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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补助在激励企业“卡脖子”技术创新中能否提供助力

2024-02-29邵颖红周恺伦程与豪

科技进步与对策 2024年3期
关键词:政府补助企业创新卡脖子

邵颖红 周恺伦 程与豪

收稿日期:2022-06-24修回日期:2022-09-23

基金项目: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72072132)

作者简介:邵颖红(1968—),女,河南南乐人,博士,同济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技术经济及管理;周恺伦(1998—),男,河南新野人,同济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技术经济与管理;程与豪(1996—),男,浙江台州人,同济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技术经济与管理。

摘 要:如何推动“卡脖子”技术企业创新,是近年来我国面临的重要战略问题。尝试引入锦标赛理论解释政府补助的激励机理,基于2011—2020年我国半导体及芯片行业上市企业数据,结合近年国家提出以内循环为主的新发展战略,以企业参与内循环程度为调节变量,实证研究政府补助对“卡脖子”技术企业创新产出的激励作用。结果表明,政府补助与“卡脖子”技术企业创新产出间具有倒U型关系,企业参与内循环程度在政府补助与“卡脖子”技术企业创新产出的倒U型关系中起调节作用。研究结论可为“卡脖子”技术企业在新发展格局下开展高质量创新提供参考。

关键词:政府补助;企业创新;“卡脖子”技术;内循环

DOI:10.6049/kjjbydc.2022060682

开放科学(资源服务)标识码(OSID)开放科学(资源服务)标识码(OSID):

中图分类号:F273.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7348(2024)03-0084-09

0 引言

2018年4月,美国商务部宣布对中兴公司实施制裁,禁止向中兴公司的技术出口和有关产品销售。随后,《科技日报》通过一系列文章列举了我国包括半导体及芯片技术在内的35项“卡脖子”技术。这是“卡脖子”一词在国内第一次被运用到科学技术界定上并引起广泛关注。2019年,华为公司又遭到美国制裁,其关键技术被断供,重要合作被解除,终端销量迅速下滑。近期,美国《芯片与科学法案》落地更加剧了我国关键技术受制于人的态势。为解决上述“卡脖子”问题,实现高质量发展,国家出台了系列支持政策,加大政府支持力度,提高企业创新能力。

然而,由于“卡脖子”技术受到重视的时间不长,至今学界相关研究还不丰富。已有文献大多认为“卡脖子”技术是指一系列处在关键核心位置、与其它国家技术差距较大同时面临国外技术垄断,又属于国家重点发展战略的技术[1-2]。仅依靠市场力量可能无法帮助企业获得较高的创新产出,政府补助作为外部干预手段则是一种可行措施[3],且在战略性高精尖技术行业的作用更为显著[4]

政府补助对企业创新的影响受到不少学者关注,但就已有成果看,政府补助的作用仍然存在争议。一方面,创新对于企业而言是一种大量耗费资金的活动,而政府补助作为资金来源之一,能够补充企业创新资金,并向外界释放正向信号,帮助企业获得更多融资,对创新产生“挤入”作用[5],有助于企业创新产出。另一方面,有研究指出,政府与企业之间存在信息不对称,企业仅增加创新投入,并不一定能提高创新产出[6],政府官员为获得政绩,企业为获得资金,也会诱发企业的寻租行为而非真正进行创新。此外,获得大量补助后,企业也可能分散资金,导致无法恰当配置资源用于创新[7-8]。上述两种结论相反,但都得到实证研究支持。学术争议使得现实中政府补助激励“卡脖子”技术企业创新的政策制定陷入困境。

