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来了

罗振宇

2022年11月30日，ChatGPT横空出世。

从那一刻起，只有一句话能够描述我内心的感受——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了。

在很多科学领域，会有一些全新集结的科研小分队，在一条叫“人工智能”的道路上摸索前行。人工智能在物理学、生物学、地理学、气象学、考古学等领域均有突飞猛进的发展。

在这场科技浪潮中，中国人也并未缺席。曹凯大夫，一位年轻的影像科临床医生，带领团队利用人工智能解决了一项医学难题。

在过去，胰腺癌被称为“癌症之王”，传统的诊断技术无法在患者发病早期发现病症，往往一发现就是晚期。

曹凯大夫与AI科学家合作，训练了一个大模型，仅仅使用胸部平扫CT就可以实现早期胰腺癌的筛查——成本低、设备普及、准确性高。

他们的研究论文刊登在国际顶尖医学学术刊物《自然-医学》上，这也是中国影像医学在《自然-医学》上发表的第一篇论文。

OpenAI的CEO萨姆·奥尔特曼曾说：“如果一样东西明明不应该起作用却起了作用，科学就该出场了；如果一样东西应该起作用却没有起作用，工程学就该出场了。”

苹果、特斯拉的前任工程师隋少龙创办了一家公司，用各种先进技术做智能机器人。他的机器人针对一个应用场景——适用于矿山的挖掘机。

矿山作业，条件非常艰苦。有了隋少龙的智能挖掘设备，师傅可以坐在办公室里进行远程操控，不仅劳动条件得到了改善，安全性也大幅度提高。

但最开始，隋少龙想做的是用高级技术替代人。

一个科学家或工程师，在实验室研发出一项技术，很容易产生一种想法：我的技术可以节省人力成本，并且机器不需要休息，生产效率将大幅度提高，这是多好的一件事。

但是隋少龙没能说服任何一个矿山老板。

新技术可以降本增效，这些老板为什么不用呢？直到有一次，一个矿山老板跟他交了底。他说：“隋总，相较于矿山的整体收益，用新设备省下的这点人工费用，真不算啥。我们开矿的，真正担心的是安全问题。往小了说，我们这个镇就是围着矿山建的，我和这些老师傅有两三代的交情，你让我怎么开除他们？”

这次谈话对隋少龙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他的创业方向也就此发生了改变。他明白，与其琢磨怎么用技术取代人，不如想想怎么用技术支持人。

通过使用新技术，原来的社会网络不仅不会坍塌，反而会扩张。所以，如果技术拥有者总想着怎么让原来的社会网络崩溃，就和社会的发展趋势背道而驰了。

经济学家考察历史数据发现，一家企业的自动化程度越高，它的规模反而越大；一个行业的自动化程度越高，它容纳的就业人数反而越多。

比如，当年汽车替代马车时，大家都以为马车夫会失业。结果呢？鼎盛时期，纽约有20万匹马，汽车取代马车后，人们出行的意愿大幅度提高，汽车的数量很快超过马车。所以，马车夫可以改行去当汽车司机、修车工人。消失的是什么呢？是那20万匹马。

技术进步对我们的考验，不是“我会不会被替代”，而是“我要当会改行的人，还是当不会改行的马”。

我的朋友李睿开了一家咨询公司，年初还对我说要招人，最近他却告诉我，不需要招人了，业务已经开展起来。

发生了什么？他用上了AI。现在，他分析客户资料，用AI；整理会议纪要，用AI；做公众号，用AI生成插图、导读、金句和标题；做产品设计，用AI直接生成。

针对这种状态，硅谷发明了一个新词“solopreneur”——一人创业企业家。

我们身边还有许多人觉得，AI没什么用。让它替我写一份年终总结，写的是一堆陈词滥调；让它回答一个简单的问题，常常东拉西扯，甚至出现事实性错误。

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要想自如地用好AI，缺的到底是什么？一般人认为，缺的是应用人工智能的技术，只要学习就可以了。

但是，AI领域投资人张津剑给我打了一个比方。他说，不要把AI看成工具，否则，你就会要求它帮你工作，产生效能。你得把AI当作人，而且是名牌大学毕业、涉猎所有专业、成绩名列前茅的学霸。他们24小时待命，人数无限。但他们没有在社会历练过，需要你的指挥才能工作。你得耐心教导他们，给他们成长的时间。现在，问题来了，你能指挥多少这样的“实习生”？

这个比方让我脑洞大开。是的，我们缺的不是使用AI的能力，我们缺的是指挥AI的能力。

当你面对这样一群实习生时，你能把大任务分解成小任务分配给实习生吗？你能在分配任务的同时交代清楚这个任务的要素、范围、目标和验收标准吗？你能在这些实习生出错的时候，找出问题所在，纠正并辅导他们吗？你能评价他们创意的好坏，说清楚你的偏好和品位吗？你能协调实习生之间的关系，确保他们各自的任务不相互掣肘吗？

这是一个有相当领导力的管理者才能胜任的。

在此，一个词呼之欲出。我们缺的，是“AI领导力”。

这才是AI时代对我们的真正考验。

不是说工具越强，我们就越强。真实的情况是，工具越强，对我们的要求越高。AI是一个遇强则强的能力放大器。

理解了这些，就可以回答一个问题了，AI最终会替代人类吗？答案是，不会。

因为AI再强大，也需要人类来当领导者，对问题做出判断，做出选择。

这可能不大符合我们的认知。难道不应该是越强的人越有可能当领导吗？如果未来AI变得无比强大，人类怎么可能领导得了它？

万维钢老师给出了论证。

他说，AI确实很强大，不仅能力强，而且有不死之身，犯了错可以随时重启。这是AI的优势，也是AI的劣势。

因为人类有一个规则：谁承担后果，谁做出决策。

可以想象一个场景：一群人想要走出原始森林，一路上会遭遇各种艰难险阻，有一个人，能力超强，且拥有不死之身，请问，你会选择他当探险队队长吗？不会。因为遇到危险，他敢作死。

所以谁来当领导，不仅要看谁能力强，还要看谁有担当，谁敢承担后果。所以，在这个世界上，人类将永远领导机器。

如果有人问我，未来AI会进化成什么样，我无法回答；但如果问我，怎么做一个会怕、有爱、能负责的人，我的心里就充满了笃定。因为，几千年的文明早就给过我们答案。让我们带着这个答案，一起奔向那神秘莫测的未来吧。

（文 帆摘自微信公众号“罗辑思维”，刘 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