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参道地品种起源、变迁、现状研究进展

张开弦，姚秋阳，任 艳，刘 莎，吴发明，4，5*

（1.遵义医科大学，贵州 遵义 563003； 2.武汉科技大学附属武昌医院，湖北 武汉 430063； 3.西南民族大学药学院民族药物研究所，四川 成都 610041； 4.贵州医科大学省部共建药用植物功效与利用国家重点实验室，贵州 贵阳 550014； 5.贵州医药大健康产业研究院，贵州 遵义 563003）

党参为桔梗科植物党参Codonopsispilosula（Franch.）Nannf.、素花党参CodonopsispilosulaNannf.var.modesta（Nannf.） L.T.Shen 或川党参CodonopsistangshenOliv.的干燥根，其味甘，性平，归脾、肺经，具有补中益气、健脾益肺、养血生津的功效［1］。现代药理研究表明，党参具有具有调节血糖、促进造血机能、抗疲劳、增强机体免疫力及抗溃疡等多种药理作用，被广泛应用于临床防病治病和日常健康饮食中，是我国产量和需求量最大的中药材之一［2］。党参属植物有四十余种，部分地区将党参属其他种植物或桔梗科其他属植物充当正品基原进行种植或销售。党参品种不清、基原混杂问题十分突出，其品质因品种和产地而异，而品质决定着临床疗效，因此，提高并保证党参品质的一致性是亟待解决的科学难题。本文对党参道地品种的历史沿革、产地变迁及产区现状展开综述，为其资源研究、品种溯源和改良、引种栽培、产地优化、品质一致性评价等提供科学依据。

1 历史沿革

桔梗科植物党参产于山西上党，得名党参。部分本草和地方志的编纂者不经考证将其作为上党人参的简称，便把上党人参与桔梗科党参混为一谈。上党人参为五加科人参，最早产于山西上党，被称之为上党人参，又名上党真人参。

1.1 上党人参起源 秦汉时期，《神农本草经》 最早记载了“人参”，列为上品，记载生长环境“生山谷”［3］。东汉时期，《说文解字》 曰： “人蓡，出上党。（ “蓡” 通“参” ） ” 由此可知人参最早的产区为山西上党［4］。艾显慧［5］对《本草经集注》 中上党人参药材形态“形长而黄，状如防风，多润实而甘” 及地上部分“人参生一茎直上，四、五叶相对生，花紫色” 进行考证，认为陶弘景所记为五加科人参［6］。明代李时珍所著《本草纲目》 辨析了《本草图经》 中“人参四图” （图1），唯有“潞州人参” 是五加科人参，其他三图皆是以沙参、荠苨作伪［7］。白羽［8］通过查阅《中国药典图集》 “人参” 条图文，推断明代以前上党人参皆为五加科人参，而非桔梗科党参。综上可知，五加科人参自秦汉以来便被称为上党人参入药，但多与其他科属的植物混淆使用。

图1 《本草图经》 所附“人参四图”

1.2 上党人参消失 民间服用人参得道飞仙的传说广为流传，上党人参早已成为历代帝王追捧的神药，并且上党人参较其他产地人参品质和疗效更优良，故其成为人们争相采挖的对象。《山西通志》 载有“四年……潞州遣官贡人参，诏止之。上曰： 朕闻人参得之甚艰，岂不劳民。今后不必进，如用，当遣人自取。” 上党人参寻找困难，明太祖体恤百姓，便下诏停止进贡上党人参［5］。尽管如此，人们并没有停止寻找上党人参，在“赶尽杀绝” 式的采挖下，上党所产的五加科人参逐渐消失。

1.3 党参起源 《本经逢原》 记载： “产山西太行者名上党人参，虽无甘温峻补之功，却有甘平清肺之力。” 通过功效可知此处所载“上党人参” 为桔梗科党参，而非五加科人参［9］。吴仪洛在《本草从新》［10］中提到： “今真党参久已难得，肆中所卖党参，种类甚多，皆不堪用。唯防风党参，性味和平足贵，根有狮子盘头者真，硬纹者伪也。”此处所说的“真党参” 乃山西上党所产的五加科人参，因五加科人参绝迹，多用其他形态类似的药材充当“真党参”，沿用“上党人参” 的名称。由于形态和功效的不同，清代以来的医家将形态类似防风，根有狮子盘头的药材从“上党人参” 伪品之中划分出来［11］。又因“防风党参” “根有狮子盘头”，由此可知其为桔梗科党参。

