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尽管可爱，庸俗我来

巫小诗

回了趟江西老家，自驾8小时，从日出奔驰到日落。女儿比较乖，中途只停靠两次服务区哺乳。但天气实在太冷了，在母婴室里待20分钟，就感到浑身冰凉。

本想转年春暖花开时回去，气温舒适，孩子也大些。可我还是决定一脚油门冲回家，想家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家人生病，我需要回去看看。

年迈的外婆不小心摔了一跤，腿摔断了，需要漫长的时间静养恢复；肥胖的爸爸患有高血压，高压飙到了180毫米汞柱，睡觉打呼噜时常有窒息感，被诊断为重度的呼吸暂停综合征，医生建议终身服用降压药，每晚戴呼吸机睡觉。

看着初到人间的可爱女儿，我盼着她可以快点长大；看着日益衰老的父母长辈，我又很想时间可以走慢一些。

我好像是一瞬间变成中年人的，但又说不清到底是哪个瞬间。

大概是在高速服务区给女儿换尿不湿时，不假思索脱下外套垫在脏台子上，给她铺出一张干净温暖“小床”的瞬间；也可能是在医生办公室听他分析爸爸的病情时，不由自主地点头哈腰，整个人呈现出我曾经很抗拒的卑微的姿态；再或者是接下一份不太喜欢的工作的瞬间，是被要求重写一稿时回复“好的，明天给你”的瞬间，是喂完夜奶很想抱着女儿睡觉但还是打开电脑的瞬间……

年少时很多事情不懂，或者懂也可以不做。

现在觉得，什么洁癖啊，社恐啊，忠于热爱啊，在孩子的舒适、父母的健康、生活的压力面前，何止不值一提，简直是矫情。

电影《剪刀手爱德华》里有一句我很喜欢的台词：“拿着刀，我无法拥抱你；放下刀，我无法保护你。”为人父母何尝不是如此：卖力工作，我无法陪伴你；停下工作，我无法养育你。生活有时需要面对一个个悖论，人免不了做一些情非得已的选择题，尤其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孩子确实可爱至极，金钱也确实庸俗至极。那么，你尽管可爱，庸俗我来。

上有老下有小的生活，辛苦是真的，幸福也是真的。

我是在当妈妈后，和父母的感情才更进一步的。育儿是一项多么琐碎又多么漫长的大工程啊。父母当年没有如今的条件，依旧把我抚养成人，他们比现在的我要厉害得多。

当女儿在我怀里美滋滋地喝奶时，在我的安抚中甜甜酣睡时，在被我亲额头贴脸蛋而欢笑时，我被她治愈了。当我想到，在我还没有记忆能力的年纪，我也曾被这样宠爱，就觉得更治愈了。

有时我的“虎妈”教训我几句，让我别熬夜，别乱吃东西，我虽嘴硬“多大了还管我”，但心里其实挺幸福的—当妈了还能被妈教训，这可不是幸福吗？

从前以为被爱的人才是幸福的，现在发现，其实付出爱的人也好幸福。

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有情非得已，有左右为难，但也有更多的爱与被爱。我原本停在原地无所谓向不向前，现在被生活推着走，甚至推着跑，竟也比從前更好了，这未尝不是岁月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