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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企业科技向善水平评价体系构建与实证研究

2024-03-20阮荣彬朱祖平

中国科技论坛 2024年3期
关键词:维度理念科技

阮荣彬,朱祖平,陈 莞

(福州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福建 福州 350108)

0 引言

新兴科技在持续推动产业提质升级、实现人类生活便利化的同时也带来诸多风险与挑战,其中包括个体在生活中所感知到的负担、困扰和社会公共问题[1]。企业作为产品/服务供给主体,为探寻商业与社会相互促进优质解决方案,推进与社会共生共益进程,一方面需坚守科技伦理底线,回应社会合理关切,另一方面也需有效运用科技创新力量,依托善意产品/服务满足社会福祉尚未被覆盖领域民众需求,回应社会对 “善”的诉求、惠及更多人的生活。企业科技向善作为引导企业坚守产品/服务底线,关注可持续社会价值创新议题,主动善用新兴科技以创新解决传统社会难题的新发展理念与行动,直接影响用户价值的实现与社会福祉的增益,因此厘清企业科技向善内涵维度,建构客观反映企业科技向善水平的综合评价指标体系逐步受到实务与理论界的关注。

已有研究从战略、行动与理念等视角对企业科技向善内涵展开探索。从战略视角看,张颖熙等[2]认为,企业为实现负责任发展而建构运用科技解决面向未来问题的商业模式,是企业针对科技向善做出的重要战略安排。可见,企业科技向善转变了企业一直以来所秉持的 “股东至上”商业准则,要求企业在商业活动中帮助7类利益关联群体获益,进而构筑更美好社会。从理念视角看,企业科技向善作为一种理念,可被理解为有良知的商业逻辑,其要求企业将与产品/服务有利益关联群体纳入产品/服务设计之中,企业不仅需要思考自身与用户短期收益,同时也要考量价值关涉群体长远利益[3]。王长征等[4]在回顾国外研究基础上总结认为,科技向善强调科技在和社会联结过程中对社会公益与公共价值产生的影响,是指导科技与企业实现责任关联的重要理念,有利于新兴科技企业主动参与良性社会构建过程。从行动视角看,杨淼等[5]将企业科技向善定位为基于竞争性导向的一种企业行动选择,即一方面企业运用数字科技潜力赋能产品/服务惠及应用场景,实现社会良性发展,另一方面确保不滥用科技,保证产品/服务底线。Magalhães等[6]指出,在数字人道主义背景下,企业通过数字化技术帮助社会弱势群体以塑造和管理社会福祉的行动被视为企业科技向善的核心要义。基于已有内涵研究,部分学者对企业科技向善维度进行深化探索。从微观层面看,阮荣彬等[7]基于扎根理论析出企业科技向善内含的三重维度,即理念文化向善、行动实践向善和治理制度向善;张江[8]基于复杂系统视角指出,企业科技向善应当包含开源、环保、克制和回归本源4个维度;彭凯平[9]认为从低至高要求看,合规、赋能和关注人的体验是企业科技向善三重维度,即在企业 “向善”的科技实践中合乎法律是 “及格线”,赋能弱势群体、促使其依托科技获取信息做出最优决策是进一步的要求,让用户感知满足与意义而非囿于企业利益提供低廉刺激导致人的认知与发展受限是最终目标。从宏观层面看,邱泽奇[10]立足社会视角对企业科技向善维度划分进行阐释,他认为提升社会效益、惠及多数人、包容异质性诉求、社会整合性是企业科技向善的4个价值维度;王长征等[4]认为,面向社会、对科技的现代化理解、科技及产品对社会的影响是构成企业科技向善的重要维度;费俊[11]基于伦理视角指出,伦理主义是企业科技向善的重要动力,人文主义是企业科技向善的关键支撑,因此伦理与人文应成为这一概念的重要价值维度。基于此,本研究将企业科技向善内涵界定为企业结合自身核心业务活动,将最大化用户价值与社会福祉理念融入产品/服务设计与生产过程,负责任地利用科技创新化解社会问题与需要,服务社会公共利益、改善人民生活以回应利益相关群体诉求,在推动企业与社会构建共生共益互动关系的同时,实现商业与可持续社会价值的增进;理念文化向善、行动实践向善与治理制度向善是其内含的关键维度[7]。

