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进式嵌合:社会工作参与基层社会治理的逻辑理路与实践策略
2024-03-20苏海贵
苏海贵
(福建江夏学院 公共事务学院,福州 350108)
一、问题提出
基层社会既是人民群众生产生活的重要场域,也是社会治理成效落细落实的关键场景。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提出要完善社会治理体系,健全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制度,进一步畅通和规范群众诉求表达、利益协调、权益保障通道,以提高社会治理效能,从而建设人人有责、人人尽责、人人享有的社会治理共同体。这是新时代新征程中推动社会工作服务实践、提升基层社会治理效能的重要目标和根本遵循。党的十八大以来,在党政领导、政策支持、社会协同、教育引导与专业驱动等协同机制的共同作用下,社会工作以其扎根本土社会的实践特性、追求服务成效的专业本性和聚焦助人自助的利他属性在我国获得了快速发展。在持续建构并不断完善的中国式现代化社会治理体系中,社会工作不仅是社会福利制度的基础组成部分,也是基层社会治理的主要参与主体。在广阔的基层社会场域和社区治理空间中,社会工作既是受益者,也是参与者,更是行动者。尤其是近两年来,伴随新时代全面促进实现社会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步入快车道,社会工作正经历着从去体制化到新体制化的发展机制嬗变[1],推进基层乡镇街道社工站建设成为中国社会工作的重要实践目标和重大发展任务。民政部数据显示,截至2022年9月20日,全国持证社会工作者总量达92.9万人,已建成乡镇街道社工站2.5万余个,社会工作在专业发展、服务开展和领域拓展上实现了更为牢固的基础性扎根。在落实福利政策、汇集专业力量与服务民生面向的耕耘实践中,社会工作进一步深入地扎根到中国广阔基层社会中,成为参与基层社会治理的重要力量,社会工作与基层社会治理更加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推动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基层社会治理共同体建设是国家重要战略行动,社会工作服务与社会治理实践同为福利制度体系框架内不可或缺的构成元素。在取得脱贫攻坚和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双胜利的历史进程中,社会治理经过长时间的摸索,社会工作经过长时间的服务,均已经形成较为成熟的服务目标、价值理念和工作方法。新时代,基层社会在政治建设、经济发展、社会稳定、文化塑造、生态环境保护、应急管理等多个方面同时面临着深化改革转型期的变革阵痛,也承担着从上述多个层面的系统性改革实践中寻求突破,以实现全方位跨越式高质量发展的历史使命。同时,我国基层社会的关系结构与治理环境更加复杂[2],公共空间与治理技术未经完善,基层社会在其动态演进和治理实践中,仍面临转型不适、关系交错、发展困扰、利益纠纷等各种风险性因素。
显然,仅仅依靠传统的基层行政体系无法完全控制基层社会治理中的不利因素,同样凭借单一的社会工作力量也不能充分体现保障基层社会民生的服务优势。面向具有地域差异性和问题多发性的基层社会场域,只有破解社会工作在社会系统和基层场域的悬浮发展问题[3],力促社会工作与基层社会治理在目标追求和过程融合中“双向奔赴”,发挥社会工作和社会治理双方的作用合力,推动社会工作和社会治理的实践升级,优化社会工作和社会治理的功能,才能真正破除新发展阶段中基层社会的治理梗阻。对于当前发展阶段的社会工作而言,所面临的关键发展问题是社会工作专业实践如何在新时代展现新作为,深度融入并积极服务基层社会治理格局和中国式现代化进程。