《百草镜》［12］最早提及“党参” 一词： “党参，一名黄参，黄润良者，出山西潞安、太原等处……嫩而小者，名上党参； 老而大者，名防党参。” 赵学敏 《本草纲目拾遗》［13］记载： “党参功用，可代人参，皮色黄，而横纹右类乎防风，故名防党。” 黄宫绣的《本草求真》 详细记载了桔梗科党参的由来，其常作为五加科人参的伪品，部分医家以党参代替人参入药［14］。吴其濬《植物名实图考》 云：“山西多产……野生者，根有白汁，秋开花如沙参花，色青白”，并附有党参植物图画［15］。自此可将桔梗科党参与五加科人参完全分开，清代以来上党所产皆为桔梗科党参。

《本草正义》［16］载有“党参力能补脾养胃，润肺生津，健运中气，本与人参不甚相远……而无刚燥之弊。” 张山雷将党参与人参的功效做出了详细的比较，为党参代替人参入药提供了有力证据。曹炳章《增订伪药条辨》 和陈仁山《药物出产辨》 分别详细的记载了党参的品种及产地［17-18］。1984 年颁布的《76 种药材商品规格标准》，将党参药材的商品规格化分为西党、潞党、条党、东党和白党5 个品种［19］。党参始载于《本经逢原》，自清朝记载以来已有三百多年的药用历史［20］，其产地、品种见表1。

表1 党参产地、品种考证

2 产地变迁

2.1 原因 伴随上党地区五加科人参的灭绝，桔梗科党参在临床、保健、食用等方面具有独特的作用和功效，其需求与日俱增，历代医家对桔梗科党参也越来越重视。连年战争和山林开垦不断地破坏自然环境，且党参生长速度不及采挖的速度，导致党参的野外资源愈发减少，人们开始对党参进行大规模人工种植。党参属植物较多，分布广泛，最初都可药用，但随着临床应用经验的增加，逐渐总结其优劣和药性的区别，并确定党参的道地性。且随着栽培育种技术的提高，许多地方不断研究培育出新的党参品种，适应当地的地理环境，具有更高的质量。产区经济结构的改变、国家或地方GAP 项目资助也导致了党参产地的变迁。

2.2 路径 《本经逢原》［9］对党参的功效主治描述为“虽无甘温峻补之功，却有甘平清肺之力，亦不似沙参之性寒专泄肺气也”，可知党参与人参功效主治相类似但又有区别，而乾隆时期编修的《潞安府志》［20］在“物产卷” 部分首次列入“党参”，并特别注明“古有人参……今所出唯党参。” 上党地区人参灭绝，人们将党参代替人参入药，因此人们对党参的需求也日益增加，党参的种植面积迅速扩大，山西潞州便成为了党参的传统主产地。

《本草纲目拾遗》［13］记载： “江南徽州等处呼为狮头参，因芦头大而圆凸也，古名上党人参。产于山西太行潞安州等处为胜，陕西者次之，味甚甜美，胜如枣肉。近今有川党，盖陕西毗连。移种栽植，皮白味淡。类乎桔梗，无狮头，较山西者迥别，入药也殊劣，不可用。” 可知党参栽培品种繁多，尤以山西太行潞安州（今山西长治、晋城） 质优，陕西、四川等地亦有种植［21-22］。

《施南府志》 记载： “板桥嵩坝百余家，大半药师兼药户……自然蔓长与藤抽，三年不用占晴雨。” 详细描述了板桥党参由野生转为人工栽种的状况，湖北恩施州板桥镇成为中国党参传统道地产区［23］。

《增订伪药条辨》［17］载有：“其他产陕西者，曰介（阶） 党……产关东吉林者，曰吉林党。皮宽粗而糙，头甚大，如狮子头，肉白燥而心硬，味淡有青草气。价甚贱，为党参中之最次。其余种类甚多，未及细辨。” 书中提及陕西之介（阶） 党和凤党、四川文县（今甘肃省陇南市文县） 之文元党、川陕毗邻处之副文元、禹州之禹潞、叙府（今四川省宜宾市） 之叙府党、关东吉林之吉林党。陕西凤县种植党参历史悠久，清末凤党便是朝廷的上等贡品［24］。党参的道地产区增加了陕西凤县、甘肃陇南文县、河南禹州、四川宜宾、东北吉林等地。

