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数民族民俗文化景观与乡村认同的构建
2024-04-03王钧徐晓彬
王钧, 徐晓彬
(1.云南师范大学 体育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2.云南农业大学 体育学院 ,云南 昆明,650201)
20世纪70年代,“乡村”概念被学者引入到人文地理研究领域,从而衍生出“乡村认同”。“乡村认同”从不同维度上来说并不只是一个简单的概念,其深层次体现的是人类对于环境直接或间接、微观或宏观的情感寄托和文化依赖。从少数民族民俗文化表象来看,人们参与的直接出发点是追求差异化体验,以区别于自身的生活;从更深层次的本质来看,是对未知人文地理环境的憧憬和向往,是人们内心最高的心理寻求。少数民族传统民俗文化是“乡村认同”最为特色、本真的力量。如果少数民族传统文化只留在单一的活动形式,脱离“乡村”的本质,那么少数民族传统文化的发展会因缺少“认同”而逐步消亡。
人们内心深处的感情与世界万物互相碰撞,实质的、抽象的、看似是一个个独立的个体,却又相互交融。“乡村认同”往往是源于内心对乡村特色文化景观的吸引,寻找文化标识变成了人们对“乡村”的喜爱和体验。当人们处于少数民族传统文化的环境中并受其浸染,这种文化景观就具有了吸引力,同时也真正体验到“乡村”的厚重。当下,“乡村认同”的众多理论解释,往往离不开“环境”“景观”因素,比如人们丰富的情感、乡村环境意义、文化景观价值,这些因素为“乡村认同”增添了新的色彩和内涵。所以,人们参与少数民族传统文化活动旨在追寻并体验那份极具特色的乡土文化和乡土情感。“乡村认同”的实质性载体是文化景观,它是情感寄托的场所、气氛烘托的推手,但目前关于“乡村认同”和“文化景观空间”相互影响的叙述性分析研究较少。本研究以少数民族传统文化景观的空间叙事为落脚点,探究其多层次结构,通过建构对应的理论模型,聚焦少数民族文化景观以及它所衍生的人文景观,同时在文化空间理论视野下,对乡村认同形成的机理提供理论阐述,也为提升少数民族传统文化认同与文化影响力提供必要的理论依据和借鉴。
一、理论述评
文化景观是人文地理相互作用形成的文化空间。时代更迭,每个历史阶段的文化景观都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文化景观空间不仅仅局限于自然、人居、现代等,它还可以包含环境、土地、网络等,具有完整性、阶段性、连续性和人文性。因此,对文化景观以及与之有关的乡村认同的研究,探索其内部的运行机制和耦合机理,无疑涉及到物理学、社会学、地理学、心理学等诸多学科和理论。
(一)布迪厄社会场域理论
场域理论的发展历程从一开始的物理学领域,再到格式塔学派心理场域理论,再到以布迪厄为代表的社会场域理论。在社会场域理论中,核心理念是场域、资本和惯习,三者存在辩证统一的关系。场域是三者中的根本,资本是一种象征,对场域控制具有支持作用;惯习在场域存在的基础上形成,成为场域生产的工人[1]。个体形成的惯习汇聚成诸多惯习,存在于场域内,随着时间的演变,场域在不断进行建构,惯习也在不断地丰富。
惯习的本质是以个人身体为载体的,发生在一段时间内历史关系的积累和沉淀。文化景观的场域形塑了诸多个体惯习,场域因惯习的存在成为一个极具意义的空间。特定场域中的生产者和实际消费者就是这种场域中的特殊的惯习存在。
