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墨当随时代”的新思考
2024-03-13梁建中
梁建中
笔墨在山水画创作中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它是中国画独特的造型语言,是作品意韵和画家精神情感的承载体。宏观来看,它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绘画风格,同时又是对这个时代艺术环境的充分体现。作为中国山水画家,对于笔墨要有正确的发展观,要选择优秀的传统笔墨来继承,要正确看待文化融合对笔墨语言带来的影响,也要通过自身的实践与研究创造新的笔墨语言来适应不断向前发展的时代步伐。
无论何种艺术表现形式,从形成到发展的过程以及所要表现的内容都是对同时期文化的反映。笔墨语言的产生与发展,反映了在时代背景的变迁下中国山水画所处的文化环境。脱离文化来谈艺术,就像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进而这种艺术形式也就不能称之为艺术,它的发展寿命也不会长久,即“君子唯借古以开今也”。二十世纪八十年代,随着中国改革开放政策的提出,中国向全世界打开了国门,随之而来的各种西方文化思潮也涌了进来。由于多元思想及文化的强势注入,国内的一些艺术家甚至一度放弃传统,当时中国画坛出现了多种多样的艺术表现形式、创作方式和思潮,一些中国艺术家或多或少地缺失了对传统文化传承的研究。
当我们翻看中国的绘画史,那些被留存史册的作品,每一幅都能鲜明地体现出它们所处时代的文化内涵。历代画家能够在中国美术史上有所建树的,大都是创作者能把自己置身于所处时代文化的基础之上,他们的作品既继承了优秀的传统,又强烈地反映一个时代的文化精神内涵。
这时引发我们思考,那些经典作品中的时代精神在哪里体现?为什么能对后世产生深远的影响?
作品所要表现的时代精神就在“新”中得以体现。所谓的新,就是指创新精神。传统的绘画技法在每个历史阶段都会有创新,都有继承和超越前人的绘画技法及新的创作理论。而他们作品中所体现出来的“创新”,是以当时所处的时代背景为基础,深入生活,通过对社会的深刻认识形成具有个人情感的创作观,进而形成具有独立个性的艺术表现形式。“笔墨当随时代”的“新”是在古法、传统的基础上不断寻求适合自己的形式语言。
古语有云:“专其神,守其一。”只有投入全部的精力,才有可能创作出震撼心灵的作品。我们总是感叹,古代交通不便利,信息闭塞,生产力落后。但就是在这种环境下古人却创造出了大量的流传后世的优秀作品。其中奥妙,是古人能够真正静下心来研究体悟,能深刻地感受并试图通过绘画语言去解读所处的时代,全身心地投入到绘画创作中,那是对自然情感的真实流露。这种深度投入感情的创作不会受生产力的影响,反而是这种创作环境使画家能够安心创作,少受俗世的打扰,因而创作出来的作品是真正内心情感的体现。
现在,我们所处的时代较之于改革开放之初,物质更加丰富,信息唾手可得,展览更是目不暇接,理应是中国画创作的黄金年代。但就作品而言,在某些方面远远没有达到我们理想中的创作高峰。
艺术作品的作用及担负的任务是对现实世界的解读与抒写,既是时代的需要,也是艺术家在作品中留给时代充分的、深刻的、明显的印记。艺术当随时代,是作为一个有独立思考艺术家的担当与责任。而当我们放下作品来研究艺术家时,他们创新、创作的方式是我们对艺术品之外的独特个人感受。它是清醒又细致的,你可以称之为灵感,也可以称之为天分,其主要内因一定是自发的强烈的感情,对他过往所认知的观念加以改造强化并最终作用到画面中。过去许多关于绘画发展的理论,即所谓的中国化的“底线”设置,其实是在某些方面给了关于中国画艺术发展的界限,这如同是作茧自缚。当我们回顾中国绘画史,中国画经历了不同阶段的多种理论解读和演变。从东晋顾恺之的《传神论》,到南朝谢赫的《六法论》,再到明董其昌的《南北宗论》等,一直到今天所谓的“笔墨论”,比起古人其实并无高明之处,但就是在这样的所谓总结与指引下,过分地解读与重视了笔墨的趣味,而恰恰忽略了人作为主导的作品中所涵盖的人生境界。以笔墨作为绘画创作的底线,就是典型的重视表象的结果。正如吴冠中认为的,脱离了具体画面的孤立的笔墨,其价值必定等于零。笔墨是为画面服务的。在新的时代我们不能墨守成规,过分拘泥势必会对绘画的发展造成反向的影响。只有在绘画发展过程中多方探索,无尽拓展,才能使创作呈现出活力生机。大凡伟大的艺术家,一定是跳出了“厚古薄今”的思想,也破除了“崇古厚古”的世风,这其中需要极大的勇气,也需要有极高的智慧,在遵循绘画法则的过程中努力寻找表达的无限可能性。
传统既是对过去的总结,也是在不断的融合中走来的,如中國的旗袍,原只是清满族女子的服饰,后成为汉族女子的常服。一个民族所能产生的文化,不应该把它称之为“文化特色”,而应该是“文化生命力”,从这一方面来说民族的便是世界的。如果一味地禁锢封闭,优点就会慢慢转变成缺点。对于绘画而言更是如此,文化的生命力决定了它的竞争力,同样,绘画的创造力促成了它的持续力。
关于“中国画”这个定义也是近百年来才有的新名词,是与“西洋画”相对而生的,就像在西医进入中国之前,只有“医术”而没有所谓的“中医”之词。我们应该有作为绘画发展的基础底线,但不能让传统成为“束缚”,如此才能真正地迎来百花齐放的艺术之春。这样的绘画发展道路,才能使传统得以积累沉淀,并且历久弥新,才不至于抹杀传统经典的光芒,就如同西方绘画中的印象派、现代主义、未来主义在一段时期内盛行却从来没有抹杀古典主义绘画艺术的光芒。
清石涛有画题跋曰:“笔墨当随时代,犹诗文风气所转。上古之画迹简而意淡,如汉魏六朝之句然;中古之画如初唐盛唐雄浑壮丽;下古之画,如晚唐之句,虽清洒而渐渐薄矣;到元则如阮籍、王粲矣,倪黄辈如口诵陶潜之句:‘悲佳人之屡沐,从白水以枯煎。恐无复佳矣。”他的解读有一定的时代局限性,但他提出了“笔墨当随时代”这一理念,如若石涛还在世,也许会有新的解读,姑且由我等接过大道吧。在当下这个时代,“开今”不仅需要“借古”,必要时还需要“借外”,这也是文化发展的可持续性。这样的笔墨,就不再是单纯意义上的画上笔墨了,它涵盖了大千世界,涵盖了人文历史,是真正的“笔墨当随时代”,是对于笔墨在当代绘画发展中的最新解读。
编辑:荣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