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真健康信息预先干预对个体感知与行为意愿影响的实证研究
2024-02-28李新月宋士杰韩文婷赵宇翔朱庆华
李新月 宋士杰 韩文婷 赵宇翔,5 朱庆华
(1.南京大学信息管理学院,南京,210023; 2.河海大学商学院,南京,211106; 3.武汉大学信息管理学院,武汉,430072; 4.山东财经大学管理科学与工程学院,济南,250014; 5.南京大学数据智能与交叉创新实验室,南京,210023)
1 引言
随着信息技术的不断发展与医疗服务的改革创新,互联网成为了公众获取健康信息的重要渠道。然而,社交媒体的快速兴起使得互联网成为了多模态失真健康信息生产与传播的温床。人工智能生成内容(Artificial Intelligence Generated Content, AIGC)时代下的信息代理进一步对健康信息的甄别与治理提出了新的挑战[1]。海量失真健康信息对个体与社会产生了一系列负面影响。个人层面,失真健康信息将混淆个体认知,威胁公众对健康问题的科学态度,降低政府与公共卫生系统的公信力,增加信息处理的不确定性并使个体作出非理性的健康决策[2];社会层面,失真健康信息或将引发广泛恐慌、煽动暴力,加剧医疗资源不平衡,制造敌对的政治环境,进而加大政府社会治理的难度[3]。健康信息的治理迫在眉睫,而关注人、信息、技术与社会交互的信息资源管理学科对该问题有着独特的理论认识与实践优势。
信息资源管理领域针对失真健康信息的治理问题,已从可信度甄别[4]、信息素养培育[5]、图书馆参与信息治理[6]等话题开展了系列研究。从时间维度而言,失真信息治理可分为传播前预防、传播中阻断与传播后纠正三个阶段[7]。事后纠正(debunking)是在失真信息出现负面效应后通过提供有力论据或细节以揭穿失真信息的手段[8],而预先干预(prebunking)是在失真信息出现前对个体进行事先干预使其免受潜在负面影响的方式[9]。事后纠正目前比较常用,但面临着持续影响不明[10],且存在虚幻真实效应(illusory truth)[11]与逆火效应(backfire)[12]等诸多心理学挑战,难以实现预期效果;而预先干预植根于“防患于未然”思想,将信息治理从被动处理变为主动应对,逐渐成为了近年国外学者关注的重点。
预先干预在气候、政治等议题上的有效性已得到了广泛验证,过往研究表明,提供准确的事实论据或解释相关的逻辑技巧将有效改善个体对失真信息的态度,增强个体对科学信息的感知共识[2,13]。在健康情境中,部分学者探究了预先干预对减弱皮肤癌[14]、乳腺癌[15]等特定疾病失真健康信息的负面影响。信息对疫苗接种的影响是健康信息学研究的重要议题,但鲜有学者将预先干预与疫苗接种情境结合并验证预先干预的有效性。此外,预先干预的现有研究较为分散单一,尚未形成预先干预对个体感知与行为意愿维度影响的系统框架,也缺乏研究分析不同预先干预方式的差别。因此,本研究将聚焦新冠疫苗接种的健康情境,从用户角度出发,设计实验探究预先干预对个体的具体作用机制,比较不同预先干预方式的差异性与适用性。本研究可补充失真健康信息预先干预的理论内涵,为降低失真信息负面影响,塑造清朗网络健康空间,优化健康信息服务提供理论参考与实践启示。
2 相关研究
2.1 失真健康信息的影响