国内外关于企业科技向善水平测量的探索更多停留在理论分析层面,定量化评价的成果存在不足,主要有两种情况:①基于理论分析构建理论模型对企业科技向善水平进行评价。Hachem[12]运用系统动力学模型评价政府干预对特定企业科技向善表现的影响;Li等[13]结合技术/知识溢出理论,运用博弈论模型评价对社会有益科技进行补贴与支持性投资对改善社会整体福利的作用;Schilling等[14]则运用案例研究定性化分析6家面向金字塔底层消费者市场农业企业科技向善水平,其研究评估了信息通讯技术对农业生产总成本与供应链管理的改善作用,但缺乏进一步的量化分析。②依托理论框架提出与之对应施测量表。廖卉[15]指出,企业科技向善与整体促进向善的文化、管理者正直态度与行为、员工向善特质与行为具有密切关联,参考与之相关成熟量表能对企业科技向善水平进行有效测度;杨淼等[5]从理念、行动、内容与制度4个维度提出测度企业科技向善水平的15个备选题项。上述研究仅从理论方面对评价企业科技向善提出可供参考的方案,未进行施测与量化分析。阮荣彬等[7]则进一步基于已有研究框架从三重维度对企业科技向善内涵进行解构,在提出施测量表的同时,通过两阶段调查研究对量表信、效度水平进行检验。综上所述,本文认为已有研究存在以下不足:①从评价客体看,基于经验数据的企业科技向善水平量化评价研究仍较为缺乏;②从评价方法看,已有研究更多从理论层面提出分析框架并采用量表开发法对企业科技向善水平进行测度,存在主观性较强、客观性不足的问题;③从评价体系应用看,已有研究所提出可供参考的备选指标虽较为全面,但具有应用性、可操作性不强等潜在问题。结合与企业科技向善研究相关文献,如企业社会责任,环境、社会和治理 (ESG),社会创新,负责任创新,可持续发展等概念量化评价成果,本文根据企业科技向善内涵,对评价指标进行海选,运用相关性分析、判别能力分析和理性甄别分析筛选指标,进而建构评价中国企业科技向善水平指标体系,并采用2016—2021年沪深A股上市公司数据对评价体系可靠性、有效性进行检验,以扩充已有关于企业科技向善水平的评价研究。

1 企业科技向善综合评价指标体系构建

1.1 评价指标体系维度设定

本文结合杨淼等[5]、肖红军[16]关于概念维度划分观点,立足阮荣彬等[7]基于扎根理论所提炼的企业科技向善三重维度研究结论,构建评价企业科技向善水平的指标体系。其中,理念文化向善维度从产品/服务设计理念、企业文化与价值导向、企业愿景与使命3个方面进行评价体系构建,这是企业科技向善发展方向关键性指引,也是 “催化”企业科技向善行动实践重要的内在前提;行动实践向善维度从善品创新、产品底线与问题解决3个方面进行评价体系构建,这是企业科技向善外显路径,也是企业在坚守 “科技不作恶”前提下,结合自身核心业务依托科技创新赋能社会福祉重要体现;治理制度向善维度从治理机制、组织管理、外部诉求与规制响应3个方面进行评价体系构建,这是企业科技向善保障性机制,也是企业回应政府关切与社会诉求重要依托。三重维度间具有相互关联、相互影响、相互作用的特点,单一维度出现不良发展态势时,将对其他维度的发展产生不利影响。同时,本研究遵循全面性、有效性与可及性原则选取相关指标,构建企业科技向善综合评价指标体系,并运用2016—2021年沪深A股上市公司数据进行分析。

1.2 综合评价指标体系构建思路

本研究遵循定量与定性分析相结合原则,依照5个步骤建立评价企业科技向善水平综合指标体系。

步骤1:基于企业科技向善内涵,从理念文化向善、行动实践向善与治理制度向善3个维度出发,初选指标过程中结合与企业科技向善相关文献、专家访谈及腾讯研究院等专业机构观点,选取可被用于评价企业科技向善水平的指标。而后,依托专家咨询与实际搜集数据结果,对初选指标进行论证并对数据难于观测的指标进行排除。

