摹拟词语音手段的跨语言考察

阿茹汗

(民族出版社,北京 100013)

一、引 言

在传统语法的词类系统中,摹拟词(Ideophone)长期被视为相对边缘的一类,直到19世纪初,语言学家在研究非洲语言的过程中发现摹拟词的广泛分布,才逐渐引起重视.如Westermann(1930)、C.M.Doke(1935)、W.Samarin(1971)、G.Diffloth(1972)、Wendland(1979)、Mphande(1989)、Kulemeka(1993)

等学者对非洲语言的摹拟词进行了分析.Vesa Jarva(2001)指出欧洲Finnish语中的"expressives(表达词)"的属性特征与非洲语言Ideophone具有共性,并认为语音象似性和语义动因是重构摹拟词的主要手段.

Westermann(1930)注意到非洲Ewe语中有大部分词是由摹拟词构成的,命名为"Picture word",指语言用极为丰富的手段将一种印象转换成声音,它用一个或多个声音模仿和描述所听到或看到的任何印象.Doke(1935)用"Ideophone"来指称这一类词,以区别"模仿词(Mimic Nouns)"和"拟声词(Onomatopoeia)",并定义摹拟词为:语言中使用象征性的语音形式来表达意义的语言表征,这类词具有象似性和摹拟性,用于描写谓词、修饰语或者副词中所涉及方式、色彩、声音、气味、动作以及强度等方面的内容.Hadumod Bußmann(1990)、David Crystal(1997)等认为摹拟词是由语音象征词组成的词类.用一种声音对概念进行生动说明的词,包括声音概念和视觉概念.

W.Samarin(1971)考察了Bantu语中的摹拟词,认为这些词汇有独一无二的语音特质(phonological uniqueness),并提出了关于非洲语言摹拟词的23个测试假设.其中涉及摹拟词语音特点的几种假设有:(1)摹拟词的语音形态与意义在某种程度上是关联的.(2)与特定意义相关联的摹拟词,可派生出语义相近的摹拟词词群.(3)摹拟词可根据文体或表达目的,产生语音和形态上的变化.上述假设为研究摹拟词特别是对音系类型学研究提供更多的线索和启示.

跨语言考察,摹拟词发达的语言在语音构造上呈现高度的一致,形态上具有类推性.正如W.Samarin(1970:153)指出"每种语言中,摹拟词以不同的表现形式出现,但所有语言都有一定的语音和语义象似性".鉴于此,本文在跨语言视角下,考察摹拟词的典型语音手段.

二、摹拟词的语音手段

摹拟词与其他词汇的区别主要在于语音策略.摹拟词的语音"特殊"性表现有不同的形式,其中最典型的表现形式是重叠.此外,语音交替、长音化、高低音调对立、音节前后置换、特定辅音结构、词末辅音等手段也具有能产性.这些手段在表达摹状义时具有强化主观色彩的功能,构成语义相近的庞大的摹拟词词群.

(一)重叠

重叠是摹拟词最重要、最常见的手段,是形态化操作的结果.摹拟词的重叠和可重叠是所有语言的共性.这不仅与摹拟对象有关,也与这类词的原始性有关.但具体音节构造和数量分布因语言而呈现差异.刘丹青(2008)认为状态范畴是东亚语言中较为常见的一个范畴,通过重叠手段构成的词语是这一范畴中所占比例最多的.比如阿尔泰语系语言中的状态词、藏缅语及壮侗语中的声貌词等等.跨语言考察显示,不少语言中构形重叠也呈现较强的状态义.根据摹拟词的重叠可分为完全重叠、变音重叠和部分重叠.

1.完全重叠

完全重叠式摹拟词存在于各种类型语言中,既可能出现于多音节语或音节结构复杂、允许复辅音声母的语言;也可能出现于单音节语或音节结构简单的语言.