在新发展语境下,需要进一步根据新情况新问题进行新治理,开展社会工作与基层社会治理领域中的新服务,促进社会工作与基层社会治理的新融合。新发展阶段,基层社会治理和社会工作实践应以扎实到位的服务创新积极推进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宏伟蓝图。为此,有必要在原有的社会工作与基层社会治理服务的基础上,深化社会工作在基层社会治理服务过程及创新实践上的深耕探索,进一步释放社会工作的专业禀赋和助人能量,以更精细的个性服务和更到位的实践过程赋能基层社会治理的提质增效。
二、嵌合挑战:新时代基层社会治理的发展梗阻
(一)治理视角的递进:嵌合理念的更迭
嵌入视角认为人类社会的活动与整个社会体系密切相关,波兰尼最早使用“嵌入”来表述经济与社会相互影响的关联现象,认为经济活动无法孤立于社会体系之外[4],更多学者在后续研究中将嵌入理念广泛引入到社会科学领域。嵌入性是专业社会工作在中国社会场景中生存发展的重要形式,呈现出从依附性嵌入到自主性嵌入、从浅层次嵌入到深层次嵌入的发展特征[5],呈现出浮动变化与分层嵌入的关系形态[6]。对基层社会场域而言,嵌入式关系是一种具有建设性意义的社区治理形态[7],社会工作嵌入社区当中,参与服务并实现本土化实践是深化新时期基层社会治理的关键路径[8]。
嵌合概念则是对嵌入观点的进一步发展,强调关系主体双方之间不仅要实现有效融入,还要在此基础上进一步高度耦合。在嵌入关系中,主体之间的角色关系并不对等,协同也未必同步,而嵌合关系中则特别强调多个社会主体的对等角色身份和共同协同作用,不仅是指社会工作实践嵌合于基层社会,也包含了基层社会中众多参与主体的关系嵌合与结构嵌合。行政力量主动吸纳社会力量加入基层社会治理体系,构建多元主体嵌合的治理模式已日渐成为趋势[9]。有学者通过研究社会工作与农村治理之间的关系,指出社会工作可以通过情境嵌合实现社会工作与基层治理力量之间的互嵌式协商与一体化行动[10]。由此出发,涉及社会生活领域、社会组织活动和社会力量参与等多重内涵的基层社会治理需要放在整个时代发展脉络中考量推进,作为基层社会治理实践重要助推力量的社会工作也要积极服务并主动嵌合到基层社会体系及其治理实践中。同嵌入性关系由表及里的发展层次一样,嵌合性关系也并非一蹴而就,会呈现出递进式的治理关系和发展样态。
(二)嵌合实践的梗阻:多维发展的挑战
对于基层社会的嵌合式治理而言,既要关注顶层设计的科学谋划,也要重视基层社会的积极参与,具有明显的结构互动属性。基层社会治理实践在其深入开展过程中会面临治理导向的单一化、治理形式的同质化和治理成效的碎片化等现实困境[11],需要持之以恒地攻坚克难,具有鲜明的过程发展韧性。基层社会治理体系共建共治共享目标的实现,对于促进基层环境积极发展和整体社会高效运转具有固基强本的功能支撑作用。可见,新时代基层社会治理具有结构性内涵、过程性变化和功能性特征,因而可以透过“结构—过程—功能”的分析框架,探讨基层社会治理在新时代新发展阶段中所面临的结构性关系、过程性变化与功能性发挥等现实问题,也可以由此进一步探讨当前社会工作在破解基层社会治理难题,推进基层治理实践中的行动空间与作用机制。
社会工作可以通过结构性嵌合、过程性嵌合与功能性嵌合等方式实现对基层社会的融入耦合,参与基层社会的治理实践。新时代基层社会承担着以更具成效的治理能量推进乡村振兴、促进共同富裕、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历史使命,因此必须努力推动基层社会实现共建共治共享社会治理体系的现代化、专业化、精细化与数字化。可以预见的是,基层社会治理的深入实践会产生巨大动能,但也并非朝夕之间所能达致,其在实现过程中会面临一系列的发展性困境,这给社会工作的多重嵌合与基层社会治理的多向发展带来了现实挑战。