步骤2:由于指标间单位与量纲存在异质性,因此对所选取指标进行直接的数据分析不具有可靠性,因此本研究对初筛指标运用极差标准化法进行无量纲化处理。式 (1) (2)中,xmn表示第m个评价客体下的第n个评价指标;Xmn则为无量纲指标,Xmn取值范围介于0到1之间;Max(xmn)与Min(xmn)表示第n个评价指标下的最大值与最小值。正向指标值越高,意味着对评价体系结果贡献度越高,表现就越优,而逆向指标值越低,意味着对评价体系结果贡献度越高,表现就越优。

(1)

(2)

步骤3:指标相关性分析筛选。相关性分析是探索2个及以上变量间相关关系的统计分析法,依托变量间相关系数能判断变量间是否存在某种依存关系,并获取关系强度与方向信息。因此,本研究借助相关性分析法,排除同一维度与准则层内相关系数过高指标,以规避指标选取过程中信息冗余问题。参考吴武林等[17]的研究,本文将对两指标相关系数绝对值大于0.9中相对次要指标予以排除。

步骤4:指标判别能力分析筛选。内部一致性系数是展现指标判别能力重要统计值。本研究的指标判别能力指的是指标在特定时期内对企业科技向善贡献程度。若纳入研究指标未能对特定时期内企业科技向善水平的某一方面特征进行区分,则这一指标对于评价结果贡献水平就不高,因此该指标判别能力存在不足,应被排除在综合评价指标体系外。内部一致性系数计算公式为:

(3)

步骤5:指标理性甄别捡回。基于相关性系数与内部一致性系数等统计分析结果,本文对存在信息冗余与判别能力弱的指标予以排除,初步建立反映企业科技向善水平的评价体系。然而,由于从定量统计学视角看待综合评价指标体系,具有因忽略评价指标实际含义而进行误删的潜在风险,故对上述结果进行理性甄别,捡回具有现实意义的指标。

1.3 指标初次筛选与处理

参照指标初选原则,本研究基于企业科技向善内涵,从理念文化向善、行动实践向善与治理制度向善三重维度出发,依托企业科技向善文献、腾讯研究院观点,海选出上市公司是否有对经济、社会、环境负责任的理念、愿景或价值观,上市公司管理层数字化创新导向的可持续性与广度,研发投入强度/中国国民福祉指数,上市公司是否因产品/服务安全问题卷入纷争或管制行动,上市公司是否有产品质量管理体系等25个指标。考虑评价指标数据可及性与专家咨询结果,剔除上市公司科技向善理念是否由内而外形成,上市公司每股社会贡献值,上市公司间是否存在科技向善的联盟与合作,上市公司高社会效益创新活动量,上市公司产品/服务因安全、隐私信息问题纠纷率,上市公司是否建立科技伦理委员会或召开产品/服务伦理审查会议,上市公司是否进行组织变革以适配科技向善理念与行动等7个在样本期间内数据严重缺失或难于搜集指标。进一步地,本研究运用相关性与判别能力分析对余下的18个指标进行筛选,见表1。

表1 指标初筛

本研究样本数据主要来自联合国发布的 《世界幸福指数报告》、CNRDS与CSMAR。其中,管理层数字化创新导向可持续性与管理层数字化创新导向广度分别以CSMAR披露的上市公司年报中管理层讨论与分析部分数字化关键词年份总数与每一年出现数字化关键词种类的自然对数进行表征;善品创新以CSMAR披露的研发投入强度与联合国 《世界幸福指数报告》公布中国国民福祉指数的比值进行测度;是否披露客户及消费者权益保护、是否披露围绕化解社会性议题的制度建设及改善措施、是否参照全球报告倡议组织 《可持续发展报告指南》编制社会责任报告等指标来自CSMAR上市公司社会责任报告数据库;其余数据均来自CNRDS。依照指标属性的不同,本文将正、逆向指标原始数据代入式 (1) (2),对其进行无量纲化处理。

1.4 相关性分析

同一维度与准则层中指标间的相关系数过高意味着存在信息冗余问题,据此运用Stata17.0对同一维度与准则层中经无量纲化处理的初选指标展开相关性分析。结果显示,同一维度与准则层