以部分阿尔泰语系语言为例.例如:

哈萨克语:tars-tars"扑腾扑腾心跳声"

pes-pes"呼哧呼哧"

satir-satir"哗哗声"

dyp-dyp"心砰砰跳的样子"

mɑŋ-mɑŋ"大摇大摆走路状"

qopɑŋ-qopɑŋ"在马上颠簸状"

lɑp-lɑp"熊熊燃烧状"

dʒɑlt-dʒult"闪闪发光状"

bəlq-bəlq"胖人身上的肉颤动状"

维吾尔语:løm løm"蛇虫蠕动状"

ziŋ-ziŋ"扎针时的刺痛状"

ʃaq-ʃaq"动作迅速敏捷状"

pulɑŋ-pulɑŋ"来回摇头晃脑状"

luq luq"疼痛时的感觉状"

sim sim"淅淅沥沥"

锡伯语:kɑltɑŋkɑltɑŋ"撞击声"

ɡiliŋɡiliŋ"形容精光的样子"

putur putur"簌簌"

jor jor"形容淌汗、流泪的样子"

tiaŋtiaŋ"形容吃得过饱的样子"

满语:xuar xuar"哗啦哗啦"

doxlo doxlo"人一瘸一拐地走着"

ɡərmasɡərmas"一亮一亮地打闪"

ləvs ləvs"老鹰呼扇飞的样子"

部分欧洲语言、美洲语言、非洲语言也出现此类情况.

欧洲语言以Estonian语为例(Eve Mikone,2001:229):

kohvat-kohvat"慢慢地、笨重地移动"

tinga-tinga"小步地移动"

vuta-vuta"快速、轻松的步伐"

volaki-volaki"快速大步跳"

美洲语言以Pastaza Quechaua语为例:(Nuckolls,2001:272)

cati-cati"开始尾随的样子"

dzir dzir"摩擦声"

非洲语言:

Didinga语:(Nicky de Jong,2001)

rεɭrεɭ"害羞的样子"

lʊlʊlʊlʊ"平滑、光溜的样子"

ЗɑriЗɑri"充满水的样子、多雨的"

kitdik kitdik"摇晃、动摇"

xatding xatding"滚动、转动"

tdʊl tdʊl"潺潺流水的声音"

Mundang语:(Stefan Elders,2001)débáŋdèbàŋ"步履蹒跚"

ɗɪŋɗɪŋ"负重行走"

tát tát"发胖的、富态的"

pèp pèp"大物体的爆炸声"

Hausa语:(Pau Newman,1989)

dáráa-dáráa"轮廓清晰的、漂亮的"

rúwá-rúwá"水水的"

bátsóo-bàtsòo"难看的、拙劣的"

bálóo-bàlòo"大而圆"

Hausa语有两个音调,H(igh)和L(ow),F(alling)音调,只出现在重音节上.通常重叠式中两个部分的音调是相同的,例如:"kwàlé-kwàlé独木舟""dóolì-dóolì多足动物""mázá-mázá快速的(副词)""wátàa-wátàa每月的(月)""jóojì-jóojì法官(复数)"等.但在摹拟词中有一种模式,重叠的两个部分都有自己统一的音调,且两个部分音调不同,发生音调的变化.例如:

búzúu-bùzùu(H-L)"长发蓬乱的"

wújígáa-wùjìgàa(H-L)"凌乱不堪的"

cùkùu-cúkúu(L-H)"以卑鄙的方式获得某物"

kàzàʀ-kázáʀ(L-H)"精力充沛"

Mundang语中全重叠式摹拟词也出现声调高低搭配的现象,如(Stefan Elders,2001):

lékáy lèkày"步履蹒跚"

búzúu-bùzùu"凌乱的长发"

2.部分重叠

部分重叠的形式多样,完全不受原有词根形式的限制,在进行重叠时除了简单地叠加、重复之外,还会利用增音、减音、变换语音要素、添加构词词缀等方式进行重叠.以Emai语摹拟词部分重叠为例:

tókó/tótókó"感情脆弱的(某人)"

yéghé/yéyéghé"不够大的(物理特征)"

híí/híhíhí"怪异(沉默)"

yúú/yúyúyú"涌出(流动)"

非洲Wolaitta语摹拟词的部分重叠包括重叠词末VC和词首CV构成.(Azeb Amba,2001).例如:

gaʃáʃʃɑ"虚弱、缓慢和不健康"

loolloósa"漂亮"

