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晖下的镇河堡

李海亮

长城沿线的一个个古堡，像是一个个士兵，亦或是一群群士兵，它们坚毅地站立在那里，左右牵着手，前后顾盼着，形成了看似一个个点，实则为一条线或一个面，它们凝视着北方，守卫着南方，与长城一体形成牢不可破的防御体系。镇河堡就是其中的一员。

古老大地上的卫士

古堡在修建时，有些是先有村落，后在村落的基础上修建堡城的，有些则是因战略需要，或是交通需求先建堡城，后有村落的。据考证在明朝嘉靖之前，镇河堡所在之处是一个小村落，建了古堡后，才慢慢变成大村庄，后来的村民，大部分是军堡中的军兵演化而来的。

镇河堡原名沙河，北邻内蒙，背靠大同，历史久远，位置重要。明时大同镇城“孤悬极边，与胡虏共处一地，无寸山尺水之隔”，始终受到大青山以南蒙古俺达部的侵扰，边民常惨遭铁蹄蹂躏。当政者为了改变这种局面，用尽全力加强边防建设。嘉靖年间，大同城外防御力量较差，灾难更加深重。为提高大同以北的防御力量，整个嘉靖时期都在大同修建防御堡垒，分三个阶段修建了军堡59座。嘉靖十八年在镇城以北修建弘赐、镇边、镇川、镇河、镇鲁等边墙五堡，是修建最早的五堡。至此在大同以北初步形成一条战略屏障，使大同城不再孤悬于外，有力地抵御了入侵之敌。《险隘考.大同总镇图》云：“正统后，虏首淫逞，剽掠不时，东胜失守，遂令邑无完雉，堡尽血淋，边泯褫魄，则惟穷出众虏耳。……先筑宏赐堡等内五堡于东，嗣筑镇外五堡于西，即创靖虏、灭胡诸堡以壮声援，又于塞外筑拒墙五堡以厚为蔽肩。”边墙五堡将农耕民族与游牧民族分割开来，成为了内蒙高原通向内陆的重要战略要地、交通要道。

边墙五堡建筑在大同府城西北50多公里的长城沿线上，每堡相距25里，总共绵延100里，故俗语有“堡离堡，二十五”之说。其中镇河堡为正方形，堡门东开，外设瓮城，周2里8分，高4丈，厚2丈5尺。东至镇鲁20里，北至拒墙40里，南至云冈40里，西至破鲁20里，北对罗村西山，南直雷公山。内驻操守1员，官军358名，马骡7匹头。堡墙下部有九层以上黄砂岩条石砌筑，极为工整，上部为大城砖，然而不同于通常明代城墙砌筑方法的是，间隔五米左右有伸入夯土墙体里的砖垛，且分三层，每层均交错布置，成梅花形，当为拉结墙，紧固异常。

边墙五堡的修筑，极大程度地抵御了蒙古俺答的侵拢，在保卫大同城镇安全上，起到了巨大作用。总督翁万达在《乞录毛伯温疏》中说：“五堡为云中腹背之地，北逼沙漠，南翼镇城，东亘阳和，西连左卫。又曰：三面开耕，一面御敌。”战时用于屯兵作战，遇有战事，他们拿起武器，奋勇杀敌。和平时期堡内军民耕田种地，进行贸易，休养生息。当时曾在五堡区域发生过多次战斗，军民均依托这些紧固的堡城取得了辉煌的胜利。

夕阳映照下的凄楚

今年夏季的一天，我们从东北角进入镇河堡。东北角的大门还整体完整，堡门门洞残存，能够看得出门洞为五伏五券，上有垂柱、斗拱皆为砖雕，门楣上的石匾已经风化字迹全无，仔细端详券门之上的砖雕依然精美。堡北侧尚有两段包砖墙体，一段已经塌落，大漠的黄土灰尘还没有将砌砖的白灰掩埋，足见塌落不久，另一段下部的条石已经被掏走，仅仅两侧的条石支撑着硕大的砖墙，也已经是岌岌可危，塌落已经是时间问题了。由于年久城台的下部条石风化严重，千疮百孔，仍然苦苦支撑着上部砖墙。走进城堡发现连接堡门的墙体已经惨不忍睹，如果不是与堡门相连，你都很难想到那是堡墙，墙脚下发现一个造型古朴的矮柱，可能是用来拴马的，曾经牢不可破的古堡已经被岁月切割的支离破碎，外墙的包砖比内墙又少了许多。瓮城城墙也只剩下了与堡门左右相连的两堵，像巨人伸开的双臂，与历经几百年风雨的老城门，迎接前来参观的远近游客。