内指标相关系数绝对值均远小于临界值0.9,故18个指标在相关性分析阶段均得以保留。

1.5 判别能力分析

依照判别能力分析原则,本研究将通过相关性分析的遴选指标数据带入式 (3),获取内部一致性系数见表2。指标X2是否关注环境、安全与产品质量,指标X8是否有对经济、社会、环境负责任的理念、愿景或价值观,指标X10社会责任报告是否披露客户及消费者权益保护,指标X12是否因产品/服务安全问题卷入纷争或管制行动的内部一致性系数高于临界值3,意味着上述4项指标判别能力较弱,需要将其从综合评价指标体系中删除,其余14项指标均通过判别能力分析检验,因此被纳入综合评价指标体系中。

表2 指标判别能力分析

1.6 理性甄别分析

为了确保综合评价指标体系准确反映企业科技向善理论内涵与实际情况,本研究运用专家咨询法对相关性分析与判别能力分析获取的指标体系进行理性甄别,并捡回部分被错误剔除但具代表性的指标,以减少定量分析带来的偏误[17]。其中,专家咨询内容包括:①经相关性分析与判别能力分析,纳入研究指标能否有效表征企业科技向善维度内涵;②剔除的部分指标是否存在因观测期样本客观数据差异不大而被错误剔除情况;③剔除的部分指标是否存在过度依赖客观数据,忽略指标实际含义进而导致具有代表性指标被错误剔除情况;④经理性甄别分析,构建的企业科技向善综合评价指标体系是否具备可靠性与有效性。经理性甄别分析,本研究将指标X8是否有对经济、社会、环境负责任的理念、愿景或价值观,指标X10社会责任报告是否披露客户及消费者权益保护,指标X12是否因产品/服务安全问题卷入纷争或管制行动予以捡回,形成最终综合评价指标体系,见表3。

表3 判别能力与理性甄别分析结果

指标X8、X10、X12被捡回的理由是:指标X8能有效基于实际情况直观反映理念文化维度下企业愿景与使命中是否具备科技向善要素,与陈晓萍[19]所指出的企业科技向善应被视为有良知的商业逻辑具有重合之处,因此予以捡回;指标X12为综合评价指标体系中唯一逆向指标,其内涵为企业近期是否因产品/服务安全问题卷入纷争或管制行动,这能表征企业在实际中是否严格遵守科技不作恶底线,较好揭示当前企业是否切实践行科技向善而非企业理念用词上的矫饰,符合翟志勇[20]所提出 “警惕企业科技向善解耦”的观点,因此对该指标予以保留;与指标X12更多反映企业在外部治理主体规制与惩戒威慑下的科技向善行动表现不同的是,指标X10体现企业在保护用户使用产品/服务权益中主动作为的水平,与司晓等[1]所认为企业科技向善应包含企业有责任主动关注产品/服务深远社会影响并积极应对潜在不利影响的认知具有重合之处,捡回该指标能更好地表征准则层中的产品底线维度。

2 企业科技向善综合评价指标体系应用

2.1 熵值法原理与应用步骤

为了检测分析系统混乱程度,物理学最早引入 “熵”的概念。当前随着对 “熵”概念研究的不断深化,管理学也引入这一概念并将其应用于评价分析中。在信息集结指标矩阵中,用于评价指标的数据离散程度越高,表明信息量越大,信息熵越小,则该指标权重越高,反之指标权重越小[21]。研究中运用熵值法能最大限度降低主观赋权的随机性,化解信息冗余问题,提升综合评价结果的准确性与有效性。在对数据进行无量纲化处理后,熵值法的计算有以下5个步骤。

步骤1:对指标进行同度量化处理,即计算在第n个评价指标下,第m个评价客体占该指标的比值 (Rmn):

(4)

其中,Xmn为无量纲化后的指标值,i为评价客体的个数,j为评价指标的个数。

步骤2:计算第n个评价指标的熵值 (en):

(5)

步骤3:计算第n个评价指标的差异系数 (dn):

dn=1-en,0≤dn≤1

(6)

步骤4:计算第n个评价指标的权重 (wn)