Wolaitta语中重叠式摹拟词的音节结构中基式有CVVC和CVCC两种.基式和重叠部分由元音-i-连接,并在词末增加元音-a.所有完全重叠式在词末都需要加元音-a.Wolaitta语有声调,在重叠的时候在重叠部分会产生声调变化(Azeb Amba,2001).例如:

基式:CVVCC1VVC2→C1VVC2+C1VVC2→C1VVC2+i+C1VVC2+a

miik'→miik'miík'→miik'imiík'a"令人不愉快的"

toot'→toot'toót'→toot'itoót'a"匆忙走路的人,尤指肥胖的人"

liif→liif liíf→liifiliifa"薄的,柔软的,扁平的"

基式:CVCCC1VC2C3→C1VC2C3 C1VC2C3→C1VC2C3+i+C1VC2C3+a

panj→panjpánj→panjipánja"不可口的(非常淡的茶、咖啡、啤酒)"

firk→firkfírk→firkifírka"易怒的"

k'ap'p'→k'ap'p'k'áp'p'→k'ap'p'ik'áp'p'a"做事快的但非有效的"

3.变音重叠

完全重叠式的语音交替是规则性重叠的,前后两个部分中的元音或辅音完全相同,而变音重叠式的前后两个部分中的元音或辅音发生变化.跨语言调查表明,变音重叠现象普遍存在于各类语言中,但表现形式以及能产性呈现差异.

阿尔泰语系语言中变音重叠摹拟词是在基式(前一部分)的基础上,进行元音交替、辅音交替和元音、辅音共同交替来构成.阿尔泰语系语言中变音重叠构成的摹拟词非常丰富,而且具有能产性,构成方式多样.

蒙古语:püdenɡpdanɡ"吧嗒吧嗒"

dam dum"半信半疑状"

toitor taitar"脚步不稳状"

tünɡtanɡ"敲打声"

维吾尔语:jɑlt-jult"电光闪烁状"

daq-duq"哐当声"

dʒɑrt-dʒurt"撕纸的刺啦声"

dʒɑldur-dʒuldur"嘎啦嘎啦声"

塔塔尔语:qɨjʃɨq-mɨjʃɨq"歪歪扭扭状"

ʁɑrtʃ-ʁərtʃ"雪地行走声"

西部裕固语:səldəŋ-sɑldəŋ"无精打采状"tʂodʐɑn-tʂudʐɑn"一颠一跛地"

zər-zɑr"吱吱(尖叫猪叫)"

锡伯语:iŋəl jaŋəl"形容扭扭捏捏的样子"

赫哲语:kəktər fʊltər"形容凹凸不平"

部分欧洲语言也同样通过变音重叠构成摹拟词.如Estonian语摹拟词中最典型的是重复整个词干,其中第一个元音发生变化.在这类词中,词干的第一个元音通常是a,词缀为i、u、e.例如:

元音交替:

liipadi-laapadi"漫不经心、笨拙地移动"

limma-lamma"笨拙地、不小心"

possa-passa"粗心地;不注意地"

priuh-prauh"快速地、粗心地"

部分重叠的语音变化是不均匀的.其中有词首辅音的变化、词首辅音的缺失以及添加词缀等.例如:

aksis-raksis"准备就绪"

kiraldi-viraldi"糟糕的"

siilu-viilu"条状的"

sussa-vussa"慢慢地"

virro-harro"松散的"

siba-silakalli"零散的"

tipp-tibinal"快步走"

lotta-lattakalli"松散、松弛、懒惰"

(选自Eve Mikone 2001)

日语中,通过两个组成成分在某部分保持相同音韵形式的方法进行构词.野口宗亲(1995)称作"chigu hagu(不一致、不配对状)"意为"不成双、不协调"式构词,但只占少数.根据田守育启(1991),日语变音重叠摹拟词是两个近义摹拟词的第一个莫拉(mora)复合而成的.例如"gasa goso(枯叶、纸等摩擦的声音)"是"gasa gasa(沙沙的声音)"和"goso goso(嘎吱嘎吱声)"的第一个音节(mora)复合构成,数量较少.