陈仁山编撰的《药物出产辩》 对比《增订伪药条辨》，可知河南省漳德府（今河南安阳市）、陕西兴安府（今陕西安康市）、四川龙安府（今四川平武县）、四川妙桥、四川夔州府内山（今重庆奉节县、巫山县） 也生产党参。

建国之后，为实现中药材的规模化和产业化种植，开始对党参进行引种栽培。1958 年产于甘肃文县的纹党由野生变为家种，纹党还保持了“蚕头蛇尾美人喳，肉实纹细冰糖芯” 的特点，成为甘肃省重要出口药材［24］。1964 年甘肃定西地区引种山西“潞党” 获得成功，取得了生产周期短、药材产量高的党参，并命名为“白条党”［25］。四川九寨沟县约有60 年大面积种植党参的历史，所产党参为刀党［24］。贵州威宁县在1964 年对山西栽培品“潞党” 及野生品“台党” 引种栽培成功，现已推广生产成为贵州大宗药材［26］。综上可知，党参产区在逐渐向西北、西南等地区变迁。

3 产区现状

3.1 党参属药用资源 在我国有46 种党参属植物有药用历史，其原植物、拉丁名、别名及分布见表2。

表2 党参属药用植物分布状况

3.2 道地品种主产区

3.2.1 潞党 潞党是桔梗科植物党参C.（Franch.） Nannf.的干燥根，因产于山西潞州（今为山西长治市、晋城市）而得名［47］。潞党是山西省著名的道地药材之一，也是著名的“四大北药” 之一。其种植历史悠久、品种繁多，尤其以产于长治市壶关县的紫团参、晋城市陵川县的五花芯党参最为质优。近几十年，潞党产区主要集中于长治市壶关县、平顺县和晋城市陵川县，现有潞党种植面积6 000亩［48］。

3.2.2 台党 台党是桔梗科植物党参C.（Franch.） Nannf.的干燥根，因产于山西五台山地区而得名。台党通常为弯曲的纺锤状圆柱形，狮子盘头特征更为明显，根头下密布环纹，环纹分布长度约占整体的1/2［49］。台党多为野生，产于山西忻州市、五台县等地。野生台党无法满足人们的需求，家种台党产量低，其种植面积逐渐萎缩［48］。

3.2.3 凤党 凤党是桔梗科植物川党参C.tangshenOliv.的干燥根，因产于陕西凤县而得名。凤党在民间具有悠久的药用历史，以“狮子盘头” 大、根上部环状横纹密、菊花心明显、气浓、味甜而驰名中外［50］。1987 年，凤党多产于陕西凤县，其种植面积达500 亩以上，现仅剩少量野生资源［51］。经调查发现如今凤县已少产凤党，主产于陕西陇县等地。

3.2.4 板桥党参 板桥党参为桔梗科植物川党参C.tangshenOliv.的干燥根，恩施市板桥党参的商品名为“中国板党”，简称“板党”，板党名列“中国四大名党” 之首［52］。板桥镇地处有“世界硒都” 之称的湖北省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53］。板党主产区在海拔1 300 ～2 000 m，种植面积3 万亩［48］。

3.2.5 庙党 庙党是桔梗科植物川党参C.tangshenOliv.的干燥根，因产于重庆市巫山县庙宇镇而得名，又名单枝党［54］。1995 年版《中国药典》 将其列为“中国四大名党”之一，2010 年重庆庙党获得国家“地理标志产品” 称号。庙党以皮细色白、结构紧密、肉厚味甘、嚼之无渣而著称，热销于华南以及东南亚地区［55］。范俊安等［56］在2014 年对巫山县各乡镇进行调查发现，庙党的种植面积为750.5 公顷，产量为938 吨。

3.2.6 刀党 刀党是桔梗科植物素花党参C.Nannf.var.modesta（Nannf.） L.T.Shen 的干燥根，因古产于刀口坝而得名，也称“九寨刀党” “刀口党”。刀党参体扁平，类圆柱形，稍弯曲，根头下有致密的环状横纹，向下渐稀疏，参体表面有纵皱纹及散在皮孔，支根断落及损伤处有黑褐色胶状物，有特殊香味，味微甜［57］。刀党现主产于四川省九寨沟县安乐乡安乐村地区，常年栽培面积约1.3 万亩，年采收面积3 000～4 000 亩，年产鲜党参约700～800 吨［58］。

