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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宝小档案——双耳鲵纹彩陶瓶

2024-02-21李想

百科知识 2024年2期
关键词:鱼身人面双耳

李想

名称:双耳鲵纹彩陶瓶

尺寸:高38.4厘米,口径7厘米,底径12厘米

年代:新石器时期

出土:1958年出土于甘肃省甘谷县西坪遗址

现藏:甘肃省博物馆

纵观世界各地不同的人类文明起源的神话和传说,大洪水似乎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尽管不同的文明所处的环境不同、起源的时间各异、发展的形式多样,但在各自的上古传说中,都不约而同地记载了几尽毁灭人类的大洪水。这些洪水神话多以神對人的惩罚为起因,而结局则是人类在神的帮助下战胜了洪水,继续繁衍生息。

《山海经》是我国上古神话最重要的来源,其中就有关于大洪水的描述。《山海经·海内经》中记载:在颛顼掌管天下的时代,统治者昏庸无道,民怨沸腾,于是水神共工反叛引发了洪水;共工二世继续兴风作浪,整个世界面临被淹没的危险。正因如此,才有了后来大家所熟知的大禹治水的传说故事。大禹带领着他的臣民,经过不懈的努力,开通了300条大河、3000条支流,沟通了四夷九州、五湖四海,才得以化解洪水的危机,保住了人类文明的火种。

无独有偶,《圣经》中也记载有一场威力巨大的洪水。《圣经·创世纪》中记载,创造人类的上帝观察到人类有诸多罪恶,经提醒、点拨后,人类的罪恶仍有增无减,鉴于此,上帝决定用一场大洪水来消灭所有的生灵。由于诺亚非常正直,所以上帝决定赦免他和他的家人,偷偷告诉他建造一艘巨大的船,也就是著名的诺亚方舟。正是因为有了诺亚方舟,人类文明才得以延续。由于基督教的影响,《圣经》在西方世界影响深远,诺亚方舟的故事家喻户晓。

在两河流域、古埃及、古希腊文明的神话传说中,也常能见到关于大洪水的记载。这不禁让人产生疑惑,为什么大洪水会成为神话故事中的母题?

这个问题非常复杂,不过从西方著名宗教史家米尔恰·伊利亚德的代表作《神圣与世俗》中可以寻到端倪,作者认为水在万形之前,支持万物的创生,万物浸没于水相当于形状的一种瓦解,水既象征着死亡,又象征着再生。诚然,水是人类赖以生存的基础,但是水患又给人以致命打击。生活在文明诞生之初的人类,对水的感情是复杂的。

囿于对大自然的认识浅薄,早期人类一直迷信包括大洪水在内的自然灾害是由神灵主导的对人类的惩罚。文明化程度越低,这样的现象愈发明显。从现代考古学提供的证据来看,人类文明经历过多次洪水灾害,这些惨痛的经历或许深深地刻在人类的基因中。面对来势汹汹的大洪水,无法做出有效应对的人们,只能将生的希望寄托于一些超自然的力量上。故而,上古传说中的大洪水应运而生。

大洪水带来的不仅仅是恐惧,还有人类朴素的信仰。师法自然的早期先民在日常生活中观察到,很多动物在洪水到来时会表现出极强的适应性,这种适应性让对洪水束手无策的先民们羡慕不已。久而久之,这种羡慕之情上升到更高的精神层面,转化成敬仰、崇拜之情。此时,这些动物在先民的心目中不再是简单的物质存在,而是精神寄托和文化符号。人类通过刻画、摹写这些动物的形象,以期获得它们的力量,得到它们的庇佑。

我们常能在一些新石器时期的遗物中发现鱼类、两栖、爬行等适应水中生活的动物的形象,比如半坡遗址出土的人面鱼纹彩陶盆、凌家滩遗址出土的玉龟、师赵村遗址出土的蛙纹彩陶钵等。

或许,它们就是洪水肆虐下,人类无力又无奈的一种自我救赎。由于饱含人类的信仰以及对生的渴望,这其中的许多遗物,历经千百年的沧桑岁月依然精美,例如甘肃省博物馆馆藏的双耳鲵纹彩陶瓶。

这件彩陶瓶高约38.4厘米,口径约7厘米,底径约12厘米,器形整体线条流畅,小孔长颈,口沿下有一圈堆绳纹,腹部两侧各有一只半圆形瓶耳,通体呈黄色,腹部用黑色绘制一人首鲵图像。1958年,该瓶出土于甘肃省西坪遗址。出土时器物保存完好,没有丝毫瑕疵,实属罕见。更令考古工作者惊奇的是瓶子上的纹饰,以鲵为装饰的彩陶瓶在甘肃省天水石沟坪、武山傅家门等地均有发现,但是西坪遗址出土的这件陶瓶却另辟蹊径,工匠们独具匠心,将鲵进行了拟人化处理,彩陶瓶上的鲵头似圆面人脸,长有胡须,额部绘有十字纹,眉部绘有数道横纹,双眼圆睁直视前方,张嘴露齿,左右胳膊伸出并将四指张开,身体颀长,整个身躯用网格纹表示鳞片,下体向右折,尾部向上翘起,尾尖与头部相连,线条奔放潇洒。