朝鲜语典型的变音重叠摹拟词指在第一音节和第三音节的词首辅音呈现" :C"的对立,即通过"有-无"的对立来强化[-负面]强度.蔡琬(1987)指出,朝鲜语变音重叠式的功能在于通过最小的语音交替实现音像对立的最大化.例如"omok ʧomok(凹陷状)""əntɯl məntɯl(物体表面不平状)""urkɯs purkms(花花绿绿)"等.

汉藏语言中也普遍存在语音和谐搭配构成表达状态的四音格词.戴庆夏、孙艳(2003)对景颇语1127个四音格词的考察,其中有音节和谐关系的有1102个,占四音格词总数的98%,无和谐关系的有25个,仅占总数的2%.例如:

kin31tun55kin31tan55"纠缠状"

kum31lau31kum31le55"挑拨离间"

a31that31a31wat55"厚厚的"

niŋ31mun31niŋ31mau31"相互怨恨状"

a31ʒin55a31ʒan55"东碰西撞地"

tiŋ31ju?55tiŋ31lun55"忐忑不安地"

n55tʃi51n55ku51"紧紧张张地"

mǎ55ju51mǎ55ja51"普普通通地"

与上述几种语言不同的是,景颇语四音格词的变音在第二和第四音节上.

(二)语音交替

语音交替指音节结构、音节数目、音节类型不变,只是变换某些音素.跨语言调查研究表明,此类语音(元音、辅音)交替构成语义相近的摹拟词,具有类推性、能产性.

1.元音交替

摹拟词的元音交替是相当普遍的现象.Azeb Amba(2001)发现非洲Wolaitta语中,摹拟词的元音和"大小"或"轻重"等语义程度相关.例如,意为"轻/小"的摹拟词是由高元音构成的,而指"重/大"的东西是由中元音构成的.例如:中元音toot'itoót'a指匆忙走路的人,尤指粗壮的人,高元音tiit'itiít'a指匆忙走路的人,尤指身材苗条的人.

Courtenay(1976)指出非洲Yoruba语中,中元音和高元音之间的交替可构成语义相近的摹拟词.例如:中元音rogodo指"凸出(如眼睛)"、rugudu指"小而球形(如臀部)"、rógódó指"大,圆(如山药)"、robodo指"细腻饱满"、robotyo指"胖的(多于rugudu)",高元音rúgúdú指"小而球形(如臀部)".

Francis O.Egbokhare(2001)发现Emai语摹拟词元音交替可以构成同义摹拟词词群.例如:

表1 Emai语摹拟词元音交替

Eve Mikone(2001)指出Finnish语和Estonian语摹拟词改变一个元音或辅音时其语义不会发生变化,通常元音变化出现在第一和第二音节上.例如:Finnish语:läjähtää、lejahtaa、lekahtaa、lemahtaa、levahtaa(突然着火);Estonian语:lomisema、momisema、nomisema、pomisama、pomisema、põmisema、somisema、tömisemä(轻声细语).

N.S.Kabuta(2001)发现非洲Cilubà语摹拟词有变体(变体是具有轻微形式差异的同义词).例如:nyàkàtàà/nyèkètèè"安静的"、sùbùsùbù/zùbùzùbù"肥胖的"、zee/zeezeeze/teeteete"苍白的".

Vesa Jarva(2001)指出Finnish语中摹拟词的交替规律,尤其是在动词中元音交替,出现在第一个音节.通常出现在k-lk和k-k-r辅音结构(skeletal consonantal base)中,指硬撞击或敲击的声音和动作.例如:

表2 k-lk和k-k-r辅音结构中的元音交替

摹拟词元音交替中a、i和o是最常见的.Finnish语主要以词干缀加词缀派生新词,但这类"内部派生"现象成为了摹拟词特点之一.在某些情况下,交替可以被解释为声音象征:a表中性,而i指更小或更低,o指更大、更圆或更低.