失真信息(misinformation)由带有误导或错误含义的词根(mis-)与信息(information)一词组合而成,用以表征尚未得到明确科学证据和专家意见支持的信息[1]。由于健康问题的特殊性与重要性,失真健康信息在导致个体产生消极情绪与认知偏差的基础上,进一步影响个体的健康决策与行为[16]。在感知上,失真健康信息会加剧个体的感知威胁与犹豫心理,甚至在社会层面引发不必要的恐慌[17]。失真健康信息也将误导公众对科学问题的正确认识,降低对政府或公共卫生部门的信任[18]。早在上世纪90年代,国外学者就发现急救医学相关的失真信息会使人们错误地估计急救技术的收益与风险[19]。在社交媒体环境下,Wang等[20]研究表明与麻疹、腮腺炎和风疹的疫苗以及自闭症相关的失真健康信息普遍存在并广泛传播,严重危害个体行为决策与政府公信力。在行为上,错误感知与负面情绪刺激着不当健康行为与决策的产生。Loehrer等[21]研究表明,癌症相关的失真信息对人们的不当寻医行为具有高解释力。在新冠时期,社交媒体中的失真健康信息加大了拒绝专家权威信息的倾向[22]与违反卫生准则的可能性[23]。
2.2 失真健康信息的预先干预
预先干预包括预先提供正确的事实信息、先发制人的纠正、失真信息警告、预防接种(inoculation)等多种形式[24]。预防接种理论是预先干预的经典理论框架,该理论认为,当人们提前接触了“弱化的信息攻击”——即对未来攻击的警告或反驳论据,会产生认知阻力或精神抗体,进而抵御将来可能出现的信息攻击[25]。该理论包含两个重要的元素:一是预先警告或威胁(forewarnings/threats),通过告知人们未来会出现说服性信息以激发人们的心理反抗;二是先发制人地反驳(refutational preemption),为人们提供具体的反驳信息(论据事实或技巧策略)以驳斥失真信息。
预先干预在健康领域最早出现在说服性信息传播中,用以改善不良的健康行为。例如,通过提供先验科学知识或警告信息来减少酒精摄入[26]、预防吸烟行为[27]、促进保护性行为[28]与增加疾病检测[14]等。之后,预先干预研究开始从传播学领域转向信息资源管理领域,被视为抵抗和纠正失真信息的有效方式。在研究内容上,现有研究主要围绕预先干预与个体认知展开。例如,Iles等[15]结合预防接种理论与自我确认理论研究发现,预先干预能够有效降低有关乳腺癌筛查的失真健康信息对个体认知的负面影响,对自我确认度高的参与者更加有效;Wong[29]设计了三阶段实验发现,预先干预能够积极影响女性正确接种HPV疫苗的态度。在新冠疫情期间,van der Linden团队[30]讨论了利用预先干预打击疫情失真信息的可能性。
在干预方式上,预先干预可分为事实接种(fact-based inoculation)和逻辑接种(logic-based inoculation),前者是基于证据对失真信息中论点的具体驳斥,后者则通过呈现失真信息中的误导技巧、逻辑谬误(例如:简单化、假专家、操纵性语言与阴谋论等)进行预先干预[31-32](见图1)。已有的预先干预研究大多集中在事实接种上,即通过提供准确的信息来对抗失真信息。逻辑接种最早可追溯到亚里士多德时期,他认为理解推理的缺陷提供了一种普遍的预防失真信息的保障。伴随着失真信息的海量化与多变性,愈来愈多的学者开始将逻辑接种视为更普适性的干预方式。
图1 事实接种与逻辑接种
综上,失真健康信息的预先干预影响个体对失真健康信息的感知,并进一步作用于其行为意愿。然而,现有预先干预研究较为分散,多聚焦于预先干预对单一感知变量的作用研究,缺乏从个体感知到行为意愿的全过程探索。此外,现有研究多停留于对单个预先干预的有效性分析,尚未确认预先干预的具体作用机制以及事实接种、逻辑接种不同干预方式间的差异。基于此,本研究提出以下两个研究问题:
(1)预先干预如何影响个体对失真健康信息的感知与行为意愿?
(2)事实接种与逻辑接种的效果是否有所差异?
