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跨越卡夫丁峡谷理论的 相关问题辨析
2024-02-04马中豪
【摘要】马克思晚年提出的跨越卡夫丁峡谷的理论一直是学界研究的热点问题,多年来的研究在取得颇多成果的同时也产生了不少矛盾、分歧,尤其是在“卡夫丁峡谷”的含义、跨越卡夫丁峡谷理论与唯物史观的关系、跨越卡夫丁峡谷理论与东方社会主义革命的关系这三个问题上存在着误解。“卡夫丁峡谷”的真实含义应当是指资产阶级专政、发达资本主义阶段。跨越卡夫丁峡谷理论并不是与唯物史观相区别的新的社会历史理论,它是马克思将唯物史观与俄国的实际情况相结合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产物,是唯物史观的方法论应用。跨越卡夫丁峡谷理论并不是与东方社会主义革命毫无关系,东方社会主义革命是对这一理论的继承和发展。澄清这三个问题对于我们更加准确地理解马克思跨越卡夫丁峡谷理论具有重要意义。
【关键词】跨越卡夫丁峡谷;唯物史观;东方社会主义革命
【中图分类号】A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标号】2096-8264(2024)05-0070-05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05.023
针对俄国农村公社未来的发展道路问题,马克思晚年在给俄国女革命家查苏利奇的回信中提出了跨越卡夫丁峡谷的理论(以下简称跨越论)。马克思认为如果俄国革命可以与西欧革命相互补充,那么俄国农村公社就可以利用西欧先进的物质技术和管理经验从而避免资本主义的卡夫丁峡谷,成为俄国走向共产主义的起点。总体看来目前学界对于跨越论的研究呈现出分歧多、共识少的状态,尤其是在关于“卡夫丁峡谷”的含义、跨越论与唯物史观的关系、跨越论与东方社会主义革命的关系这三个问题上。对于跨越论的研究,应当做到理论与实际相结合,在对理论进行正本清源的同时也要注重理论联系实际,保持理论的生命力。因此有必要通过文本研究与历史语境还原相结合的方式,针对“卡夫丁峡谷”的真实含义、跨越论与唯物史观的关系、跨越论与东方社会主义革命的关系这三个问题进行进一步的研究。
一、“卡夫丁峡谷”的真实含义
目前学界关于“卡夫丁峡谷”的含义主要有两种观点,第一种观点认为“卡夫丁峡谷”指的是整个资本主义的发展阶段,即前资本主义国家可以越过资本主义发展阶段直接过渡到以生产资料公有制为基础的社会主义社会;第二种观点认为“卡夫丁峡谷”指的是资本主义的社会形态即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而先进的机器大工业生产作为生产力发展的必然阶段是不能被直接越过的。
除此之外,张明军认为“卡夫丁峡谷”有两种含义,“一是指资本主义生产所引起的经济危机及其灾難;二是指导致经济危机的资本主义生产的某些阶段”[9]90。这种解读仍然是将“卡夫丁峡谷”定义为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所带来的社会灾难,这种社会灾难以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存在为前提,在不能跨越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情况下谈不上跨越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所带来的社会灾难。因此并不能构成“卡夫丁峡谷”的第三种含义,它应当从属于第二种含义。对于“卡夫丁峡谷”的理解不仅要专注于文本、注重逻辑的研究,更要以历史来阐发逻辑,在具体的历史语境下揭示出“卡夫丁峡谷”的真实含义。
跨越论是马克思对俄国农村公社发展道路问题的回答,然而跨越论的最初模板却是由恩格斯提出的。1875年,在马克思的建议下,恩格斯同俄国民粹派成员特卡乔夫进行了一场论战。针对特卡乔夫认为俄国农民比西欧工人更接近社会主义的空想社会主义的观点,恩格斯一方面从生产力必须发展到即使是相对于现在的西欧也要更高的程度才会进入社会主义的角度,驳斥了特卡乔夫认为俄国可以在生产力比西欧落后的情况下率先进入社会主义的荒唐结论;另一方面恩格斯却认为俄国农村公社可以在西欧无产阶级革命胜利的情况下得到保留。
1877年,马克思为回应米海洛夫斯基将《资本论》中所阐明的资本主义发展道路曲解成适用于一切地区的一般历史哲学。在给《祖国纪事》杂志编辑部的书信中,马克思首先批判了米海洛夫斯基将《资本论》中的理论生搬硬套到俄国头上来而不是采用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方法。随后他说道:“如果俄国继续走它在1861年所开始走的道路,那它将会失去当时历史所能提供给一个民族的最好的机会,而遭受资本主义制度所带来的一切灾难性的波折。”[4]728这里所谓“历史所能够提供给一个民族最好的机会”是一种假设、一种可能性,这种可能性以当时俄国的现实处境为背景即俄国农村公社与西欧资本主义处于同一时代。俄国农村公社得到保留成为俄国走向共产主义的起点要以西欧无产阶级革命的胜利为前提,只有西欧无产阶级革命取得胜利,俄国落后的农村公社才能获得西欧先进的物质技术、管理经验从而避免资本主义社会所带来的灾难。