1.结构性治理体系的共建式嵌合阻塞。在基层社会治理活动中,更多的是侧重面对弱势困难群体的帮扶救助服务,而在基层社会治理的制度性建设和多元主体的政策性引导上较为不足。基层社会治理存在顶层设计较为片面、政策规划相对不足、发展策略流于形式等系统性缺陷。一方面,在基层社会治理结构的关系架构上,基层社会的治理过程仍然由政府部门发挥主要作用,存在明显的叠加行政制约与被动角色扩展问题[12],基层行政体系的科层关系与条块分割较为明显,无法快速适应错综复杂和瞬间变化的基层治理场景,未能形成多个行政主体在推动基层社会治理方面的共建合力。此外,行政力量在基层社会治理组织结构上占据核心地位,而其他社会力量则处于基层社会治理架构上较为边缘的位置,行政力量具有主体角色优势有利于推进基层社会落实治理任务的时效性,但在客观上也挤压了社会力量参与基层社会治理的发展空间,使得社会力量始终处于被动嵌合的关系状态。另一方面,在基层社会治理结构的互动建构上,作为基层社会治理的两大关系体,政府角色与社会角色未能形成较为平等的治理关系。基层政府部门拥有大量管辖权力和行政资源,对参与社会治理的多元主体产生自上而下科层式的影响。而社会力量则由于发展起步较晚、资源禀赋较弱、参与能力较低等劣势,使得社会工作无法避免地产生了协同参与社会治理的体制性依赖[13],进而不能消解来自行政体系的任务摊派和关系束缚。新时代基层社会治理任务更加繁琐、治理问题更加复杂、治理舆论更加多变,给基层行政体系和社会力量在治理中的共建关系带来了更大的不确定性。
2.过程性治理服务的共治式嵌合乱序。基层社会治理过程尤其强调多元主体的共同治理,而共同治理的实现有赖于社区内外多个系统的积极协商与共同行动。当前,我国基层社会仍面临着巩固拓展脱贫攻坚成果、接续奋进乡村全面振兴的历史任务,还有不少历史性遗留问题、经常性救助对象和突发性风险事件需要重点攻坚,但专职人员较少、社会流动性大、反应速率较慢等现象不断制约着基层社会治理的深入开展,使得基层社会治理主要表现为基层政府强力主导型治理或者政社之间的弱合作治理[14],缺乏深度融合与有效协同的多元主体参与型治理实践。在社会工作服务与基层社会治理的嵌合场景中,由于缺乏对于多元主体共治人才的挖掘和共治能力的培育,以及在基层社会治理的协商过程中呈现出基层社会治理无法整合多元主体进行充分协商、未能形成主动参与的无效治理局面,导致了社会工作嵌合过程中的治理乱序。其一,社会工作在引导基层社会治理的协商性过程中,侧重于对于影响基层社会发展表象问题和社区居民生活问题的议事协商,对于影响社会治理成效的互动性关系和根源性问题探究较少,无法真正触及根源于基层社会实际的实质性动因,也就无法产生具有内生改变力和外部影响力的社会工作服务方案和基层社会治理变革计划。其二,社会工作在推动基层社会治理的参与性过程中,更多面向的是大阵仗式的活动场景,基层行政体系大多追求的是活动参与的人次积累和场面亮点,社会工作服务供给机构则力求在快速更迭的活动转场中完成种类繁多的任务指标,过程嵌合关系的双方均未能在基层社会多元主体的公共事务参与能力、公共诉求行动能力和公共目标达致能力上进行充分催生与化用,最终带来的是社会工作与基层社会在治理场景中的过程性嵌合更多时候成了过场性演出。
3.功能性治理能效的共享式嵌合困局。人民群众是基层社会治理的重要参与者,也是最为关键的治理能效受益者。这意味着基层社会治理要积极关注人民群众的生活场景,深入嵌合到人民群众的发展空间。当前,科层式与碎片化的基层社会治理范式导致人人享有的治理理念和治理成效难以有效落地[15],处于深化改革进程中的基层社会治理仍存在治理成效转化服务人民群众不足、治理惠及人民群众利益范围有限及人民群众受益面结构性失衡等现实问题。在基层社会治理的兜底性功能上,基层城乡虽在全面完成脱贫攻坚的历史性任务中,经济社会建设取得了重大进展,但仍存在着低保对象、事实无人抚养儿童、特殊计生家庭等群体,需要政策性支持和特困性救助。