场域,即一个竞争性游戏开展的社会空间,其中有许多社会行动者用各种策略来保持或提升他们的地位[2]。场域包含了社会行动者占据的客观位置,因此场域内发生的事情就具有了边界性。每个场域都包含着自己的文化,这种文化为场域内的规则提供了合理的解释。因此,在每个场域内都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实践逻辑。人们的惯习可看作一套集主客观为一体的渐进式系统,它可视情况进行调整,会随着环境的变化而改变,换句话说,这个系统构成了一套生成观念、理解和实践的定势系统,而这些定势是持久的且可传递的。
纵观乡村文化中的每一个场域,在其发展历程中,都存在强大的自主性,这种过程的衍变是独立于社会、政治、经济等因素而存在的,并形成特定的逻辑。
布迪厄场域理论是一种理论性、实践性并存的社会理论范畴,结合了物理学、心理学、地理学等诸多学科,在尝试和探讨地域空间的多维度解释中衍生出的“艺术场”“民俗文化场”等,都是在场域理论的基础上去探究更多的可能。文化景观的建构、修饰、糅合,彰显出该理论用于分析乡村文化建构的可能性。布迪厄的场域理论虽较为宏观,而少数民族传统文化景观具有微观性,比如人们置身于文化场域中的切身体验和互动行为。在研究中借助布迪厄场域理论的静态解释,再结合动态流动的机理,去捕捉少数民族民俗活动场域中的文化认同是可能的,也是可行的。
(二)物理空间中的文化景观
在地理学和天文学中都有“空间”范畴。这种空间属于物理空间,大到宇宙空间,小到物体空间,空间之间横亘着的无数虚实空间[3]都属物理空间。民族地区通过空间呈现出特有的乡村景观,从而呈现出乡村的文化特色。景观可以分为文化景观与自然景观,空间里的自然景观被赋予文化特征后便形成文化空间景观,二者互相映衬,形成了多元的景观范式。
空间里包含着文化,文化通过空间得以表现出来,文化景观需要依托空间来保持活力和吸引力。不同的空间其内部文化核心也不尽相同,可以通过多维的测量手段来确定地理空间的乡村文化标志[4]。少数民族传统文化的发展离不开乡村,文化景观被发掘的同时,隶属于同一文化空间下常住居民的生活行为、思维模式以及人们的积极参与都直接构成乡村少数民族特色的文化,乡村特色文化的形成进一步带动其他方面的发展,比如传统赛事的举办,不但会吸引大量群众的参与,同时会形成文化消费集群,产生集市,将原有的文化景观丰富和扩大,最终形成新的文化空间。在这种文化空间里,少数民族传统文化得到传播的同时,也促进了经济的发展,最终经济反哺文化,带动了乡村文化的传承。
文化空间的发展不断影响着人们对于地理环境的认知,地方性文化的塑造又刺激着人们对于整体文化认同的形成。原本点状分布的乡村文化景观,通过点与点相连,从个体到整体,最后通过整合,实现微观宏观的整体空间兼容。
(三)心理空间中的文化景观
人的个体心理活动与其生存环境密不可分。生存环境也是人的生存活动空间,既是自然空间,也是文化空间。文化空间如何与人们的心理变化发生联系?人与空间发生的相互作用如何在个人心理上表现出来?这些都是当下心理学研究的热点问题。个体对应空间,空间是人,人也可以是空间,人的心理变化会出现空间的痕迹,空间的属性由人来体现。个体的心理活动在空间场域中发生。空间的属性影响着人的行为,因此,空间除了表现为物理空间之外,还表现为心理空间。
心理空间是由多层次、多方面的个体需要与复杂多样的外部环境合成。也就是说,心理空间受人的行为和环境的双重影响。以心理空间理论来观照文化景观,则在文化景观空间中,人类心理活动和景观空间的统一,引导着人们的行为,有思想上的表现,也有行为上的互动参与。人类的内在心理与环境互动,当环境与人的心理碰撞之后,赋予了景观更多人文意义和价值[5]。所以,文化景观也是体现人们行为举止的心理空间,主体心理意志与客观物理环境共同催生了文化空间。
