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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虚静朴素”美学思想在当代绘画中的审美表现

2024-02-27王婧侯逸杰

艺术大观 2024年34期
关键词:朴素

摘 要:东方美学思想生发于博大精深的东方古典哲学,在当下的全球化语境中,本文以东方美学思想在当代艺术语境中的审美表现与传承创新为探讨视角,旨在展现东方美学思想如何为当代绘画提供精神指引。第一章从东方美学的思想核心出发,分析“虚静朴素”思想的起源与其美学意蕴;第二章聚焦当代绘画图像与氛围中的东方审美意象,以赵无极和“新朦胧主义”画派代表艺术家朱建忠、叶剑青的创作为例,在情绪与意境中感受“天人合一”的东方美学观;第三章以当代绘画的形式与表现为入口,探讨艺术家马瑟韦尔、井上有一以及李禹焕,如何将东方“致虚极,守静笃”的哲学观念转化为深邃质朴的抽象艺术形式。

关键词:东方美学;虚静;朴素;当代绘画;审美表现

中图分类号:J2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7357(2024)34-00-03

一、东方美学思想概述

(一)东方美学的范畴及基调

东方美学根植于东方文化的土壤,融汇了各民族独特、经典的思想与意象,并将其对“美”的感知与理解反映在艺术领域中。其核心思想来源于东方古典哲学,它自始至终关照人与自然的交往和存在方式。在中国儒、道、禅对“美”的本质探求与体验中,我们不难看出其中蕴含的深厚而又独到的美学意蕴,道法自然的本真,见素抱朴纯粹。又有日本“物哀”的美学审美实践,以及印度美学中“物感”的独到心境等。

从哲学到美学,东方美学思想不变的是对本体及美学关系中的审美主体对世间万物的感知,所以它以强烈的主观性为重要特征,它强调审美活动的主体的自觉。人与物相互感知,彼此激发,从而达到在精神和情感上的高度关照。朴素、虚静、和谐、自然这些质朴纯粹的思想也奠定了东方美学的基调。

(二)“虚静朴素”美学的思想起源和审美意蕴

“虚静”的思想观源于老庄的哲学理念,老子:“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庄子提出:“夫虚静恬淡寂漠无为者,万物之本也。”与老子的观点一脉相承,也更加直接地诠释了“虚静”理论。虚静的思想观念提出要想做到真正地体悟万物,就要求以自然之心,遵循自然之道来体察、感受和接纳周遭的事物,是对本体的超然品格的历练。在老子提出“见素抱朴”的思想观点后,《庄子》中也写道:“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庄子用这句话直接展现了对本真自然的归复,体现了崇尚自然的朴素审美观[1]。

“虚静”“朴素”的东方美学思想在艺术创作中的体现可以最为直观地感受到。在审美活动中,创作主体以最本真的心境和态度,摆脱形骸的束缚,探索自然的底蕴,展现万物最原始的本性。以自由的精神状态实现物质性与精神性高度的融合,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达到物我为一的审美关照。

二、当代绘画图像与氛围中的东方审美意象

(一)赵无极——艺术之道中的东方意蕴

赵无极,作为在20世纪复杂时代语境下的艺术家,在东西方文化观念的交融与碰撞下,他的绘画从1951年开始经历了“克利时期”“甲骨文时期”和“狂草时期”三个重要阶段。艺术家创作于1955年的《中国城市》已经展现出抽象化和符号化的处理方式,画面以大面积浅蓝色为背景,交织着深蓝、翠绿以及团状的黄色,这些朦胧游走的色彩像是自然中的迷雾一般,呈现出虚静、幽深的东方意蕴。画面的中心,以看似杂乱细碎的线条描绘了中国地图的蓝本,呼应着他的主题“中国城市”。仔细观摩这些恣意的线条,赵无极并不拘泥于对山峦、河流形态的描绘,而是通过动态纷杂的笔触、充沛的个人情感表达,将观者引入无限的遐想中。以无形胜有形的朴素美学价值在这件作品中呈现了“天人合一”的东方宇宙观。

1958年开始,赵无极不再以具体内容为自己的作品命名,这是艺术家创作状态和艺术风格的又一重要转变,他将自我从现实中解脱出来,将情感与身体的本能无限激发,开启了“狂草”之路。《03.05.62》是创作于1962年的一件作品,画面以平行的三段式构图展现了自然的无限广袤。区别于之前创作中对具体形象的抽象处理,这件作品将狂放流畅的笔触糅杂在恢宏统一的色彩中,制造出动与静、虚与实相辅相成的混沌感,似乎在传达一种关于自然、宇宙和生命的哲思,是对内在感受和自然规律的表达。赵无极曾说:“我在画中追求光线,还有空间的气韵。”画面中浅色的局部,像是呼吸的通道延伸到无边际的地平线,在色彩与光线的律动中,营造出空灵富有诗意的虚静气息[2]。

