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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雨不终日

2024-03-04柒时微

南风 2024年1期
关键词:老先生古籍

柒时微

那场落在他心头经久不息的骤雨,在遇到她后,终于云销雨霁,得见明媚骄阳。

1

林清霁有个坏习惯,就是每逢阴天时总会抱着一定不会下雨的侥幸心理,运气好的话就不会淋成落汤鸡,但她并不是次次都能如此幸运。

就比如现在,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打断了她原本的计划,幸好道路两旁都是院落,林清霁小心翼翼地护着手中的木盒,狼狈地躲在某户人家的门口避雨。

大门是虚掩着的,在她稍不留意的转身时,手肘敲开了一条缝隙。林清霁刚想把门关上时,忽而一道大力从门内涌来,下一秒,一张清秀的脸猝然闯入她的视线。

少年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讶然,可迟钝的她并没有捕捉到这抹瞬间,而是连连道歉道:“不好意思,我只是想借此处躲雨,没有想闯入你家的意思。”

眼前的人并没有怪罪,反而好心地说道:“这雨一时半会也不会停,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就进来坐一会吧。”

语毕,林清霁见雨势愈来愈大,便没有推辞。只是在随着他一同进入屋内时,她发现他走路姿势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正出神时,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这是新的毛巾,快擦一擦吧。”她的身侧多了一条干毛巾。

可她第一反应不是先擦自己的头发,而是拿起毛巾细致的擦拭着手中的木盒。

这一举动引起了他的好奇:“这个木盒里面是什么东西,很贵重吗?”

林清霁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这里面放着我爷爷祖上流传下来的古籍,我今天来这的目的就是受爷爷所托,找专门的修复师来修缮它。”

“对了,你住在这里想必你一定认识这位古籍修复师孟肆为吧?”她脑子一转道,“听说他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小有名气的修复师了,你知道的话能不能告诉我他住在哪里?”

“他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他淡淡地开口。

他的反应让林清霁有些不悦:“你这话什么意思,虽然我不认识他,但是我听过很多人赞赏他。”

见状,对方反问道:“你呢,你也是吗?”

林清霁毫不迟疑地接过话:“那当然。”

他的唇角漾开一抹笑意,不再逗她,直接道:“你是林爷爷的孙女吧?东西我收到了,明天就开始修复。”

这番话让林清霁一头雾水,半晌她才理清楚头绪,诧异地开口:“你……你就是孟肆为?”

“是我,”孟肆为戴上手套谨慎地检查了一番木盒里的古籍,“半个月后你过来取吧。”

林清霁怎么也想不到她竟误打误撞找到了孟肆为,还在他面前说了刚刚那番羞耻的话,此刻的她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眼见屋外的雨势渐小,她忙不迭地逃离,道:“初次见面,我如果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你别往心里去。那个……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东西我会按时来取的。”

见不远处落荒而逃的背影,孟肆为不由轻笑出声,低声纠正道:“不是初见,而是……”

2

接到孟肆为的电话是在几日后的一个傍晚:“修复过程中遇到了一些困难,可能要晚几日才能给你,会不会因此耽误展览?”

彼时的林清霁正为了手头上的事情犯难,半晌才恍惚过来,告诉他不用着急。

见她语气恹恹的,孟肆为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在不断地追问下,林清霁这才吐露难题。

其实这场展览是她们学校和市图书馆联合举办的古籍展览活动,本来答应展出明代古籍的私人收藏家孙老先生临时变卦,身为活动工作人员之一的她自然愁得眉头紧皱。

林清霁知道此事困难,于是聊了几句便转移话锋,她未曾想过找孟肆为帮忙。

谁料隔日下午,她就收到了一条莫名其妙的短信:我在你宿舍楼下,带上你们展览所有的资料,跟我去一个地方。

待她满腹疑惑地下楼时,一道熟悉的身影赫然站在不远处的香樟树下,细雨如绒毛扑簌而落,坠在他的肩头,好似从水墨画中走出的画中人,看得她不由有些恍神。

“怎么不帶伞?”孟肆为眉头微蹙,向她招了招手,“过来。”

林清霁乖乖地走到了他的身侧,两人一同撑伞在雨中漫步。

到达目的地时,林清霁这才后知后觉道:“你该不会是带我来找孙老先生的吧?”