文化景观是一种人们体验乡村文化氛围的载体,在人们体验的过程中,心理会从探索未知到实现自我的转变。当人们处于特定的文化空间内,此时需求就不再是物质上的,而是精神心理上的,即心理上的体验处于主导地位。文化景观的存在,满足了人们心理上的渴求,通过在时间、空间上的互动,在动态的环境中达到心灵体验,触摸到传统文化的脉搏,进而实现少数民族传统文化的传承。人们在体验少数民族文化时,内心的自我得以实现,人们在该过程中实现了心灵上的补给。
乡村认同是人地结合的产物,它是情感的积淀,文化空间是人们处于地理环境中,生成乡村认同的场所。心理空间是人们的主观空间,乡村认同免不了要适当运用和构建心理空间,遭遇空间文化的浸润,对人们的情感加以塑造,从而产生不同维度和量度的情境和情感体验。不同村落文化景观给人们心理刺激的强度不同,结合动静态的结构进行梳理,对于解释文化空间和乡村认同就具有探究内在路径和框架的可行性。
二、研究设计
(一)案例地和研究目标的选取
本研究以云南省昆明市石林彝族自治县圭山镇海宜村为案例地。海宜村地处云南省石林彝族自治县东南部,地处长湖镇东南边,距石林县城40公里。东邻野核桃树,南邻弥勒市,西邻舍色,北邻宜政和糯黑。辖新海宜、三台山、老寨3个村民小组。海宜村是一个古老的彝族村寨,现因人口增长分为老海宜、新海宜和三台山三个自然村,有300多户人家,除20余户为汉族外均为彝族撒尼人。这里是传统彝族民俗村,出过著名彝族毕摩金国库、彝族音乐家金国富、金云等。
(二)研究方法与数据来源
1.研究方法
(1)扎根理论。本研究主要探讨文化空间和文化景观在乡村认同构建过程中的作用及其发挥作用的机理,在对文化空间影响因素做剖析的过程中,采用扎根理论的方法。从基本表现形式上来看,扎根理论是一套系统的数据搜集及分析的方法和原则;从基本逻辑上来看,扎根理论强调从经验数据中建构理论;从基本方法来看,扎根理论采用一种生成性的归纳法从原始数据中不断提炼核心概念与范畴;从基本特点上来看,扎根理论强调理论扎根于经验数据,但最终建构的理论不应仅局限于其经验性。
(2)内容分析法。内容分析法是一种对于传播内容进行客观、系统和定量描述的研究方法。其实质是对传播内容所含信息量及其变化的分析,即由表征有意义词句推断出准确意义的过程。内容分析过程也是层层推理的过程。研究中主要运用ROST content mining 软件对特定词汇出现的次数进行词频统计,对文本中的高频词汇予以可视化呈现。此外,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对文本中海宜的少数民族文化活动参与行为做进一步的编码处理,对人们在参与中出现的关键构念再细化体现在编码表中,赋予其“类属化”“范畴化”的功能。
2.数据来源
将参与式观察法与访谈法结合起来,深度剖析研究对象。在当地节假日和重要活动时间段,前后共进行四次田野调查。利用当地节假日以及举行重要活动时,对海宜等地进行了四次时间长短不同的田野调查,并主动参与到他们的活动中,从活动中汲取宝贵的少数民族传统文化营养。第一次,2021年2月12日-19日,通过参与到他们举办的春节斗牛和篮球比赛中,在通话和访谈中对海宜的历史渊源、民族生活习俗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第二次,2021年8月2日-5日,切身参与了彝族最盛大的节日——火把节。万人空巷的彝族火把节在石林各个乡村拉开序幕,传统的彝族及其下辖的撒尼人在农历八月二十五、二十六依旧会挥舞火把,跳起大三旋,彻夜不眠。第三次,2021年10月1日-7日,当地政府于国庆节在圭山举办的文化节,运动项目包括摔跤、斗牛以及篮球比赛,再次深入到圭山镇及其下辖的村落与当地村民交流沟通,通过观看斗牛活动以及摔跤比赛并参与到篮球比赛当中,让我们对当地民族传统活动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和浓厚的兴趣;第四次,2021年12月25日,到圭山镇海邑村委会新寨村吃当地的杀猪饭,通过与杀猪宴的主人BX进行交流对话,对节庆活动的历史和现实意义有了深入的了解,加深了对民俗活动文化的认识。在共计四次的田野调查过程中,充分应用电子设备获取摄影资料影像100多分钟,照片300余张,并做了大量的访问笔记。