解决“卡脖子”技术难题,是内循环战略提出的诱因之一。中共十九届五中全会提出,“要加快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使扩大内需、促进科技创新成为重要战略基点。有研究基于需求理论,认为扩大内需能够促进我国企业技术创新[9];亦有研究依据要素禀赋理论,从宏观角度指出随着我国内循环程度提升,要素禀赋结构持续优化,研发占比逐渐提高[10]。此外,当前侧重资源整合的内向型开放式创新更重视既定创新目标,不易出现核心技术受制于人的问题[11]。從政府行为看,新发展格局下,政府作为“有形的手”,应围绕提升企业自主创新能力这一目标制定相关政策[11],对企业进行补助就是举措之一。因此,在国内大循环背景下,如何强化政府补助对“卡脖子”技术企业创新的激励作用,是当前格局下亟待解决的焦点问题。总体而言,尽管已有研究提供了部分理论基础,但由于概念较新,在“卡脖子”技术领域研究政府补助与企业创新问题的文献仍然较少,且鲜有文献能够在新发展格局下深入企业微观层面进行研究。

基于此,本文以具有代表性的“卡脖子”技术行业——半导体及芯片行业为例,主要从锦标赛理论视角解释政府补助对企业创新的影响,并实证分析政府补助对“卡脖子”技术企业创新的作用以及内循环程度在政府补助与企业创新产出间的调节作用。一方面,本文可为半导体及芯片行业的政府补助与企业创新相关研究作出一定补充;另一方面,立足以国内大循环为主的新战略基点,探讨“卡脖子”技术企业积极参与内循环的重要性。

1 文献综述与研究假设

1.1 政府补助与“卡脖子”技术企业创新

目前鲜有文献对政府补助如何影响企业“卡脖子”技术创新进行实证研究,而关于政府补助对企业创新产出的影响也未形成一致结论。部分学者持“促进论”观点,认为政府补助可以正向促进企业创新产出,如Almus&Czarnitzki[12]分析德国东部政府补助政策对企业创新活动的影响,发现政府补助可以促进企业创新活动增加约4个百分点;Bronzini&Piselli[13]研究指出,地方政府对企业进行补助将显著增加企业专利申请量,提高企业创新产出。也有学者认为两者间呈负向抑制关系,如Hong等[14]研究表明,政府补助对部分高技术行业创新行为存在消极影响,政府补助并未被这些行业中的企业顺利转化为创新产出。还有学者认为政府补助对企业创新产出具有非线性影响,即两者为倒U型或U型关系,如李苗苗等[15]认为政府补贴政策与战略性新兴企业技术创新能力存在非线性关系,适当的补贴政策更为有利;吴伟伟和张天一[16]以我国新创企业为样本,发现政府补助与企业创新产出具有倒U型关系;施建军和栗晓云[17]得到二者呈U型关系的结论。

之所以存在以上差异,可能的理论解释是政府补助的影响中既存在挤入效应,又存在挤出效应,且这两种效应对不同企业的作用程度并不一致。挤入效应关注政府补助的正向影响,一方面,从资源角度看,政府补助是企业创新资金的重要来源,可以直接提供创新资源,解决市场失灵的问题[18];另一方面,从信号传递角度看,政府补助对外传递出积极信号,有利于企业获取更多外部社会资金,促进企业加大创新投入,提高实际产出[19]。挤出效应则反映政府补助的潜在问题,例如,由于政府与企业间存在信息不对称,企业以虚假的创新信号获取政府补助,使政府补助起到反向激励作用[20]。由于企业愿意通过寻租行为获取政府更多保护和优惠,所以政府补助可能偏离其本身目的,意味着企业不会真正将补助资金用于高价值的创新研发活动。在中、高水平补助下,政府补助导致的挤出效应可能更加显著[7]

实际上,“卡脖子”技术大多是我国多年来一直无法攻克的创新难题,长期以来,企业习惯于从外部吸收相关技术而非自我创新[11]。当企业面临较高创新风险却只能获取较少的政府补助时,创新可能无法带来较大收益,因为企业倾向于挤占资金用于生产活动,以提高效益。此时,政府补助资金多用于弥补市场行为的缺口,而非创新活动,只有进一步增加补助,才能使企业将更多资金投入到研发活动中。此外,由于高难度技术的研发需要大量资金,政府对于“卡脖子”技术企业的补助政策也有倾向性,对这类企业的补贴规模往往较大,可能导致相关企业更易受到“诱惑”而产生寻租行为。在“卡脖子”技术行业中,现有研究尚无证据表明大额补贴一定可以提高企业创新产出。不难理解,在创新活动尤其是高难度创新活动中,存在投入资金多但仍然无法取得突破致使产出匮乏的可能,这导致理性的企业减少研发投入并将资金用于风险更低的活动[21]。因此,当企业意识到额外的资金并不能提高创新产出时,倾向于将资金投入到市场行为中,最终导致政府补助得不到有效利用。