而地区发展不均衡的客观因素的存在,导致相当一部分基层城乡缺乏足够的财力资源,无法满足兜底性特殊人群治理服务中庞大人力、财力与物力支出的迫切需求,导致兜底工作在深化精细化治理和精准化服务上面临梗阻。在基层社会治理的发展性功能上,基层社会治理与中国式现代化在同频发展上面临着新挑战。在特殊服务对象的兜底支持之外,基层社会治理还需要承担推动社会和谐发展的重要任务,但基层更多力量布局在维稳工作中,在推动基层社区居民提升社会治理意识、带动多元主体全面参与社会治理等攸关基层社会可持续高质量发展方面奋进动力不足、专业人才有限,不利于风险事件的有效防范、突发问题的应急处置及发展体系的持续构建。
三、嵌合逻辑:社会工作参与基层社会治理的现实基础
基层社会治理体系建构过程中的问题解决与共享目标实现均需要共建共治机制的健全及实践。社会工作与基层社会具有天然洽和的密切联系[16],作为社会福利体系和社会服务传输重要环节的社会工作是推动共建共治共享的基层社会治理力量的重要组成部分。社会工作在参与基层社会治理中,可以产生多元化的积极实践效应[17],尤其是新冠疫情防控期间广大社会工作者在基层社会的积极参与和精细服务,更让社会工作在经历“三社联动”“五社联动”“社工站”等政策实践后,进一步融入基层社会场域和群众生活场景中,成为基层社会治理体系的补充构件和创新力量[18]。社会工作服务与基层治理实践具有目标追求上的相同性、价值理念上的相似性和方法技巧上的相近性,这使得社会工作在参与基层社会治理的过程中,不仅具有推动治理体系构建的实践性价值,也具有提升治理服务成效的工具性意义。正是由于社会工作在服务供给上的专业追求、贴近基层上的社会属性及治理成效上的鲜明效应,使得社会工作服务在参与基层社会治理上具有天然的嵌合能力和创新逻辑。
(一)政策引领同源
社会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是国家推动经济社会发展行稳致远的重要战略决策,基层社会治理在其中扮演着关键的根基性角色。政府行为和政策干预会直接影响到社会组织的行动策略和演化路径[19],社会工作在我国的发展同样受到各级政府相关政策的大力推动,使社会工作呈现出政策引导、教育先行、实践探索的发展样态。基层社会呈现出以党建工作为引领、诸多治理政策协同的基层治理格局[20],社会工作也日益重视基层党组织建设的支持性工作,在党建领域和政策协同中二者存在着大量的内容交叠和服务互动。可见,社会工作与基层社会治理具有顶层政策的同源性创制和基层党建的同向性引领,都是关乎国家经济社会平稳发展的重要制度性安排,基层社会治理政策为社会工作在基层社会的服务实践提供了政策许可和合法身份,社会工作政策设计与执行又进一步丰富并落实了基层社会治理的政策体系和实践框架。社会工作在参与基层社会治理过程中,既可以胜任政策实践者和福利服务提供者角色,也可以充当治理促进者和政策反馈者,尤其通过社会工作专业服务实现了对基层人民群众生存发展痛点需求的直接体察,可以很好地促进基层社会治理政策与人民群众现实需求之间的积极对接和精准保障。
(二)价值理念相近
在中国发展语境中,基层社会正围绕着“以人民为中心”和“全过程人民民主”的价值理念开展多元治理和深入实践。基层社会治理有着共建共治共享的价值导向和发展目标,强调多元社会主体和广大人民群众在参与社会治理方面的主动意识的培育和积极能力的提升。社会工作自诞生之初就旨在因应基层社会的贫民生存与发展问题,在助人自助价值和人在情境中等基本理念的影响下,形成了面对社会弱势人群的困难处境改善、积极情绪支持、发展能力挖掘、支持关系建构等价值性追求和专业性服务,不断构建“以人为本”和“以服务对象为中心”的专业价值观,因此社会工作在专业实践中特别擅长兼顾服务的韧性与温度及帮扶的精准与高效。可以说,社会工作是在一线社区的反贫困事业中起步并确立专业身份的,又在更多样的基层城乡的社会发展事业中不断发展并淬炼专业能力的。