1881年2月俄国马克思主义者查苏利奇就俄国农村公社问题致信马克思,希望能得到马克思的解答。同年2月至3月马克思为回复查苏利奇先后写了4篇草稿,最终以第4稿作为对查苏利奇的正式回信。在正式回信中马克思表明俄国既有直接过渡到社会主义的可能,又存在着向资本主义发展的可能,这一切取决于俄国农村公社未来所面临的实际情况。“这种农村公社是俄国社会新生的支点;可是要使它能发挥这种作用,首先必须肃清从各方面向它袭来的破坏性影响,然后保证它具备自由发展所需的正常条件。”[1]269马克思在这里再次突出了俄国农村公社和历史环境之间的关系,资本主义全球扩张的过程也就是人类社会走进世界历史的过程,西欧资本主义在向俄国扩张的过程中,一方面会使俄国农村公社解体,使其从土地公有制转向资本主义私有制;另一方面也会给落后的俄国带来先进的物质技术和管理经验。
部分学者对于跨越论的文本研究止步于马克思对《祖国纪事》编辑部和查苏利奇的回信,其实马克思恩格斯还在1882年《共产党宣言》俄文版序言部分指出了俄国农村公社跨越卡夫丁峡谷的条件,他们说道:“假如俄国革命将成为西方无产阶级革命的信号而双方互相补充的话,那么现今的俄国土地公有制便能成为共产主义发展的起点。”[3]379马克思恩格斯将沙俄专制政府视为欧洲反动统治的最后一块堡垒,他们从世界革命的角度认为在西欧无产阶级革命的同时,如果俄国处于资本主义时期,那它必然会扮演镇压西欧无产阶级革命的角色,就像它在法国资产阶级革命时期所做的事一样。因此他们认为俄国应当避免急忙跳进资本主义的怀抱,主张通过俄国革命推翻沙俄专制政府策应西欧无产阶级革命,在西欧无产阶级革命取得胜利的情况下利用西欧先进的物质技术、管理经验走向社会主义。
基于以上对于跨越论的文本研究以及历史语境的还原,接下来我们仔细分析一下学界对于“卡夫丁峡谷”含义的定义。首先将“卡夫丁峡谷”的含义定义为资本主义的发展阶段必须要以俄国处于前资本主义时期为前提。如果俄国本身已经处于资本主义的发展阶段,那也就谈不上跨越资本主义。如果仅仅将跨越论的文本研究锁定在马克思回复《祖国纪事》编辑部和查苏利奇的信中,似乎能夠得出马克思认为东方社会存在着一条可以跨越资本主义发展阶段的非资本主义道路。然而当我们把文本研究的视野扩大到1875年恩格斯同特卡乔夫的论战以及1882年《共产党宣言》的俄文版序言时就会发现,俄国的非资本主义道路要以西欧的资本主义道路为前提,俄国对于资本主义发展阶段的跨越建立在西欧走过资本主义发展阶段的基础上,俄国跨越资本主义的本质是西欧替它走过了资本主义这段路。因此笔者不赞同将“卡夫丁峡谷”的含义定义为资本主义发展阶段,这是对跨越论的空想社会主义式的解读。基于上述这种定义的缺陷,不少学者认为资本主义的生产力是不可跨越的,但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是可以跨越的,并以此来定义“卡夫丁峡谷”。从逻辑上来说,该观点其实是主张落后的生产力可以建立起先进的生产关系,这明显违背了“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这一唯物史观基本原理。这种“生产关系”是先验的,并没有现实基础,是一种唯心史观。从历史上来说,俄国十月革命和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都是在俄国和中国已经走上资本主义道路建立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为前提下进行的。1895年恩格斯在《“论俄国的社会问题”跋》中提出:“产业大工业的先决条件是所谓的农民解放;随着农民的解放,俄国进入了资本主义时代,从而也进入了公社土地所有制迅速解体的时代。”[2]5031947年在《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一文中,毛泽东同志说道:“这个垄断资本主义,同外国帝国主义、本国地主阶级和旧式富农密切结合着,成为买办的封建的国家垄断资本主义。这是蒋介石反动政权的经济基础。”[8]385既然在俄国十月革命和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之前,俄国和中国就已经存在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那自然也谈不上跨越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因此笔者也不赞同将“卡夫丁峡谷”定义为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从历史与逻辑相统一的角度,俄国和中国都没有经历发达的资本主义阶段、没有建立起西欧式的资产阶级专政。沙俄和旧中国的资本主义制度一方面带有封建残余,表现为官僚式的资本主义;另一方面又受到帝国主义的压迫,表现为买办式的资本主义。沙俄和旧中国的资产阶级并没有像西欧资产阶级一样推翻封建地主阶级建立资产阶级专政。也就是说俄国十月革命、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是对沙俄和旧中国走向资产阶级专政、发达资本主义阶段的终止,故笔者认为将“卡夫丁峡谷”定义为资产阶级专政、发达资本主义阶段较合适。
