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价“狂飙”？

姜浩峰

连小区邻居的微信群都在讨论，是不是该买些金。小红书上盛传一张热图——美人玉手，几乎每个手指上都戴着好几枚金戒指，外加各种手镯、链子，加在一起十七八道箍——看的人还哪管玉手不玉手，眼中可都是金。什么是炫富？这似乎成了2024年春季的一种炫富，或者在炫当年跟随“中国大妈”买金有多么的正确。

回想十多年前“80后”結婚时，许多姑娘都不稀罕“三金”——金首饰、金耳环、金戒指。“那时候想着克拉钻，没有一克拉的，来个半克拉也成，还讲究各种纯度；首饰要铂金的，好像铂金当时比黄金贵。哪知道最近在商场看到铂金首饰简直平价，而黄金首饰价格已经每克‘6字当头了！”“80后”宝妈何女士告诉记者，现在回味过来什么叫做“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当年如果听我妈妈的，结婚买三金，不管当时是否觉得土，反正现在是赚了。”何女士正在思考，现在是不是该提前买金饰，以供孩子结婚时用。

“你家孩子多大？”记者问。

“刚上初中。不知道等他结婚时，金价会不会达到每克四位数？”何女士有些担忧地说。2023年5月，何女士在家附近的某品牌金店给母亲买了个镯子，当时金价是每克500多元人民币——这已经是涨上来的价格了。哪知道时隔一年，最近金价达到每克660元左右。

金价的高点究竟在哪里？此轮金价上涨，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对于普通人来说，无论是投资黄金，还是购买金饰，该以什么样的视角、心态来关心金价呢？

去年此起彼伏如今同此凉热

何女士在2023年母亲节时买完金镯子，当年下半年，她颇有一些看不懂了——10月份左右，她发现国内金价仍然在上涨，从这个角度分析，她感觉镯子买对了，甚至有点小懊恼，蛮好多凑点钱再买一些。但何女士的丈夫却跟她说，也要当心，那时候国际金价并没有很大波动，而是在每盎司1950美元上下做小幅波动。

当时，还有一些朋友想到香港地区买金首饰，只因香港金店首饰价格比内地要便宜一些。当然，如此行事，还是要考虑交通成本以及一些税收方面的问题。总之，2023年下半年，黄金价格呈现出中国境内金价起，而国际金价伏的状态！

甲辰新春来临，国人所见，是金价已经环球同此凉热。特别是进入3月，国际金价几乎稳定在每盎司2000美元以上。3月8日，国际金价摸高到每盎司2203美元。在经历了一阵子震荡以后，3月21日，纽约黄金CFD指数再次突破每盎司2200美元，摸高到每盎司2213美元。中国境内，上期所黄金期货从3月初的每克人民币480元左右，一路突破500元大关。3月8日夜盘，沪金主力合约上涨0.78%，报到每克509.32元；上海黄金交易所黄金现货也突破每克500元的历史性高位。同时，周大福、周生生等多家品牌的足金首饰金价水涨船高。

3月22日以来，国际金价略微回落到每盎司2200美元以下，但仍稳稳站在每盎司2100美元以上的高位。国内对黄金价格走势看多的情绪正在继续蔓延。方正中期期货分析师则认为，预计黄金价格将在每盎司2000美元至2300美元区间保持相对强势；更乐观者，诸如中国黄金网分析师段恩典等人预测，年内黄金价格还会持续上涨。甚至有媒体分析称，“尽管金价近期创新高，但与上世纪80年代的每盎司3355美元的历史高点仍有距离”。

不过，《新民周刊》记者仔细查阅当年国际金价，实际上所谓“80年代每盎司3355美元历史高点”，系核入通胀与货币贬值指数换算出来的价格——某种程度只具有参考性。当年金价高点的实际报价是1980年1月曾达到过的每盎司850美元。真正值得引起警觉的是当年金价走势——比起1978年9月的每盎司217美元来，短短1年多，国际金价上涨3倍多。但当时，正是保罗·沃尔克被时任美国总统卡特任命为美联储主席之后，开始控制美元货币增速。里根接任美国总统，仍对保罗·沃尔克的政策表示支持。要知道，卡特是民主党阵营的，而里根是共和党人。美国民主、共和两党前后两位总统在货币政策上选择了同一种做法，甚至用了同一个人来主持局面，由此，国际金价大幅回落，告别了所谓“黄金的十年牛市”。