超声雾化法原理是利用对雾化喷嘴的改造,通过振动管产生的超声波起到破碎液滴的作用。产生2~2.5 MPa的超音速气体和80~100 kHz的脉冲频率,最终形成104~105K/s的冷凝速度。[4]

(7)

步骤5:计算第m个评价客体的综合得分 (cm)

(8)

2.2 实证分析

(1)指标体系构建结果与权重。为了确保企业科技向善水平综合评价指标体系有效性,本研究将2016—2021年沪深A股上市公司作为评价客体,对其企业科技向善水平及其维度进行综合评价,在剔除ST、*ST与金融行业类上市公司、数据严重缺失上市公司后,遴选出414家企业、2484组有效观测值。同时,进一步运用熵值法对其进行综合评价,结果见表4。评价指标权重前3位是:X1是否有针对残疾人/劳教释放人员的创新项目设计0.194、X17社会责任报告是否参照全球报告倡议组织 《可持续发展报告指南》编制0.123、X14社会责任报告是否披露围绕化解社会性议题的制度建设及改善措施0.101,这表明上述指标对企业科技向善水平贡献最高。评价指标权重后3位是:X9社会责任报告是否披露客户及消费者权益保护0.007、X7是否有对经济、社会、环境负责任的理念、愿景或价值观0.006、X11是否因产品/服务安全问题卷入纷争或管制行动0.002,这表明上述指标对企业科技向善水平贡献最低。从理念文化、行动实践与治理制度维度看,权重最大的是理念文化向善维度达0.44,其次是治理制度向善维度达0.40,最后是行动实践向善维度达0.16,这与当前中国企业科技向善现状相吻合。郭天凯[22]指出,企业科技向善的第一层功能,即作为一种理念凝聚社会共识,近年来企业科技向善被越来越多的企业认可与接受以回应来自政府、社会等外部治理主体对 “善”的诉求,而其也逐渐发挥理念的价值催生企业可持续社会价值创新的行动。

表4 企业科技向善水平评价体系

(2)企业科技向善水平指数有效性检验。为了检验本研究构建企业科技向善水平指数的可靠性与有效性,遵循效标关联效度检验原则,参考李欣融等[23]、蒋丽芹等[24]关于企业科技向善作用后效的学理性研究结论,选择2016—2021年财务绩效 (营业总收入取自然对数、营业利润)和创新绩效 (发明专利、实用新型专利、外观设计专利申请量)作为预测变量对上述构建的企业科技向善水平指数进行检验。基于此,本研究对2016—2021年中国企业科技向善指数、财务绩效以及创新绩效进行相关性分析。结果显示,企业科技向善水平指数与财务绩效 (营业总收入取自然对数:r=0.365,p<0.01;营业利润:r=0.249,p<0.01)、创新绩效 (发明专利:r=0.163,p<0.01;实用新型专利:r= 0.096,p<0.01;外观设计专利:r=0.112,p<0.01)的5项预测指标均呈现显著正向相关关系,说明本研究所建立的企业科技向善水平指数具备良好的效标关联度。

(3)企业科技向善水平指数分析。具体从以下3个方面进行分析。

首先是基于时间维度的企业科技向善水平指数整体性分析。

2016—2021年中国企业科技向善水平指数持续提升,由2016年的0.269上升至2021年的0.498,6年间该指数扩大近0.9倍。2019年之前,企业科技向善水平指数显著低于年平均值0.358,2019年之后开始高于年平均值,并且呈现出快速增长态势,这意味着2016—2021年间中国企业科技

向善水平不断提高,并逐步进入 “快车道”发展阶段,如图1所示。从发展历程看,本研究将中国企业科技向善发展历程划分为3个阶段。

图1 企业科技向善水平指数变化趋势

2018年之前可被视为初始萌芽阶段,该阶段企业科技向善程度处在较低水平。这主要源于企业科技向善的理念构想于2013年由Miller提出并将其界定为企业以善意方式使用科技处理社会问题,对社会产生积极影响,进而成为优秀企业。而后科技向善的理念逐步被国内企业所认知并展开相应的思考与行动。2017年底,作为国内互联网领军企业的腾讯,依托自建研究院开始探索应对自身产品/服务带来社会问题的有效方案,并由企业高层管理者担任项目顾问。在这一阶段,行动实践维度指数高于平均值但变动幅度较小,表明企业从实践着眼尝试性探索贯彻科技向善的 “可行之道”,理念文化与治理制度维度指数则对总指数起到重要抬升作用。

