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视域下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理论内涵、水平测度及区域差异分析
2024-03-28刘维奇吴明月
刘维奇,吴明月
(山西财经大学经济学院,山西太原 030006)
引言
面对当前全球经济格局深刻演变,党的二十大明确指出“贯彻新发展理念、构建新发展格局、推动高质量发展”。在我国经济向高质量发展转变的过程中,城乡融合成为解决“三农”问题的正确方向和有效途径,城市和农村的发展更加离不开经济社会结构的转变。在新的历史起点上,我国城乡融合发展已经具备物质技术等基本条件,新城镇、新农村的不断繁荣为构建新型城乡关系提供了新思路。我国城乡二元经济结构长期存在,各区域资源禀赋和经济发展速度存在客观差异,这决定了我国城乡发展必然存在不一致性。城乡生产要素双向流动存在障碍、现代农业产业体系结构不合理、农村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不完备等问题阻碍了我国城乡融合向高质量水平发展。因此,研究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的科学内涵及空间区域差异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一、文献综述
城乡融合的目的是构建一个城乡要素自由流动、城市与农村生活水平协调发展、公共服务均等化的空间网络系统。国外学者重点研究城市与乡村的联系。Tocoli(1998)[1]提出劳动力、商品、资本与其他社会交易活动是城乡联系的主要内容;Zane(2014)[2]认为城乡流动、城乡互动沟通和城乡合作构成城乡融合的三大发展阶段,并基于结构、功能、空间等方面建立城乡互动沟通的评价体系。国内学者更加关注我国城乡关系历史演进、城乡一体化水平测度和发展路径等方面的研究。李源峰(2018)[3]在分析我国城乡发展不同历史阶段的基础上,认为以要素作为关键因素的城乡融合是城市和农村两个区域协调统一的结果;张合林和刘颖(2018)[4]从土地市场化角度出发,测度我国近十年城乡融合发展综合水平,并利用向量自回归模型说明土地市场化与城乡一体化的正相关性;王哲等(2011)[5]利用层次分析法(AHP)测度安徽省城乡一体化综合发展指数,具体将评价维度分为经济、社会、人口、生活、生态五个方面;孙德营(2011)[6]利用模糊综合评判模型构建城乡一体化发展指标评价体系;肖向东和罗能生(2015)[7]对2003—2012年我国城乡一体化发展水平进行测度,利用聚类分析法研究其发展趋势及空间差异;范昊和景普秋(2018)[8]提出城乡“关联-共生”的互动模式,利用主成分分析法测度中国城乡“关联-共生”互动综合发展指数,为中国区域城乡发展提供政策建议。
现有研究已取得丰富成果,但研究视角及研究内容仍需进一步完善和深入。例如,对新时代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的理论内涵缺乏清晰定义,对城乡融合发展水平的评价体系缺乏城乡双侧对比指标,空间维度的区域异质性研究较为缺乏等。基于此,本文梳理自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城乡关系演进的历史逻辑,结合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的科学内涵探究城乡互动分析框架,选取城乡差距、要素流动、公共服务、生态环境等4个维度中的24 个指标构建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综合水平的评价体系,采用熵权Topsis 法对2010—2019 年我国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综合水平进行测度,利用Arcgis10.5 软件检验空间相关程度并分析区域空间差异,为推进我国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提供理论基础和政策建议。
二、空间视域下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的理论阐述
(一)城乡关系的历史演进逻辑
新中国成立以来,城市和农村作为两个发展方式不同的地域系统,它们之间的关系变迁反映了我国社会生产力和经济发展的不断变化。我国城乡关系经历了四个主要关键时点的变迁,分别是1949 年新中国成立、1978 年经济体制改革、2002 年党的十六大首次提出“城乡统筹发展”以及2017 年党的十九大明确提出“高质量发展”和建立健全城乡融合发展体制机制的相关政策安排,我国城乡关系不断经历着经济、政治、地理、空间等多方面的时空格局演变。以此为依据,本文从空间视角将我国城乡关系发展划分为四个阶段,分别是城乡隔离与区域分散、城市主导的空间非均衡发展、城乡统筹与区域空间集聚、城乡融合的网络空间互动。
