一题材的绘画是中国古代描绘天朝上国笼罩天下,万国来朝景象的图像,通过对异国人“鄙野乞索之态”的描绘中建立起中国作为权力中心的“天朝上国”的帝国观念。
每一种意象图式都源自人类在无数个日常中所形成的既定的身体经验,通过图式的认知结构和推理方式作用于视觉的表现乃至意义观念的构建。在版式设计中,运用既定的图式“语言”可以唤起读者已知经验与陌生事物之间的深层关联和情景记忆,以此快速达成信息传达和视觉劝服的效果。
(三)隐喻象征的视觉修辞
视觉修辞是属于视觉劝服的方式和方法,语言和图像元素的结合方式以及它们遵循的视觉修辞结构,直接影响着视觉文本认知的接受心理和传播效果。在图像时代的版式设计中,图像符号占据视觉传达的主导地位,成为形成视觉冲击力和传达思想的重要媒介之一。“图像之所以能够创造一定的“现实”,本质上是修辞作用的结果。”[5]图像符号深层的修辞结构涵盖多重意义装置,其中隐喻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种方式。
视觉隐喻的转义生成机制在图像系统之中建立了相似的特征和意义,通过视觉形态的转化,实现信息意义的视觉呈现。不仅提升了表达事物情感经验的广阔空间,也更具有表达抽象观念与意义的能力。转义的本质是实现从喻体到本体的转换,这种转换可以存在于具象视觉信息之间,可以是具象视觉信息与抽象信息之间,也可以是设计思维与具象视觉信息之间等。
1.“形”象隐喻
图像符号的视觉隐喻建立在相似性的基础之上,基本的表现方式就是形态相似。视知觉从可见的事物形态中提炼出的意象图式,在一致的意向图式结构中,形成对视觉形象的关联构形,借助一个“域”来想象另一个“域”,进而达成对意象的理解。因此形态的相似性帮助“阅读”顺利达成从一物到另一物的过渡,使得观者对图像符号的审美感受和意义理解得到顺利地转接。
2.“意”象隐喻
本体与喻体的相似性并非只是形式相似的层面,意义层面的相似也能够构成视觉隐喻的转义。在形态上互不相干的两种或几种事物,以意义作为相通的连接点,从本体到喻体之间形成一种全新的释义。比如梅顿·戈拉瑟在1977年创作的一个被用于美国纽约州旅游宣传的图像标志,图像上方的左侧是大写的“I”,右侧是一个红色爱心的图形;图像下方的左侧是大写的“N”和右侧是大写的“Y”。图像中用爱心图形代替“LOVE”的表达是典型的内在含义相通的转义方式,获得了极佳的传播效果。
另一种意义上的衍生是象征,在图像符号的表层意义之上基于文化属性赋予其某种特定的潜在意义,是转义的过程中最常用的表达方式。中国古代感物喻志的梅、兰、竹、菊“四君子”,从形式上来看与人物品德层面并没有任何关联,两者是认知意义上的喻指关系,象征傲、幽、坚、淡的清高品德。文化层面的内涵延伸使得花木草石脱离了物的意义界限,成为人格襟怀的象征和隐喻。又如鸽子作为和平的象征,已经成为人们的共识,人们会在重大节庆放飞鸽子表达对和平的期盼和喜悦的心情。这里需要注意的是,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中对于相同的视觉符号存在不同甚至相反的解读,比如在中国乌鸦通常被认为是不祥之鸟,其出现的语境总有凄惨悲伤、灾祸甚至死亡的寓意;而在日本,乌鸦被视为“神鸟”“吉祥鸟”,是引领人们寻找幸福的吉祥鸟。因而在选择喻体时,有必要深入了解不同文化语境的差异。
3.“逆”象隐喻
在图像符号的重组过程中,形中隐意,以形寓意,将喻体的内涵以创新的设计形式传递给观者,不仅增强了视觉效果,也强调了丰富内涵。那么如何让观者在理解“意”的基础上进一步思考?当所选用的喻体打破了观者的常规思维和生活经验,图像符号的美感和意义将激发观者打开更加广阔的想象空间。以海报设计大师金特·凯泽设计的《和平》海报为例,图像符号将鸽子与骷髅以同构的手法进行视觉重组,一面“和平”,一面“死亡”,通过逆向思维选择喻体,在图像中呈现强烈对比。这种设计形式挑战了观者的认知,促使他们进一步思考图像传达的深层信息,从而激发出更为丰富和深刻的思考过程。
四、结语
通过意象图式,人类在认知活动中进行理解和推理。各式各样的意象图式交织成为人们理解世界的经验网络。在创造性的版式设计中,设计师在运用不同视觉符号进行版面编排时,通过意向图式调和设计意图,解决在转换视觉符号和意义表达过程中可能出现的不确定性,从而提高工作效率。同时,运用隐喻修辞方法发现有深层内涵意义的喻体符号,不仅可以实现视觉上的创意表达,还能丰富作品的艺术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