彩陶瓶上所绘的鲵,即我们常说的大鲵,因其叫声酷似婴儿的啼哭声,所以也被人们称为“娃娃鱼”。大鲵是现存最大的两栖动物,个体能长到50~80厘米,有资料记载,最大的大鲵个体体长在2米以上,重量超过120千克。它们栖息在山区水流较缓、大小砾石较多的宽阔溪流中。由于对生活的水质要求极高,大鲵也被视为环境的“晴雨表”。它们也是两栖动物中的长寿冠军,在不受外界干扰的情况下,寿命一般可达五六十年。由于大鲵体形大、寿命长,既能在陆地上生存,又能在水中畅游,还有娃娃般的哭声,集这么多“神奇”于一身,它们想不引起古代先民的关注都难,最终被赋予了特殊的内涵。

与许多被人类寄予特殊希冀的动物一样,鲵也有其物质性的一面。鲵曾是古人狩猎的对象,它们的攻击性较弱,生活在沟沟壑壑之中,行动缓慢,是早期先民最好的渔猎对象,为人类提供了食物来源。唐代段成式在其创作的笔记小说集《酉阳杂俎》中详细记载了鲵的形状和生活习性:“鲵鱼如鲇,四足长尾,能上树。天旱,辄含水上山,以草叶覆身。张口,鸟来饮水,因吸食之,声如小儿。”除此之外,古代文献中记载,鲵还可以作为药材和食物。彩陶瓶上的鲵纹,或许就承载着古人的生理和心理需求,既希望得到鲵的特殊的生存本领,又希望获取优质的食用蛋白,在残酷的自然面前,这便是最真实的生活写照。

如同鲵生活在山间人迹罕至的环境中,鲵纹在已发现的新石器时期的遗物中也并不常见,大多数绘有鲵纹的彩陶出土于我国西北甘肃、青海地区,其造型经历了从具体到抽象、从单体到复合体的过程。

上面我们所说的双耳鲵纹彩陶瓶就是早期鲵纹的代表,形象地展现了鲵的形态和特点。中晚期的鲵纹则非常抽象,几乎看不出鲵的形态。甘肃省博物馆收藏有另一件鲵纹彩陶瓶,上面所绘的鲵头部异化,体形庞大有力且成复合体,同时以粗壮的线条绘制成网格状以示鳞片,四肢长且变形,尾有多条,修长呈卷状,尾尖与躯体接触。一些学者认为它兼有鲵、人类和龙的部分特征。

正是因为鲵纹复杂的变化和特殊的形象,学者们对鲵纹的含义提出诸多不同的说法,如装饰艺术说、部落图腾说、权力象征说等。由于没有文字记载,新石器时期出土的遗物的功能用途以及背后的含义,需要考古工作者大胆的猜测和小心的论证。当前,关于鲵纹的释读,学界更倾向于图腾说,至于其具体代表什么含义,则有不同的解释。

古籍中关于双耳鲵纹彩陶瓶上人面鱼身的形象记载,最早可以追溯至《山海经》。《太平御览》转引《山海经》记载:“氐人国在建木西,其为人面而鱼身,无足。”炎帝之孙为灵恝,灵恝所生后代为互人(氐人),《山海经》中描述他们是“人面鱼身”的互人国之神。在《山海经》创建的神话体系之中,西山、北山、中山等附近水域里有数量众多的“人鱼”,它们都有着一定的“神性”,可見人面鱼身在古人心目中的地位非同一般。

此外,《山海经》中还将蛇与鱼联系在了一起,书中说“蛇乃化为鱼”。关于人面蛇身或人面龙身的记载,文献中则更多了,如“凡首阳山,其神皆龙身人面”“轩辕之国……人面蛇身,尾交首上”。此外,在大众的认知中,人类始祖伏羲也是人首蛇身的形象。双耳鲵纹彩陶瓶上的纹饰包含人面、鱼身、双爪足等元素,其中修长的鱼身如同“蛇”一般。这样的组合与我国上古神话中人首蛇身的伏羲形象非常相似,所以不少学者认为人面鲵身的形象就是伏羲氏的雏形。相传,伏羲开天地、造历法、制乐器,是我国民族文化中最具代表性的一位祖先,也是见证华夏民族发展的伟大神明。

在新石器时期,双耳鲵纹彩陶瓶出土的地区常遭受洪水的威胁,这里的先民希望能得到神灵的庇佑,于是在陶瓶上描绘鲵的形象,认为鲵既具有人类始祖的身份,又具有神性,试图向它表达自己的祈望。至于彩陶瓶上的鲵是不是早期的伏羲信仰,其实并不重要,毕竟,在那样一个年代,活下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只要能给心灵带来慰藉,便足以体现它的价值。

新石器时期的先民们在日常生活中不断积累经验,努力认识自然、改造自然,营造出适合自身生存的环境,繁衍生息,逐渐壮大,进而创造出灿烂的文明。尽管时移世易,他们所取得的“成就”在今天看来不值得一提,但那却是中华文明的根与魂,没有这些积累,就没有今天我们引以为傲的灿烂文明。

【责任编辑】王 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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