1.城乡隔离与区域分散(1949—1978年)
1949 年新中国成立,我国借鉴苏联经济建设经验,结合当下国情对城乡关系展开新探索。在经历一系列“城乡兼顾”“工农并举”的政策措施后,我国城乡关系由新中国成立前的分散疏远开始变得缓和,在一定程度上恢复和发展了新中国成立初期的国民经济(图1)。但是,当时政府在城市和乡村之间实行的计划经济模式过于倾向绝对平均主义,且自1953 年起我国开始实行第一个五年计划,城乡关系伴随着“优先发展重工业”的产业结构分化而逐渐分离。城乡关系分离最核心的两大特征是社会空间禁锢和经济空间异化。1958 年我国开始实行户籍管理制度,严格限制农村人口向城镇迁移,城乡社会逐渐形成空间隔离。工业基础薄弱致使我国工业产出和城市发展必须通过从农业农村吸收大量资源形成工农“剪刀差”来实现,农业生产资源过度输送至工业和城市导致城乡经济空间异化[9],城市单方面索取和乡村单方面输出使城乡两个市场开始分割。新中国成立初期,我国经济发展仍处于起步阶段,农业人口基数大,农业剩余产品以商品交换的形式在小城镇范围内开始出现,城乡之间仅以农业剩余产品流通为纽带,较为分散地在城镇和农村区域内稳定发展。看似商品之间存在流动,但城镇和农村之间交通设施并不完善,城乡之间人力、资源、信息流通仅表现为乡村向城镇输送[10],并没有形成区域间经济发展集聚,工业化使我国城乡空间格局演变为城乡隔离和区域空间分散的状态。城乡发展不平衡且不平等,农民无法享受到城市工业化的成果,农村贫困不断加剧,城乡差距逐渐拉大。
图1 1949—1978年城乡关系示意图
2.城市主导的空间非均衡发展(1978—2002年)
伴随1978 年改革开放的实行,我国转变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国家开始重视城乡协调发展,主动创新城乡改革,力图破解城乡分离的固化局面(图2)。经济体制改革时期,国家开始重视产业结构调整,鼓励轻工业发展,第二产业开始向第三产业转型升级,生活性服务业呈现强大的发展潜力。乡镇企业异军突起,打破了农村单一的产业结构,使大批农村劳动力向第二产业和第三产业转移,农村工业化道路给农民带来了新的发展机遇[11],农村居民收入水平逐步提高,其对城镇工业产品的需求也随之增加,城镇化经济开始展现活力。社会变革引起技术和交通运输迅猛发展,进一步扩大了城乡之间商品生产、分配、交换、消费的途径和范围。城镇通过吸收农村资源扩大其经济体量,并开始向周围农村区域输送丰富的剩余产品,不断发展成为新的“增长极”。与此同时,城市工业扩张形成较强的规模效应和边际报酬递增优势,“集聚”的规模效应不断凸显。但当时乡镇与城市之间的交通设施并不通畅,刚兴起的乡镇企业规模有限、分布不集中,城市、城镇和乡村之间的发展较为独立,城乡关系逐渐呈现空间非均衡发展态势。
图2 1978—2002年城乡关系示意图
20 世纪80 年代中后期,随着城市重点改革和“城市偏向”制度安排,国家实行“以市管县”和“以城带乡”的区域协调发展战略,逐步将乡村纳入城市发展的空间规划范围,但仍有一些地区仅重视发展工业化和城镇化,忽略乡村地区的发展建设,进一步加剧了城乡规划分离的非均衡发展。尽管我国城镇化率逐年上升,但乡村发展仍然滞后,农民工无法享受平等的公共服务,乡村发展缺乏优质资源[12],这些社会现象是城乡空间布局不合理、非均衡的具体表现。
3.城乡统筹与区域空间集聚(2002—2017年)
面对城乡差距拉大引起的各种社会问题,2002 年党的十六大提出“城乡统筹”战略,以促进城乡经济社会双向健康发展(图3)。此后,政府在政策引导上更加重视公平、正义、发展机会平均等社会因素,完善以往城乡分离和城市主导格局下的治理体制,社会区位决策逐渐由经济转向经济和社会的双重均衡。社会经济空间运动以“聚集并向外发散”的形式为主,不同规模的城镇开始出现,以往单纯依靠大城市“增长极”辐射的模式开始向多核心结构发展,规模各异的城镇分工不断深化,城乡之间结构层次更加多样化。伴随改革不断深化,东部发达城市与周边县(市)的区域融合不断成熟,特别是京津冀、长三角等城市集群的出现,使城镇与周围乡村形成联动发展,围绕城市边缘区形成次级中心。在该区域内农民不仅能够享受较完善的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也能够带动城镇和乡村的商品集散和消费集中。城市边缘区相比农村地区拥有更多的发展机会,相比城市具有较低的生活成本,逐渐成为城市人口分散和农村人口集聚的“新选择”。城市边缘区和城镇的连接作用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我国原有的城乡二元结构[13],整体表现为区域集聚和城乡双向互动。
图3 2002—2017年城乡关系示意图
4.城乡融合的网络空间互动(2017年至今)