三、乡村认同中的“空间”元素:少数民族民俗活动氛围空间和互动行为空间
(一)扎根理论分析
在应用扎根理论进行编码的过程中,研究者关注文本中出现的“意义单元”,并加以标记,将概念和文本资料置于开放的编码环境中,进行持续性比较,在发现新符码的同时,对原有的编码进行同类合并、修改与分类,直至编码充分和完整。本文编码过程共得到80篇游记,后又收集20篇游记用于饱和度检验。具体编码程序按照开放式编码、主轴式编码、选择式编码三级编码进行(表1)。
表1 景观空间维度的编码过程
(1)开放式编码。通过对现象的仔细研究,以便进行命名和分类的分析工作, 检视数据并对其进行概念化、范畴化的归纳、比较。将文本资料记录逐级缩编,用概念和范畴正确反映游记文本,将文本资料及其抽象化的概念进行重塑,通过新的方式手段进行编码。经过两次编码和多次修正,最终提取到103个原始的开放式码符。
(2)主轴式编码。主轴式编码体现的意义需要通过演绎路线的确定,进一步作出归纳来实现,在比较视角下将近似的编码不断进行多元、复杂链接。其目的是整合出数据,通过对概念进行主次分类的方法,来界定数据内容的类属。本文在对开放式符码归类的基础上构建了8大码符:自然环境、村落景观、民族起源、饮食风俗、生活习惯、观景型参与行为、沉浸型参与行为和互动型参与行为。不同的范畴归属于不同的类属,自然环境、村落景观、民族起源、饮食风俗和生活习惯5个范畴聚类到地理环境这一类属下,观景型参与行为自成一个类属,署名为景观自足型参与行为;沉浸型和互动型参与行为则归类到景观建构型参与行为这一类属下。观景型参与行为是人们对少数民族村落自然景色的直接观赏、游览,不借助任何外在媒介,如人们在海宜观日出日落、看树影婆娑、看篝火晚会、参观彝民自家的斗牛等,人们通过活动本身就能满足体验需求;沉浸型和互动型参与行为是指人们需要借助外媒介来进行体验,如学习大三弦、学习唱彝族敬酒歌、体验彝族酒文化、吃野菜等,或与乡村村民进行互动交流,来定义建构景观型参与行为。借助与其他人们或东道主之间的互动,来实现一种高度建构性的文化体验。
(3)选择式编码。地理环境在选择式编码中,充当的角色是民族文化景观中的物理意义上的空间,将其署名为“少数民族传统文化氛围空间”;人们在文化景观中一切的体验行为被归为“少数民族传统文化行为空间”。扎根理论的研究方法获得了两个下位空间:少数民族传统文化氛围空间和少数民族传统活动行为空间,二者是民族文化景观的延伸,在主轴式的各个范畴下均有体现。民族文化景观包含少数民族传统文化氛围空间和少数民族传统活动行为空间,二者是两种不同维度的表征。文化景观是乡村地理环境与人们行为体验的统一体,带有氛围的文化空间是一种底蕴的衬托,人们在参与少数民族传统文化事项的行为是发生在空间中的行为叠加。人们参与文化景观的行为,加上文化景观带给人们的氛围感,这种行为会随机改变,形成相对应的参与行为,来表达对乡村文化空间的认知。个体的主观能动性会在环境中处于主导地位,引导着人们作出与环境相契合的互动行为。至此,人们、环境、行为三者环环相扣,层层递进,形成一条互动链条,互相刺激、相互交织。
(二)少数民族民俗文化氛围空间:乡村认同的“凝视性景观”