“我爷爷和孙爷爷是故交,”孟肆为侧过头解释道,“我想你们之间肯定是有什么误会,说不定你解释过后孙爷爷会改变想法。”

果然,有了孟肆为在从中斡旋,林清霁这才知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原来是孙老先生得知前阵子古籍展览时,有人不慎弄坏了藏品,这才改变了主意。

既然明白了其中的缘由,那事情便好办了,林清霁向孙老先生阐述了整个展览的流程还有安保工作,一再保证绝对不会弄坏典籍。

“孙爷爷,您放心,这次展览我也会参加。”在林清霁话毕后,孟肆为又补了一句。

听罢,孙老先生这才松了口:“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考虑看看的。”

虽然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但林清霁还是一脸感激:“谢谢,那我们就不打扰您了。”

林清霁扯了扯孟肆为的衣角准备离开,就在这时孙老先生忽而叫住了孟肆为,不知低语了一句什么,让他的神色添了几分凝重。

从孙老住处出来,两人撑伞路过一座公园时一群正在雨中跳舞的年轻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怎么了?”林清霁顺着他的眼神望去,“看他们应该是附近艺术大学的学生。”

孟肆为摇了摇头一言不发,林清霁便不再穷诘,从包里掏出一盒药贴:“上次见你雨天走路时腿疼,于是我就买了这个药贴送给你,谢谢你帮了我两次忙。”

一股暖意将周遭的寒冷驱散,他接过药贴,完全没预料到她的关心,愣了几秒后道:“谢谢,我刚刚只是忽然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眼前的人露出粲然一笑:“难过的事情都会过去的,就像这雨一样不会一直下。”

此刻的他脑海里闪过孙爷爷临走前的一声长叹:“肆为,过去这么久了,你也应该走出来了。”

“是啊,雨总会停的。”他伸出手,一滴雨不偏不倚落在他的掌心。

3

林清霁按照约定时间去取回修复的古籍,刚一进门就看见孟肆为正伏案工作,他一手握着蘸有浆糊的毛笔在破损处涂抹,另一只手放上配纸。

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地观看到一本残缺的古籍在孟肆为的一双巧手下修补完善,忍不住在一旁惊叹出声。

现下孟肆为才注意到了她的到来,放下手中的工具,从书柜上取下木盒,递到她的面前:“已经修补好了,你检查一下是否有问题。”

“我相信你的能力,”林清霁忍不住瞥了眼操作台上正在修复中的某一页,“这是你正在修复的古籍吗,这些污渍也需要祛除掉吗?”

见她有兴趣,孟肆为便讲解道:“古籍修复讲究的是修旧如旧原则,针对破损霉变发潮的古籍进行修复,那些历史战争遗留下来的痕迹不影响阅读的话一般不需要修复。”

一长串的话还未消化完,他又接着补充道:“古籍上的文字和扉页上的那些痕迹,两者相加构成了生生不息的历史传承,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教你。”

她害羞垂着头,忽然想到了什么,道:“对了,孙老先生已经同意借给我们展览了,这次的事情多亏有你。如果你有空的话,要不要来看我们的展览?”

“这件事能成还是靠你自己,”孟肆为笑着应答,“我对你的展览很感兴趣,就算你不邀请我,我也会去的。”

本没什么底气的林清霁听到他的话后难掩欣喜,把邀请函塞到他的手中:“真的吗,那我就等着你来啦。”

孟肆为果然说话算话,只是刚抵达展览现场,就撞到了林清霁窘迫的一幕。

她被围在一群游客当中,吞吞吐吐地介绍着玻璃窗前展示的古籍,显然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声音都紧张得发颤,惹得众人无趣地散开。

趁旁人不注意,孟肆为悄无声息地塞给林清霁一只耳机,道:“等会儿我在电话那头说,你跟着复述就可以了。”

