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冰雪中张开怀抱
2024-02-28让·保罗·鲁朗
【法】让·保罗·鲁朗
这一年,瑞典的冬天异常的冷,寒气袭人。
早上,村民们将孩子送进学校。将近下午3点,天气骤变。顿时,寒风呼啸,卷起的漫天大雪笼罩了寂寥无人的山路。
正当老师担心孩子们无法回家时,村民们各自驾着雪橇,来到学校接孩子。风越刮越大,天色变得昏暗,再也看不到周围的树木和行人。
学生中间有三个小姐弟,姐姐叫安蕾,14岁;妹妹叫爱力克,9岁;小弟弟叫约阿那,7岁。他们的爸爸早预见到天气会变化,在别人到达之前就赶着雪橇来到了学校。爸爸在雪橇里为他们准备了暖烘烘的羊毛毯子和围巾。拉雪橇的是一匹叫佳娜的老母马,一见到孩子们就高兴地跺着蹄子。孩子们背着书包爬上雪橇,高兴地坐好。
突然,一声不知来自何方的巨大爆炸声响起,接着,昏暗的天空中划过一道强烈的亮光,继而一阵狂风咆哮而来,老马一惊,挣脱缰绳,拉着雪橇在暴风雪中狂奔。
姐姐安蕾急忙去拉缰绳,但老马跑得太快,怎么也抓不住。爸爸在惊愕中尚未反应过来,一下就不见了雪橇的踪影。
大雪纷飞,漫天皆白,再也看不到道路,风雪只需几秒钟就把地上的痕迹一扫而光。
安蕾和弟弟妹妹此时尚未意识到危险,以为老马还会和往常一样奔走在回家的路上。弟弟和妹妹在惊恐之后反而变得高兴起来,他们想和爸爸赛跑,看谁先回到家。于是兴奋地叫着老马:“跑啊,佳娜!快啊,佳娜……”
疯跑很久以后,老马终于停下来,安蕾趁机抓住了缰绳。她警惕地环顾四方,只见大地白雪皑皑,看不到任何一个标志物,一棵树或一座房子,最后她明白是老马走错了路。此时弟弟妹妹也开始害怕起来,睁大眼睛看着姐姐。老马惊魂未定,满嘴喷着热气,嘴周围结了一个大冰圈。安蕾生怕老马冻坏,连忙从雪橇里拿出一条羊毛围巾包住它的嘴。
安蕾挺身站到雪橇前面,迎着风挡住身后的小弟妹。她拉动手中的缰绳,吆喝老马寻找回家的道路。可老马迷失了方向,跺着蹄子,忽左忽右,踯躅不前。安蕾停下来,再爬上马背向远处眺望,可什么也看不见,只有狂风在离地面两米高处翻滚着,刮起的冰碴子像刀子一样扑打她的脸和身子。她眨巴着眼睛,睫毛一下也结了冰。
安蕾急了,用力拉动缰绳,想让老马掉头,走出这个可怕的地方。可老马弓腰一使劲,跌倒了,雪橇侧翻过来,将孩子们重重地抛到地上。安蕾刚一爬起来,不小心又陷进了齐腰的雪窟窿里。
安蕾和弟弟妹妹爬起来后,想把雪橇重新扳倒放平。她喝令老马使劲儿拉,可雪橇对他们来说实在太重,怎么也翻不过来。再仔细一看,雪橇的一个滑板被卡进了坚硬的冰缝里。
这样过了两个小时,暴风雪还在不停地刮,他们被冻得发抖。安蕾赶快用侧着的雪橇作为临时窝棚,把弟弟妹妹安置在窝棚里。她将雪橇底板当作一面挡风的墙,在雪橇顶上盖了一块羊毛毯,自己背着书包拉开羊毛披肩站在最外面,成了弟弟妹妹第二面挡风的墙。
暴风雪在雪橇四周不停地飞舞,吹打着羊毛毯顶盖,掀起安蕾的披肩。他们在冰天雪地中奋斗了好几个小时,雪还在无休止地下,无孔不入。安蕾不停地摇动着羊毛毯和披肩上的雪,生怕被雪压塌。
此时已到深夜,弟弟妹妹想打瞌睡。睡觉可不行,他们听爸爸说过许多遍,在雪中睡觉无疑等于死亡。
安蕾的外套已被冻成了冰壳,像枷锁一样锁住她,她已感觉不到自己双脚的存在。雪重重地压在她的书包和披肩上,她的双手再也不能保持伸开的姿势。为了保护弟弟妹妹,她最后不得不跪下来,将自己的背暴露在风雪中。
就这样,她尽了最大努力将暴风雪和弟妹隔开。她还费尽力气扒开雪,捡起一块羊毛毯盖到弟弟妹妹头上。现在她只能阻止他们睡觉了。她对弟弟妹妹说:“爱力克、约阿那,不要睡觉!我们数数好吗?数到100……我们先脚动,后手动,动100下;再拍手掌100下,拍拍脸,再拍拍手……听话,不要停!”
冰雪抽打着她的背,她感到全身麻木。现在她叫弟弟妹妹唱歌,自己却偷偷地流泪,泪水一下子变成了两行冰,挂在她圆圆的脸上。她说:“爱力克、约阿那,听我说,要是我睡着了,你们答应我,一定要醒着。你们向我发誓,要继续数数,即使我睡著了,你们也一定要数。这很重要,发誓!”
弟弟和妹妹继续数数,因为他们发过誓了。当他们继续数数时,他们的小姐姐扑倒在他们身上睡着了,那身子成了为他们挡住死神的最后屏障。
当第二天早上7时人们找到他们时,弟弟妹妹依稀还在梦中数着:“一、二、三、四……”而此时,他们的小姐姐安蕾张开双臂抱着他们,那样子就像一只冻僵的张开翅膀的小鸟,再也不会醒来了。
(摘自《读者·读点经典》2023年第8期,爱曦绘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