本文试图从锦标赛理论角度解释政府补助与企业“卡脖子”技术创新的关系。Lazear&Rosen[22]提出锦标赛理论,指出委托人可以通过锦标赛机制对代理人进行激励。委托人是锦标赛规则的制定者,代理人则为所有参赛者,代理人被委托人的规则激励,争取竞赛报酬。亦有学者提出锦标赛机制的激励制度对于企业创新行为也可能存在影响[23-24]

“卡脖子”技术属于关键核心技术,掌握“卡脖子”技术需要大量资金、时间和人员投入,失败率较高,企业往往不愿开展这类风险较高的创新。基于“卡脖子”技术对国家利益的重要性,政府会采取一些手段激励企业进行技术创新,如提供政府补助等,从而产生锦标赛,让有关企业参与到创新竞争中。在此过程中,政府充当委托人角色,“卡脖子”技术相关企业则为代理人,这符合锦标赛理论的竞争设置[25]。在初始情况下,政府补助金额是有限的,多数企业获得补助不多,只有部分企业能够获得较多政府补助。根据锦标赛理论,这种差距的存在会弱化企业对创新风险的担忧并倾向采取冒险行为,激励企业放弃保守策略,转而进行创新,从而激发更多创新产出。随着越来越多的企业在发展中获得更多政府补助,部分企业认为自己已从锦标赛中“胜出”,激励效应随之减退,加之单个创新项目的难度增大,除保留部分资金用于维持必要的创新外,企业可能分散补助资金用于其它市场行为,此时反而不利于创新产出提高。基于锦标赛理论,政府通过锦标赛构建有效的补助政策有利于企业保持持续创新能力,政府补助金额过大或过小都不能使企业获得较高的创新产出。

锦标赛理论还可以解释“卡脖子”技术创新竞赛中的高质量创新匮乏现象。相比其它創新,高质量创新能够带来技术进步、形成竞争优势,这类创新面临更高难度和风险[26]。在创新初始阶段,企业受到政府补助的正向激励,愿意开展一定高质量创新活动,但随着补助金额提高,企业可能顾及到高质量创新会使高风险因素持续增加,而偏好于尝试更简单的创新,以获得更多政府补助,进而将重点放在创新数量而非质量上[26],即呈现出随着政府补助提高,高质量创新产出先增加后减少的倒U型趋势。由于“卡脖子”技术处于中高端[11],冲破“卡脖子”瓶颈要依靠技术的实质性突破和全新产品的问世,因此最需要的创新成果是具有突破性的高质量创新产出,即攻克“卡脖子”技术难题的关键在于,相较于一般创新,高质量创新产出更为重要。基于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设:

H1a:政府补助与“卡脖子”技术企业总体创新产出间呈倒U型关系;

H1b:政府补助与“卡脖子”技术企业高质量创新产出间呈倒U型关系。

1.2 内循环的调节作用

从需求侧看,内循环为主的重点之一就是扩大内需。根据需求理论,市场内需化是后发国家工业化发展的必然路径,且扩大的市场需求对高技术产品创新有明显带动作用[9]。我国市场拥有大国市场的特征,这类市场能够通过降低技术创新风险拉动企业创新行为,而降低创新风险正是政府补助激励企业创新行为的重要出发点[17]

从供给侧看,不同企业参与内循环的程度存在一定差异,这种差异可能影响政府补助对企业创新产出的作用效果。参与内循环程度较高的企业意味着其能在供给侧更好地迎合内需,而供给侧的优化可以改善要素资源配置情况,如解决实体经济发展中可能出现有效金融供给不足的问题,进而发挥政府在推动企业创新发展中的作用[27]。这种要素资源配置变化也符合学者提出的我国要素禀赋正处于改变期,外循环地位下降,内循环地位上升的实际情况[10]

