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响百年红色华章
2024-03-13乔安彤韦辉
乔安彤 韦辉
《阳光·大地》是中国音乐家协会委约、作曲家王建民先生创作的一首古筝与交响乐队协奏曲,首演于2021年第十三届金钟奖古筝组总决赛的舞台上。在这部有特殊意义的作品封面上作曲家王建民写到——“献给中国共产党百年华诞”。2021年恰逢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的历史光辉时刻,作曲家以音乐献礼党的诞辰100周年纪念,以人民艺术家的身份致敬无数革命先辈的无私付出与奉献,以民族乐器古筝及红色革命歌曲之音奏响人民礼赞。
一、民族使命的召唤
王建民一直以推动民乐学科发展为己任,基于这个创作理念的推动,创作了大量创新性的民族器乐曲——二胡“狂想曲”系列作品,古筝独奏曲《幻想曲》《莲花谣》、协奏曲《枫桥夜泊》,民族管弦乐作品《踏歌》等大量作品,他以先驱式的姿态探索民乐演奏的种种可能性。
扎根中华民族、扎根于这片广阔的红色土地,是王建民作品中展现出的精神内核和文化底蕴,他认为音乐创作在保持对民族民间音乐关注的同时,要广泛涉猎优秀的中外作品,既要扎根于中华传统文化以充实创作的内涵和深度,又要开放心态吸收并融合来自不同文化和风格的元素,以丰富音乐作品使其不受局限,避免音乐创作成为“无源之水”与“井底之蛙”[1]这一创作理念与党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精神不谋而合,让《阳光·大地》这部作品散发出别样的生机与光彩。在这部作品中,王建民先生将《唱支山歌给党听》以及《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的音乐主题旋律植入其中,先后以古筝及交响乐团不同乐器的交互演奏,这种鲜明的、带有时代印记的标识性音乐赋予了这部作品深厚的爱国主义情怀,以新时代中国作曲家的姿态谱写了党诞辰100周年新的篇章。
二、樂音动心弦
协奏曲这一西方文化背景下诞生的音乐体裁,在新中国的发展过程中与民族乐器融合创新,在一代又一代的作曲家的创作之下,不断以中国式的新内容焕发着别样的活力。
20世纪初《欢庆胜利》这部我国最早的由西洋管弦乐队为中国民族器乐伴奏的协奏曲,在创作者强烈的创新精神与本土化意识[2]的创作中诞生了。杨正君认为:中国当代协奏曲创作融合了西方专业音乐创作的技法,以及中国传统音乐与文化中民族性创作思维与审美观念。在中国民乐协奏曲发展的历程当中,王建民的创作是不可绕过的话题,他的民乐创作向内求源向外求新,在保持可听性的基础上推动技巧难度上深层次的发展。他主张:对于民族器乐、尤其是独奏乐器的创作而言,虽然技法很重要,但更为关键的是确保作品具有良好的主题和旋律,以保障其"可听性",即使在追求高超技巧的同时,也不能忽视作品旋律的优美和动听程度,乐曲《阳光·大地》的创作就深刻体现出这一理念。
《阳光·大地》虽然是长达20分钟的单乐章协奏曲,但在整部乐曲中对主题核心动机多次以古筝与交响乐不同的形式来进行诠释,既保持了音乐的可听性,又增强了对不同层次听众心灵的触动,在听感层面上显得独特且丰满。
《阳光·大地》整部作品分为五大部分,分别是“旭日东升、姹紫嫣红、大地春潮、砥砺前行、灿烂辉煌”,在这其中又承上启下的安排了“引子”“华彩段”“尾声”三个部分。
引子在管钟的共鸣中如同一幅历史画卷般缓缓拉开卷轴,听众的思绪伴随着古筝空灵的泛音开始在音乐中流动,在长笛演奏的模进的上行音阶推动下,整个乐队加入了这场盛大的礼赞。
乐曲的首个乐段“旭日东升”开始于交响乐团对主题动机的诠释,主题首次出现时使用了与前面引子调性不同的降B大调,后面回归原G大调,如谱例1所示抑扬顿挫的引出古筝对主题的诠释——旭日拨开迷雾,东升于中华大地上。
谱例1:第18-21小节
