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名字，人民永远铭记”

叶余华

1946年，华中野战军在苏中战役中七战七捷。有一个小战士，那年才15岁，却肩负着一项特殊任务：在战役中负责处理牺牲战友的遗体、遗物，将他们的姓名、籍贯、年龄、职务等弄清并登记抄册后，交地方民兵掩埋。他就是泰兴籍战士洪炉。

洪炉，1931年出生，13岁时参加新四军，1949年成为中共党员，经历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抗美援越等国内外战争。他长期从事军队宣传文化和新闻工作，是解放军原总参谋部政治部创作员、国家级资深媒体人、作家、美术家，2019年11月21日因病去世，享年88岁。

9年前，笔者做苏中战役亲历者口述历史手记，洪炉曾向笔者讲述亲身经历。当时，洪炉面色红润、步履矫健，谈及往事思路清晰、妙语连珠，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除了听力有点不太好，让人很难想像他是一位83岁高龄的老人。

“苏中战役打响那年，我是华中野战军1师文工团团员，也随部队投入了战斗。”洪炉回忆，1946年7月12日晚上，文工团原本在部队驻地如皋已搭好舞台，准备上演话剧《同志，你走错了路》。但好戏还没上演，粟裕司令员就匆匆走上舞台，作了苏中战役战前动员讲话。由于军情紧急，粟司令员一讲完话，部队就连夜急行，直奔泰兴宣家堡战位。7月13日傍晚，部队到达目的地后，宣泰战斗正式打响。

洪炉说，隨着战斗进入白热化阶段，包扎所的工作和气氛也越来越紧张。担架队接连不断地送来伤员，淋漓的鲜血、无声的牺牲，让每个人动容。他将牺牲战友的遗体排一起，解开他们衣服右上小口袋，取出一个子弹壳，倒出部队统一制作的写有姓名、性别、出生年月、籍贯、参加革命年月、入党（团）年月、所在单位及职务等信息的小纸卷，一一登记入册，随后为牺牲战友整理遗容，将断胳膊断腿放到原位；脑袋被炸开或肚子破了、流出肠子的，就用破衣裤把伤口盖上，然后交给支前民兵抬走掩埋。

“那时，掩埋烈士没有棺材，连卷遗体的芦席都没有，更没有如现在电影、电视剧中似的，把烈士遗体都裹上白布。就这么破衣烂衫又血淋淋的，就地挖个坑，囫囵着埋了。”每个名字的背后，都曾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呀！只有洪炉曾记下过他们的名字，见过他们牺牲后的样子。洪炉哽咽着说，当时做这些善后事时，头顶上、耳朵边，是不断飞过的子弹和炮弹。当看到牺牲的战友一个个被抬过来，有些却无法确认他们的身份信息，洪炉抹着泪，哭得撕心裂肺……他多希望炮火声可以停止，再也不用把战友名字写在冷冰冰的纸上，再也不会出现一个个无名烈士。

宣家堡战斗我军撤出后，仗还在继续打，他还搞战勤、打扫战场。洪炉说，有一件事，他印象特别深。他登记并掩埋的一位英烈，好似这名烈士在牺牲前正高喊口号，举着手臂、张着嘴，人中弹死后全身都硬了，胳膊高举着怎么也按不下来。他们将这位英烈的遗体埋下后，拳头还伸在坟的外头，只能继续填土。突然，他发现有一股敌人追赶过来。当时大部队已经转移，情况十分危急！他不能再继续填土，不得不遗憾地撤离，去追赶大部队。洪炉说，每次战斗结束，他和扫尾的战友总要尽可能默默地陪伴牺牲战友走完最后一程。因为这时牺牲战友的部队和亲人都不在，只有他们向烈士作最后的告别。

“你们的名字，人民永远铭记！”洪炉说，他们是我的战友，他们活着的时候，我不认识；他们壮烈牺牲后，是我亲手安葬。写着他们名字的小本子，我至今还保留着。我一直没有忘记他们，党和人民更没有忘记他们。先烈们用血肉之躯抵挡炮火、枪弹，筑起胜利的桥梁。今天我们纪念英雄，不仅要为他们留名、树碑立传，更要铭记英烈的遗愿，永志不忘他们为之流血牺牲的伟大理想、伟大事迹，用一生守护这不朽的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