3 研究假设与概念模型
3.1 预先干预与个体感知
(1)感知威胁
感知威胁(perceived threat)是预先干预后产生保护反应的关键要素。威胁是个体意识到即将面对攻击而产生的心理反应[33]。预防接种理论认为,威胁可通过明确的预先警告产生,并紧随先发制人的反驳来进一步刺激个体的保护反应。Pfau等[34-35]曾开展了系列研究分析感知威胁在预先干预中的角色与作用程度;Miller等[36]在预先干预的心理机制研究中指出,预先干预将增强威胁、愤怒等负面情绪。之后,Amazeen等[37]在数字虚假信息的预先干预研究中发现,具备更多新闻知识的人会在接种过程中遭遇更强的感知威胁。在健康情境下,当个体接触到未来可能出现改变其认知与态度的失真健康信息的警告,将会刺激心理状态变化,产生感知威胁。基于此,本研究提出以下假设:
H1:预先干预会增强个体在接触失真健康信息后的感知威胁。
(2)感知认同
感知认同(perceived consensus)是人们判断科学信息的重要决定因素。认同意味着正确性,人们倾向于依赖该线索进行问题判断[38]。由于人们很少客观处理信息,信仰与世界观常常指导信息的解读。因此,通过预先干预个体认知与观念的方式,可能对公众的感知认同产生重要的影响。Cook等[2]的研究表明,失真信息能够降低公众对科学知识的认同感,增强对失真信息的认同,进而降低对科学信息的理解与接受。在预先干预中,警告首先对公众的感知认同进行挑战,而后的事实接种或逻辑接种则让人们更详细地认识相关论点。基于此,本研究提出以下假设:
H2:预先干预会降低个体对失真健康信息的感知认同。
(3)感知可信度
感知可信度(perceived credibility)是信息接受者对信息的整体感知判断,常被解构为一个多维概念,如可信任性、专业性等[4]。可信度作为信息资源管理领域研究最多的构念之一,如何降低失真信息的可信度以降低公众对科学知识的误解程度是国内外学者关注的热点问题。事后纠正的研究表明,突出显示失真信息的内容缺陷能够削弱其可信度并影响接受者态度[39]。Vraga等[31]进一步对比了事实与逻辑两种干预方式在不同时间阶段的作用效果,其结果表明,二者皆可在事后纠正阶段发挥作用,但仅有逻辑干预在预先阶段发挥作用。Boman等[9]在假新闻主题的研究中也探究了预先干预的作用,认为其可以成功阻止潜在的危害,该研究也加深了对危机沟通理论的理解。基于此,本研究提出以下假设:
H3:预先干预会降低个体对失真健康信息的感知可信度。
3.2 预先干预与个体行为意愿
(1)失真健康信息分享意愿
信息分享是公众接触并信任失真健康信息的后续行为,个体的分享加速了失真健康信息的扩散,也加大了信息治理的难度。Compton等[40]与van der Linden等[41]均指出,减少失真信息的分享与传播是实现心理“群体免疫”的关键。预先干预是在个体遇到失真健康信息前赋予个体抗性以降低对失真健康信息的信任与分享意愿,该抑制作用在其他领域已得到了广泛验证。例如,Lewan-dowsky等[42]研究表明预先干预能够显著降低个体分享恐怖主义信息的意愿;Roozenbeek等[43]以游戏为预先干预方式,研究发现玩家在游戏后分享失真政治信息的意愿显著下降。伴随着新冠疫情的加剧,Basol等[44]也通过游戏方式预先干预个体感知,研究发现个体失真信息分享意愿有所下降,并且该影响能够持续一周。借助预先干预,公众对失真健康信息的认知抗性将会提升,更不易被失真健康信息迷惑继而在互联网中进行分享或传播。此外,可信度是信息分享的前提,李月琳等[45]曾揭示了可信度在个体健康信息分享中的重要作用。综上,本研究认为预先干预对个体的信息分享意愿有影响,具体假设如下:
H4:预先干预会降低个体对失真健康信息的分享意愿。
