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柯宇:在亲切的北京城天然生长
2024-02-05周禾子
周禾子
郭柯宇是土生土长的北京姑娘,“北京女孩都挺敞亮的,沉得住气,什么行什么不行都挺痛快的,物质上也不是特别有要求……哎呀,我也别把自己说得这么好”。这个带着传奇色彩的曾经的“少女影后”,在经历过人生的种种之后,近两年因为她的“性子”而被很多人新爱上。她有着独特的自我表述,有真切的人生思考,有灵动的生活感知,而这些都与她在北京城“天然”的成长经历有关。她用言语跟我们描述了一个质朴亲切的北京城,又用笔写下了诸多细腻的成长故事,顺着她深厚的情感根基,我们可以看到这座城更多的模样……
我还是喜欢北京,因为这里有我很多的情感和回忆。
每次飞机一落地北京,尤其是在冬天时,那种干燥的、凛冽的、光秃秃的气息直扑而来,让我顿觉亲切和有安全感。北京的气候谈不上多么宜人,我生长在这里,作为老北京的我,到了冬天嗓子也会因北京特有的干燥而感到不舒服,鼻子偶尔流鼻血。以上也是一些外乡人初来北京时共有的痛点,但对我而言这就是“窝”的感觉。有时候我到南方,空气湿润,皮肤、喉咙都是舒服的,但会因水土不服,所以头几天有时会拉肚子或者皮肤过敏,需要摸索应对,应对各种小状况的不熟悉感,会有陌生的味道隐在其中;出国玩,更多是开心新奇,流连忘返的感觉也肯定有,可让我长期住在某处景色很美的异乡,时间稍久,心里就开始空落落的……可能每个人的归属感都是下意识已经刻在骨子里了。故乡吧……大概就像孩子和母体亲近的一种本能。
在我两三岁的时候,我们家从西城区的松柏胡同搬至了父母单位分配的位于小西天牌楼里面的志强园楼房。现在小西天积水潭算是市中心的位置了,而那时候,我和母亲坐公交车到了豁口新街口一带就要下车步行了,因为再往北走公交就不通车了。还记得我跟着母亲一路拿着盆、桶、抹布等工具去收拾新房子,四周很荒,都是土路,周边都是叫什么索家墳、铁狮子坟,听听这些名字,再伴随着周围菜地里烂白菜的味道:心里却是喜悦的,因为我们一家要住进楼房了,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就有厕所的房子。那时候冬天一到,邻居们就开始在楼下挖坑,大家打算把自己罐好的西红柿酱、大白菜等备冬食物存放在里面,上面盖个破旧的大棉被,这是我们集体的“冰箱”。80年代北方的冬天瓜果蔬菜匮乏,所以从入秋开始,母亲会从厂子的医务室里捡回一些废弃的葡萄糖空玻璃瓶,回家洗干净,再熏蒸—下消个毒,然后喊我跟她一起做西红柿酱。那时候的西红柿没有现在颜值高,但味道好,我喜欢帮母亲把烫好的西红柿逐个剥了皮,塞进瓶中,一个下午只专注做这一件事,想到这里感觉嘴巴里都是酸滋滋的味道。当时的邻里间互借平板车,大家轮流去囤大白菜,买个几十甚至上百颗很正常。过年节时,父亲会买上一大块冻得硬邦邦的羊肉,拿做木工活的刨子把肉一推一推刨成肉卷儿,然后一家人围着大煤气罐,把炉子调成小火开始涮火锅,涮的东西和现在没法比,相对单一,白菜、羊肉、冻豆腐,但是年味好浓。
那个时候吃的东西没有现在丰富,玩的玩具也比不过我儿子的,可当时楼上楼下的小孩子们比现在的孩子都会玩。现在的孩子们在线上打游戏偏多,我们更多是在线下的游戏里‘打”。夏天我们会吃串串红的花蕊,淡淡的甜,偶尔会嘬进一只和我们一样馋嘴的蚂蚁。我们会把夏天路边到处盛开的野紫茉莉串成花串戴在头上假扮王熙凤或女儿国国王,把指甲草的花瓣用白矾捣碎,用针把捣烂的花泥敷在指甲盖上,半个小时后指甲就会变成橘红色了,小孩子们的美甲之心动得好早。我们缝沙包、磨红砖面的粉、滚铁环……现在的孩子两三岁的时候就被家长带着出国开眼界,我后来问过我儿子,他说不记得小时候出去玩的那些事儿,这真让我只好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对于北京玩的地方,他印象很深的一个是顺义那边的奥林匹克水上公园,在门口租一个两人骑的自行车或者高尔夫球车,在里面开始他的自驾游。公园一圈很大,人也不是很多,里面有个很大的人工湖,他爱在湖边找石头,深深地陷入寻宝的执念中,就这么玩能玩上大半天。顺义还有个地方叫“舞彩浅山”(舞彩浅山滨水国家登山步道),北京的秋天大家都会想去香山赏红叶,往往会遇到大堵车的时候,不如换个目的地,去舞彩浅山。舞彩浅山跟它的名字一样,山上可以看到层次丰富的颜色,油画一般,我们有几个秋季都是去那里赏红叶,带上几片叶子回家和孩子一起动手做书签,落款附上它来自哪一年的秋季。