此类情况也出现在Yorùbá语中,r-g-d辅音结构添加不同的元音和鼻音、非鼻音的对立表达"圆形、弯曲的形状"义.例如:règèdè、regede、régédé、rigidi、ragada、rogodo等.(Yiwola Awoyale 1989)

朝鲜语摹拟词有十分整齐的元音交替和辅音交替,构成一组对立的意义范畴.阴性元音表达"大、重、暗、慢、钝"等语义范畴,阳性元音表达"小、轻、亮、快、锐"等语义范畴(牟廷烈2001).例如:mɛkkɯl/mikkɯl(滑溜溜貌)、sakak/səkək(嘎吱吃苹果)、tɛkul/tekul(打滚貌)、pokɯl/pukɯl(水沸声).

2.辅音交替

摹拟词的辅音语音交替是相当普遍的现象.摹拟词辅音交替的范围比元音交替窄一些,辅音交替受限与辅音发音特征有关.辅音交替分为词首辅音交替和词末辅音交替,其中以词首辅音交替为常.

Azeb Amba(2001)指出Wolaitta语词首辅音交替构成语义分化的一组摹拟词.例如:

"wurk'uúk'a脏兮兮的(指大孩子)/murk'uúk'a脏兮兮的脸,流鼻涕的(指婴儿)","lakákka和蔼、体面(态度和言语)/sakákka非常漂亮的".

Hausa语、Kisi语、Zulu语也出现了类似情况.例如:Hausa语中 lip/rip表示"光滑平坦"(Moore1973),buzuu-bùzùu/muzuu-mùzùu表示"多毛的". Kisi语 中 kɔcù/dɔcù 表 示 "敲 打"(Childs1988).Zulu语中ndrr/drr/mbrr/bhr表示"鸟群飞过",cosu/cusu/nonsu/nosu/thosu表示"断裂"(Fivaz1963).

Francis O.Egbokhare(2001)指出Emai语摹拟词辅音的交替范围比较广,出现在词首、词中、词末,也可以在词中词末同时交替,构成相同语义的摹拟词.例如:

表3 Emai语摹拟词辅音的交替现象

Vesa Jarva(2001)发现Finnish语摹拟词缀加名词、动词后缀也可通过元音、辅音交替构成语义相关联的一组词.例如:

表4 Finnish语摹拟词的交替现象

阿尔泰语系语言中,以蒙古语为例,摹拟词词末辅音交替非常发达.同一词根后的辅音交替构成庞大的同义摹拟词群,表达不同的语义色彩差异.例如anis/anig/anib/aning(眨眼)、atub/atug/atus/atung(一缩一缩地)、nabtar/nabtas/nabtag/nabtang(呼搧呼搧).

综上,摹拟词通过元音和辅音的语音特点来表现语义程度差异,是比较普遍的现象.一般来说,摹拟词都较短,它们用的音节比其他词更少,并经常出现辅音或辅音群.摹拟词表现出较高的词末辅音和辅音频率,在大多数语言中,此类词有一种相当强烈的共性倾向.元音交替最常见的类型是一个前元音替换后元音,反之亦然;高元音与中元音的交替也相当普遍;中元音和低元音的交替较少.辅音交替中一个显著的趋势是一个辅音通常只有当两个辅音属于同一范畴(发音部位或发音方式)时,才会被另一个辅音所取代.

(三)其他语音手段

有些语言中,长音化、高低音调对立、音节前后置换、特定辅音结构、元音和谐、词末辅音等手段也构成数量庞大的摹拟词词群.

1.长音化

根据田守育启(1991),日本语也用长音和非长音手段来表达程度加深.例如:金属浊重声gachiN长音化后构成"gachiiN"、金属碰撞声kachiN长音化后构成"kachiiN"、气味扑鼻puN长音化后构成"puuN"、跳跃声piQ长音化后构成"piiQ".

2.高低音调对立

Mundang语有高、中、低三种声调,但在摹拟词中只出现高音和低音,声调模式往往具有清晰的语义象征价值(Stefan Elders,2001).例如:sélém表达"小石子落下的声音",sèlèm表达"大石头落下的声音".

3.音节置换

Ewe语中一些双音节的音节可以被置换,可构成同一语义摹拟词,大多数情况下其语义细微差别很难捕捉到.(Felix K.Ameka,2001)例如:tsaklii/klitsaa表达"粗糙的表面"、Dzahlii/hlidzaa"坚韧的"、kɔlii/likɔɔ"黑烟浓烟"、nyadrii/drinyaa"艰苦的"、kpɔdzɔɔ/dzɔkpɔɔ"又厚又圆"、nogoo/gonoo"圆的"等.但这种情况也有反例.例如"lɔbɔɔ(长)"音节置换后变成"bɔlɔɔ(软)".