(2)新冠疫苗接种意愿
疫苗接种是一种预防疾病的保护性行为,信息源[46]、信息框架[47]等信息刺激可作用于疫苗接种的意愿。在疫情时代,疫苗话题讨论中的失真信息、阴谋论等会负向影响公众的疫苗接种意愿。已有研究关注预先干预对提升公众疫苗接种意愿的影响,例如Jol-ley等[48]通过预先提供支持或反对疫苗阴谋论信息的实验发现,这种预先干预会影响公众的疫苗接种意愿,并以对疫苗的危险性、无力感、幻灭感等感知作为中介。之后,该团队进一步研究发现,人们可以通过预先干预来抵御反疫苗阴谋论的潜在有害影响,但若纠正信息在反疫苗阴谋论之后出现便无效果[49]。当个体预先接触到有关疫苗失真信息的事实信息或逻辑反驳时,他们会降低对失真信息的信任度,重新认知与理解疫苗接种的效果,进而提升其预防疾病、保护自我的疫苗接种意愿。基于此,本研究提出以下假设:
H5:预先干预会提升个体对新冠疫苗的接种意愿。
基于上述的研究假设,可构建以下概念模型(图2)。
图2 预先干预对个体感知与行为意愿影响的概念模型
4 研究方法
本研究以新冠疫情下的疫苗接种作为健康情境,设计实验展开研究。主要通过对照实验的方式,探究失真健康信息的预先干预对个体面对失真健康信息的感知与行为意愿变化,并比较不同预先干预方式的差异性。
4.1 实验材料设计
本研究以新冠疫情为背景,以互联网环境中讨论泛滥的疫苗接种为主题,以“新冠疫苗时效性与有效性”为焦点,设计了预先干预信息与失真健康信息两类材料。其中,预先干预信息按干预类型细分为事实接种信息和逻辑接种信息。首先,每个信息接种材料中将包含一段警告信息,以告知参与者未来将有失真信息试图改变他们的态度,以引起个体威胁。事实接种是基于失真健康信息中一些事实主张的具体驳斥,通过使用具体论据证明信息不实。逻辑接种不针对具体事实,而注重解释用于误导用户的技巧与策略。在本研究中,前者具体构造了有关“新冠疫苗抗体水平”与“绝大多数变异病毒不会影响病毒致病性、检测试剂敏感性与疫苗有效性”的事实论据;后者介绍了新冠疫苗失真环境信息常见的四类策略:简单化(oversimplified science)、假专家(fake experts)、震惊式表达(alarming language)、商业利益(financial interests)等误导性策略(见表1)。作为对照,参与者阅读了有关手机充电的相关信息。控制材料与实验材料保持文本长度、阅读难度、表达方式等均相似。
表1 失真健康信息误导策略
在失真健康信息的材料设计上,本研究参考了中国互联网辟谣平台(http://www.piyao.org.cn/)、科学辟谣(https://piyao.kepuchina.cn/)等网站上的失真健康信息,设计了“新冠疫苗有效期只有半年左右,且新冠疫苗难以抵抗大量且不断变化的变异病毒”内容的失真健康信息。对照组与实验组均阅读一样的失真健康信息材料,具体材料见附录。
4.2 实验分组
为尽可能避免实验中的参与者偏差及研究者偏差,本研究采用双盲随机对照实验法,参与者及研究者在实验结束前均不了解实验组和对照组的分组情况。本研究中实验被试被随机分为3个组,其中包含2个实验组与1个对照组。向对照组参与者呈现一则有关手机充电的信息与失真健康信息的材料,而两个实验组在呈现失真健康信息之前分别提供事实接种材料、逻辑接种材料(见表2)。
表2 实验分组设计
4.3 实验被试
本研究以互联网用户为研究对象,旨在探究预先干预对互联网用户感知失真健康信息的影响。因此,样本需满足以下三个条件:①年满18岁;②拥有互联网使用经历;③具备阅读能力。本研究在2022年4月至5月期间开展实验,依托“问卷星”平台公开招募被试,将实验材料嵌入到电子问卷中进行发放。整个实验包括三个阶段:首先,参与者需要阅读知情同意,并完成性别、年龄、教育程度、健康状态、健康素养等个人基本信息统计。之后,参与者将被随机分配到3个组(2个实验组,1个对照组)进行实验处理,阅读相应的预先干预信息材料与失真健康信息材料。最后,参与者将完成感知威胁、感知认同、感知可信度、信息分享意愿与疫苗接种意愿等变量测量。