进去后感到道路逼窄，土石乱堆，不方便停车，遂又走到城堡的东南边，那里有个大豁口，汽车可以开进去，正好有一个杂草丛生的小平台，利于停车，我把车停好后，即往里走去。

放眼望去，城堡四面墙体残缺严重，但也还大体保留了清晰轮廊，堡的四角均有角台，南北西三面正中皆有巩固防守的马面。西墙马面上可见残落在荒土中的瓦片以及顶部的海墁，说明上部曾有建筑，一尊残损的碑座极力要留存什么。史料上说的堡墙厚2丈5尺，但现在大部墙体破损严重，有的已经彻底坍塌，有的墙体恐怕连二尺厚都没有了，却仍顽强地保持着直立的形状，受到如此严重的破坏，真不知道是什么精神在支撑着它不倒下。它们站立在那里，几百年来不知疲倦，没有懈怠，任风吹雨打，任铁蹄践踏，只有一个信念，守卫边疆、守卫国土、守卫边民。

城堡不大，堡内居民更少，村里的房屋，像一群老人似的，卷缩在那里，仅仅占用了不足一半的土地，其余均未耕种也没有建筑，有几处房舍刚刚荒废，散落着破家俱烂衣服，好像村民刚刚搬离，使的城堡显得更加落寞。

大豁口外，有一条很宽的豪沟展现在眼前，迎面两座高高耸立崭新的电视信号转播铁塔，叠立在高台之上，犹如两个衣着鲜亮的巨人，凝视着古老陈旧的城堡，现代文明与古老文明融于一体，一个朝气蓬勃，一个老气横秋，似在显示着不可抗拒的文明进程。

太阳已经落下，古堡在夕阳的映照下，闪耀着金色的余晖。我站在越过堡墙洒出的残阳下，侧耳倾听，似乎听到古堡在向我诉说着什么，用心看着，企图穿越时空回到那金戈铁马的激情岁月。

烽烟散去后的沉思

在我们去镇河堡的时候天下着大雨，转了有半个时辰，天放晴了，雨过天晴后雾气蒸腾中的镇河堡，仿佛沉睡中的老人。唉，它好像累了，静静地躺在那里，似在回味着昔日的辉煌，亦或咀嚼着几百年来的苦涩，亦或想给后人传递些什么？是一种精神、一种信念、一种意志、一种力量，可能都有吧。

我漫步于残破的城墙上，默默注视着那已经倒塌或即将倒塌的墙体，陷入深深的沉思。古代战争的硝烟已经远去，更確切地说，是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已经远去，热兵器时代的战争，几乎每天都发生在世界的各个角落，核战争的阴云，也时刻笼罩在我们的头顶，当然现代不能依靠这些古城堡来保卫我们的国土，但古堡身上散发出来的精气神，却似乎是我们不应丢弃的，而应是大力发扬的。

现在的镇河堡村，已经挪移到马路另一边，在新址上修建了一个很漂亮的村庄，古堡里的老村子，的确有点老旧沧桑，但人们到镇河堡，不是去看那新村，而是将视野瞄向那古堡，去看那残垣断壁，去抚摸那老的掉了牙的城门。

我遗憾这些古堡没有完整地保存下来，但也没有纠结于此，时代必定要向前发展着，像古堡终久要演进到铁塔。由于各种原因，旧的东西总会消失一部分，坍塌一部分，保存下来的总会是少数，正因为是少数才显得弥足珍贵。不过我总还是希望那些旧的有价值的东西尽量多的保存下来一些，比如这些古堡，它们在历史上曾经那么的辉煌，曾经发挥过那么重要的作用，消失了实在有些可惜。作为我们后人更重要的是要从这些古迹中继承些什么东西，并将这些东西一代代地传承下去，尽管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传承”这个词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君不见我们的后代在继承前代的优秀传统时，是多么地艰辛。那就需要我们一代代后人，紧紧扭住那些有价值的东西，不惜余力的宣传、教育、引导，即使我们这样做了，或者说做的很好很到位，那些优良的传统，能够继承下来的也是很少很少。

时过境迁，古堡的作用早已隐退，但它却被世人牢牢地惦记着，以另一种方式，高调跃上人们关注的舞台。拜谒这里的人们是去探究历史典故，还是去探索一种精神，还是去探寻一种古老的新奇，各取所需吧，不管怎么说，近些年，许多旅游者的足迹是留在这些城堡中，印刻在古迹上的，我亦是其中的一员。

愿我们能从古堡中真正领悟到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