Emai语摹拟词中的特定声音片段表达特定的含义.(Ronald P.Schaefer,2001)例如:shékpé表达"发育迟缓的(人)"、kpéshé表达"短而粗的(物)",kótó表达"感伤的(人)"、tókó表达"满是滴状斑点的",kédé表达"小型的"、déké表达"相称的".辅音或辅音结构的位置互换,造成意义的改变.

4.元音和谐

Zulu语摹拟词具有元音和谐现象(C.T.Msimang and G.Poulos2001).例如:phahla"粉碎"、phehle"破碎"、phihli"粉碎成碎片"、phohlo"断裂"、phuhlu"腐朽的"、cababa"平的、单调的"、shelele"滑的"、coshosho"停留"、fofololo"坠落"、gulukudu"急速行进"等.

非洲语言中摹拟词的元音和谐现象与阿尔泰语系语言不同,后继音节中的元音倾向于受第一个元音的限制,出现相同元音的倾向.

5.词末辅音

跨语言考察,摹拟词发达的语言中,大部分摹拟词均以辅音结尾.以非洲Hausa语为例,大多数摹拟词均以辅音结尾.例如:"tíkís疲劳""wúlík亮黑色""tsán-tsán谨慎、小心翼翼地""kàzàʀ-kàzàʀ精力旺盛的"等.

Kasik(1996)指出,Esronian语中通常用词末辅音构成摹拟词.例如:辅音-ak可构成"haidak、lidrak、lirtsak、lirvak(不正经的人)"、"roisak、rosmak、sorbak(不整洁的人)".辅音-ts可构成"hahkats、hargats、jopats、labrats、larmats、mulgats(喋喋不休)".辅音-rdis可构成"kakerdis、komberdis、koterdis、paterdis、tolgerdis、vinderdis(跌跌撞撞)".

非洲Mundang语也倾向使用词末辅音来构成摹拟词.例如:(例子选自Stefan Elders 2001)

表5 Mundang语摹拟词末辅音

阿尔泰语系语言中摹拟词倾向于使用词末辅音.如蒙古语摹拟词绝大多数以辅音"r、s、b、ng、d、l、g、n、m"结尾.蒙古语摹拟词的词法特点为具有独特的构词附加成分,多以重叠形式出现.同一词根可以缀加不同的词末辅音构成摹拟词,是具有能产性的构词模式.独特的词末辅音是蒙古语摹拟词数量较大的主要原因.

可见,摹拟词以辅音结尾的现象具有语言共性倾向.

部分欧洲语摹拟词中,词首可以出现复辅音.在Balto-Finnic语中摹拟词的词首音以复辅音为常,该功能可视为摹拟词的一个重要识别标志.(Ravila 1952;Itkonen 1966,转引自Eve Mikone 2001).Finnish语有"kl-、kr-、pl-、pr、pr-cf"等,Estonian语中有"kl-、kr-、pl-、pr、tr、ts"等.例如:Finnish语中"klaasuta(蹒跚)""kropsehtia(游荡)""prutkuttaa(缓慢、均匀地移动)".Estonian语中"prahkeldama(跑跑颠颠)""tragama(慌慌张张)""plahvima(狼吞虎咽)"等.

三、结 论

摹拟词是特殊的音义结合体.跨语言考察表明,摹拟词在受语音系统制约的同时,语音形态上具有类推性,表现出特殊的语音特征.重叠手段是构成摹拟词的主要手段,也是人类语言表达声音状态的共性手段.变音重叠式呈现语言共性倾向.不同语言中其数量分布、语音交替的次数以及层次不同.摹拟词发达的语言中,语音交替可构成语义相近的摹拟词词群,也是反映象似性的主要手段.但在有些语言中,长音化、高低音调对立、音节前后置换、特定辅音结构、词末辅音等手段也用来区别摹拟词语义,构成数量庞大的摹拟词词群,这类现象与词义的关联具有较高的系统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