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曲循环(组诗)
2024-03-30草树
草 树
雨中出租车
雨雾中转向灯闪烁
你刚伸手它却被另一只手拦走
退回店铺的雨棚下
雨滴从后颈
流到越来越凉的背脊
我愿做一辆出租车尤其大雨时
被那么多人需要
出租车司机焦灼地望着红灯,读秒
骂着前面慢腾腾的其他车
他的愤怒像挡风玻璃上的雨水
不断淹没他自己
一条通向自我的道路在迷茫中
时隐时现,充满危险
如果你现在想着自己的存在维护了她的从容
——她坐在咖啡馆看窗玻璃上
雨水涂鸦,品着卡布奇诺的心
那么雨刮器的刮擦声中
打开关闭打开的扇形
就像古老的犹太人描述婴儿的眼睛
课本和碾米机
学宫街。一台碾米机现场作业
外挂小条幅写着“邵东团山大米”
一个大胡子中年人在街边
朝我热情地捧起刚碾出的白米
他从口音里立刻听出乡音
我也去过他家乡,那里山清水秀
一个大水库哺育着几千亩良田
四野水光山色,鸟声云影
一个少年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
看着手里的课本。他告诉我那是他儿子
考上了省城的重点中学
小小少年。巨大的动力源
我仿佛看见一台水泵源源不断把清水
送往高处稻苗摇晃的水田
耶士咖啡
就像他们知道的
你不会再去“耶士咖啡”了——与其说是
好久不见聊一聊,不如说
是一次豪车的展览
宝马740、奔驰400、最新款保时捷SUV
奥迪A6 在体育馆停车场那一刻
显得黯然失色。透过暗淡的光线,你看见
舌头表演,獠牙埋伏在下面
现在你和他谈语言或艺术
寄予厚望。没想到共鸣远如雷雨夜
地平线渺茫的战栗
(啊你喜欢卡瓦菲斯。哈哈,难得。我也喜欢
——这已经破了天荒)
你们之间电话总是一条单向度水渠
一个海拔上,那头硬是高出
水不断灌过来。Yes,但不是“being”
没有观众,只有孤独化妆表演
没有倾听,只有话语权
没有真正的交谈,各自奔向不同方向
只有年年清明,去金盆岭,对着那块墓碑
说什么,她都微笑着倾听。始终微笑着,倾听
太阳和月亮
一切都逐渐变得陌生和疏离
类似一间失火的房子
墙上挂画没有了,音响和电视
化成灰,窗户重新变成空洞
防盗门如一张中风的嘴
这个城市只有我无比熟悉的太阳
每天从东边楼顶送来阳光
照亮阳台上的茉莉、蜀葵和三角梅
照亮门窗内的茶几、书架和钢琴
傍晚它落向麓山,带着每日的灿烂遗容
熄灯后仍有光:一些名字开始发亮
比如岳麓书院的张栻、朱熹
比如在湘江码头上卖草药的杜甫
比如守护一条街至今的贾太傅
当然还有月亮。像个邻家小女孩
不事张扬,悄然站门边,像过去一样
窗帘微微晃动。趁父母不注意
那时我们一起溜出去,奔向田野上的草垛
虫嘶、蛙鸣和水声交响的小溪……
黄兴路步行街的橱窗
射灯打在硅胶模特身上
更显她的冷艳
丝绸裙在胸口制造柔波
外面一对青年情侣,手里拿着烤串
和“茶颜悦色”①一种网红饮料,备受当下年轻人追捧。,当女孩有些陶醉地半闭眼
脸仰着迎来另外两片嘴唇的蜻蜓点水
我赶紧转过头,在他们抬头
或者挽着我的女人结束目光漫游之前
单曲循环
今天围着咸嘉湖走一圈
从盛夏开花以来的紫薇依然明艳
走上风雨桥,忽觉秋风凉
几个露脐女孩擦肩而过。越来越远
人生只不过是一支单曲循环:悲欢苦乐
只是在不同地点播放,因应不同场景
在菜肴丰盛的碰杯声中
或鼓乐偃息的送魂时
像血液在血管、星球在轨道上
像一趟公交车一个地点每日的上路
像蒲公英的种子飞向天空
最终回到大地上
反复播放。无限循环。湖水里
天空和树木格外明净
算力和云,或潮宗街
我想着刚才看过的头条上的“算力和云”
很重要,我知道,即便我现在
很少计算;即便我明白云本轻盈
不应让它承受世界之重
每一个瞬间都被数字化
每一个地方都在比拼CPU 和GPU
堵住“后门”。越过跑道上一道道无形竖栏
正想着,我看见街对面暮色中街口
立着一块黄蜡石:“潮宗街”
三个字,如遗物。哎,有它就还有
米市的沸腾、早晨石板的清凉和光芒
就还有后门吱呀一声:一个孩子等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