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噬细胞在原发性胆汁性胆管炎发病中的作用机制及影响
2024-03-13邰文琳
马 狄,邰文琳
昆明医科大学第二附属医院检验科,昆明 650101
原发性胆汁性胆管炎(primary biliary cholangitis,PBC)是一种由遗传易感性和环境因素等诱发的自身免疫性疾病,以中年女性高发、存在高滴度自身抗体、非化脓性淋巴细胞性胆管炎为主要临床特征[1-2]。近几十年来,由于诊疗手段、疾病管理的进步,PBC 的发病率逐渐上升,以欧美国家发病率最高[3]。抗原表位的暴露和针对线粒体丙酮酸脱氢酶复合体E2 亚基(E2 subunit of pyruvate dehydrogenase complex,PDC-E2)的免疫耐受丧失是启动PBC 的关键步骤,随后激活免疫系统导致疾病发展[4]。尽管适应性免疫被认为在PBC 的发生发展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但先天性免疫的作用同样不可或缺,并贯穿疾病的始终。先天性免疫主要以巨噬细胞、自然杀伤细胞(NK细胞)、树突状细胞(DC)为主,且肝脏拥有全身80%的巨噬细胞[5]。然而,巨噬细胞在PBC 中的具体作用机制尚不明确。基于PBC 复杂的免疫发病机制和探讨巨噬细胞作用机制的迫切性,本文就巨噬细胞在PBC 发病过程中的作用机制和影响相关研究进展综述如下。
1 PBC发病过程中的先天性免疫与巨噬细胞
尽管适应性免疫被认为在PBC 中起主导作用,但先天性免疫在疾病的启动和延续过程中的影响是毋庸置疑的。肝脏作为人体重要的免疫器官,接受肝动脉和门静脉的双重血供,参与人体重要物质的代谢,独特的解剖生理使其长期暴露于各种微生物、循环抗原、内毒素和胆汁酸中[6]。为此,免疫系统建立了独特的肝耐受,允许一定量的循环异物存在而不引发免疫反应,以维持肝脏功能的平衡。当受到微生物或胆汁酸的攻击时,胆管上皮细胞(biliary epithelia cell,BEC)会对这些慢性刺激做出相应反应,导致BEC 发生凋亡,由于缺乏谷胱甘肽化,BEC 最终释放出免疫原性完整的PDC-E2 凋亡小泡,肝脏耐受性遭到破坏,即为PBC 发生的开端[7]。多克隆IgM 的产生、NK 细胞杀伤性增强、病灶区肉芽肿的形成以及先天免疫细胞的扩增都为先天性免疫在PBC发病过程中的重要作用提供了强有力的证据[8-9]。同时,研究[8,10]已证实PBC 患者NK 细胞、单核细胞数量明显增多,由单核细胞产生的促炎细胞因子水平较高,提示PBC患者先天性免疫系统的激活。
肝脏巨噬细胞包括骨髓来源的组织驻留Kupffer 细胞和外周循环单核细胞来源的巨噬细胞[11]。通常,巨噬细胞不被认为是导致PBC 的罪魁祸首,但其在组织损伤和疾病动态发展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巨噬细胞是肝脏内一群拥有功能异质性的细胞群体,受肝脏微环境中不同信号的刺激,巨噬细胞演变出不同的表型,在肝脏的损伤和修复中发挥着不同的作用。在此期间,巨噬细胞可转化为介导促炎反应的M1 型和调节免疫反应、抗炎、增强伤口愈合的M2 型,两型之间没有明显的界限,取决于组织反应的阶段和程度[12]。
2 PBC发病初期巨噬细胞的作用及影响
2.1 Kupffer细胞的防守与破坏 Kupffer细胞作为保护肝脏的第一道防线,与肝窦内皮细胞、常驻DC、黏膜相关不变T 淋巴细胞一起共同维持肝脏的稳态,形成了免疫耐受[7]。位于肝窦内皮上的Kupffer 细胞常暴露于血液和肠道的各种代谢物、病原体之中,正常情况下这些异物被Kupffer 细胞所吞噬,避免异常免疫反应的发生。在PBC的病理条件下,Kupffer细胞被病原相关分子模式和损伤相关的分子模式激活,Kupffer细胞的表型发生变化从而分泌大量细胞因子和趋化因子,促进免疫细胞的募集,进而加重肝损伤[13]。与对照组相比,在PBC 小鼠Kupffer 细胞中维甲酸早期诱导物1 的表达水平上调,与在NK细胞上表达的活化受体NK细胞2族成员D相互作用,激活NK 细胞,NK 细胞对BEC 表现出增强的杀伤活性,导致BEC 受损释放自身抗原来激活适应性免疫[14]。另有研究[15]表明,在Kupffer 细胞发挥吞噬作用之后,胆管细胞来源的外泌体长链非编码RNA(long noncoding RNA,lncRNA)-H19 将其激活并促进IL-6 和趋化因子配体2的分泌,进而募集单核细胞浸润加重肝脏炎症损伤。