他的嗓音似乎有一股难以言说的魔力,抚平了她心中的焦躁和不安。随着他的步调,她讲解起来愈发得心应手,刚离开的游客又纷纷提起了兴趣,直到结束时他们仍意犹未尽。

“这次多亏有你,不然我可要出糗了。”她并不负责讲解,有一名讲解员临时有事,无奈之下只好由她暂时顶替,不巧的是正好撞上了她不了解的范围。

孟肆为从口袋中掏出几颗水果糖:“没事,你刚刚一定很紧张吧,吃颗糖缓解一下。”

她眼底闪过一丝惊喜,见状,孟肆为的眼眸倏地一亮,正欲开口之际,林清霁却开口道:“没想到你居然和我一样会喜欢吃水果糖。”

瞳孔里的亮光在那一瞬熄灭,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哑哑的:“你喜欢就好。”

不远处传来的一声惊呼,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学长,你怎么在这里?”

他愣了一下,那人见他没接话,继续道:“我是舞蹈学院的学生,我看过你跳的《问月》,只是学长你怎么不继续跳舞了?”

可回应对方的始终都只有那句:“你认错人了。”

见对方不依不饶,林清霁立刻冲到他的面前:“都说你认错人了,如果你还要继续扰乱秩序的话,那我只能请你出去了。”

有了这句威慑的话,对方只好悻悻离去。

“刚才的事谢谢有你,”孟肆为垂着眼眸,眼底情绪晦暗难辨,“不过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林清霁耸了耸肩,显然并不在意:“每个人都会有不想说的过去,等你想告诉我时,自然会和我说的,我愿意随时做你的听众。”

彼时展厅外的骤雨初歇,乌云渐渐散去大半,天空似乎要放晴了。

4

若没有孟肆为的帮忙,展览也不会进行得如此顺利。为了表达谢意,林清霁特地投其所好买了上次同款的一包水果糖送给他。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于是就买了这个,希望你别介意。”林清霁一脸羞赧,又怕他会嫌弃自己的心意。

而孟肆为笑意盈盈地接过,拆开一颗糖塞入口中:“这个礼物我很喜歡,你之前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会喜欢吃这个吗,你现在愿意当我的听众听听我的故事吗?”

一旁的林清霁点头如捣蒜,对于孟肆为的过去她一无所知,仅仅了解的也只是现在作为古籍修复师的他而已。

在孟肆为所描述的故事中,在他二十岁那年遇到了人生最大的挫折,这个困难让他一蹶不振,也让他被迫远离故土,踏上异乡。

离开的那天,他伫立在偌大的机场内,周遭是川流不息的人海,可无一人停下来发现他的异样。

谁料下一秒,有个女生踮起脚拍了拍她的肩膀,看出了他的难过,递给他几颗水果糖,告诉他不开心的话吃点甜的可以缓解心情。

“那后来呢,你们两个人接下来还有新的事情发生吗?”林清霁问道。

孟肆为摇了摇头:“没有,我和她之间有没有故事,其实我说了并不算。”

蓦地,她的心底泛起一股酸意:“那谁说了算?”

眼前人嘴角漾开一抹笑:“你想知道吗,把手伸过来。”

听话的林清霁乖乖照做,把手伸到他的面前,当温热的指间落在她的掌心时,一股莫名的烫意染上她的耳尖。

还未等她去辨认是何字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傍晚的寂静。

一打开门,迎上来的便是一个中年妇女的破口大骂:“你到底是不是专业的修复师,我们从你这拿回来的地契上怎么有这么大一处破洞。”

面对对方的指责,孟肆为不慌不忙地看了一眼破损处,心平气和道:“我之前修缮后的成本是你们家人亲自确认无误的,我当时拿到这份地契时,这块并没有破损。”

见状,对方依旧胡搅蛮缠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责任心也没有,就知道推卸责任。”

“那这样吧,我免费帮你修补这一处的破损,可以吗?”孟肆为面色不改,依旧谦和有礼。

可中年女人并不买他的账:“要不是看在你爷爷的面子上,我才不会找你一个半路出家的人,我可不敢再找你修补,万一又出问题怎么办。这张地契是我们祖上传下来的宝贝,你必须赔偿。”