对同一主题旋律不同风格化的演绎,让《阳光·大地》不断以新的面貌面对听众的耳朵。
在乐段“姹紫嫣红”中,音乐主题动机以“主题组”的形式出现:“既作为一个整体,又包含多个声部,每个声部采用不同的织体形态,各自有着不同的性格指向。”[3]如谱例2所示,古筝以琶音来展现上行音阶的发展变奏,小提琴对旋律主音俏皮的卡农效果诠释,以及打击乐清脆的碰铃声,以清丽的音乐听感再次诠释了主题,展现了祖国人民辛勤劳作的幸福生活场景。
谱例2:第110-113小节
在8个小节的进行后,如谱例3所示。音乐的重音突然从强弱次强弱、强弱弱弱的进行转变为两个极强的重音加切分节奏,后接连续的密集音型,作曲家巧妙的利用节奏的重音变化,展现大地春潮涌动的变化感。
谱例3:第196-197小节
在《阳光·大地》中,最特别的莫过于乐段“砥砺前行”。如谱例4所示,在这一乐段当中,音乐的发展几乎全程使用了附点节奏,配合着小军鼓的鼓点如进行曲般带着听众在音乐中前进,古筝演奏不断重复的附点节奏引领着交响乐团,长号浑厚的低音首次配合古筝在这里完成了对主题的又一次呈现,带给听众电影感的对白式画面。
谱例4:第251-252小节
三、机遇与挑战
2003年王建民在访谈中曾谈到:当前专业民乐音乐教育过于强调个人独奏能力,而在合奏和重奏方面的培养相对不足,因此有必要普遍加强学生的合奏和重奏能力。但在此后20年中国民族音乐蓬勃发展的历程中,协奏、合奏等多样化的演奏形式已经发展壮大,这既得益于中国当代作曲家们对不同演奏形式乐曲创作的不断探索,又依托于演奏者们对演奏技术的不断精进。
传统的五声调式不满足于作曲家对曲目情感色彩的设想,固作曲家选用人工定弦,并且在乐曲中进行筝码的移动,来达到转调的目的,这是王建民先生对于音乐变化探索的切实体现。他在大量的古筝作品中实践了这种定弦方式,如在古筝协奏曲《枫桥夜泊》中,采用降e徵调式和c羽七声雅乐调式相结合的不穩定调式,拓宽了音乐表现空间[4]。
在《阳光·大地》中,王建民先生巧妙的利用交响乐的叙述,为古筝留出充足的转调时间,完成了五次对琴码的移动,使得乐曲先后在G调、C调、D调等调性中行进,推动了乐曲的发展。
王建民先生在古筝弦序的具体设定中,对si音与dol音做处理,如谱例5所示:
谱例5:《阳光·大地》古筝定弦
在乐曲中,古筝声部对琴码挪动进行的转调皆为dol与si的转换——这两个较为接近的、相邻小二度音的变化,使得古筝声部的调性在近关系的G宫系统调与C宫系统调中,发展变化;王建民先生在中音区中加入fa音,中音区由五声音阶变为六声音阶,增加了调式色彩性。
首次移码转调时为65小节处,交响乐先行由G大调转入C大调,进行主题动机的模仿叙述,在4小节的发展下,由古筝完成高中低三个音区的si音到dol音移码转换,古筝声部完成调性变化,对交响乐的演奏旋律进行复述,完成前后的呼应。第一次转调移码时只是在“旭日东升”段落内的移动,不涉及过大的结构变化,并且原有的四组si音与dol音,没有全部转调完成,留有一组倍高音区,在后面的音乐旋律中对高音区的si音进行使用,体现了作曲家音乐设计的巧妙。
第二、三、四次移动筝码是在段落的衔接处进行,既为古筝留白,又巧妙的完成了上下乐段的衔接。
“姹紫嫣红”的开始由交响乐以提琴轻快富有律动性的拨弦奠定段落内欢欣、喜悦的感情基调,4小节后古筝完成最后一组si音到dol的转换,音乐情绪从前面气势磅礴的宏大叙事过渡到人民群众积极生活劳作的幸福画面;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一段的后半部分,音乐调性发展趋于多变,部分已经脱离C大调及G大调,如谱例6所示的148到160小节处出现了多调性复调发展手法,上方古筝旋律为C大调,下方交响乐发展到了A大调,两声部不是一起演奏,而是隔小节一唱一和,音乐对话感扑面而来。
谱例6:第149-151小节