少数民族传统文化景观有两个不同的空间维度,它们是建立在扎根理论分析的基础上形成的。剖析出文化景观的两个空间之后,引入少数民族传统活动对于研究乡村认同形成的结构性影响成为重点。主要手段依靠对人们的访谈、图书馆收集年鉴信息、学者游记文本来实现内容分析。对文本资料中的景观关键词进行词频的收集和统计(表2)。
表2 景观关键构念构成
景观,一般意义上,是指在相对的区域中所存在的一种景象,可称为视觉效果。在地理环境空间和虚实物质的统一体内产生视觉效果,这一过程里包含着大自然复杂的生成以及人类在空间内所发生的行为。有学者认为景观包含生物现象和非生物的现象,这一观点是将地理学镶嵌在生态学基础上,产生化学反应。心理学物理学派则认为风景和审美的关系是互相成就的一组作用力,景观刺激个体产生行为,行为会折射景观价值所在。在文化景观中,人们凝视的景观是客体,带有主观情感的人们本身是主体,当主客体进行直接碰撞时,景观就被赋予了内涵,表现于人们在互动中获得独特的乡村认同。在德波①德波:法国思想家、导演,情境主义代表人物,20世纪最重要的知识分子革命者之一。他最广为人知的身份是一场先锋革命运动以及情境主义国际(1957—1972)的领袖,其代表作是那部控诉了战后资本主义社会中消费主义的经典《景观社会》(1967)。的思想中,景观存在于每一个角落,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它代表的是意志的表现,是社会运行的媒介,是甜蜜的意识形态控制,是另类表述的权力,是影像交错叠加而成的世界。可见,环境中的景观空间是主要的构成部分,也是最重要的,它是产生乡村认同最重要的场所。
从表2 中可以看出,“斗牛场”“黄牛”“水牛”“摔跤”“彝族”“村民”“黄泥土”“大三弦”“篮球场”等属于文本材料的高频词汇,是活动赛事景观的物理性景观空间,是其文化环境的乡村体现,也是活动中景观环境不同于其他乡村环境的特有象征。
少数民族传统文化景观是构成少数民族文化场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在培养乡村认同的过程中,传统活动直观刺激着人们的神经,它是一种动态、持续蔓延的存在,人们在文化景观中感受到传统文化的内容、形式与传承,人们在观看的同时,逐渐融入文化景观内,继而发生一系列的参与行为,所以其特征是具有凝视性的。同时独特的村落文化与民俗活动的交织给人们带来不一样的感觉,这种异文化的认知为人们营造了别具一格的环境空间,乡村认同也就自然形成。文化景观中的斗牛场、摔跤场是静态、固定的,而少数民族传统文化氛围空间的产生和形成靠的不仅是传统民俗活动的持续性举办,观众的数量也间接影响着氛围空间的质量。海宜的斗牛场和摔跤场位于县城以外30公里的村落,从人们坐上汽车前往少数民族传统活动的过程中,将会看到郁郁葱葱的森林、笔直的公路、蜿蜒的山路、烤烟房、身穿彝族服饰的中年人、拉着牛的阿黑哥、闲聊的老者,在人们到达活动现场前,一路的风景早已将人们的身心凝聚到当地的文化空间中,这些过程性的环境刺激是乡村认同形成的底色,它是固定的存在,是赋予乡村认同的凝视性景观。
在环境景观的影响下,海宜村现在的少数民族青年穿着与汉族无差异,已不见彝族撒尼人的特色,这对乡村少数民族民俗活动空间氛围的营造是不利的。在斗牛场中看到牛主人的穿着也会给观众以视觉冲击,当看到穿普通休闲服饰的牛主,就会想要冒出“这位牛主人是少数民族吗?”“他为什么不和其他阿黑哥一样身穿无袖褂子?”等想法。这些少数民族传统民俗活动项目中的文化符号,是文化景观空间重要的影响因素,文化符号的彰显对乡村认同有着非常积极的作用。