4.4 变量测量
本研究的变量测量主要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包含人口统计学变量(性别、年龄、受教育程度等)和健康素养等个人特征变量;第二部分主要测度个体在预先干预后的个体感知与行为意愿两大维度的变量。其中,健康素养选择Norman等开发的eHEALS量表[50],本研究使用前人编译的汉化版本进行电子健康素养测量[51]。其他变量的测量均改编自现有文献,感知认同以0%—100%的形式打分,其余变量均采取李克特5分量表。具体量表形式与问项来源如表3所示。
表3 变量测量
5 数据分析与结果讨论
5.1 随机分组检验
本研究共得到有效样本182份,包括对照组(N=62)、事实接种(N=63)与逻辑接种(N=57)三个组。首先,研究对实验组与控制组间的随机化分组效果进行检验,以确保各协变量间不存在显著系统性差异,具体结果如表4所示。由此可知,实验组与控制组在协变量上并不存在显著差异,可进一步分析预先干预组与对照组的差异,以判断预先干预是否对个体的感知与行为意愿产生影响。
表4 实验组与对照组单因素方差分析
5.2 主效应分析
本研究采用单因素方差分析,并通过LSD事后多重比较法进一步判断各组间的差异(见表5)。
表5 方差分析结果
(1)感知威胁
结果表明,对照组与事实接种组、逻辑接种组的感知威胁有显著差异(F=2.375,df1=2,df2=179,p=0.043)。事实接种组(M=3.222, SD=1.075)与逻辑接种组(M=3.207, SD=0.967)明显低于对照组(M=3.539, SD=0.786)。假设H1未得到支持,即在预先干预的情况下,公众的感知威胁反而会下降。
(2)感知认同
结果表明,对照组与事实接种组、逻辑接种组的个体感知认同有显著差异(F=7.872,df1=2,df2=179,p=0.001)。事实接种组(M=58.397, SD=18.979)与逻辑接种组(M=61.088, SD=19.541)显著低于对照组(M=71.597, SD=20.165)。假设H2得到支持,即接受预先干预的个体对失真健康信息的感知认同更低,预先干预能够有效降低公众对失真信息的误解。
(3)感知可信度
结果表明,对照组与事实接种、逻辑接种组对失真健康信息的感知可信度有显著差异(F=15.871,df1=2,df2=179,p=0.000)。事实接种组(M=3.400, SD=0.733)与逻辑接种组(M=3.246, SD=0.823)均显著低于对照组(M=3.979, SD=0.713)。假设H3得到支持,即预先干预能够有效降低个体对失真健康信息的信任。事后比较结果表明,事实接种组与逻辑接种组之间并无显著差异(p=0.263),即不同的预先干预方式对个体对失真健康信息的感知可信度影响一致。
(4)分享意愿
结果表明,对照组与事实接种、逻辑接种组中失真健康信息的分享意愿有显著差异(F=6.915,df1=2,df2=179,p=0.001)。假设H4得到支持,面对失真健康信息,对照组的分享意愿(M=3.914, SD=0.784)显著高于事实接种组(M=3.444, SD=1.069)与逻辑接种组(M=3.269, SD=1.079)。事后比较结果表明,事实接种组与逻辑接种组之间并无显著差异(p=0.537),即不同的预先干预方式对个体对失真健康信息分享意愿的影响一致。
(5)疫苗接种意愿