随着经济全球化的不断深入,信息化、数字化、智能化的新经济发展模式和要素空间分布形态的创新突破显著影响着城乡沟通的交互方式,城乡联系不断增强的同时要素配置方式也发生了极大转变(图4)。打破以往人力资源由乡村到城市的单向输送,城乡要素资源双向配置逐渐开始,多方位资源在城乡之间不断转化形成网络式交互发展。不同程度的资源集聚形成多方位空间区位,出现次级城市、城乡边缘区、小城镇等多层次区域,加上发展成熟的中心城市及乡村,形成由区域都市圈—节点城镇—连接轴线所组成的“由点到线至面”的网络共生空间。
图4 2017年至今城乡关系示意图
新时代我国城镇化、工业化、信息化水平稳步提高,教育、卫生、文化、医疗等社会事业不断进步,社会保障和公共服务不断完善,人民生活水平总体步入小康阶段,新城镇和新农村不断繁荣,城乡空间协调发展具有较大潜能。但是,积累已久的城乡二元体制依旧是限制城乡要素流动的主要障碍,城镇化不断推进导致“城市偏向”、区域禀赋差异客观存在、忽视乡村衍生价值和发展空间利用、“城市病”和“农村病”共存、城乡发展不协调等一系列问题,成为我国城乡高质量融合发展的制约因素。因此,如何突破城乡发展不均衡、乡村发展不充分的瓶颈,是解决“三农”问题、推动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和实现城乡空间协同发展的关键问题。
(二)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的科学内涵
1.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的时代要求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持续探索城乡协调发展的理论和实践经验,不断缩小城乡差距,持续推进新型城镇化和农业现代化进程,但城乡二元结构仍然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城乡资源配置,城乡空间发展不均衡的问题依旧突出。党的十九大提出“建立健全城乡融合发展体制机制和政策体系”,这是党中央和政府对当前我国城乡关系转变的正确判断和重要指导,即通过区域协调和空间融合来补齐农村发展短板,深度挖掘农村发展空间和内生动力,创新探索城乡协同发展路径,实现城乡空间融合。2019 年党中央和政府出台《关于建立健全城乡融合发展体制机制和政策体系的意见》,提出完善和落实城乡融合发展的具体战略部署。由此可见,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意味着我国经济持续健康增长应与城乡差距缩小、产业布局均衡、要素流动顺畅、生态环境优化等方面步伐一致。新时代背景下,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是在承认并正确认识我国城乡差异客观存在的前提下[14],通过协调城市、乡村和城乡三者的均衡发展,创新提高城乡要素配置效率,构建包含经济水平、产业结构、公共服务、生态环境的城乡空间系统,疏通城市资源向乡村流动的堵塞点,为乡村注入要素活力,深挖乡村内生发展潜力,构建新时代城乡互动共享的融合新格局。
2.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的空间内涵
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是在不同发展水平下寻找城市与乡村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最佳组合的过程,也是城乡空间结构升级的重要转变,从而形成一个城乡空间融合系统。城乡生产、生活、生态结构的优化转型使城乡在空间和区域上形成利益共享、风险共担的有机联系,让全体人民共享社会发展和区域协调成果[15]。因此,城乡空间融合可以定义为在经济社会高度发展的基础上,城乡空间通过外部引导和内部疏通作用进行融合,城市群高效集聚,激发乡村发展内生动力,资源要素有机集中和分散,城乡空间实现共生共荣,在生产、生活、生态的良性互动中以高效的资源整合优势和合理的空间布局实现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
3.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的关键目标
市场经济规律表明,资源天生流入回报率高的地区。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农村大量劳动力单向流入城市,乡村地区资源配置效率低下,这必然导致城乡发展差距拉大。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的关键在于依据城市和乡村各自主体功能定位挖掘其发展空间,在城乡保持各自发展优势的同时推动城乡要素间双向流动,实现城市和乡村并行发展,满足人民对城市和乡村的不同需求,在重点发展城市和乡村不同优势特色的基础上,形成全国范围内合理高效的空间分布格局,实现城乡网络化互动的发展目标。