音乐发展到162小节,横向上降E大调、降B大调、降A大调等多个调性在交响乐声部出现,但是古筝此时的演奏织体是点状的固定音性,作为交响乐的伴奏出现,故不被调性的变化所影响,能够巧妙融入其中。
交响乐以助力者的身份协助古筝在音乐上的发展,补足了器乐本身对于现代音乐调性转化不足的短板,这是作曲家王建民在充分了解古筝乐器特性的前提下,不断在音乐创作中尝试探索的结果,这给未来的音乐创作者们在中西方音乐文化融合领域带来了一笔不菲的财富。
四、红歌颂党恩
红色歌曲作为中国乐坛发展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以丰碑式的音乐形象,伫立在历史的长河中。在过去的协奏曲创作中,王建民先生大多是对文人风骨、中国历史人物、民族民间音乐等方面的涉及,如同样作为金钟奖委约作品的《第五二胡狂想曲》,采用了蒙古民歌作为全曲的音乐基调。在乐曲中加入对红色歌曲的动机采样、甚至说对其他任何成品作品旋律的引用,这是他在民乐创作中从未出现过的尝试。如果说《阳光·大地》反复出现的音乐原创动机是这首赞歌的肉身的话,两首红色歌曲则以最淳朴、最能代表人民的声音重塑了《阳光·大地》的精神。
在《阳光·大地》中《唱支山歌给党听》作为第一首红歌作品被引入其中,这首作品由朱践耳先生创作于 1964 年,改编自焦萍的诗词,藏族歌唱家才旦卓玛演唱在第四届上海之春音乐节上进行演唱,从此红遍全国[5]。在乐曲中它被作曲家引用了两次, 在“姹紫嫣红”中临近结束的部分作曲家对这首红歌进行了首次引用。不同于前面较为激动的音乐情绪,这里的音乐随着古筝最后一串渐慢的琶音平静下来,把人带入了深夜一望无际的麦田,古筝空灵的泛音先行进入,犹如麦田中飞舞的萤火虫打破了平静,在清脆的三角铁声中单簧管悠扬的旋律唤起人们对过去那个年代的记忆,古筝逐渐转变成八度的实音演奏,长笛带领着其他乐器也加入其中,如万家灯火亮起,乐曲被推向号角式的恢弘叙事;第二次引用出现在古筝独奏的华彩段落,以泛音的形式出现,把人们的思绪又送向远方。王建民两次对《唱支山歌给党听》的使用,都是以作抒情性的慢叙事感展现出来,并没有利用红歌最常见的以激动人心之感出现的形式,这不仅展示了作曲家对乐曲结构张力处理的巧思,也展现了他对人民、对党的情深绵绵。
结语
在音乐创作向着更加剑走偏锋化探索的当下乐坛,各种先锋派的音乐层出不穷。《阳光·大地》以包容、温暖、宏大、向上的音乐形象出现,作为中国音乐最高奖金钟奖决赛舞台上出现的规定曲目,在保持音乐技巧性难度的同时,乐曲又带有充足的旋律流动感,这是作曲家王建民在极强的音乐创作功底与肩负时代重任的责任心交融之下,对党与人民交出的一份不可复制的满分答卷。《阳光·大地》作为在人民殷切祝福下诞生的作品,它独特的价值与意义会在时间的推移下得到验证与肯定。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科研究青年基金项目《中国当代钢琴赋格曲创作研究》(23YJC760123)的阶段性成果。
注释:
[1]韩新安:《追寻理想的彼岸——王建民访谈录》,《人民音乐》2003年第2期,第16-19页。
[2]杨正君:《中国协奏曲创作的本土化历程》,《人民音乐》2015年第5期,第34-37页。
[3]韦辉:《布鲁克纳交响曲主题复调形态与技法研究》,《商务印书馆》2021年,第39页。
[4]陈天一:《现代筝曲的古典美——以古筝协奏曲《枫桥夜泊》为例》,《音乐生活》2020年第11期,第29-32页。
[5]孔志轩:《怀想百年征程 砥砺奋进前行 ——王建民古筝协奏曲《阳光·大地》创作评析》,《人民音乐》2022年第1期,第17-21页。
乔安彤 青岛大学音乐学院 硕士在读
韦 辉 博士,青岛大学音乐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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