3.2.7 白条党 白条党是桔梗科植物党参C.（Franch.）Nannf.的干燥根。甘肃省定西市引种山西潞党而逐步形成的党参商品，其根呈扁圆柱形，单一，根头部无明显“狮子盘头”，气微，无香气，味甜［59］。白条党现主要分布在定西市渭源县、临洮县、陇西县、岷县、宕昌县等县区，种植面积广，质量较好，产量大，栽培区域呈逐年扩大趋势，其主产区渭源县也被中国农学会特产之乡组委会命名为“中国党参之乡”。李成义等［60］调查发现，甘肃白条党种植面积达2.77 万公顷，产量达3.6 万吨。

3.2.8 纹党 纹党是桔梗科植物素花党参C.Nannf.var.modesta （Nannf.） L.T.Shen 的干燥根，因表面密布横纹而得名。纹党外表浅黄，呈长圆锥状柱形； 横断面为黄白色，有菊花心； 顶端茎基部膨大，被称为“狮子盘头”； 茎痕下有细密环纹，下部则疏生横长皮孔［61］。纹党现主产于甘肃文县和武都区，其种植面积达3 万亩，平均每亩175 ～435 kg［60］。

3.2.9 洛龙党参 洛龙党参是桔梗科植物川党参C.tangshenOliv.的干燥根，因产于贵州道真县洛龙镇而得名。洛党长圆柱形，狮子盘头明显，表面黄色或灰黄色，几乎无横环纹，散在的横长皮孔突起，有特殊香气，味微甜［62］。在1964 年国家医药局举办的评比中，洛党参获党参排名第三名［63］。洛党年产量在100～200 吨之间，在药材市场上基本无流通，主要作为食用流通，消费群体较小，现主产于贵州省道真仡佬族苗族自治县洛龙镇、阳溪镇等地区［64］。

3.2.10 威宁党参 威宁党参是桔梗科植物党参C.（Franch.） Nannf.的干燥根。威宁于1964 年引种山西潞党，因其独特的气候条件，高海拔日照长，早晚温差大，培育出优质的威宁党参，获得党参地理标识认证，成为威宁标志性的地道药材之一，现已推广生产成为贵州大宗药材［65］。

3.2.11 东党 东党是桔梗科植物党参C.（Franch.） Nannf.的干燥根，因产于东北吉林、辽宁以及内蒙古一带得名东党。药材呈圆锥形，芦头较大，芦下有横纹，体较松，质硬； 表面土黄色或灰黄色，粗糙； 断面黄白色，中心淡黄色，显裂隙； 味甜。东党主产区现多分布于吉林延边朝鲜自治州安图县，种植规模不大。

3.2.12 西党 西党是桔梗科植物素花党参C.Nannf.var.modesta（Nannf.） 的干燥根，又名晶党，呈圆锥形，头大尾小，上端多横纹； 外皮粗松，表面米黄色或灰褐色； 断面黄白色，有放射状纹理； 糖质多、味甜。西党现主产于青海的大通县、平安县，种植规模较小。

4 结语

本文通过考证古代本草，厘清了党参与人参的关系，发现明末清初以前“上党人参” 一词多指五加科人参，桔梗科党参为上党地区人参资源灭绝之后出现的替代品种，其药用历史仅有三百多年，为党参的合理用药提供了历史依据。

因党参独特的医疗和保健作用，其种植面积和市场需求与日俱增。由于自然地理条件的不断变化、野生党参资源的减少、党参品种的细致分化、临床应用的选择、栽培育种技术的不断提高及产区经济结构改变，导致党参道地产区不断向西北、西南地区变迁。

经查阅，我国约46 种党参属植物有药用价值，不同地域使用的地方品种也各不相同，2020 年版《中国药典》 收录桔梗科植物党参、素花党参、川党参作为党参法定基原，其他皆为地方习用品种。山西长治市和晋城市的潞党、五台山的台党、陕西凤县的凤党、湖北板桥镇的板桥党参、重庆巫山的庙党、四川九寨沟的刀党、甘肃定西的白条党、文县的纹党、贵州道真洛党、贵州威党、东北吉林的东党以及青海的西党被公认为党参道地品种。

党参属药用植物资源繁多，但鲜有对法定品种党参和地方习用品党参的化学成分、药理作用和临床应用进行系统的比较研究，故地方党参品种是否可以完全替代法定品种应用于临床，其安全性、有效性等方面还需进一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