语毕,对方比了一个数,这下把林清霁气得面色铁青:“你也太过分了,孟肆为那么专业的人,你凭什么质疑他。”

“你还不知道吧,他之前可不是学古籍修复的,是因为混不下去才被迫转来当古籍修复的,他就是个半吊子,你还真……”

就在女人激动地想要上前时,孟肆为眼疾手快地挡在了林清霁的面前:“这里不是你撒泼的地方,请你离开。”

见他态度强硬,对方便灰溜溜地走了,走之前还忍不住放了好几句狠话。林清霁不满地撇了撇嘴:“她质疑你的能力时你怎么不反驳,明明是她胡说。”

孟肆为未说一字,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因为只有他知道,那个人并未说错,他无力辩驳。

不知何时,墨色的浓云推搡着急涌而来,狂风猛烈地敲打着窗棂,好似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5

在收到爷爷发来的消息后,林清霁第一时间来到了孟肆为的住处,小脸因担忧皱成一团:“我听爷爷说了,那个人离开后到处散播你的谣言,这些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当她在面前时,他脸上总是挂着和煦的笑:“怎么又忘记带伞了,快擦一擦。”

可林清霁的注意力都在他走路异样的左腿上,顾不上湿漉漉的头发,心疼地问:“这几天都是下雨天,你的腿是不是又开始疼了?”

蹲在地上的林清霁拿出药贴后去撩他的裤腿,却被一只大手握住。

彼时的林清霁眼疾手快地卷起他的裤子,就在露出膝盖的那刻,一道狰狞的疤痕赫然呈现她的眼前,她惊得手上的动作一顿,手上的药贴差点滑落在地。

“其实之前就想告诉你了,那个阿姨说的没错,我之前确实不是古籍修复师而是舞者,这道伤疤就和练舞有关。”

在父母的严加管教下,孟肆为自小便是一名出色的舞者,从小到大包揽了形形色色的奖项,顺利地考上了最好的舞蹈学院。

本一帆风顺的人生在二十岁那年被一场经年累积的伤痛夺去了所有,腰伤和腿伤剥夺了他再次起舞的权利,为了治疗他不得不远赴国外。

这条疤痕就是他手术后留下的,可惜的是世事总是不尽人意,这些疗效微乎其微,那个在台上熠熠生光的少年最终还是没能回到属于他的舞台。从国外回来后,孟肆为转了专业,跟随他的爷爷学习古籍修复。

话毕,孟肆为慌忙拉下裤腿,神色歉疚道:“是不是很难看,吓到你了?”

林清霁猛地摇了摇头,一双热忱的眼眸里只有孟肆为,再容不下他人:“就像你之前说的,古书上的痕迹代表了绵亘的历史,而它代表了你曾经的荣誉,一点也不吓人。”

原来他曾深恶痛绝的疤痕,在别人眼里却是无可替代的勋章,在那一刻,他好像没那么厌恶这道伤疤了。

不幸的是余波未平,风浪又起,一群陌生人的上门打乱了林清霁的计划,为首的人指名要和孟肆为谈生意,想要高价收购他家珍藏的几本古籍,并许诺给他介绍工作,却被他义正言辞地拒绝,两人闹得不欢而散。

在获知此事后的林清霁猜测道:“他们想要收购你的古籍,然后高價转卖?”

孟肆为点了点头:“很多商业公司为了利益根本不会保护古籍,只想从中赚差价,获取利益。”

“只不过你这么做,他们肯定又要到散播你的谣言,往后上门的客人越来越少了,古籍维护又要花很多钱……”林清霁垂着眼,满脸忧虑。她知道孟肆为原先家境并不差,但因为他的伤病掏空了父母不少的积蓄,现下的他收入微薄,恐难以为继。

在她愁眉苦脸之际,一双大手覆在她的脑袋上,温柔地抚摸了一下,道:“对于别人的议论我从未放在心上,你也不要在意,至于钱的事情我会解决的。”

恰逢手机弹出一条新的短信,林清霁信誓旦旦地说道:“你放心,这件事一定能够圆满解决的。”

他已经失去过一次实现梦想的机会,她不能让他再失去第二次。

6

孟肆为是被院外的叫喊声吵醒的,彼时的天刚蒙蒙亮,薄雾还未散去,他边揉着惺忪的睡眼边开门:“请问你这么早来有什么事情吗?”