(三)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互动分析框架
在解析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科学内涵的基础上,本文进一步探讨如何通过构建“城乡空间融合系统”来推动城乡社会、经济、生态的高质量融合,并逐步实现城乡空间协同发展。理想状态下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的实现途径有两条,一是以城乡空间合理布局走向空间协同发展,二是以城乡资源高效整合走向区域融合发展(图5)。
图5 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互动分析框架
1.空间协同发展
城乡差距缩小、公共服务均等、生态环境优化、要素自由流动是城乡空间协同发展的四个标志,也是衡量城乡空间融合程度的重要评价指标。其中,城乡差距缩小、公共服务均等、生态环境优化分别对应城乡生产融合、生活融合和生态融合。第一,城乡生产融合能够有效减少城乡经济发展差距,主要体现在城乡居民收入和消费水平、二元结构的经济增长方式、产业发展方式等方面。生产融合通过城市向农村提供产品、突破新型农业生产技术、提升农村财富积累能力等途径,为城乡生活融合和生态融合提供经济基础和物质保障。第二,城乡生活融合是通过提高农村生活服务和公共服务的普及程度来缩小城乡居住环境差距,既是对农村居民日常需求的满足,也是对生产融合的重要补充。地方政府是完善农村基础设施和提高公共服务水平的切实推动者,完善对地方政府在乡村发展方面的绩效考核或激励机制,能够有效提高财政支农资金的使用效率,从而提高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程度。第三,城乡生态融合是通过为全体居民提供不同功能的生态产品及服务来满足人们对城市和农村的不同需求,为城乡生产融合和生活融合提供重要保障。现代农业和旅游业的发展能够发挥乡村地区生态和文化的比较优势,“乡村田园风”的潮流吸引城市要素自发流入,通过建立新的“增长极”,形成乡村地区经济发展的新动力。
要素自由流动关联两个方面。一是乡村振兴。乡村振兴战略能够有效促进城市优质人力、技术、资本、信息等要素向乡村地区流入,在政策支持下要素有效整合所形成的乡村经济增长能够为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输送“造血细胞”,并在城乡范围内形成资源的良性互动和优化配置。二是新型城镇化。新型城镇化的持续推进能够使公共服务和社会资源向乡村地区延伸并发展,完善的城镇化建设能够促进乡村不断接受城镇优质资源辐射并自发形成“学习效应”,城镇的先进资源和新型建设理念不断向乡村渗透,激发乡村建设动力,创新乡村发展模式,促进城乡互助合作和转型升级。由此可见,乡村振兴和新型城镇化能够双向激活城乡发展潜力,是推动城乡空间协同发展的两大抓手。
2.区域融合发展
我国东部和中部地区经济较为发达,西部地区较为落后,各省份由社会经济水平、资源要素禀赋、政策落实难易程度等所形成的区域发展差距客观存在,城乡融合发展水平具有明显的地区差异[16]。因此,我国实现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的过程具有“区域不同步”的显著特征。
突破城乡区域差异应着力探索城乡融合发展的新路径。一是撤县(市)设区。北京、杭州、上海等东部中心城市发展非常成熟,其与周边乡镇郊县在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建设、生态环境优化、要素流通渠道等方面具有统一协调的规划和布局,从而大大降低行政协调成本,避免重复建设和资源浪费,精准有效地提高区域整体城乡融合度。因此,国家可以从行政区划的角度一次性给予资金,并由当地政府因地制宜地进行建设和调整。例如,广州着力建设生态产业带、休闲农业产业带和“农耕文化+岭南水乡人文”一体化乡村振兴演示基地,将现代农业与农业加工业、农村生态服务业相结合,形成新型农村产业集群,打造极具区域特色的“城乡融合发展区域带”,为我国城乡融合发展提供了宝贵经验。与此相类似的还有佛山、杭州、南京、无锡等地的新型城乡发展集群,这种方式对行政区划、政策评估标准等要求较高,可以为政府决策提供参考,但在全国范围内普遍实施难度较大。二是支持城市集群发展。京津冀城市群、长三角城市群、南京都市圈、成都都市圈以及苏锡常、长株潭等城市集群发展水平均与其城乡融合发展呈正相关关系,城市集群表现出的辐射带动作用充分证明了“集聚效应”能够提高城乡融合发展水平。三是城乡组合联动。城镇聚集了大量的乡村人口和非农产业,城乡交界带的城镇组团式发展能够高效整合区域资源,发挥“村—城镇—城市—城市群—都市圈”的网状结构优势,多层次联动发展能够提高局部要素流通的薄弱环节,凸显“城市群—都市圈”对周围乡村的示范引领作用,形成层级分明、空间组合、高效互动的城乡融合发展格局。