2.2 肉芽肿的形成 在PBC 的早期阶段,先天性免疫激活的最典型病理组织特征为门静脉区肉芽肿的形成,肉芽肿是由巨噬细胞吞噬微生物形成的聚集体,其成分包括DC、成纤维细胞、B 淋巴细胞[9]。目前较为被认可的成因是微生物分子模拟假说:PBC 中存在的自身抗原为PDC-E2,而大肠杆菌的PDC-E2 与人类PDC-E2 存在高度同源性,大肠杆菌异位到肝脏时可引发PBC 中的免疫反应[16]。且相较于其他类型的肝脏疾病(病毒性肝炎、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炎),PBC 存在门静脉区和导管周围巨噬细胞的显著浸润,这更加突出了巨噬细胞在PBC发病初期肉芽肿形成中的重要意义[12,17]。
2.3 肠-肝-免疫轴与抗线粒体抗体(AMA)-PDC-E2-巨噬细胞复合物 肠道菌群失调可导致肠道通透性增加,来自肠道的细菌成分或代谢物可通过门静脉循环进入肝脏,导致肝脏免疫失调[18]。当单核细胞上的Toll 样受体(Toll-like receptors,TLR)感知这些配体(如微生物产物脂多糖)时,可释放高水平的促炎细胞因子IL-1β、IL-6、IL-8、IL-12 和TNF-α[7,19]。响应于高水平的促炎细胞因子和脂多糖,巨噬细胞发生M1 极化,M1 巨噬细胞同时分泌IL-10和TNF-α,不断损伤BEC和肝细胞[20]。
BEC 上的TLR 同样会感知这些配体,导致BEC 被激活从而释放大量促炎细胞因子/趋化因子破坏免疫耐受并维持炎症状态,募集效应淋巴细胞浸润加剧肝损伤[21]。研究[7]证实,PBC 患者BEC 表面TLR4(脂多糖受体)表达增加,并且在刺激条件下分泌高水平的TNF-α、IL-1、IL-8 促进肝脏炎症。各种炎性攻击导致BEC 损伤,释放出免疫原性完整的PDC-2凋亡小体,被循环的AMA识别后形成抗原-抗体复合物来激活肝巨噬细胞,此时AMAPDC-E2-巨噬细胞复合物的形成可诱导促炎细胞因子的大暴发,维持BEC 的凋亡和炎症状态,继续刺激M1极化共同造成胆管损伤[22]。其中释放的高水平IL-12在PBC的发展中起核心作用[23-24]。在体外将PBC 患者单核细胞衍生的巨噬细胞与PDC-E2 共培养,可增加TNF 相关的凋亡诱导配体表达,从而加剧BEC的凋亡[18]。
2.4 促炎细胞因子/趋化因子与巨噬细胞 BEC 活化后,释放各种促炎细胞因子和趋化因子,上述因子作为号令者调节肝巨噬细胞的募集。CX3CL1,一种强效化学趋化因子,可吸引表达CX3CR1 的巨噬细胞及效应淋巴细胞进入门静脉区和BEC。PBC 患者的BEC 表达高水平的CX3CL1[25],CX3CL1 与磷酸鞘氨醇刺激Kupffer细胞和循环单核细胞趋化性及其M1 极化。此外还有各种单核细胞趋化蛋白(monocyte chemotactic protein,MCP),如MCP-1、MCP-2、MCP-3 在PBC 患者中表达增加,招募单核细胞不断浸润并转化为巨噬细胞[9]。
综上,在PBC 发病初期,先天性免疫首先响应各种信号,在这一过程中巨噬细胞的作用不可或缺。巨噬细胞首先是联系先天性免疫和适应性免疫的枢纽,通过一系列活化、极化和分泌,可以招募更多的效应性淋巴细胞进入病灶加重组织损伤。其次,巨噬细胞介导了先天性免疫与BEC 凋亡,AMA-PDC-E2-巨噬细胞结合释放出更多的TNF 相关的凋亡诱导配体,反之加剧BEC 凋亡释放更多的PDC-E2,形成一个类似前馈闭环的效应。
3 PBC病程后期巨噬细胞的作用及影响
PBC 发病初期包括免疫耐受的破坏和BEC 的自身免疫反应,PBC 发病后期则为胆汁淤积、肝纤维化甚至肝硬化,这是疾病更加严重的进展性阶段,巨噬细胞的作用及影响如下。