男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从包里拿出一本古籍道:“抱歉这么早打搅你,是因为这本书急需你的帮忙。”

这是自那件事后第一位上门的客人,孟肆为不由一愣,补充道:“来之前你应该听过我吧,有人说过我专业能力不行,你不介意吗?”

这话引得对方笑出了声:“孙老先生向我们澄清过了,我们也看过了你修补后的成品,能力确实出色,那些谣言都是无稽之谈,我们都不会理会的。”

送走了那名客人之后,孟肆为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孙爷爷的家,向他表达感谢。

可孙爷爷笑着摆了摆手:“这并不是我的主意,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清霁,是她求我帮忙,并花了好多功夫找到了你从前的客人,拜托我们出面解释。你知道当时她是怎么说的吗?”

他记得很清楚,林清霁到访的那日下了瓢泼大雨,因正好撞上了孙老先生的午睡时间,一直站在门外等待,大雨淋湿了她的衣角。

好不容易等到孙老先生睡醒见客时,她却因地滑不小心摔得满身泥泞,可眼睛却依旧亮晶晶的:“孟肆为虽然名为肆为,但从小都被严加管束,一直压抑表达内心所求。古籍修复是他热爱的事业,我希望他能肆意地去做他任何想做的事情,因此求您帮帮他。”

所有的理智和冷静在这一刻被他抛诸脑后,他甚至忘了向孙爷爷道别便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刚下了早课的林清霁见到火急火燎的孟肆为第一反应是怕他又遇到了新的麻烦,结果回应她的却是一个意料之外的拥抱。

怪异的举动吓了她一跳,忙问道:“是又遇到了麻烦吗?”

“没有,”他摇了摇头,又加重了力道,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怀里,“谢谢你帮我解决了麻烦,孙爷爷都告诉过我了。”

听罢,林清霁松了口气,宽慰道:“你明明是那么厉害的一个人,我不想那些莫须有的造谣强加在你身上。”

自从孟肆为腿伤弃舞之后,他听到太多来自周遭的议论纷纷,其中夹杂着冷眼嘲笑和一些评头论足。在别人的流言声中他逐渐妥协,甚至自认为他就是别人口中的无用之人。

现如今却有人愿意为了他,独自去对抗那些非议,一遍遍地告诉他,他很好,是那些人作恶。

“谢谢你,”他鼓足勇气,决定袒露心声,“之前你不是问我和那个女生的后续吗,你现在想不想知道?”

上一秒还在宽慰他的林清霁顿时捂住了耳朵,凶凶地拒绝:“我才不想。”

“那好吧,我就不说了。”他故作遗憾地回答。

时间还长,而这个秘密她总有一天会知道的,他想。

7

转眼已是深秋,空气里已泛起一股凉意。相比之前的经营惨淡,现下的孟肆为客人虽不多,但勉强可以生活。只是那群生意人仍然没有打消收购的主意,经常找他麻烦。

在经过两人的深思熟虑之后,一致决定把收藏的典籍捐给当地的图书馆。而孙爷爷与当地图书馆的馆长有些交情,两人便拜访孙爷爷麻烦他牵线搭桥。

“你和你的爷爷家人商量过了吗,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可不能自己做主。”孙老先生好意提醒道。

孟肆为表情格外严肃,一本正经道:“我和家人商讨过了,这些古籍留在我们手上作用并不大,不如捐给国家或许还有些用处。”

“我爷爷本就打算捐出去,只是当时社会修复古籍的专业人士少之又少,他担心维护不佳,便一直留在手上,现在倒是可以安心地松手了。”

听罢,孙爷爷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对了,上次那个污蔑你的女人已经道歉了,说是家里人不小心弄坏的,因此误解了你,让我向你转达她的歉意。”

彼时清脆的笑声从窗外抵达耳畔,这一刻他所有的目光都被一个叫做林清霁的女生吸引了过去,他的尾音裹着浅浅笑意:“孙爷爷你知道的,我在意的从来都不是那些。”