从行业角度看,在 “卡脖子”技术领域,多年来,我国相关企业的海外业务往往是装配或代工部分中低端零部件后再出口至海外,起到“世界工厂”的作用,本身未掌握核心技术。这导致该类型出口业务更多地使国外利益相关者受益,却未能提升我国企业自身竞争力。考虑到国内市场对中高端产品的自给需求越来越大,加之国家愈发重视企业自主创新能力,将其看作国内大循环的关键点并出台多项补助政策,以激励创新。可以预计,在以内循环为主的新格局下,政府补助将进一步发挥作用。企业更多地开展国内市场业务、积极参与内循环,有助于其更好地利用政府补助开展创新。综上,本文提出以下假设:

H2a:企业参与内循环的程度在政府补助与“卡脖子”技术企业总体创新产出间起调节作用;

H2b:企业参与内循环的程度在政府补助与“卡脖子”技术企业高质量创新产出间起调节作用。

2 研究设计

2.1 数据收集与样本选取

由于半导体及芯片行业的国外垄断程度非常高,相关技术难度大,同时位于许多产品的上游环节,所处位置关键[28],又多次被国家重大会议提及,是“卡脖子”技术极具代表性的行业。因此,本文参考同花顺半导体及元件、芯片概念板块的成分股选取相关企业,剔除核心变量数据严重缺失的样本后,得到2011—2020年80家企业共417个观测值组成的非平衡面板数据。此外,对连续变量进行上下各1%的缩尾处理,以避免个别极端值的影响。所用数据主要来源于国泰安(CSMAR)数据库、中国研究数据服务平台(CNRDS),并通过WIND数据库和企业年报手工搜集后进行补充验证,研究使用Excel和Stata 16.0软件进行数据处理。

2.2 变量选取与模型构建

2.2.1 被解释变量

对于企业创新产出的衡量,常见指标包括新产品销售收入、专利申请数量等[29]。考虑到本文选取样本为上市公司,而上市公司出于内部商业信息保护很少公开新产品销售收入,数据较难获得,使用专利申请数量是更可行的选择。专利既是对当前技术应用和创新的总结[30],也是学界衡量创新产出的常用指标[31]。采用专利申请数指标具有如下优点:一方面,专利申请数据随时可用且标准化水平较高[31];另一方面,相比其它衡量方式,专利申请更接近研发时间,能够尽可能避免授权过程中的不确定因素,与专利授权量相比,更加可靠、及时[26,30]

对于高质量创新产出的测度,近年来逐渐受到学者关注。如程文银等[32]根据国家相关政策,尝试通过5类标准的发明专利对高价值专利进行测度;崔維军等[33]考虑技术领域构建高价值专利优势指标;林静等[34]对高价值专利进行挖掘。考虑数据可得性并结合我国专利法和相关制度,借鉴现有研究[26,35],选取3类专利中最具技术含量和价值的发明专利申请量作为企业高质量创新产出,以专利申请总量衡量企业总体创新产出,并对其加1取自然对数,以避免零值影响和缩小数据绝对差异。

2.2.2 解释变量

解释变量为当年获得政府补助的自然对数值,数据来源于企业财务报表附注中的政府补助项目金额。

2.2.3 调节变量

国内大循环的重点是补强产业链,通过出口转内销实现企业供给与内需的连通。罗小芳等[36]使用企业国内销售收入衡量国内市场需求,如果企业愿意更多地开展国内业务,可以在相当程度上说明企业积极参与内循环,愿意开拓国内市场并满足国内需求。此外,既有研究往往使用海外营收占比衡量企业参与国际化的程度,以反映企业对外出口情况。因此,本文参照上述研究思想,并考虑到提升面向内需的供给能力是内循环的核心要义,以国内营业收入占比衡量企业参与内循环的程度,其中,国内营业收入占比=(企业营业收入-海外业务营业收入)/营业收入。