北京的公园很多,大小风格不一,遍布各个区,一直维护得很好。我中学在北太平庄附近,所以常去的是双秀公园,里面的景致有点禅意感,到现在也几乎没怎么变。父亲那时候刚有了海鸥相机,总拿我当模特去里面拍照,我看如今也是小众网红的取景地。
对北京开始有“都市”的感觉是在14岁的时候了,我第一次拍戏,在里面扮演一个女中学生,拍摄场景遍布北京许多地方,才知道北京原来不小呀。印象很深的是秀水街,那时候的秀水街是完全在户外的,好长的一条街,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没空调没暖气,还经常能看到各路明星,大概是因为那时候的秀水真能淘到原单、外贸、户外货,真丝的、编珠的、苏绣的……所以文艺圈的人喜欢逛,大冷天的也拦不住来淘货的人们,摩肩擦踵的,说俄语、说英语的,砍价时花样百出。现在的购物越来越倾向于网购,但是我对老的商场还是有感情。我的第一条牛仔裤是姨妈在地安门商场买给我的。大年初一时,商场里挤满人,新年气氛高涨,我姨带着我和我妹在人群里挤来挤去的,买到了这一条牛仔裤,50元,好贵呀,当时觉得。我就一直穿,穿到裤子都变硬了,也舍不得洗,有种要把50元自助餐吃回来的感觉。现在我姨还在地安门商场对面的一条叫北兵马司的胡同里住,听家里老人说那里似乎原来是张作霖养马的地方。北兵马司胡同紧挨着南锣鼓巷,跟从前比,现在的南锣鼓巷变成了旅游景点,到处都是人。姨妈岁数也大了,虽说不太习惯每天巷子里那么多人,但是住了大半辈子,关上自己小家的门还是觉得很舒服自在。
现在逢年节的时候大家喜欢去郊外的一些农家乐,慕田峪长城下面有一个地方叫瓦厂听说它的创始经历是:一个老外到长城来游玩,一下子被中国伟大的建筑震撼了,于是决定留下来:后来他爱上了一个中国女人,二人决定把家安在长城脚下。他们改建了很多村房用于自住和出租,也就是现在形成规模的瓦厂酒店和民宿。我和同学、同事们的聚会都曾去过那里。瓦厂离长城很近,白天爬完长城,日落回到小院,大家可以准备起烧烤;中秋可以赏月,晚上能见度好的时候还能看到长城如卧龙般的身影;春节可以带上食材、窗花彩灯,在那里和亲朋好友来个温馨聚会,大家一起包饺子、包汤圆,畅聊欢歌,留下美好的回忆。
北方人好面食,我知道的有两家特别好,一个在鼓楼大街那边,叫“鼓楼馒头”。这家店有手擀面、馒头、糖三角等很多面食,我母亲最爱他家的豆包,爱到什么程度呢,就是她拿买菜的小拉车去买豆包,一买一个小拉车。因为现在我们不住在市区,所以她只要去市里,就会买许多豆包拉回家放冰箱里冻上,吃之前上锅蒸—下,当年囤大白菜的熟悉画风,没办法,确实这家豆包面香,馅儿也香,跟超市里买到的速冻面食的味道口感都不太一样。关键还便宜,三块钱手掌大的一个哦。我自己则是特别喜欢新街口那边的新川面馆,这家馆子也卖各种北京的小吃,但最好吃的是凉面,从小吃到大,懷孕期间有几次特别想这口,就打车去打包几份回家(他家门口不是很好找停车位)。也许别人吃了后会觉得味道也就那样,没我说的那么好,但于我个人而言,永远在必吃榜上。
我最近在外地工作,有时会网购,总觉得临时的住处是不是少了点什么。近期和自己做个实验,想挑战—下,看能否从三天开始,然后一周、十天、一个月,慢慢拉长时间线,观察自己可以多久不去网购。在数时的过程中,会常跟自己说,其实我有的呀,会发现真的有很多旧物没有物尽其用。物与人是有情感的,往大了说,城市里标志性的建筑,一个街角、一棵树,也许会承载很多无法估值的意义。珍爱疼惜我们已拥有的一草一木,让它们可以陪伴我们久_点。
新与旧、变与不变,都有它的两面性,一个城市也需要不断地与时俱进。对于故乡的辨认和思考使我对一个地方的感情不断加深。现在的北京,我的家,我的心之所往,不仅仅是一个有厚重历史的老城,也是一个汇聚了五湖四海的人的新城,大气、包容、多元,它内里有强大的情感,旧的不会被遗忘,新的不会被排斥,都可以拥抱在一起。它也会有很多的不完美,但正是这样的不完美让人觉得亲切,有家的温度。它欢迎着每个人的到来,并无保留地给予他们能量和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