历史，会重演吗？假如重演，目前的金价到底是处于类似1978年、1979年的阶段，还是已经达到1980年9月的阶段？如果相当于1978年9月的阶段，那岂不是在未来一年多，国际金价可能飙升到每盎司四五千美元？

不妨再回溯另一个时间段——进入21世纪20年代以后的国际金价走势。2020年4月，新冠疫情还在全球肆虐，可金价波动并不大。当时维持在每盎司1520美元左右。到了2020年年中，国际金价开始“暴力拉伸”，至2020年7月27日突破2011年每盎司1921.15美元的历史高点。当年8月4日，国际金价首度越过每盎司2000美元大关。

当时有市场分析专家认为，疫情后，各主要经济体为了刺激经济，增大投放基础货币，并通过信用扩张衍生出更多的信贷。而由于市面上黄金供应并没有增多，导致金价上涨。当时，多家投行看涨黄金，瑞银预测当年金价最高或涨至每盎司2300美元，美银美林预测2021年金价有望涨至每盎司3000美元。如今回看，则可以看到这些机构某种程度上对金价有些过于乐观了。接下来国际金价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盘整回调。直到2022年俄乌冲突爆发，国际金价才再次攀上每盎司2000美元。随着俄乌冲突延宕之际，展现出战火只集中在乌克兰东部，国际金价遂企稳回落。

尽管3月22日以来，国际金价略微回落到每盎司2200美元以下，但仍稳稳站在每盎司2100美元以上的高位。

在接受《新民周刊》采访时，上海国际经济交流中心研究部部长郭进博士分析认为，3月8日、3月21日两个短期高点，都有显著原因。郭进说：“3月4日，美国总统拜登发表讲话。拜登表示，暂时不会开启美元降息周期。经过几天爬升，纽约黄金CFD指数突破每盎司2200美元。国际黄金价格经过一轮冲高回落、震荡，各路资本本处于观望阶段。到了3月20日，现任美联储主席鲍威尔在华盛顿出席记者会。美联储当天宣布将联邦基金利率目标区间维持在5.25%至5.5%之间不变，预计年内实施三次降息。第二天，国际金价又一次突破每盎司2200美元。”新华社援引美国彭博社3月21日的报道称，金价上涨主要受美联储放松货币政策的预期推动，美联储20日重申这一预期。

那么，为何半年多之前，中国境内黄金价格上涨而国际金价徘徊不前，而此番境内外金价同时上涨呢？郭进认为，这在某种程度上体现了资本对全球经济增长不确定性的担忧。2024年是全球选举大年，据不完全统计，2024年全球将有76个国家/地区举行大选，将发生100多场选举活动，覆盖41.7亿人口，占世界总人口41%，GDP占42%。尤其是美国大选的变数和美联储即将开启的降息进程，都可能加速货币贬值。比起半年多以前，不仅中国国内资本市场的一些资金因避险需求而进入黄金市场，美国国内资本也因降息预期而涌入黄金期货市场。由此使得市场看上去显示出境內外金价翩翩起舞共同上涨的趋势。其实，从总体、长期市场表现来看，无论黄金，还是其他贵金属、基础能源等物资，无不显示出中国境内与境外价格有所关联、同涨同跌的趋势。类似2023年下半年黄金之中国境内上涨、境外盘整，才是较为特殊的情况。

同时，众多分析师也在研报中提到，从黄金的一些交易型开放式指数基金（ETF）情况看，前一阶段，是有资金外流的。这与金价的疯狂上涨形成背离。。“如果金价继续上涨，则我觉得黄金ETF难免出现短期资金流入现象。”郭进预测。至于国际金价到达了哪一个上涨阶段——更类似于1978年9月还是1980年10月，还需要密切关注美联储何时降息，以及美国股市的走势。也就是说，拜登3月8日讲话、鲍威尔3月20日记者会只是两声跺脚。靴子何时落地？估计最早也得今年5月份。而需要引起警惕的是，巴菲特、大摩等一众美国金融巨鳄正悄悄抛售手中的美股。靴子是否落地？证实之期大约要到今年6月或者7月。因此，美联储正式宣布降息之前，国际金价回调的概率不大，至于能涨到多少，则众说不一。随着美国大选和国际经济走势的明朗，才能看到国际金价此轮顶部在哪里。