2.2.4 控制变量

企业创新产出可能受到内外部因素的影响,政府补助是一个重要外部因素,而基于企业基本条件的内部因素适宜作为控制变量置于模型中。因此,参考已有文献,选取企业规模(以期末总资产的自然对数值衡量)、企业年龄[16,18](统计年份减去公司成立年份)、员工待遇[37](以当年员工平均薪酬的自然对数衡量)和企业成长性[18](营业收入增长率)作为控制变量。此外,考虑不同年份的影响,控制年份并以虚拟变量表示。

2.2.5 模型构建

本文构建如式(1)~(4)所示的多元回归模型,其中式(1)(2)用于检验主效应,式(3)(4)加入调节变量和相应交乘项,以验证调节效应。

lntpati,t=α+β1lnsubi,t2lnsubi,t*lnsubi,t+∑βjcontroli,ti,t(1)

lninpati,t=α+β1lnsubi,t2lnsubi,t*lnsubi,t+∑βjcontroli,ti,t(2)

lntpati,t=α+β1lnsubi,t2lnsubi,t*lnsubi,t3interi,t4interi,t*lnsubi,t5interi,t*lnsubi,t*lnsubi,t+∑βjcontroli,ti,t(3)

lninpati,t=α+β1lnsubi,t2lnsubi,t*lnsubi,t3interi,t4interi,t*lnsubi,t5interi,t*lnsubi,t*lnsubi,t+∑βjcontroli,ti,t(4)

其中,control表示控制变量,i表示企业个体,t代表年份,εi,t为随机扰动项。

上述模型涉及的变量及衡量方法如表1所示。

3 实证结果及分析

3.1 描述性统计

表2报告了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

表2结果显示,各企业不同年份的高质量创新产出与整体创新产出相差较大。政府补助的最小值为13.688,最大值为19.350,表明半导体及芯片行业上市公司普遍获得较多补助,但是不同企业间仍然具有较大差异。国内营业收入占比的最小值为0.087,最大值为0.992,说明半导体及芯片行业企业间的国内外业务倾向性差异大,部分企业倾向于在国内市场开展业务,亦有部分企业将业务重点放在海外。

3.2 回归结果及分析

3.2.1 政府补助对“卡脖子”技术企业创新产出的激励效应分析

为确保回归结果尽可能稳健,本文主要采用随机效应模型(RE)、个体与时间双向固定效应模型(FE)对面板数据进行估计。同时,在企业个体层面采用聚类稳健标准误而非普通标准误,以解决潜在的异方差和自相关问题。回归结果如表3所示。

表3结果显示,不论使用随机效应还是双向固定效应模型,政府补助的一次项系数均为正,二次项系数均为负,且系数不存在显著差异,说明模型较为稳健。以双向固定效应的回归结果为例,模型(1.2)中lnsub的系数为2.350,lnsub2的系数为-0.068,且p<0.05,模型(2.2)中lnsub的系数为2.563,lnsub2的系数为-0.076,且p<0.01,可初步说明倒U型关系成立。为进一步验证倒U型关系并使结果更为稳健,根据Lind等[38]的建议,对以下3点进行检验:①二次项系数显著且符号与假设一致;②在解释变量取值最小和最大处,斜率符号应正确且足够陡峭;③极值点需在变量取值范围内并且在95%的Fieller区间内显著。U型检验结果表明,对于模型(1.2),两侧斜率分别为0.486(p<0.01)和-0.289(p<0.1),极值点为17.232,在变量取值范围内且在95%的Fieller区间内显著([16.134,25.010]);对于模型(2.2),两侧斜率分别为0.425(p<0.01)和-0.411(p<0.01),极值点为16.557,在变量取值范围内且在95%的Fieller区间内显著([15.523,17.497])。以上检验可以证明倒U型关系成立且稳健,即随着政府补助金额提高,企业总体创新产出与高质量创新产出均先增加再减少,H1a、H1b得到验证。此外,高质量创新产出比总体创新产出更快达到顶点,越过顶点后的斜率也更加陡峭。这说明高质量创新难度较大,在获得一定政府补助后,企业可能将补助用于支持其它风险较低的创新行为。