结果表明,不同组别个体的疫苗接种意愿均较高(M对照=4.317,M事实=4.297,M逻辑=4.386),之间并无显著差别(F=0.263,df1=2,df2=179,p=0.769)。假设H5未得到支持,即我国公民疫苗接种意愿积极性较高,预先干预对个体的疫苗接种行为并无显著影响。
5.3 结果讨论
(1)研究发现
在感知维度上,结果表明预先干预能够缓解而非加剧个体的感知威胁,这与研究假设和前人研究[36]有所不同。这可能是由于健康情境的特殊性,个体在失真健康信息中感受到的健康威胁远远大于预先干预中对即将到来的失真信息的警告或威胁。人们更担心受到相关健康问题的困扰而非失真信息的攻击。因此,在失真信息通过预先干预得到澄清或解释后,个体的感知威胁程度会显著下降。但该结论的普适性与此猜想的扩展性还有待在更多场景与话题下被验证与分析,感知威胁的不同起因以及不同维度威胁的比较分析需要进一步挖掘。结果还表明预先干预能够有效降低失真健康信息的感知认同与可信度,进而减少失真健康信息对公众的误导与危害。该研究结论与Basol等[44]关于预先干预与失真健康信息可信度关系的结论一致,也与Schmid-Petri等[56]发现预先干预可提升公众对科学知识的感知共识与信任有异曲同工之处。预先干预利用时间上的优势,先发制人地作用于个体感知,使其对科学事实产生更为准确与客观的认识。同时,预先干预中的警告帮助个体塑造心理抗体,保护其免受未来失真健康信息的攻击。作为信息资源管理领域中关注的热点议题,预先干预为可信度改变提供了新的分析方式与切入路径。
在行为意愿维度上,研究结果表明预先干预能够降低公众对失真信息的分享意愿,却难以改变公众的新冠疫苗接种意愿。信息分享是当下公众常见的信息行为,映射了个体对其分享信息的信任与支持。当预先干预能显著降低失真健康信息的可信度与感知认同时,个体的失真健康信息分享意愿也会随之下降。该结论与Boman对预先干预在公共关系问题上的研究结论一致,预先干预不仅能够保护个体态度不受失真信息影响,也可在社会层面有效阻止失真信息的传播[57]。但不同于信息分享意愿,结论表明预先干预对公众的新冠疫苗接种意愿并无显著影响,后者始终维持在较高的水平。这可能是因为本文的情境较为特殊,疫苗接种行为与其他健康行为有所不同。依靠我国政府强大的组织与动员能力,国内居民响应疫苗接种宣传号召的积极性原本就较高。
此外,作为两种主要的预先干预方式,研究发现事实接种与逻辑接种均可发挥作用,二者均可在健康场景下改善个体错误认知、降低失真信息的危害作用,但在效果上并无显著差异。此结论与Vraga等认为在Instagram上逻辑接种比事实接种更为有效的研究结论有所不同[31]。一方面,健康情境有别于其他情境,具有更高专业性与科学性,专业晦涩、难以理解的事实论据与抽象多样的逻辑技巧同样都会造成个体的认知负荷,而难以体现出各自方式的优越性;另一方面,本研究并未区分干预对象,不同特质的群体对不同预先干预方式的敏感性或许有所差异。正如黄雨婷等[58]在信息素养视域下的信息甄别研究,未来可结合个体的素养水平与教育程度开展预先干预研究。更高教育程度和信息技能水平的群体或许更容易理解逻辑接种中的论述技巧与谬误解释,而更高健康素养的群体可能更易吸收事实接种中的健康知识。
(2)研究启示
在理论上,本研究遵循“防患于未然”的思想,探究了预先干预在失真健康信息治理中的具体作用,立足于 “事前”这一时间节点,从感知与行为两大层面拓展了预先干预对个体的影响维度,拓展了失真健康信息治理全时间链条在健康情境下的干预方式。通过比较分析事实接种与逻辑接种两类不同预先干预方式的作用效果与适用条件,丰富了预先干预不同类别的实证研究。
