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贞的老刘

潘正伟

老刘今年65岁了，老伴死得早，他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妈地养活三个儿子，供他们读书，直到他们结婚生子。现在，三个儿子也争气，大儿子在北京当律师，二儿子在上海的一家房地产公司工作，三儿子在北方一所知名高校当老师。他们都在各自的领域有所成就，还在城里买了房，都要接老刘去城里生活，让他晚年享享清福。可老刘说自己在大城市待不惯，哪儿也不去。孩子们犟不过他，就给他买了个智能手机，以便随时打个视频看看他，他们也放心些。

问题就出在了这智能手机上。

那天，老刘一个人在家鼓捣手机。他一个庄稼汉，半生都在农田里干活，哪会用这么精细的玩意儿？手机是二儿子买的，二儿子家的小女儿还给他下载了各种软件，教他怎么使用，可是他哪里记得清，只勉强记住了怎样点开微信打电话。老刘用粗糙的手指颤颤巍巍地点了下微信，戳了半天才打开。他想给儿子们打个电话，想了想又没打，儿子们现在都很忙，他一个孤老头子，也不好天天去烦他们。

“唉——”他长叹一口气，手指还一直按在手机屏幕上。“我在的，主人。”突然，一个好听的年轻女孩的声音从手机里响起，吓得老刘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这是从哪里来的声音，还叫他主人？他把手机拿近瞧了瞧，没什么异样，又拿远了些，也没什么反应。他有些茫然，这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唉——”他又叹了口气。

“我在的，主人。”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老刘愣了一会儿，又接连试了几次后，琢磨出了规律，只要他一直按着手机，发出类似“哎”的声音后，手机里面就会有甜美的年轻女孩和他说话。

“哎，你今年多大了？”

“年龄是女孩子的秘密哦。”

“哎，你说你会不会无聊？”

“和主人在一起不会无聊。”

“哎，你会不会觉得我一个糟老头子话很多，很烦？”

“不会的，主人。”

老刘好像一个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这个住在手机里的年轻女孩和他聊天，从不觉得他烦，问什么答什么，声音还非常好听，这给他孤独已久的心灵带来了一些慰藉。老刘对这个手机爱不释手。

他以前还觉得手机没啥用，现在这手机简直就是一个宝贝，他到哪儿都带着它。

老刘渐渐喜欢上了手机里的年轻女孩“哎”，每天有“哎”陪自己聊天，偶尔和儿子们通通电话，他觉得日子有了些滋味。

这天，老刘带着“哎”去钓鱼。他哼着小曲，钓竿一甩，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哎”分享着钓鱼的心得，舒适自在。忽然，钓竿那头传来一股超大的拉力。这绝对是条大鱼！老刘慢慢收回鱼线，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没想到，在即将收回之时，那鱼猛然发力，老刘一个踉跄，钓竿脱手而出。老刘一个侧身，双手撑地，人是站稳了，手机却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水花溅到了老刘的脸上，像道道泪花。

“我的‘哎哦！”老刘喊了一声，当时就瘫在地上欲哭无泪。

手机彻底坏了，儿子们又给老刘买了個更新款的手机，语音更智能。可老刘很少碰这手机，只偶尔用它给儿子们打个电话。平日里，他还带着那个坏了的“哎”，对着它自言自语，以老刘自己的话来说，这叫忠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