3.2.2 企业参与内循环程度的调节作用

为检验参与内循环的程度在政府补助与企业创新产出间是否起调节作用,将调节变量inter及其与政府补助一次项的交乘项(inter*lnsub)、二次项的交乘项(inter*lnsub2)加入回归方程,建立模型,回归结果如表4所示。

表4结果显示,随机效应模型与双向固定效应模型的回歸结果不存在显著差异。以固定效应模型为例,模型(3.2)中inter*lnsub2的系数为正(0.230),且p<0.05,说明企业参与内循环的程度对政府补助与企业总体创新产出间倒U型关系的调节作用显著,即调节效应成立;模型(4.2)中inter*lnsub2的系数为正(0.249),且p<0.01,说明企业参与内循环的程度与政府补助的交互作用显著,即政府补助与企业高质量创新产出间倒U型关系的调节效应也成立。因此,H2a、H2b得到验证。这一结果符合我国“卡脖子”行业企业的实际情况,尽管参与内循环可能使“卡脖子”技术企业减少对国外技术的学习,削弱低水平政府补助对企业总体创新产出和高质量创新产出的激励效果,但却能够缓解高水平政府补助的挤出效应,并促进一定政府补助金额下的企业总体创新产出和高质量创新产出提高。

3.3 稳健性检验

本文从机制、内生性、替换变量方面进行稳健性检验。考虑到企业个体差异性,后续检验均采用双向固定效应模型,固定效应模型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内生性和遗漏变量问题。

3.3.1 机制检验

前文以发明专利申请量加1的自然对数作为企业高质量创新产出,以专利申请总量加1的自然对数作为企业总体创新产出。考虑到3种专利中,实用新型和外观设计专利对新颖性、创造性的要求不如发明专利高,创新质量相对较低[30],现有研究也据此对企业创新产出质量进行分类[35]。因此,本文将实用新型和外观设计专利加1的自然对数定义为普通创新产出(lnorpat),并作为被解释变量进行回归处理,以探究政府补助对这部分创新成果单独作用的情况,回归结果如表5所示。

表5结果显示,政府补助对企业普通创新产出的一次项系数为0.207,且p<0.05,但加入二次项后变得不显著,同样,调节效应也不显著。这一方面解释了在检验倒U型关系时,企业总体创新产出在曲线右侧的斜率相比企业高质量创新产出有所减缓;另一方面也说明企业可能将政府补助用于普通创新产出而非面向“卡脖子”技术的高质量创新产出,由于企业获得普通创新产出相对于高质量创新产出更简单,这可能是反向激励结果的原因之一,也是企业产生寻租行为的潜在诱因。

3.3.2 内生性问题

考虑到上一年度的政府补助可能对企业当年创新产出产生影响,从而导致内生性问题,因此使用滞后一期的政府补助数据进行回归分析,结果如表6所示。结果显示,倒U型关系与调节效应仍然成立,说明结论较为稳健。

3.3.3 替换变量

前文使用国内营业收入占比衡量企业参与内循环的程度,进一步考虑以国内营业收入与海外业务营业收入占比的差值(inter2)作为替换变量,这一方式能够综合反映企业在业务层面满足国内需求、积极参与国内循环的倾向性。改变调节变量与相应交乘项后的回归结果如表7所示。结果显示,解释变量的二次项与调节变量的交乘项系数显著为正,调节效应仍然成立,说明本文结论稳健。

4 结语

4.1 结论

本文选择半导体及芯片行业作为“卡脖子”行业的代表,实证探究政府补助对“卡脖子”技术企业创新产出的激励情况并检验企业参与内循环的程度是否在其中起调节作用。结果表明,政府补助作为企业获得资金的重要方式,会对企业高质量创新产出和总体创新产出产生影响,表现为倒U型关系,即随着政府补助金额提高,企业创新产出先受到激励有所增加,之后作用减弱直至产生反向激励,致使产出减少;与总体创新相比,企业高质量创新难度更大。在以国内大循环为基础,积极扩大内需、发展国内市场的新发展战略下,“卡脖子”行业相关企业参与内循环的程度在政府补助与企业创新产出的倒U型关系中起调节作用,表现为能够进一步提高政府补助效果,缓和倒U型关系。