回到小院已是傍晚时分,在开门的刹那,林清霁神秘兮兮地蒙住了孟肆为的眼睛:“你先闭上眼睛,我有惊喜要给你看。”

在她独自跑回屋内准备东西时,听话的孟肆为果真一动不动,直至她说可以时,才缓缓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巨大的白色幕布,还未摸清她的算盘时,只见林清霁提着一个小人坐在幕布后面,用棍子操作着它在幕布后翩跹起舞。

“这是……《问月》?”孟肆为迟疑了半晌才开口。

没想到他这么快便猜了出来,林清霁眨着亮晶晶的眸子,道:“我特意去看了你以前跳舞的视频,跟着动作慢慢学的,你可不要嫌弃我比划得不好。”

这首舞蹈是他的成名作,同样也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舞。

“这个皮影小人是我麻烦专业师傅按照你的样子制作的,”林清霁雀跃地跑到他的面前,“我知道它无法弥补你不能跳舞的遗憾,但我希望你能因为它而快乐一点。”

巨大的惊喜灌顶而下,他从未想过自己颓败的过去会在她的眼里视若珍宝。

“现在的我已经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丝绒礼盒,递到林清霁的手上,“这是我的回礼。”

打开礼盒,里面是一条太阳挂坠的项链,除了惊喜以外,她的眉宇间又添了几分疑惑:“项链很漂亮,只是为什么是太阳,送女生不应该是月亮或者星星吗?”

送礼的人只抛下两个字,引得无限遐想:“你猜。”

一弯皎洁的新月挂在天边,星星在夜幕之下熠熠生辉,看来明天注定是一个好天气。

8

在接到图书馆馆长打来的电话时,孟肆为正握着林清霁的手教她如何修补古籍。

“由于古籍修复数目庞大,馆长专门成立了一个古籍修复小组,邀请我加入。”挂了电话后,孟肆为第一时间和她分享这个好消息。

身旁的林清霁知道后太过激动,不慎打翻了桌上的浆糊,赶忙寻找可以擦拭的物件:“都怪我太不小心了。”

“为什么要怪你,”孟肆为语气依旧温温柔柔,“我把弄湿的纸张拿去外面晒一晒,抽屉里面有新的毛巾。”

在林清霁打开抽屉拿出毛巾之际,一张水果糖的糖纸毫无预兆地出现她的视野内,上面还用黑色水笔歪歪扭扭地画了一个太阳。

她瞧着上面的笔法竟有几分眼熟,在经过仔细辨认后,她才惊觉这幅画作出自她本人之手。

时间拉回到十八岁她第一次坐飞机的那天,很不巧的是当日下了特大暴雨,所有航班被迫延迟起飞。

她在机场等得百无聊赖之际,恰巧看到了独自一人的孟肆为。他的背影瘦削单薄,透着一股不可言状的孤独感。

鬼使神差般的,林清霁走到他的面前,从口袋里拿出剩下的水果糖:“你是一个人吗,要不要吃一点糖?”

怕他误以为自己是不怀好意之人,林清霁随即拆开了一颗塞进嘴里,证明道:“吃甜的可以缓解心情哦。”

见他接过糖果,她这才缓解了心中的担忧,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新主意,从包里拿出一支笔在糖纸上画了一个太阳,道:“别太擔心,这场暴雨不会下很久的。”

正当他要开口感谢时,身后传来了一道女声的声音,是她的同伴在唤她的名字。

“我朋友找我了,那我就先走了。”

直至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原来孟肆为故事中描绘的女主角是她自己。

一想到她还因此拈酸吃醋,不禁羞红了脸去找他算账:“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你之前在机场遇到的人是我?”

“我早就把答案告诉给你了,难道你忘了吗?”孟肆为牵起她的手,在她的掌心一遍遍刻画她的名字。

阳光穿透厚重的云翳落在他们的身上,林清霁狡黠一笑:“那看在太阳的面子上,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你吧。”

那场落在他心头经久不息的骤雨,在遇到她后,终于云销雨霁,得见明媚骄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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