黄金美元早已脱钩

国际货币开始竞逐

当然，全球金价上涨也并非世界第一、第二经济体，亦即美中两国市场所能完全决定。据世界黄金协会《2023年央行黄金储备调查》，各国央行对美元未来角色看法较此前更为悲观，对黄金未来作用的看法更为乐观，由此导致62%的央行表示，黄金将在总储备中占更大的份额。这让全球黄金需求更为旺盛。

经济学博士、宏观投资人金钟观察到一个现象——尽管早在1971年，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之际，美元就已经与黄金脱钩，也就是说，美元的金本位制已经结束五十余年了，但黄金依然被全球绝大多数政府接受为国际支付手段之一。

据金钟观察，2022年，全球央行购买的黄金比过去55年的任何一年都多。“由于历史原因，英国和美国的金库作为代存地点存放了不少国家的黄金储备，西方媒体对此的解释通常是——这样的安排方便其他国家用黄金进行结算交割，比如洪都拉斯和克罗地亚如果都在美联储的金库里存放了本国的储备黄金，当两国需要用黄金结算一笔双方贸易的时候，无需空运黄金到对方的国家，两方只要通知美联储，美联储在两个国家的账户上做出相应改变后，负责将黄金从一个国家的仓库搬到另一个国家的仓库即可。”

金钟分析，“当然，这样的安排实际上让欧美控制了其他国家黄金储备和黄金使用。”2012年底德国泄密了一份报告声称美联储纽约分行拒绝了德国检查本国在美国存放的储备黄金的请求。于是在2013年至2017年间，德国将分散存放在法国和美国的大部分储备黄金分批运回国内，重新掌握了本国部分黄金的使用权。亦有媒体观察到，在俄乌冲突之前，俄罗斯早已将其黄金储备提高到7500万盎司。在俄乌冲突之前，这笔储备价值1270亿美元。而随着黄金价格上涨，俄罗斯的这一黄金储备大约已经价值1575亿美元。“在俄乌冲突爆发后，欧美冻结了俄罗斯在欧美中央银行的外汇储备，目前看很有可能还会通过各种手段进一步没收俄罗斯被冻结的财产。显然，目前看，黄金起码是俄乌冲突期间俄罗斯最重要的储备资产之一。”

金钟认为，无论从本次俄乌冲突后俄罗斯的遭遇，还是从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时一些东南亚国家的遭遇，都能得出一个结论——将本国的外汇储备集中在某一两种发达国家金融资产上，可能政治风险突然大幅度增加。单纯大幅提高本国外汇储备，乃至将“一揽子货币”亦即有特别提款权的美元、日元、欧元、英镑统统存上，也未必特别管用。什么“货币”最管用？有人认为，还得是黄金。于是各国的中央银行都在加大增加黄金这种不受第三国控制的储备资产的力度。

卡塔尔多哈纳贾达市场的一家饰品店向顾客展示黄金饰品。

有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案？

金钟认为，其实有个最优解——就是国家之间建立双边协议，互相同意使用对方国家的货币进行国际贸易结算。近期俄罗斯、印度、巴西、东盟国家的宣言都集中在这个方面。“但是，仔细阅读上面提到的减少美元依赖的新闻，就可以注意到，新兴经济体各国使用本国货币进行国际贸易不是一个一蹴而就的事情。比如东南亚国家虽然已经有了一些双边贸易使用本国货币的机制，目前大范围在区域内放弃美元结算的转变还处于研究讨论阶段。”人民币国际化之路，当然也会从此类国与国之间的双边协议开始。这一点，可以重点观察国际资金清算系统（SWIFT）数据……

如果单纯看黄金走势，郭进提醒：“如果抛开短期因素，单看一个较长的周期的话——本世纪以来，全球各大类的投资项目里边，除了比特币和印度股市以外，黄金是收益率最高的投资项目。”也就是说，“中国大妈”当年的选择，其实并不错，她们当时的直觉其实是对的。

不过，普通消费者探看黄金，则要看买金用于首饰的需求，还是投资需求。“如果是为了结婚、逢年过节给长辈赠送金首饰的原因，属于对黄金首饰的刚需，通常情况下购买的克重也相对投资需求较小，在追求美好生活的前提下，该买就买。” 北京黄金经济发展研究中心主任李广国如此提醒，“如果是投资需求，在量力而行的基础上，回购渠道有保障的前提下，可以考虑每年购买一定数量的投资金条。以不影响正常支出为标准，一定不要盲目入市，跟风追涨，建议家庭黄金投资配置在5%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