2018—2019年可被视为形成共识阶段,在这一阶段理念文化与治理制度维度指数呈现持续升高态势,而行动实践维度指数却出现波动下降状况,由此可见理念文化与治理制度双重维度有效抑制行动实践维度下行导致企业科技向善整体指数降低的潜在可能。这表明,受外部经济环境不稳定、贸易摩擦等因素影响,企业科技向善行动受到一定抑制。但与此同时,科技向善的理念逐步成为企业间共识,并将其融入发展的愿景、使命与价值观中,产品/服务的设计过程也逐步凸显出价值关涉群体利益诉求。治理制度维度上,2019年腾讯创始人马化腾向全国人大提交 《关于加强科技伦理建设 践行科技向善理念的建议》,凸显企业对社会 “善”的诉求的回应; 《新一代人工智能治理原则——发展负责任的人工智能》正式发布,倡导尊重隐私、安全可控、共担责任等八条原则并提出人工智能治理的框架和实践指南;中国国家科技伦理委员会正式成立,旨在对包含企业在内的多元主体的科技行动予以规范与监管。治理机构的建立、原则的颁布以及首倡性行动响应提升了企业科技向善治理制度维度的水平。

2019年之后是中国企业科技向善的快速发展阶段,该阶段理念文化、行动实践与治理制度3个维度呈现出显著上升态势,推动企业科技向善整体指数的改善。具体而言,2019年之后,得益于中国科技伦理治理体系的不断完善,在规制性压力的作用下,企业 “科技作恶”的行动得到有效抑制。同时,腾讯也正式将科技向善升级为企业的愿景与使命,并通过成立专门的领导机构推动 “可持续社会价值创新”的落地以赋能社会脆弱与弱势群体,促进共同富裕的实现。在头部企业模仿性压力的作用下,诸多企业将科技向善纳入发展的使命与愿景并逐步结合核心业务,依托科技创新推出善意产品/服务满足社会福祉尚未被覆盖领域的用户需求,实现企业与社会的共生共益。综上所述,中国企业科技向善水平指数的持续提高并不是某一特定因素作用的结果,而是得益于理念文化向善、行动实践向善以及治理制度向善3个维度共同发展并叠加增益。

其次是基于时间维度的企业科技向善水平指数分维度分析。

2016—2021年理念文化向善维度指数持续走高,并于2019年超过年平均值0.142,这表明2019年之后科技向善的理念受到企业的广泛认可,并逐步达成共识。2016—2021年,理念文化向善维度指数由0.099上升至0.203,6年间扩大近1.05倍,如图2所示。这得益于企业对社会脆弱及边缘群体的关注逐步提升、商业价值强化与当地经济繁荣协同发展的布局、具有构建起与上下游合作伙伴战略共享理念的共同贡献,说明实现考虑价值关涉群体期望与社会边缘及脆弱群体需要、促进商业与社会可持续协同发展、致力于最大化用户价值与社会福祉等理念的企业使命、愿景与价值观内嵌,对企业科技向善理念文化维度水平的提升具有重要推动作用。

图2 理念文化向善维度指数变化趋势

2016—2021年行动实践向善维度指数呈现缓慢上升、逐步下降再到抬升态势,并于2017年、2018年和2021年超过年平均值0.064,如图3所示。从总体看,企业科技向善行动实践向善维度的水平显著低于理念文化向善、治理制度向善维度,这表明在内外部治理要素影响下企业对科技向善的理念在一定程度上达成共识,但将其贯彻到具体产品/服务细节与商业战略设定中仍受到外部因素影响。2018—2019年,在贸易摩擦升级与加剧等外部环境不稳定因素作用下,企业用于改善社会福祉的产品/服务研发投入存在不足、化解产品/服务引致潜在社会风险与社会问题的行动减少,进而表现为行动实践向善指数水平的下降。而在2019—2021年,雷家骕[25]指出,突发公共卫生危机作为企业科技创新的极限场景,催生大量科技向善创新的产生,如智能化新冠感染CT影像检测设备、消毒机器人、社区应急防疫系统等,同时企业也积极作为,努力将科技向善的产品/服务转化为新业务机会与服务于社会的手段。因此,2019—2021年,企业科技向善的行动实践维度指数得以快速反弹并提升。