基层社会治理的以人民为中心和专业社会工作的以服务对象为中心具有明显的共生逻辑[21],以服务对象为中心是社会工作在专业服务中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具体实践,以人民为中心是社会工作参与基层社会治理的价值升华。可见,社会工作不论是在发展历程上还是实践轨迹上,都呈现出了与基层社会治理在民生价值观念与社会服务理念等方面的高度契合性。社会工作与基层社会治理在基本理念上的相近性和人群发展目标上的同向性,为社会工作在基层社会领域中参与并实现价值性引导治理活动和实践性服务治理活动提供了价值嵌合的基础条件,有助于推动基层社会治理更好破解发展不均衡、治理不到位、共享不充分等功能性问题,促进基层社会治理更好彰显共建共治共享的价值理念,更好满足新发展阶段中社会多元主体的多样性需求。
(三)服务场域重叠
基层社会是社会治理实践和社会工作服务的基础场域,具有生产场景、生活场景与生态场景聚集化的叠加特性[22]。在广阔基层场域中,社会工作服务与基层社会治理都聚焦于社会发展过程中具体问题的解决和长远目标的实现,且都高度关注基层群众的生存发展和基层社会的转型跃迁,具有鲜明的社会指向,呈现服务人群的同步覆盖性和服务场域的高度重叠性。社会工作在“三社联动”“五社联动”上的摸索实践,不断提升了社会工作在基层社会中连接城乡社区、社会组织、居民群众及社区资源之间的专业服务能力与资源激活水平。当前,如火如荼开展的乡镇街道社工站,推动社会工作服务体系从区县延伸到街镇,甚至是更为基层的村社场域空间中,强化了社会工作服务基层社会、推动社会治理与促进社会发展的专业能力。在面向基层城乡困难问题解决和特殊对象服务过程中,基层社会治理具有政策性供给、数据性统计及合法性身份等优势,社会工作则有个别化对待、精细化服务、专业化实践等特点,二者可以很好地形成面向多个服务场域和不同服务对象的互补关系。社会工作与基层社会治理在服务场域地缘上的高度重叠及在服务对象关怀上的共同行动等,为社会工作在新时代进一步嵌合基层社会治理创造了更为便利的实践阵地条件。
(四)关系文化交织
中国传统文化的深远影响和经济社会的持续发展使得关系、人情等在基层城乡社会中依然根深蒂固,地方知识的延续性和公共性成为推动基层社会治理的重要关系资源[23]。在城市化进程中,虽然以村落地缘为主体的熟人社会面临着一定程度的解构,但追逐业缘利益的圈子文化随着社会转型正在不断被形塑并强化。受此影响,基层社会日趋成为复杂多样且频繁互动的关系集合体,在开展社会治理的实践中需要处理好基层政府部门、多元社会主体与广大人民群众之间的关系。社会工作根植于基层社会的交往空间和关系场景,是建立在与服务对象信任关系基础之上的实践性服务,注重与包括身处基层社会困难群体在内的城乡居民之间的往来性互动和密切性合作。社会工作与基层社会治理同处于一个根基深厚与辐射交错的关系网络中,社会工作可以凭借其对社会文化差异的敏感性和积极关系构建的促进性,很好地嵌合并参与到基层社会的关系场景和治理结构中,更加有效地应对基层社会发展过程的弹性结构和张力秩序。这种关系的共通性和文化的适切性使得社会工作在参与基层社会治理的进程中具有广泛的价值应用空间与实践活动场域。
四、嵌合实践:社会工作投身基层社会的递进治理
新时代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新征程已然开启,经济发展的结构性改革不断深化,社会发展的多样性需求不断增加,对基层社会治理及专业社会工作提出了更高的实践要求。基层社会需要面对复杂多发的治理问题、面临反复多变的治理过程,要求更加注重专业治理方法的充分引入与积极整合。在系统治理理念下,社会发展要素和资源力量密切关联,广大基层社会及其多元治理实践必须紧跟时代发展浪潮,积极嵌合到全局社会体系中,才能紧贴时代发展需求,回应人民发展心声。