三、基于空间视域的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水平测度
(一)指标体系构建
本文基于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的科学内涵和互动分析框架,遵循系统性、准确性、全面性和可得性的原则,选取城乡差距、要素流动、公共服务、生态环境4 个维度中的24 个指标来构建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综合水平的评价体系(表1)。
表1 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综合水平评价指标体系
(二)数据来源及处理
本文数据主要来源于《中国统计年鉴》《中国农业统计年鉴》《中国环境统计年鉴》《中国人口与就业统计年鉴》以及各省(区、市)统计年鉴、统计公报等,选取2010—2019 年全国31 个省、自治区、直辖市(港澳台地区除外)的具体数据进行处理。
城乡融合发展水平的测度方法主要有主成分分析法(孙焱林等,2018)[17]、因子分析法(张旺等,2013)[18]、熵值法(苏静,2015)[19]等。基于本文指标数据,采用主成分分析法的影响指向不明确,采用因子分析法会影响OLS 回归的有效性,采用熵权法衡量指标数据的变异程度能够有效降低人为赋权的主观性,采用Topsis法能够通过计算各方案到最佳(劣)方案的相对距离来衡量指标的得分情况[20]。因此,为了使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综合水平测度结果更加准确合理,本文将熵权法和Topsis法相结合进行测度分析。
(三)测度结果
本文对2010—2019 年全国31 个省、自治区、直辖市(港澳台地区除外)4个一级指标和24个二级指标数据进行计算并得出其权重,列出2010—2019年全国各省份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水平及4个一级指标的综合平均得分及排名情况(表2)。
表2 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水平及4个一级指标的综合平均得分及排名情况
由表2可知:我国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总体水平排名前五位的是北京、广东、江苏、浙江和上海,这些省份经济发展综合能力强,区位优势明显;排名后五位的是西部地区的宁夏、新疆、青海、西藏和甘肃,这些省份经济发展和基础设施水平低于全国平均水平,缺乏要素禀赋优势。城乡差距水平排名前五位的是上海、北京、江苏、天津和浙江,这些地区城乡居民收入水平、消费水平和城市化水平较高,区域经济发展活跃;排名后五位的是陕西、黑龙江、云南、甘肃和贵州,这些地区农村居民收入水平和消费水平较低,城镇化进程较慢。要素流动水平排名前五位的是广东、江苏、浙江、安徽和湖北,这些地区要素联系较为紧密,流动通畅;排名后五位的是云南、新疆、青海、海南和西藏,这些地区要素联系较为疏散,流动不通畅。公共服务水平排名前五位的是江苏、北京、广东、上海和浙江,这些地区医疗、养老、教育、文化、体育等公共服务和基础设施建设较为完备,乡村生活水平不断提高;排名后五位的是青海、云南、贵州、甘肃和西藏,这些地区社会保障系统较为薄弱,乡村发展水平较低。生态环境水平排名前五位的是海南、陕西、福建、北京和广东,这些地区十分关注环境保护和资源节约,生态建设力度较大;排名后五位的是甘肃、青海、西藏、上海和新疆,这些地区城乡生态环境差距较大,乡村节能减排水平尚未达到全国均值,对资源可持续利用不足。
四、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区域空间差异分析
(一)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区域差异分析
从各地区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水平排名情况(表3)可以看出,我国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存在较大的区域差异。东部地区在全国排名前十位的省份中占据七位,城乡融合发展较为均衡,能够代表我国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水平的第一梯队;中部地区城乡融合发展总体处于中等水平;西部地区城乡融合发展水平偏低,缺乏周边发达城市群的“示范”作用,地区经济发展不活跃,城市化进程缓慢,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实力较弱。但不可忽视的是,西部地区出现极化分层现象,重庆和四川分别位于全国排名的第十六位和第十七位,成为西部地区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的“领头羊”,由此可以尝试从重庆和四川开始探索西部地区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的新路径。