纵观艺术家创作风格的嬗变,他试图将东方的审美意趣注入西方抽象绘画的表现形式中,没有固定的形态和界限,只有自由流淌的精神意象。《10.03.83》中,画面三分之二以流动的油墨泼洒出大面积的蓝紫色,有自然斑驳的痕迹,而下半部分是温润明亮的浅黄色,使得观者的视线在画面中自由游走,产生了与无形空间的互动,映射出出天入地的气象。在赵无极的艺术探索中,人与自然的玄妙空灵,东方美学的“致虚极,守静笃”,在他的无极之道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二)新朦胧主义——超感知与虚静之境

“新朦胧主义”的艺术思想发起于2013年,同期在东京画廊+BTAP举办了“新朦胧主义”第一回展览。这一艺术流派的出发点是在东方文化的语境中,构建起东亚国家对待历史、自然和生命价值的思想形态。如著名批评家皮道坚所说:“‘新朦胧主义’并非是风格或者视觉样式的标签,他所指涉的是不同主体之间的关系,假设艺术家和世界作为两极的话,那么作品就是在两极之间的停留。”这里所提出的美学观点也与东方美学中“朴素虚静”的思想不谋而合,它强调主体与主体、主体与客体之间的关照与融合。在新朦胧主义艺术中,风景不是视觉性的,而是一种超语言和超感知,是“惟恍惟惚”的大象。

朱建忠的创作,画面中有中国传统山水画的基本元素:亭台、枯树、孤松、山川和云海,传达的是一种孤高、旷远、幽寂东方之意。在他的作品《虚空为四邻》中,墨色绵延地浸润整幅画面,一棵孤松影影绰绰地悬浮在右下角,这是观众唯一可以识别的具体对象,扑面而来的是一个缥缈的虚空之地。墨色从左到右,由浅至深,像是水汽的浮动,又像是一种无形、无定的状态。画面中的孤松,面对着天地间虚静、纯粹的存在,反倒像是艺术家的潜在意识,探讨着“有”与“无”的辩证关系,在无限空间中领悟虚空的本质。在《蓬莱》《昆仑》等作品中,他在画上通过拼贴的方式并置了两个空间,像是一个时空悬置在几层画面的时空之上,在这里观者不难体味到“虚实相生”“虚静朴素”的东方美学时空观[3]。

“新朦胧主义”的另一位代表人物叶剑青,他在创作中探索油画语言如何获得水墨性的意蕴。叶剑青沿着黄公望画《富春山居图》的路线重新进行多次的游走、观看,他将历史与当下连接起来,将个人情感与自然之物融汇为浑然的感受,最终创作了长达22米的长卷——《富春山居图》。叶剑青在画面中使用单纯的黑白两色,层叠高耸的山峦在如烟如气的云雾中若隐若现,这是艺术家对自然的体悟与关照。在他的另一件巨幅作品《星空》中,叶剑青描绘出宏阔、浩瀚的星空景观,松石和云山直接呼应了中国传统山水画的元素,而远处闪烁的星辰则联结了天文物理学所描绘的宇宙观。艺术家试图传递出,宇宙、时间与空间都是无限的存在,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沌状态,这正是东方美学超然朴素的自然之势。

“朦胧”通常隐含着难以言说的微妙,我们可以感受到一种自然性和超自然性的融合,“新朦胧主义”的理念是尝试建立一种接近事物本身的感知方式,是一种心灵的、诗意的接纳,从而实现精神与物质的高度统一,展现了跨越纷争的虚静。

三、当代绘画形式与表现中的东方审美意趣

(一)马瑟韦尔——抽象表现形式中的朴素之美

罗伯特·马瑟韦尔是美国抽象表现主义的重要代表艺术家之一,20世纪中国书法和东方美学思想深深影响了马瑟韦尔的艺术创作。 他不仅将画笔视为连接肢体与画布的工具,笔触所形成的动势足以成为艺术家构建其艺术观念的重要一环,自发而富有节奏的书写将艺术家深刻的情感内涵与哲学思考紧密相连,展现了他极简而诗意的作品,也揭示马瑟韦尔“虚无”即“空白”的观念与表现力。