同样地,社会工作作为社会福利体系的关键构成部分和基层社会治理的重要参与力量,也要深刻地嵌合到新时代新发展阶段的基层社会中,同基层社会治理的各参与主体达成快速适应、积极沟通、有力协同、高效联动和共同行动,才能更好地解决基层群众急难愁盼问题,进而促进基层社会“稳准快优”发展。要推动社会工作创新参与基层社会治理实践,必须引导社会工作专业力量和项目服务有机嵌合于基层社会场域,也要促进基层社会进一步嵌合于社会整体全局和时代发展脉络。可以发现,在新时代新发展阶段中,社会工作参与基层社会治理呈现出了具有上述“双重嵌合”鲜明特性的身份角色和治理关系。在双重嵌合背景下,作为具有专业指向、实践导向和基层面向的社会工作,在以自身专业能量和服务活动推进基层社会治理的进程中,显然需要经过多元实践和多段发展,以层层深化的递进式嵌合来推动社会工作对基层社会的创新治理。要紧盯基层社会治理在共建共治共享上的现实困境,着眼新时代基层社会新的治理问题和服务需求,开展具有专业内涵和治理特色的递进性与嵌合性互构同行的治理实践,促进基层社会中多元治理主体的关系互动、资源联动与协同行动[24]。社会工作兼具专业理性和人文关怀[25],可以有效应对基层社会治理场域中的制度性要求和应急性问题。在社会工作服务与基层社会治理的递进式嵌合机制上,可以通过社会工作与基层社会双方之间的适应式治理、融入式治理、连接式治理和共进式治理,以不断深入的多级行动和深化服务推动基层社会在新发展阶段中实现从一般治理向个性治理、从粗放治理到精细治理、从工具治理到情感治理、从制度治理到文化治理的转型优化和进阶升级。
(一)适应式治理
在嵌合视角中,社会工作发展与基层治理实践不仅要彼此相互融合,而且还要主动适应新时代中国经济社会文化的发展变迁、人民生产生活的丰富变化和基层民生需求内容的快速转化。这意味着,基层社会治理中的社会工作服务只有不断提升内涵建设和实务能力,才能响应社会治理需求、满足人民多元发展愿望,才能适应经济社会文化转型、紧扣时代发展脉搏。为此,要善于发现新发展阶段中人民群众追求美好生活过程中的新问题与新诉求,提升基层场域中社会治理和社会工作二者相互适应的分级分类服务,推动社会工作在基层社会场域中开展治理的适应能力提升。一方面,要不断推进社会工作机构与基层治理组织的统筹设计与规范建设,促进共性问题回应性治理服务的流程标准化和成果高效化,探索形成具有积极发展导向和复制移植能力的社会工作治理服务机制,构建具有广泛普惠性和基本兜底性的基层社会治理模式。另一方面,要不断延伸社会工作服务与基层社会治理的网络触角,聚焦人民群众最关心的“最后一米”治理服务痛点,提升个性问题针对性治理服务的过程精细化与能力专业化,深入开展对特殊困难群体和社会边缘人群在生理、心理、朋辈及社会层面上的多元服务,促进其个体内生发展潜力的发挥和外部社会环境系统的调适。社会工作通过因应基层社会治理问题需求而实现的内涵优化和能力升级,不仅是社会工作助人成效的显现,也是基层社会治理服务能效的构建。社会工作面向多元社会群体的专业服务和治理实践,也为社会工作自身在基层社会中获取更多支持关系与社会资源,推动社会工作以更有权变适应性的专业角色身份适应新时代基层社会治理的新情况和新变化,基层社会通过与社会工作的适应性关系、基于其专业性服务也得以更好地抓住新时代新征程中的新发展机遇,进而为社会工作与基层社会由最初的适应式治理迈向最终的嵌合性治理奠定互利共赢的良好基础。
(二)融入式治理