4.2 理论贡献与实践意义

已有文献关于政府补助对企业创新的激励作用存在争议。从整体看,本文结论与部分针对战略性新兴企业[15]、新创企业[16]的研究结果相似,但研究对象更为细化,聚焦以半导体及芯片为代表的“卡脖子”技术企业,且对企业高质量创新产出和总体创新产出进行了区分,丰富了政府补助对企业创新挤入与挤出效应的研究。同时,本文结合锦标赛理论探讨政府补助对企业创新的激励作用,对先前研究作出了创新性补充,拓展了理论应用范围。此外,本文还发现相关企业的高质量创新产出较总体创新产出难度更大,在政府补助达到一定水平后更易产生挤出效应。这说明政府补助存在一个合理区间,也反映出对于“卡脖子”行业中较难攻克的技术瓶颈,仅依靠大额政府补助不一定能对高质量的突破式创新产出产生良好的激励。

不同于以往关注新发展格局的研究多聚焦政策和宏观层面[10-11],本文从“卡脖子”技术企业微观层面进行分析,并引入内循环作为调节变量,为政府补助与企业创新研究拓展了潜在作用机制。企业参与内循环的程度可以调节政府补助对企业创新产出的作用效果,能够为“卡脖子”行业创新发展助力,符合“卡脖子”行业创新实际需要及国家层面相关政策导向。这也进一步反映出内需对于企业创新活动的重要性以及在关键技术上进行内向型创新的价值[9,11]

以往部分研究关注到国际化程度可能对企业创新能力存在影响,学者们基于战略管理、竞争、逆向技术溢出机制等视角认为,积极“走出去”有助于提升企业创新能力,并通过一些制造企业样本得到一定程度的证实[39]。但也有部分研究发现国际化与企业创新之间呈倒U型或更为复杂的非线性关系[40]。此外,在驱动企业创新上,也有学者注意到国内市场比国外市场产生的作用更大[36]。上述研究从侧面表明,虽然政府补助是企业的一种创新资源,但还需要企业有足够能力充分利用这一资源,在“卡脖子”技術行业中,企业国际化投入成本很高,其创新回报可能难以补偿,而积极参与内循环可以为企业提供获取资源的动力与渠道,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企业利用创新资源的能力。

本文研究结论对我国“卡脖子”行业企业创新实践具有参考意义。当前的逆全球化正倒逼我国更多地依靠内循环,除提供政府补助外,政府还需要出台更多相关政策激励企业创新行为,优化创新锦标赛环境,同时要加强工作指导,以避免企业无法有效利用政府补助和寻租行为的发生。此外,应持续促进产业结构优化并坚持扩大内需,引导企业积极参与内循环,进而调节企业创新行为,早日攻克“卡脖子”技术难关。对于半导体及芯片等行业的“卡脖子”技术企业而言,利用海外需求实现创新、完成技术攻关的可能性愈发变小,但有可能依靠国内市场实现创新突破。企业在利用政府补助进行“卡脖子”技术创新时,要积极响应国家内循环战略,进一步提升“卡脖子”技术创新能力,以更好更快地解决“卡脖子”技术问题。

4.3 不足与展望

尽管本文通过实证分析得到了一些有用的结论并采取一系列措施尽可能保证结论的稳健性,为政府补助与“卡脖子”技术企业创新领域研究作出了一定贡献,但仍然存在一定局限性。首先,对于高质量创新产出的衡量,仅从3类专利的定义和特征出发,未能从不同角度进行综合测度。其次,由于技术创新层面的数据较难获得并且存在缺失,许多企业创新行为披露情况不够详细,无法将企业创新行为进一步细化从而难以考察企业与上下游创新产业链的整体关系。最后,仅在企业业务层面衡量内循环程度,未来可进一步尝试从劳动力、投资结构等层面更全面地考察企业内循环情况,从而为新国际形势下我国“卡脖子”技术攻关路径选择提供参考和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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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陈 井)