表3 分地区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水平排名情况
表2也反映了我国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的区域差异。从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总体水平的平均得分及排名情况来看,各省份差异明显;但从城乡差距、要素流动、公共服务、生态环境各维度的平均得分及排名情况来看,不同地区又表现出不同的比较优势和相对劣势。以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总体水平排名第十一位的天津为例,其城乡差距水平排名第四位,而生态环境水平仅排名第二十五位。又例如海南,城乡融合发展总体水平排名第二十一位,位于全国平均水平之下,要素流动水平排名接近末位,但生态环境水平却居全国第一位。
(二)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空间差异分析
1.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分布规律
为了更直观地分析我国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的变化规律和空间演化特征,根据2010—2019 年我国各省份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综合平均得分结果,利用Arcgis的自然断点法将全国范围分为三类区域,分别是城乡高度融合区(0.518,0.827]、城乡中度融合区(0.314,0.518]和城乡低度融合区(0.150,0.314],并总结出我国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的地区分布情况(表4)。
表4 我国各省份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水平
由表4可以看出,我国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水平的空间分布呈现“由西向东梯度递增”的整体特点,“群体集聚”现象明显。第一,城乡高度融合区主要集中于我国东部发达地区,城乡间公共服务和基础设施覆盖范围广,城市化水平领先使其对周围地区具有较强的辐射作用。其中较为有趣的现象是,城乡高度融合区形成“外围圈层”集聚态势,例如江苏、上海、浙江等城乡融合发展水平较高的省份在安徽、江西的“外围圈层”形成“增长极”。产生这种现象的原因是,东部地区经济发展效率优势使其成为带动周边城市发展的“增长极”,资源配置效率的良性循环形成“磁铁效应”,使东部城乡融合发展形成高水平的“圈层集聚”。第二,城乡中度融合区主要集中于我国东北地区和多数中部地区,城镇化和农业现代化发展产生的“示范效应”使其对周围地区具有一定的辐射作用。其中较为特殊的现象是,安徽、江西毗邻东部城乡高度融合区,但东部城乡高度融合区对安徽、江西两大广阔地域的辐射能力有限,且生产要素流向高收益的发达地区,使发达地区不断积累优势,“极化效应”遏制了安徽、江西两地的要素集中,致使其城乡融合发展水平不及周围地区。第三,城乡低度融合区主要集中于我国中西部地区,更偏向西部地区,城市经济发展动力不足,城乡间交通基础设施建设水平不高,城市化和工业化水平落后,且乡村农业分布不集中,农业生产集约化程度低,仍处于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的初步探索阶段。
从整体来看,我国城乡融合呈现东部“圈层集聚”、中部均衡发展、西部初步探索的发展态势,表明我国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呈现的分布规律与区域经济发展程度具有一定的空间相似度。
2.全局空间自相关分析
为进一步探讨2010—2019 年我国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水平的全局空间集聚特征,本文借助Arcgis 10.5 软件测算我国各省份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水平的全局Moran's I指数(表5)。
