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梁悔婚
2024-03-08徐晓民
徐晓民
李成梁家族累世从军。李成梁的爹叫李泾,是个中下级军官,铁岭卫指挥佥事。李成梁的爷叫李春美,先当铁岭卫指挥佥事,后当到叆阳守备。李成梁5岁时,李春美死了。李成梁18岁时,李家遭了大难。李泾远戍兀的河。走的那天,天上飘着漫天雪花,地上积雪没膝。只有李成梁的姑母李苏和李泾兄弟姊妹前来送别,李苏哭哭啼啼的。李泾是代替李苏的儿子去戍边的。
事发于一个月前,李泾有病,李苏的儿子代替舅舅修敌楼。备御金湖领着他们到通远堡修敌楼。哪知道,遇到蒙古兵来袭,金湖战死,李苏的儿子却当了逃兵。事后追究,李苏的儿子被判死罪。当时明朝有项规定,戍边可免死罪。于是,李泾便代替外甥去戍边。
李泾远去戍边,成了三趟街街坊的热议大事。三趟街旁边的胡同就是商业一条街,是铁岭卫最热闹的地方。李家左边是开豆腐坊的老董,右边是戗菜刀的老温,再往东是经营山货的老韩,三趟街的住户,除了做小买卖的,就是二人转卖艺的、当兵的,三趟街最大的官是李泾,最有钱的是老韩。
送别李泾时,卫所的人没来几个,连李泾的准亲家老曹也没来。老曹是铁岭卫经营药铺的掌柜。老曹人挺和善,爱笑,常笑。李泾手下士兵常有受伤的,便常到老曹药铺抓药。一来二去就熟了。两个人挺投缘,能唠到一块。两个人的职业虽然八竿子打不着,但老曹遇到事,总找李泾商量,李泾心眼活泛,给老曹出了不少好主意。久而久之,俩人就成了莫逆之交。
曹掌柜有个女儿。老曹相中了李泾长子李成梁,他性格沉稳,英武雄健。曹掌柜提出,先给俩孩子订个亲。李泾大喜,一拍即合。两家便结了个亲家,两家人一起在酒楼吃顿饭,街坊邻居老董、老温、老韩都来见证,还有铁岭卫所的百户宿振武等一干亲朋。曹家有钱,李家有点小权,各取所需,也算门当户对。
李泾戍边去了,到了兀的河,几年后就病死了,这把老骨头被运回铁岭卫,在老家新坟葬了。李家哭天抢地,曹家也乱套了,有人提出悔婚,有人反对,委决不下。老曹也是个没主意的人,遇事爱找老韩商量。老韩心眼多,老韩经营山货,走南闯北,见过世面。山里常有女真野人出没,也多得李泾帮助。老韩本来就嫉妒曹家有钱,又和军界沾亲,生意岂能不越来越红火。
曹掌柜叹气,老韩知道他为啥叹气,就撩他,“老曹,人不能死性。”“啥意思?”老曹抬头问老韩。老韩知道他明知故问,但就想捋出个话题出来。老韩说,“现在李家落败了,李成梁糊口都难,还能有啥出息,把女儿嫁他,这不往火坑跳吗!”老曹说,“做人得讲究个理,我老曹那样做,对不起老李呀!”老韩说,“对不起是一时,嫁女儿可一辈子呀!另外,你不说,让李家自己说呀!”老曹说,“李家不会自己提出退婚呀!”老韩说,“人还被尿憋死了?!你提出女儿不小了,结婚得拿彩礼,多点要着,李家遭遇这场变故,花了不少银子,兜里早瘪了,哪拿得出来呀!拿不出来,就不是你曹家悔婚,是李家没诚意呀!”老曹一听,一拍大腿,说,“还是你老韩高,真高!”老曹站起来一拍屁股,回家了。
再说李家,倒霉了,喝水都塞牙。李泾当指挥佥事时,门庭若市,铁岭卫开铁匠铺的、山货店的、药铺的,以及卫所的、寺庙的,经常有人登门拜访。以前,三趟街的孩子里,李成梁是头儿。但李泾出事后,有人不服了,胖墩儿公然讽刺李成梁是“罪臣之子”,李成梁火气爆,上來就把他撂倒在地,吓得他连连求饶,李成梁踩着他的胸部说,“再嘴里喷粪,决不轻饶。”
胖墩的父亲是个麻杆一样的瘦子,哪知,傍晚他带着一帮浮浪子,来到李成梁家门口叫阵:“有嘛父亲,就有嘛儿子。今天,你李成梁若不给我儿跪地道歉,我就砸烂你李家”。如果李泾在家,哪会有这等事发生,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到李家门前撒野。李成梁年轻气盛,不服,想冲出来干一架,但母亲楚氏死命拦住他,还气得打了李成梁一个耳光,“混小子,你已经闯下祸事了,还嫌事小吗!”李成梁捂着腮帮子,哽咽着流泪,心中真是委屈呀!这时,只见楚氏打开门,笑着对胖墩和麻杆说,“街里街坊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有事好商量,我儿子这次打了你家孩子,做妈的,先替孩子给您家孩子赔个礼、道个歉,一会儿让你家孩子也打一顿成梁出出气,你看咋样?”接着,楚氏一声断喝,“成梁,你出来,给叔叔和你弟弟赔个礼。”说完,冲进屋里,揪着李成梁的耳朵,把他拎出来。李成梁只好红着脸,嘟囔着说,“叔叔,小弟,我错了。”这时,只见胖墩的父亲掐着腰,斜睨着李成梁,胖墩上来就踹了李成梁胸部一脚,把李成梁踹倒在地,然后,胖墩上去照着李成梁的面部就是一拳,把李成梁打得挂了彩,但李成梁一声没吭,也没还手,只是愤怒地看着胖墩。