Can Government Subsidies Assist in Incentivizing Enterprises to Make Innovation in Technological "Bottleneck" Breakthroughs? The Degree of Enterprise Participation in Domestic Circulation as a Moderating Variable

Shao Yinghong, Zhou Kailun, Chen Yuhao

(School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 Tongji University, Shanghai 200092, China)

Abstract:Since 2018, the technology bottlenecks represented by semiconductors and chips have attracted widespread attention in China. In order to solve the problems and meet the requirements of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China needs to make technological breakthroughs as quickly as possible, increase government support, and strengthen the innovation ability of enterprises. Therefore, it is an important strategic issue of how to promote the enterprise innovation of industries with technology bottlenecks in China in recent years. In addition, solving these problems is also one of the incentives proposed by the Fifth Plenary Session of the 19th CPC Central Committee for the new development pattern of "taking the domestic circulation as the main body". Although existing studies have provided some theoretical basis,it is a  the relatively new concept, and there are few studies on government subsidies and enterprise innovation in the field of technology bottlenecks, and few kinds of research can be carried out at the micro level of enterprises on the new development pattern.

Since government subsidies not only have “crowding-in” and “crowding-out” effects on enterprise innovation, but also may vary according to the characteristics of countries and specific industries, the conclusions of existing studies on the effect of government subsidies on enterprise innovation are still controversial. Therefore, this paper tries to explain the incentive mechanism of government subsidies by introducing the tournament theory. Employing the data of listed enterprises in the semiconductor and chip industry which represent China's technology bottlenecks from 2011 to 2020, this paper combines with the new development strategy of domestic circulation put forward by the government in recent years, and constructs the moderating variable of the enterprise participation degree in domestic circulation. Through empirical analysis, it studies the incentive effects of government subsidies on innovation output of enterprises facing serious technology bottlenecks and the importance of the active participation of relevant enterprises in domestic circulation in this process as well.

The results show that as a vital method for enterprises to receive money from the government, there is an inverted U-shaped relationship between government subsidies and the innovation output of enterprises with technology bottlenecks,namely as the government subsidies are getting higher, the innovation of the enterprise output motivated by the subsidies increases first and then diminishes until the perverse incentives for output decreases, and high-quality innovation is more difficult to achieve than the overall innovation. This reflects that although subsidies are important measures for the government to promote innovation, more subsidies are not always the better. For the innovative problems that are difficult to overcome in the industry with technology bottlenecks, only relying on large government subsidies may not generate good incentives for high-quality innovation results, and the technology bottlenecks still exist. Besides, on the basis of the domestic circulation which aims to actively expand domestic demand and improve the domestic market under the new development pattern, the degree of participation in the domestic circulation can moderate the inverted U-shaped relationship between government subsidies and the innovation output of enterprises, namely as being able to further enhance the benefits of government subsidies and ease the inverted U-shaped relationship. This shows that the enterprises with technology bottlenecks may achieve innovation breakthroughs through the domestic market, which is also in line with the actual needs of China and the relevant national policy guidance. In addition, some robustness tests are used to check the robustness of the conclusions.

Different from the macro or policy research under the "new development pattern", this study focuses on the micro level and makes a detailed analysis with focus on the enterprises with technology bottlenecks represented by semiconductors and chips. Furthermore given the quality of innovation, both high-quality innovation and overall innovation output of these enterprises are analyzed; in addition to the traditional theory, the tournament theory is introduced to explai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government subsidies and innovation of enterprises. Finally, the moderating variable of the degree of participation in domestic circulation is introduced and constructed, which expands the potential mechanisms of government subsidies and innovation behavior.

Key Words:Government Subsidies; Enterprise Innovation;Technology Bottlenecks; Domestic Circul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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