开始于1948年的《西班牙共和国挽歌》是马瑟韦尔最具代表性的系列作品,共有250多件绘画和纸上作品,宛如一首恢宏壮烈的交响曲。艺术家以黑白两色象征生与死的普遍意义,初看这一系列作品,充噬我们视觉的是苍白的背景与简练凝重的几何形黑色墨块,黑色的笔触饱含情绪的爆发,它们似乎在抽象的同时又充载着现实与哲思的暗示。画面中反复出现的粗重而具有象征性的黑色椭圆形宛如深沉的仪式,以某种固定的节奏反复传达艺术家对抗黑暗的呐喊。《挽歌》中他所创造的图像或许难以分辨其真实意义,但艺术家采用了东方绘画的技法和观念,以简练的形式、书写式的笔触将个人情感生成在画面中。黑与白、动与静、有与无,马瑟韦尔将这些力量的纠缠反复解构与重组在他的作品中,彰显出宁静深沉的朴素形式美[4]。

(二)井上有一——有无之间的东方哲思

作为日本当代著名的书道大师,马瑟韦尔曾经这样评价井上有一:“在我的脑海里,他无疑是20世纪下半叶最伟大的艺术家之一。我可以声称这些作品是无法超越的杰作。”井上有一的作品是对自然与力量的感悟,是艺术家自我情感与内心情绪的涌动。井上有一的作品如《无题》,通过单一笔触在大面积空白中的延展,表现出极简而深邃的意境。他运用粗犷而厚重的笔墨,形成对比鲜明的视觉效果,而大片留白则提供了呼吸与思考的空间。正如书法理论家中村不折所言:“书法的空白,是最深邃的哲学。”井上的作品在这种空白中传递了东方哲学对“空”与“满”的辩证关系。在创作于1970年代的《天》系列中,艺术家则表现了对自然与宇宙力量的深刻感悟。他的线条充满随机性和即兴性,如同风、雨的痕迹一般自然流畅,呈现出无形而有力的动态。他常用大胆的泼墨与飞白技法,使画面充满能量的流动感,暗含东方美学哲思。

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年,井上有一举办了“未来的亚当展”,大篇幅的留白中简单至极的字符、笔画之间形成的节奏,黑与白在作品中所建立的似乎更像是一种充满禅意的生命形式和朴素虚静的东方宇宙观。

(三)李禹焕——物质与精神的融会贯通

作为物派最重要的理论家和实践者之一,李禹焕将艺术创作和哲学思考的过程相融合,他的绘画以点、线表达生命的起止,东方“朴素虚静”的美学观点在他的作品中得到了深刻的延伸。开始于1973年的两个系列绘画《始于点》和《始于线》,艺术家围绕着创作主体与外部世界的关系这一命题展开,以单色、细小、重复的笔触在画布上建立抽象形式,他说:“比起形式元素,布局和质地是更值得关注的根本。”对他而言,空白的画布和重复的绘画动作是一种微妙的对话互动,创作的过程则像是思想的觉醒。

《始于点》以相同的笔触不断重复而成,画面中的痕迹由深转浅,由浓变淡。艺术家要淡却外部世界的纷杂,摒弃激烈的表达,感受时间与空间的交糅,以不具任何表现性的抽象图案来清空思绪,净化心灵与自然无限亲近。李禹焕将自我与时间、物质、空间融为一体,画面中的笔触和色块则是他对本源的追溯。《始于线》中,蓝色的线条垂直排列在浅黄色的画布上,矿物颜料的色泽与质感由上而下逐渐减弱,让人感受到画笔的自然运动和时间的流逝。在李禹焕的作品中,绘画与未绘画的部分,在视觉空间上形成了强烈的形式感,这件作品的下半部分则强调了“虚”与“无”的感受。艺术家以一种冥想式的创作体验带领观众进入虚静的世界,感受自然与物质、存在与虚无之间的东方美学观。

四、结束语

本文通过探讨东方美学思想在当代绘画中的审美表现,揭示了传统美学与当代艺术的深刻关联。东方美学以“朴素虚静”为核心,强调人与自然的和谐,物我相融的境界,为当代绘画提供了重要的精神启示。独特的东方美学思想不仅展现了东方文化的基本内涵,也推动了当代艺术语境中审美观念的创新与多样化。

赵无极、朱建忠等艺术家的作品,阐释了东方审美意象如何在绘画中呈现,特别是在意境营造、时间空间的建构中的体现。井上有一、李禹焕则以东方人的哲学思考,在画布的有无之间凝练了“虚”与“静”的精神意境。东方美学不仅为当代绘画提供了深邃的思想维度,也在形式与语言上促成了独特的艺术表达,体现了传统与现代、东西方之间的深度对话,为当代艺术的多元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

参考文献:

[1]叶维廉.道家美学与西方文化[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

[2]陈鼓应.老子今注今译[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

[3]庄子,著.庄子[M].方勇,评注.北京:商务印书馆,2018.

[4]皮道坚.作为文化概念的“新朦胧主义”[J].美术文献,2015,(06):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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