社会工作服务与基层社会治理之间的相互适应仅仅是递进式嵌合性治理的第一步。除了适应性关系外,社会工作与基层社会之间还具有多重交错关系,如依附式关系、吸纳式关系、交换式关系、合作式关系等。诸多现实关系的存在既是嵌合实践的现实前提,也是嵌合实践的必由路径。社会工作具有关注人在情境中的理论视角和实践传统,这为社会工作有机融入基层社会治理创造了理念条件和现实基础。从嵌合视角出发,社会工作参与基层社会治理应坚持个体与社会相融合、群体与环境共和谐的治理理念,推进社会工作服务在实践层面更好地融入新时代社会治理场域。其一,开展人群导向的融入式治理。社会工作服务在融入基层社会的过程中,应坚持问题导向,树立目标意识,主动投身基层社会成员的日常生活实践[26],深入挖掘社会成员及多元群体的问题痛点和需求热点,针对性提供个性化与精准化的社会工作支持服务。推动不同社会主体积极主动挖掘利用自身潜能、促进社会群体自我服务和社会服务能力的双重提升,加强专业服务对象与治理工作群体对社会发展的情感认同和行动协同,让个体和群体在治理服务中更好融入基层社会,以个体潜能和群体动能推动社会治理效能的实现。其二,推进环境导向的融入式治理。要及时发现基层社会环境中的利益堵点和网格盲点,加大对负面环境因素的攻坚破难力度,推动基层治理实践中生态系统的良性循环和社会系统的有效运转,创建关系和谐、互动融洽、功能完善的社会共同体,以社会环境的友好和生态环境的美好进一步赋能基层社会治理。在社会工作与基层社会治理的融入式实践中,从人群导向出发的社会工作服务与社会治理活动有利于基层社会及环境的能量改善,从环境导向出发的社会工作服务与社会治理活动同样也有利于个体及群体的福祉提升,二者同向并行,不断强化社会工作在参与基层社会治理中的专业性和服务性,更好实现社会工作服务与基层社会治理的同向互构与深度嵌合。
(三)连接式治理
社会工作作为一种福利制度安排和服务供给形式,和基层现实情况与治理需求之间存在一定的隔阂。从嵌合理论视角出发,提升基层社会治理效能应注重深化组织吸纳与开展嵌合动员[27],从而有效解决基层社会发展过程中的碎片化与原子化面貌。这不仅需要包括社会工作在内的多元社会主体强化与基层社会治理体系的深度连接,也需要作为基层主要行政力量的街居系统主动投身到广泛社会空间中。通过社会工作实践与基层社会治理的有机融合,开展多元社会主体的连接式嵌合性治理,可以促进基层社会治理服务供需双方及多元主体之间的有效连接。而要提升社会工作在基层社会中的连接式治理能效,作为服务对象和治理主体的社会群体与专业服务和治理资源之间的对位连接是其中的重要内容。其一,要提升专业服务供给与社会群体需求目标的精细对接。社会群体生存需求与发展愿望的满足不仅是专业社会工作的重要使命,也是基层社会治理的着力方向。应该积极完善社会工作的政策创制与制度建设,提高社会工作满足多元民生需求的专业水平,提升社会工作队伍开展助人实践的服务质量,优化社会工作服务活动的规划设计与服务执行,建立起社会工作实践与基层社会治理之间天然的情感联系和作用关系,从而强化社会工作专业促进人与环境同步改变的服务效果。其二,要促进社会治理资源与社会群体参与意愿之间的精准匹配。健全基层社会治理体系的顶层设计与实施框架,激发社会治理存量资源的活力与隐性资源的潜力,建立完善社会工作专业服务包和社会治理民生需求资源库,健全有效资源挖掘、整合与利用的动态调整机制,在基层社会形成基础扎实、内涵丰富、能力卓越及对接有效的资源禀赋,以此扩展社会群体的参与渠道,赋能社会群体的行动意愿,推动基层社会在社会工作专业服务、社会治理资源及人民群众美好向往的三方耦合中实现卓有成效的对接式治理,实现社会工作服务与基层社会治理的积极接合、有效整合和深度融合。
(四)共进式治理
党的二十大报告旗帜鲜明地指出,中国式现代化是全体中国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是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协调的现代化,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28],这是新时代以基层社会治理效能助推中国式现代化的根本遵循。这也意味着在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历史进程中,基层社会治理的终极目标是增强人民群众在经济保障、文化体验和生态文明上全方位高水平的获得感、幸福感和安全感。