当阿黑哥拉着他心爱的牛,脸上的笑容溢于言表,穿着特色民族服饰,和好友说着彝族话,开开心心地准备和牛一起战斗,这样的情境让人们能迅速进入到状态,从牛的出场就开始关注它,每一次撞击都对人们的身心产生刺激。赛罢,你喜欢的牛获得了胜利,你的荣誉感和牛主人的骄傲是同频的,人们的乡村认同在潜移默化中得到了实现,乡村的独特性依旧靠民俗的淳朴得以延续。石林的地质特征是喀斯特地貌,在乡间田野里,小到农田里的泥沙,大到成林的石头。乡村里的石头路、石头围墙、石头屋,石头的颜色呈现出深邃的墨绿,这些景观会给人们留下深刻记忆,并可以通过口述来复刻它的美好。因此,乡村认同的生成最重要的是乡村给人们身心带来的文化感知,其内涵就是乡村中具有民族符号的独特生态语言。
(三)民俗文化景观中的互动:乡村认同的“情感链接”
通过对人们文本记录和对当地村民的访谈记录进行编码,由此获得海宜村斗牛观赛行为的关键构念,得出人们观赛行为的关键构念编码。人们在参与少数民族传统民俗活动过程中,受当地村民的生活习惯、特色活动项目、衣着语言影响,由此发生的一系列参与行为都是与乡村相融合的,与彝族人民共同观看斗牛、摔跤比赛、跳大三弦、吃杀猪饭、以酒会友,体验到诸多乡村特色活动以后,人们也在定义和表现着属于个体最具独特性的民俗行为。统计斗牛比赛中人们的诸多观赛行为都依赖村落给人们提供丰富的观赛资源。观赛资源给人们带来的身心文化感知依赖乡村的历史文化传承,以及民族厚重文化的积累,这给观赛资源赋予了底色和发展的动力。活动氛围空间侧重的是少数民族传统民俗文化气氛的营造,活动中人们具体的行为与互动,是外显具体的。通过民俗文化景观的体验,激发植于人们内心深处的认同。氛围与互动的关系是共生的,氛围的产生需要通过互动来营造。参与行为对人们感官的刺激,促使人们形成乡村认同,从而为氛围空间赋彩;氛围空间的扩大也影响着观赛行为。二者互为表里,涵养着人们的乡村认同。少数民族传统民俗活动的举办是产生行为互动的前提,行为又通过多种类型的互动形式来充斥氛围场。当氛围空间和行为空间达到平衡,互相成就的时候,人们的乡村认同就会被培养出来,随着氛围与互动的增加,所形成的文化认同感就会被推到顶峰。
(四)文化景观:乡村认同的重要载体
少数民族民俗文化空间里面包含着自然环境空间、生活习俗、饮食习惯、村落景色、民族发源等,它们是少数民族传统文化氛围产生的重要影响元素。这些元素组成了少数民族传统民俗活动的文化空间,这对乡村认同建构有着重要的作用(图1)。文化空间氛围的营造串联起人们与景观文化中的人文互动,同时乡村认同即在这种互动中不断地被建构。
文化空间的构成,一方面依靠的是人们自我感知的行为体验,另一方面是与景观文化融合的参与行为。前者聚焦于赛场周围的自然景观,比如看海宜的斗牛场、看日出日落,是人们的自我观景行为,自身就能用视觉诠释;后者更注重人们自身沉浸式的体验,乡村特色美食、活动,以及赛场周围互动式的行为表达。文化景观的融合建构依靠外部媒介实现互动沟通,积极参与行为影响着乡村认同的生成,在活动中不断加深这份乡土认同,逐渐形成新的氛围空间。当乡村的氛围空间向外衍生,带动人们参与行为的不断升级,人们驻足、体验,并感受景观地的风土人情,在特色活动项目的加持下,形成不同其他村落的感觉。每当想起斗牛、摔跤和大三弦的文化符号时,脑子里必然会出现石林海宜,哪怕离开了这里,当记忆再次涌上心头的时候,还是会对海宜和那里的人有所牵挂,这就是乡村认同最为成熟的标志。
当下人们不再局限于去民族地区打卡拍照结束一段旅程,“体验”已经成为游览的目的。人们不仅追求地域文化体验的快乐,更需要情感联结的满足。景观地不仅是少数民族传统文化的展示,也是自我情感升华的始源。人们的情感依赖乡村的氛围空间衬托,并寄托在民俗活动互动过程中。离开时,你会想念这个乡村的美好。氛围空间与行为空间的融合成为人们形成乡村认同不竭的动力源泉。