这时,铁岭卫千总郎洪带着三个随从正好经过这里。郎洪斗鸡眼、大脑袋,五短身材,挎着腰刀,威风凛凛的。以前,李泾当铁岭卫指挥佥事时,郎洪是个百户。李泾提携他,凡有好事,都把郎洪推到前面。郎洪也常到李家做客,一见李成梁,总是亲热地唠上一阵,对李家人极其恭敬。
李成梁和楚氏一看郎洪过来了,心想,看在旧日的情分上,郎洪一定会帮李家说句话,主持个公道。郎洪见胖墩也住了手,李成梁站起来,扑棱掉浑身尘土。郎洪一翻斗鸡眼问道:“光天化日,为嘛打架?眼里还有王法吗?啊!”麻杆忙满脸是笑地凑过去,附耳道,“千总,这小子挺狂啊,把我儿子揍一顿。”李成梁反驳道:“你儿子骂我是罪臣之子,我们才打起来的。”郎洪厉声回道:“难道你不是罪臣之子吗?”“我?”李成梁张口结舌。郎洪转身对麻杆说道:“人家打你儿子,你儿子也打他一顿,扯平了吗?”麻杆说,“这小子寻衅在先,他现在还没道歉呢!”李成梁说,“我凭啥道歉,是你儿子挑衅的。”郎洪回头对跟随的士兵说,“把李成梁带走,关两天!让他反省反省。”楚氏知道郎洪这小子趋炎附势变脸了,只好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麻杆是铁岭卫经营粮食的富商,财大气粗,他还有一个兄长在辽东都司任职,李家无钱无权,人家哪会向着自己,郎洪正想攀附人家呢。这个世道,没有公平可言,只有实力而已。李成梁肺都气炸了,无端被欺辱、被打,这个狗官还要关自己。他刚想发作,但看到母亲对他使着眼色,便忍住了。郎洪再也不是当年逗自己玩的郎洪了,也不是自己心目中的“郎叔”了。人情冷暖啊!不遇到变故就不会体会这么深。
自此,李家在这条街上算是栽了。屋漏偏逢连夜雨。老曹登门,楚氏忙迎出来。老曹坐下后,先扯点闲话,最后扯到正题上,“女儿18岁了,得结婚了。不是我们家非要彩礼,这是我们曹家的门面啊。”“多少啊?”楚氏胆怯地问了一句。“50两银子,我们这档次的人家,这是最低数了。”楚氏一听就懵了。李泾出事时,上下打点,把家里的积蓄都花光了。“能不能少些?我们家现在真拿不出这么一大笔银子呀!”“人有脸,树有皮,彩礼是不能商量的,这也代表你李家的诚意呀!”临来,老韩叮嘱老曹,一定咬死这个价。老韩看不上老曹,觉得他没见识,发财是撞了大运。老曹找他商量时,山里正有批山货等着他取,老曹磨叽,老韩想早点打发他走,也看出老曹想悔婚,就顺着他的思路。这么一说,老曹就下定了决心,背着手走了。
老曹把李家逼到绝路上了,李成梁听说后,骂了一句,“这老王八蛋,不就是想让我说悔婚的话吗!妈,你告诉他,这婚咱不结了。别他妈的跟咱玩路子,磨叽啥。”但楚氏却说,“老曹跟咱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和你爹交情深厚,他不是那个意思。”但开豆腐坊的老董告诉李家,老曹就是想悔婚,是老韩出的主意。
老董是听老温说的,老董和老温关系铁,常在一起喝个小酒。那天喝多了,老温说,有一天到老韩家门口戗菜刀,听到院子里老韩和他老婆正吵架呢。老韩老婆说,“李泾在时,对咱家挺关照的,你别害人家呀。”老韩说,“谁害他了?我是让老曹彩礼要得高高的,把老李家逼到退婚这条路上,但老曹没那心思,我这话不就是放屁一样吗?”老韩老婆说,“你真损,你出损主意图个啥?”老韩说,“我损?攀高踩低,谁不都一样!”老董听了,就不瞒着这事了。老董本来和老韩就不对付,两家田地垄挨着垄,为了垄,两个人吵过架。老董告诉李家,想坏招的是老韩,让李家恨老韩,他跟老曹家倒没有过结。
消息在街坊里长腿一样,两天之后,整个街坊都知道老曹想悔婚,逼老李家说出口,也都知道这损招是老韩出的。老韩气得在院子里大骂,“老曹,你他妈的不是人,嘴没把门的,以后别来找我出主意。”
楚氏本想挽回这个婚姻,但李成梁不干了,老曹想成婚,李成梁还不要他女儿了呢。人穷志不短,李成梁有股倔劲儿。
祸兮福所倚。第二年,李成梁就娶了铁岭卫百户宿振武的妹妹。人行运自来,宿振武早就相中李成梁了,听说老曹家悔婚,立马找媒婆,让妹妹嫁给李成梁。宿夫人知书达理,贤淑聪明,李成梁娶了个贤惠妻子。
老曹女兒听说了,在家大闹了老曹一顿。老曹老婆也埋怨他。老曹跺脚说,“那个破落户,有啥?爹给你找户好人家。”老曹女儿随后一病不起,几年后竟死了。那时,李成梁已经抱上儿子了,大胖小子李如松给这个贫穷的家庭带来了快乐。
编辑/宋凌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