为此,必须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理念,在基层社会中不遗余力地投入巩固扩展脱贫攻坚成果、全面推进乡村振兴、促进实现共同富裕的火热实践。社会工作服务和基层社会治理应主动承担起助力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历史使命。一方面,要坚持党建引领下的社会工作发展与基层社会治理理念,以幅员广阔且潜力巨大的基层乡村为场域,以全面铺开并规范发展的乡镇社工站为阵地,聚焦基层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和人文生态高水平推进的重要任务,开展面向基层乡村的社会工作服务项目和治理服务活动。破除基层社会尤其是乡村中存在的资源匮乏、信息堵塞、服务有限等现实难题,在巩固拓展脱贫攻坚成果向乡村振兴再到共同富裕的发展中,通过教育引导、激励担当与动能释放等手段[29]发挥专业力量和治理能量,携手基层社会创建更多人才引育平台、产业聚集平台、文旅提升平台和服务整合平台,带动多元主体、多方资源、多源信息与多重服务高效投入基层社会发展事业。另一方面,在基层社会治理和社会工作服务中应主动拥抱新技术,以反映国计民生重大需求的大数据为支撑,以创新驱动的专业服务和治理活动为载体,创造并践行更多社会工作与社会治理融合并进的数字资源与智慧服务,减少基层社会尤其是乡村地区的数字鸿沟现象。开展数字技术赋能基层城乡传统产业的人才培育与能力培训,为基层社会乡村振兴的创新实践及共同富裕的生动服务插上“云翅膀”,实现基层社会治理进程中数字发展与传统服务的齐头并进,推动社会工作服务有效、社会治理成效显著与基层社会全面发展之间的同频共振,进而打造具有地域均衡性、发展能动性、数字普惠性与递进嵌合性的基层社会治理格局。
结语
在全面开启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新征程中,基层社会治理具有重要的发展动能和深远的实践意义,是推动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支撑和基础环节。但在新形势下,基层社会治理在其实践探索和改革深化中还面临着共建阻塞、共治乱序及共享困局等嵌合式发展的新难题。中国社会工作参与基层社会治理的生动实践,是一个不断进行在地化探索和本土化深耕的过程,其经历了生硬植入到积极嵌入的发展阶段[30]。中国式现代化的新发展,更加关注人们共同富裕的全面发展,社会工作服务和基层治理实践不能仅仅停留或满足于积极嵌入的发展面貌,需要进一步提升二者之间的互动关系和协同水平,递进演化到更具互构性、主动性和前瞻性的嵌合状态。新时代新发展阶段,社会工作可以通过发挥其在政策引领、价值理念、服务场域和关系文化方面的多重功能性,有效嵌合到基层社会治理效能提升的实践进程中。基于中国式现代化对于社会治理创新的新发展需求,基层社会治理和社会工作需要作出积极回应,加快社会工作与社会治理复合型创新人才的发掘培育,增强社会工作行业机构的基层社会治理项目运作水平和专业服务能力,尤其是要促进社会工作积极融入基层社会治理格局,推动社会工作深度嵌合基层社会治理,强化社会工作主动服务基层社会治理的能力,通过适应式治理、融入式治理、连接式治理和共进式治理等实现社会工作实践和基层社会治理的高位整合与高效融合,实现社会工作在广阔基层社会活动空间与服务场域中的递进式嵌合治理,进而以更积极的发展姿态加码社会工作的本土探索和专业深耕,以更有力的融合过程加快基层社会治理的精细化专业化进程,以更富成效的治理实践助推中国式现代化的全面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