四、研究结论和启示
少数民族传统民俗文化景观包括了传统活动氛围空间和活动行为空间。其中,少数民族传统文化自然环境空间、生活习俗、饮食习惯、村落景色、民族发源构成了参与时地理环境的氛围空间。而人们到达景观地所产生的参与行为和一系列民俗文化景观内的互动,构成少数民族传统文化行为空间。从参与的行为来分,可分为人们自身对景观的游览行为和以景观为背景的文化建构,前者被定义为人们与景观的直观反应,先决条件是景观的实物存在,加之人们自身的感官投入,是不借助景观和人们之外的媒介。后者被细分成人们自身情感的沉浸和自身与景观发生的互动行为,需要借助人和物的介入,以此形成高强度的文化景观融合建构参与行为。另外少数民族传统文化景观的各种构成元素促进生成了人们的乡村认同,二者的合力赋予了乡村认同的厚重和底蕴。通过体验民族传统文化事项,剖析其文化景观的构成,找出对应的氛围空间,再追踪人们在氛围空间内的行为体验。乡村认同随着对传统文化事项的参与与互动,逐渐形成内在与外显并存的乡村认同。氛围引出行为,行为彰显着认同与情感联结,人们通过少数民族传统民俗活动的参与,更进一步催生乡村认同生成。
构建新时代的乡村认同是乡村振兴战略的重要一环,也是加快推进乡村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重要一环。少数民族传统文化激励着乡村认同的生成,文化景观氛围和行为互动是少数民族民俗活动的特殊产物。文化景观对民族传统文化的传承是具体的、形象的、丰满的,这又进一步地彰显出乡村认同的独特性。一个少数民族传统事项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就在于文化景观内在与外显的结合,这种强烈、美好的乡村认同依赖于文化空间的生产。少数民族传统民俗活动所支撑的文化景观,能够提供更加温润、适宜的土壤来增进乡村认同和各民族间的情感链接,进而服务于乡村文化振兴,打造出独有的、可长期延续的乡村旅游名片。少数民族传统文化的传承不应是简单的文化延续,还需要更多的年轻人主动地接纳这种文化,这就需要在人们乡村认同形成的过程中融入更多优秀的现代文化的滋养,将人们对乡村简单的乡愁印象改变为凝聚一代人对乡村的复合情感和精神需求。着力打造出乡村文化的附加经济属性,形成以文化景观为主体的文化脉络和乡村骨架,将文化-乡村-景观三者融合式发展,形成一个自驱动的社会场域,既能保持各自的独立性又能为各自的发展提供动力和正确的指引。在面对新形势、新情况、新问题时,乡村认同是情感的桥梁,有助于沟通好个人、乡村与国家的关系。同时乡村认同的实现还需要寻找在行动上付诸实践的载体。一个少数民族传统民俗事项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就在于文化景观内在和外显结合,这种强烈、美好的乡村认同依赖于文化空间的生产。所以,构建乡村认同,可以通过建构生动的民俗文化景观来实现,正如在海宜观看少数民族传统民俗活动、跳大三弦舞蹈、喝泡酒、唱彝族歌曲,诸多行为无时无刻不在为形成乡村认同赋彩,乡村的独特之处就在于“乡村”二字,民族、地理位置、历史、文化景观等都是界定乡村的指标。因其侧重点不同,共同支撑起乡村认同的社会和文化目标。在对少数民族传统文化空间进行多方面考量后,乡村才能通过乡村景观+文化建构的机制打造出独一无二的少数民族传统文化,以满足人们的文化生活需求,实现民族文化的复兴,实现可持续发展,进而凝结成人们深沉而持久的乡村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