图3 行动实践向善维度指数变化趋势

2016—2021年治理制度向善维度指数呈显著提升态势,2019年开始超过年平均值0.152,如图4所示。从不同阶段看,2016—2018年,我国涉及企业科技向善治理机制的构建仍处于起步阶段,也即企业依托成立专门治理委员会、调整企业培训与完善产品/服务质量管理体系适应伦理与法律双重约束的水平较低。2018年以来,政府对新兴科技逐步采取审慎包容式监管并发布系列倡导原则、社会大众对大数据杀熟、信息茧房、隐私泄露等产品/服务安全问题关注程度持续提升,这促使企业基于内外治理主体的诉求与呼吁调整发展战略、组织结构与内部管理以回应制度压力。据此可以发现,推动治理制度向善的发展需要多维度主体的协同发力,政治机构应发挥规制与惩戒作用,促使企业守住产品/服务底线;社会应发挥倡导与营造良好舆论环境的作用,推动企业主动关注社会性议题并结合科技创新提供善意的产品/服务,满足社会脆弱与边缘群体的诉求。

图4 治理制度向善维度指数变化趋势

再次是基于空间维度的企业科技向善水平指数分析。

从具体企业看,TCL为纳入评价客体中企业科技向善水平指数年平均值最高的企业达0.867,年平均值排名前35位还有华润三九 (0.772)、中兴通讯 (0.678)、比亚迪 (0.669)、环旭电子 (0.625)、复星医药 (0.616)、云南白药 (0.607)、中国联通 (0.581)等。TCL近年来主动借助科技优势,开发 “爱回家”等项目,利用人工智能技术实现定制声音转化合成,化解长期以来亲子间陪伴不足的问题。同时,TCL也主动寻找科技创新可嵌入的社会性议题 (如乡村教育、留守儿童情感支持等),并结合自身核心业务赋能价值关涉群体;中兴通讯基于自身核心通讯业务能力,结合教育、医疗、网络基础设施等领域涌现的社会痛点问题,提供与之对应的产品/服务,为数字原住民赋能的同时,也尽力消除数字鸿沟,赋权数字移民;云南白药集团借助中医药领域优势,开发面向供应链上下游的数字化管理平台,即在运用数字化技术赋能中药农业种植户,帮助其提升种植效率与经济效益的同时,用户也可依托数字化平台定制药材部位与规格以享受更多由企业带来的福祉;中国联通推出的 “畅听王卡”与 “联通助理”,通过人工智能技术满足残疾人士、老年人等社会脆弱与边缘群体异质性的场景互动需求,打造科技向善的长效模式。

从具体行业看,参照证监会 《上市公司行业分类指引》中18个大类行业,以交通运输、仓储和邮政行业 (0.446)为代表企业科技向善水平指标年平均值高于全行业水平 (0.358),其中信息传输、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年平均值为0.394、电力、热力、燃气及水生产和供应业为0.400,房地产业 (0.308)、文化、体育和娱乐业 (0.225)、租赁和商务服务业 (0.224)等则低于全行业水平 (0.358)。司晓等[1]指出,行业作为衔接政策与企业的重要纽带,对催化企业生成科技向善理念并予以贯彻落实具有重要意义。参照商道绿融发布的2015—2020年行业在环境、社会与治理领域管理强度得分,交通运输、仓储和邮政行业在环境、社会与治理领域管理强度得分显著高于年平均值,房地产业,文化、体育和娱乐业,租赁和商务服务业则低于年平均值,这与企业科技向善水平指数分布具有相似性,表明行业在环境、社会与治理领域的管理一方面为企业兜牢产品/服务底线提供规范性压力,另一方面也为企业发现社会性议题中可与核心业务相结合的新需求蓝海提供指引。