在实践上,本研究可为政府与互联网机构治理网络信息空间、应对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提供启示。首先,可提前捕获失真健康信息,精准定位易感人群。通过提前警告刺激个体产生认知抗体以应对未来的失真健康信息攻击,相关政府部门与互联网机构应深入了解预先干预内涵,及时监控网络空间中可能蔓延的失真健康信息。利用算法寻找易感个体,继而针对性地向易感人群推送预先干预信息,帮助他们产生心理抗体。其次,开发和挖掘更多预先干预手段。事实接种与逻辑接种是目前常见的两种干预方式,但其多以信息提供等方式呈现,缺乏趣味性与吸引性。未来应采取线上线下相结合的方式,设计更多的预先干预手段。例如,通过移动端游戏或虚拟现实等方式呈现预先干预,举办有关失真健康信息逻辑谬误介绍的线下讲座等。最后,借助预先干预更好地应对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尽管本研究发现新冠疫苗的接种意愿在我国政府的强力组织下始终维持在较高的水平,失真健康信息的预先干预对个体疫苗接种意愿的影响不大,但失真健康信息的预先干预能够有效扭转公众对新冠疫苗的错误认知与消极态度。考虑到政府介入所投入的社会经济成本,未来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中的健康行为不可仅仅依赖于行政力量。因此,互联网与新媒体等宣传机构应该参考预先干预的原理提前传播相关知识,塑造公众对疫苗的正确认知,提升公众健康行为积极性,降低失真健康信息对个体的负面影响。
(3)研究不足与未来展望
首先,数据收集采用自我报告方式,数据可能存在回顾性偏差。其次,本文的预先干预采用信息呈现的传统方式,这类被动干预可能难以充分发挥预先干预效果。本文也未考虑干预效果在人群中的异质性,未考虑不同教育程度、不同健康素养水平的个体在面对预先干预时的敏感性差异。尽管预防接种理论可在一定程度上提供因果推断的帮助,然而囿于实验方法限制,本文无法实时探究更多中介条件的具体影响,同时研究尚未控制自我确认度等部分可能影响干预效果的混杂变量,这也许会导致实验结果偏差。最后,本研究以“新冠疫苗接种”为主题,研究情境特殊性较强,也许会对研究结论的推广性造成影响。
未来可结合生理测量、眼动追踪等收集个人机体变化的客观数据,设计交互式游戏等主动干预方式让公众主动参与其中,发挥个体主观能动性。同时可结合健康素养等个人特质构建预先干预的理论模型,探究预先干预对不同个体的异质性效果及作用路径,考虑感知与行为等不同维度间的相互影响关系,尽可能多地控制影响实验结果的个人特征变量以提升实验可靠性,并将预先干预扩展至更多其他健康场景中以验证结论普适性。
6 结语
不同于以往“事后”的纠正干预研究,本文以“事前”的预先干预为切入点,探究了预先干预的运作逻辑与适用条件。研究借助实验法构建了对照组、事实接种组与逻辑接种组,通过问卷采集了用户感知与行为意愿维度的数据,并通过单因素方差分析和多重比较分析探究了预先干预的影响机制与各方式差异。研究结果表明,事实接种与逻辑接种两类预先干预能够显著降低失真健康信息的感知可信度、个体的感知认同与分享意愿,缓解个体的感知威胁。在理论上,本文研究结论为理解失真健康信息预先干预的影响效果提供了支持,扩展了预防接种理论在健康情境下的研究可能性,也丰富了预先干预不同类别干预方式的实证研究。在实践上,本文研究结论可为相关机构构建良好的网络信息生态,更好地应对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提供实践启示。
附录:详见https://pan.baidu.com/s/1kXm7Y_Q24fuzwiqSvIeQvg?pwd=juj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