在PBC 后期,表达CC 基序趋化因子受体2(C-C motif chemokine receptor 2 gene,CCR-2)的肝巨噬细胞被募集到病灶并伴有巨噬细胞数量增加[9]。同时,胆管细胞来源的外泌体lncRNA-H19 通过CCL-2/CCR-2 信号通路激活肝巨噬细胞,增强其分化和趋化性,从而加重了胆汁淤积中的肝脏炎症[15]。
一项来自英国爱丁堡大学炎症研究中心的单细胞测序研究[26]结果表明,在肝纤维化中巨噬细胞增多并与胶原蛋白相关。其他研究[27-28]也观测到了巨噬细胞与肝硬化的相关性。且一项慢性肝病免疫图谱研究[29]揭示了巨噬细胞是包括PBC 在内的慢性肝病的关键致病驱动因素,其与导管反应、纤维化、肝硬化等密切相关。
胆汁淤积导致肝细胞坏死时,肝细胞释放出的物质激活巨噬细胞中的炎性小体,导致肝损伤进一步加重。相反,当炎性小体失活时促进巨噬细胞向M2极化,肝脏炎性损伤得到缓解,但肝纤维化加重[30]。一项针对胆汁淤积诱导肝细胞焦亡的研究[31]发现,肿瘤坏死因子受体超家族-12A(Tumor necrosis factor receptor superfamily member-12A,TNFRSF12A)在PBC 患者中表达上调,并与胆汁淤积指标呈正相关,肿瘤坏死因子样凋亡弱诱导剂(tumor necrosis factor-like weak inducer of apoptosis,TWEAK)作为其配体,当胆汁淤积时,可刺激肝细胞产生趋化因子CCL2 和CXCL2,从而诱导巨噬细胞浸润并产生TWEAK,进一步增强TNFRSF12A 诱导的肝细胞焦亡。
在PBC 后期,虽然疾病的主力军转变为适应性免疫,但是巨噬细胞的存在依然与疾病息息相关。分泌的各种炎症信号维持着肝脏的免疫微环境,且巨噬细胞会向M2 型发生极化,M2 型巨噬细胞推进了肝纤维化与肝硬化的进程。
4 PBC治疗与巨噬细胞
鉴于巨噬细胞参与了PBC 不同阶段的多个疾病进程,并且涉及到多条信号通路在巨噬细胞中交汇,因此针对巨噬细胞的PBC 治疗或可限制肝脏炎症、缓解胆汁淤积所带来的肝脏负担。
在PBC 小鼠模型中耗竭巨噬细胞以后,导管反应减少,胆汁淤积和肝纤维化均得到改善[13]。同样在PBC小鼠中将CCR-2 敲除或使用其抑制剂后,单核巨噬细胞浸润减少,胆汁淤积症减轻[17]。使用JAK(Janus激酶)1/2抑制剂后观察到,PBC 小鼠肝脏和腹膜中的巨噬细胞数量减少,并伴随着巨噬细胞从M1 极化到M2 型,且有助于M1发育的IL-6、TNF、MCP-1分泌减少。随后研究[10]表明JAK1/2 抑制剂通过激活信号传导及转录激活蛋白6-干扰素调节因子4通路促进巨噬细胞M1到M2的极化。在胆汁淤积中,LncRNA-H19对巨噬细胞的活化、极化及募集起关键作用,H19 的巨噬细胞特异性缺失可降低巨噬细胞的浸润和M1 极化,从而减轻肝损伤[11]。β2 肾上腺素能受体通过细胞外调节蛋白激酶/雷帕霉素靶蛋白复合物1信号通路调节华支睾吸虫感染后肝脏中巨噬细胞的浸润[32]。非诺贝特通过抑制巨噬细胞中NF-κB通路降低PBC期间促炎细胞因子的分泌[33]。
当前研究已关注到巨噬细胞作为PBC 治疗靶点的潜在性,对肝巨噬细胞在PBC 中功能特性和其与免疫系统的相互交联进行深入研究,将为开发针对PBC 的创新性疗法提供必要基础。
5 小结与展望
如前所述,巨噬细胞贯穿了PBC 发病的始终。从免疫耐受丧失启动先天性免疫开始,巨噬细胞积极参与其中不断造成肝组织破坏,促使BEC 凋亡释放PDC-E2 进入循环,同时募集更多的效应淋巴细胞浸润激活适应性免疫。感受到微生物刺激时,巨噬细胞也分泌大量促炎细胞因子并发生M1极化。在疾病后期转化为M2型,与胆汁淤积、肝纤维化和肝硬化密不可分。以上因素共同促进着PBC 的发生与发展,目前PBC 的免疫发病机制尚不完全清楚,从免疫学角度分析PBC 中的巨噬细胞,结合微生物因素及胆汁酸代谢,有望为PBC 的发病机制与治疗研究提供新思路。
利益冲突声明:本文不存在任何利益冲突。
作者贡献声明:马狄负责收集资料及文章撰写;邰文琳负责文章修改及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