表5 2010—2019年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水平的全局Moran's I指数
表5 显示2010—2019 年我国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水平的全局Moran's I指数全部显著为正,说明我国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水平的空间分布并不是随机的,存在显著的空间正自相关。空间正自相关表明一个地区的城乡融合发展水平不仅与自身条件和社会经济因素有关,还会受到周围其他地区发展水平的影响。2010—2019 年Moran's I 指数从0.203逐年上升至0.407,期间虽有小幅波动,但整体呈现不断增强的趋势,即相邻地区之间的空间“集聚效应”在时间维度上逐渐增强,且2017年以后表现得更为突出,进一步说明随着“城乡协调”“城乡统筹”等政策的不断落实,我国城乡融合发展水平的空间关联程度不断上升,全局空间集聚态势不断加强。
从静态来看,2010—2019 年我国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水平的全局Moran's I 指数均为正值且显著,即高值省份与高值省份相聚,低值省份与低值省份靠近,且空间自相关程度呈现“U”型变化特征。城乡融合发展水平与区域发展实力密不可分。一方面,城乡融合发展水平较高的地区通常具有经济发展优势和区位优势,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水平较高,城乡互动程度深化不断推动城乡融合发展进程,邻近省份的城乡融合发展往往具有相似性;另一方面,城乡融合发展水平较低的地区由于地理优势不明显,缺乏周围发展较好城市的辐射带动,容易形成“弱弱集聚”。由此可见,城乡融合发展在空间上表现为正相关。
从动态来看,2010—2019 年我国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水平的全局Moran's I 指数总体稳步上升,从2010 年的0.203 增长到2019 年的0.407,表明各省份城乡融合发展的“集聚效应”在不断增强。一个可能的原因是在“城乡统筹”和“城乡一体化”战略部署下,各省份都在探索和创新城乡融合发展模式,且城乡融合发展的相关政策具有“示范效应”,各地相互借鉴、相互沟通,促使各省份之间的“集聚效应”逐渐增强;另一个可能的原因是政策引导使地区内部和各省份之间的城乡互动不断加强,发达地区城乡融合发展进程加快,并作为“增长极”发挥辐射带动作用,促使各省份之间的“集聚效应”不断增强。
3.局部空间自相关分析
为了更清晰地揭示我国各省份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的空间关联模式,本文根据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水平的测度结果,将31 个省份划分为四种类型,分别是HH(高高集聚区)、HL(高低异常值区)、LH(低高异常值区)和LL(低低集聚区),在此基础上分析我国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的空间差异,并借助莫兰散点图说明我国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的空间相关性(图6)。
图6 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水平局部莫兰散点图(2010年、2015年、2019年)
我国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主要以HH(第一象限)和LL(第三象限)两种类型为主,LH(第二象限)和HL(第四象限)两种类型的区域范围较小,说明我国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呈现正向的空间集聚特征,相邻省界出现异常值的情况不显著,空间关联性和依赖性较强。其中:HH主要分布于东部发达地区,例如北京、江苏、浙江、上海等地,这些地区自身发展水平较高,始终呈现高水平集聚态势,逐步成为我国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的“增长极”并发挥辐射带动作用,拉动周围地区经济社会交流与发展;LL 主要集中于西部欠发达地区,如西藏、青海、甘肃、新疆等地,这些地区呈现低水平集聚特征,内部城乡融合发展进程缓慢,与周围地区的差异较大且对周边的负向带动作用较大。由此可见,我国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存在显著的空间异质性。此外,2010—2019 年我国东部和西部地区的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水平呈现较为稳定的高值集聚(HH)和低值集聚(LL),进一步说明我国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兼具不平衡性和稳定性的双重特征。