3 研究结论与建议

3.1 研究结论

企业科技向善概念具有多维复合结构,因此建立科学有效的综合评价指标体系对评估当前中国企业践行科技向善情况并对未来企业科技向善理念、行动与治理维度的发展方向提供指引。在回顾先前关于企业科技向善量化测度文献基础上,结合腾讯研究院等研究机构观点,本文立足企业科技向善核心内涵,尝试从理念文化向善、行动实践向善与治理制度向善3个维度海选相关指标,同时依托相关性分析与判别能力分析定量化筛选指标,最后通过理性甄别定性化捡回具有现实意义的关键性指标,构建评价企业科技向善水平的指标体系。进一步地,本研究基于2016—2021年沪深A股414家上市公司2484条可观测数据,在采用熵值法检验评价企业科技向善水平指标体系有效性的同时,将上市公司财务绩效和创新绩效作为预测变量,以验证评价指标体系的可靠性。

研究结果显示:从时间维度看,2016—2021年中国企业科技向善水平呈现持续攀升态势,其演进过程可分为初始萌芽阶段、形成共识阶段、快速发展阶段,这主要得益于理念文化向善、行动实践向善与治理制度向善三重维度的叠加增益。其中,理念文化与治理制度维度的先行与协同推动企业科技向善水平的升高,行动实践维度虽受外部经济环境不稳定因素影响呈现波动,但总体上企业行动实践的贯彻对推动中国企业科技向善水平的提升具有关键性意义。从空间维度看,科技向善指数前35位企业分别立足自身核心业务,依托科技创新手段持续赋能社会福祉未被覆盖领域的需求,致力于化解长期以来的社会痛点问题;不同行业企业在科技向善指数表现上也存在异质性,交通运输、仓储和邮政业,信息传输、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电力、热力、燃气及水生产和供应业的表现显著优于房地产业,文化、体育和娱乐业,租赁和商务服务业,而行业在环境、社会与治理领域的管理强度是引致行业企业科技向善表现存在差异的潜在因素。

3.2 政策建议

(1)从理念文化层面看,企业管理者一方面要将 “善”的理念根植于企业愿景、使命与业务方向中,在企业内部塑造良好的科技向善理念与文化环境;另一方面企业管理者在新员工入职培训、常规员工培训中需注重融入科技向善的相关内容,通过潜移默化的方式积极地向员工进行传递与显现,促使研发人员在产品/服务研发与设计初期秉持 “向善”理念,关注边缘群体需求,在确保产品/服务 “不逾矩”的同时,实现善意创新;生产制造人员可着力推动产品生产制造流程绿色化、低碳化,切实促进企业创造可持续社会价值;营销人员在推动企业销售工作的同时,也需承担搜集市场痛点信息、协同发现社会福祉尚未被覆盖领域的用户需求,这也能为研发人员善意创新的想法与实践提供市场支撑。

(2)从行动实践层面看,企业应主动与多元利益关联主体构建平等互惠关系,推动商业与社会价值的共融式发展,即将社会问题与需求纳入核心业务活动,依托科技创新提供善意产品/服务不是纯粹基于工具理性的价值定位,而是在价值理性归位的基础上推动二者的平衡与融合,如当前在科技适老、乡村振兴、社会应急等各个社会议题上还有诸多尚未被充分满足的社会需求。企业可主动从社会痛点问题出发,依托科技创新下沉到关注的场景之中,促进善品创新实现。同时,企业也需关注已有产品/服务的潜在风险点,在保障用户隐私、化解信息茧房、让外卖人员不再困于算法之中等问题上主动作为,坚守产品/服务底线,增益社会福祉。

(3)从治理制度层面看,审查和监管是科技伦理治理的关键性环节,企业等主体应设立伦理审查委员会以强化对企业科技创新活动的监督[26]。因此,企业为确保坚守产品/服务底线,可适时设立产品/服务伦理审查委员会等内部治理机构,一方面推动企业自身产品/服务守住底线,做到 “不逾矩”,另一方面在面对已发生的产品/服务带来的社会问题时,企业可在主动作为、提出应对方案的同时,积极洞察应对方案潜藏的新商业机会,进而开启 “善意+产品/服务”的业务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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