五、结论及启示
本文基于新时代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互动分析框架,选取城乡差距、要素流动、公共服务、生态环境4 个维度中的24 个指标来构建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综合水平的评价体系,采用熵权Topsis法对2010—2019 年我国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水平进行测度,利用Arcgis 10.5软件检验空间相关程度并分析区域空间差异,得出以下结论。
首先,在空间视角下,我国城乡关系发展划分为城乡隔离与区域分散、城市主导的空间非均衡发展、城乡统筹与区域空间集聚、城乡融合的网络空间互动四个阶段。本文在明确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科学内涵的基础上,得出实现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的互动分析框架——以城乡空间合理布局走向空间协同发展,以城乡资源高效整合走向区域融合发展。
其次,在空间分布上,我国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水平呈现“由西向东梯度递增”的整体特点,“群体集聚”现象明显。东部地区城乡融合发展质量较高,呈现高水平“圈层集聚”发展态势,中部地区城乡融合发展水平领先西部地区,表明我国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水平差异与区域经济发展水平具有一定的空间联系。因此,要重视城乡融合“圈层集聚”发展趋势,安徽、江西两省周围已形成紧密的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核心圈,应充分发挥核心圈向外、向内的辐射作用,助力安徽、江西两省产业集群发展,并利用核心圈的“磁铁效应”带动城镇资本、技术、信息、管理等要素向中西部乡村地区流动,形成城乡网络式互动,实现城乡空间协同发展和区域融合发展。
再次,在区域差异上,我国东部、中部和西部地区在自然禀赋、经济发展、政策体制等方面均存在一定差距,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水平的区域差异较大,呈现东部“圈层集聚”、中部发展均衡、西部初步探索的整体态势,极化现象明显,且不同地区具有各自独特的比较优势和相对劣势。因此,要重视区域异质性,因地制宜推进东部、中部和西部地区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东部地区要继续加大经济集聚力度,在发挥“增长极”优势的同时加大城乡生态环境的协调发展;中部地区要通过集群化和特色小镇的建设挖掘乡村发展内生潜力,优化城乡生产要素空间配置,加大城乡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供给能力,提高城乡融合发展水平;西部地区要借力新型城镇化建设,充分利用当前国家政策扶持工业化、信息化道路的发展机会,以缩小城乡差距为首要任务,推动农业现代化和非农产业发展,同时政府也应加大对西部地区的政策和资金支持,引导西部地区向东部城乡融合发展水平较高的地区学习借鉴成功经验,降低城乡发展空间非均衡程度,形成空间高效的城乡融合发展格局。
最后,在空间差异上,我国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存在显著的空间正自相关性和空间异质性,城乡融合发展水平相似的地区在空间上集聚分布,空间关联程度不断上升,东部和西部地区的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水平呈现较为稳定的高值集聚(HH)和低值集聚(LL),“极化效应”作用明显增强,说明我国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兼具不平衡性和稳定性的双重特征。因此,政府在城乡融合政策设计和战略实施过程中要充分考虑空间视角,将周边地区的城乡融合发展情况及比较优势纳入分析框架中,加强区域间协调互动作用,共享城乡融合高质量发展的经验和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