二、跨越论与唯物史观
部分学者认为马克思晚年提出的跨越论是对之前创立的唯物史观的完善,属于东方社会主义理论。例如“马克思在晚年探讨东方社会发展道路问题时所阐述的基本思想,对他50年代形成的社会形态理论是一个重要的修正”[10]23,再比如“完善社会历史理论,完整地阐发多样性和一致性相统一的历史观是马克思晚年提出跳跃卡夫丁峡谷思想的重要动机”[11]29。因此就有必要仔细考察一下跨越论与唯物史观之间的关系。
马克思最早关于落后国家如何实现跨越发展的论述,是在他思考德国如何走向社会主义的问题中阐发的。德国能否“实现一个不但能把德国提高到现代各国的正式水准,而且提高到这些国家最近的将来要达到的人的高度的革命呢?”[3]9这是马克思在1843年提出的德国能否在落后于英国、法国的情况下率先进入社会主义的问题。相对于已经完成资产阶级革命的英国和法国,当时的德国还处于普鲁士专制统治时期,虽然德国的资本主义已经开始发展,但这种发展是在不触动容克地主阶级的利益下进行的。在马克思看来,德国资产阶级相比较于英国和法国资产阶级显得怯懦无比。他们一方面渴望能够像英法资产阶级那样自由地发展资本主义;另一方面又害怕触怒封建贵族,没有革命的决心。马克思认为德国资产阶级处于一种两难境地,即它还没来得及完成对封建地主阶级的革命以建立资产阶级专政,无产阶级却已站在它的身后随时准备把它扫进历史的垃圾堆里。德国资产阶级在前有封建地主阶级后有无产阶级这种围追堵截的情况下,甘愿放弃资产阶级革命依附于封建地主阶级。正是在这一历史背景下马克思提出了德国社会如何跨越发展的问题,然而这一问题却是当时还处于革命民主主义阶段的马克思所不能回答的。
《德意志意识形态》标志着唯物史观的诞生,而《共产党宣言》则标志着唯物史观与工人运动的初次结合。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这样说道:“只有这样,单个人才能摆脱种种民族局限和地域局限而同整个世界的生产(也同精神的生产)发生实际联系,才能获得利用全球的这种全面的生产(人民的创造)的能力。”[3]169可以看到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就已经表达了落后地区可以超越地域的阻隔利用先进地区的生产力来发展自己的设想,这与后来在跨越论中对于俄国农村公社可以利用西欧先进生产力跨越卡夫丁峡谷从而避免资本主义灾难的设想基本上是一致的。资本主义在将触角伸向世界的同时造成了落后地区的二重化,一方面用数量巨大、价格低廉的商品轰开落后地区的“万里长城”,使其原有经济体制瓦解转而走向资本主义;另一方面这种普遍交往也给落后地区带来了先进的物质技术和管理经验,而这恰恰是无产阶级建设社会主义所必不可少的物质基础。无论是恩格斯与特卡乔夫的论战还是马克思对《祖国纪事》编辑部、查苏利奇的回应,都强调了俄国跨越卡夫丁峡谷的前提是获得西欧无产阶级革命胜利后所带来的先进物质技术和管理经验。马克思恩格斯从来没有主张可以在没有物质基础的情况下建立社会主义,恰恰相反那种认为不经过资本主义的社会主义向来是他们批判的对象。不管是在其早期著作中,还是晚年提出的跨越论,他们都坚定不移地主张落后地区在完成政治革命后如果不能发展与之相适应的生产力,政治革命走向失败也只是个时间问题。他们认为:“交往的任何扩大都会消灭地域性的共产主义。共产主义只有作为占统治地位的各民族‘一下子’同时发生的行动,在经验上才是可能的。”[3]166马克思在1882年《共产党宣言》俄文版序言中更是呼吁俄国革命应当与西欧革命相互补充。落后地区的社会主义运动如果不能够和先进地区的社会主义运动相互联系,不仅会在政治上面临腹背受敌的危险,而且革命的火苗会因经济上缺少物质基础而走向熄灭。
综合以上对于跨越论相关文本的引用以及逻辑上的论证,可见不能将马克思晚年提出的跨越论作为对唯物史观的完善而将其称之为“东方社会主义理论”。以跨越论为基础的东方社会主义理论并不是马克思在唯物史观之外创造的新的社会历史理论。结合跨越论的文本研究及其历史语境的还原,我们可以很清晰地发现,马克思无论是在早年探讨德国社會能否跨越发展的问题中,再到《德意志意识形态》《共产党宣言》中对于世界交往和世界革命理论的阐述,还是最后晚年跨越论设想的提出,无不反映着唯物史观的基本逻辑。我们对跨越论进行文本研究的同时更要兼顾对其进行历史语境的还原,从历史与逻辑相统一的角度去理解跨越论。恩格斯晚年曾多次告诫那些“马克思主义者”,重要的不是对他和马克思说过的话进行生搬硬套,而是要像马克思那样思考问题。只有这样才是一个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
跨越论是马克思运用唯物史观的基本原理与俄国的实际情况相结合的产物,是马克思运用唯物史观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生动范例,是唯物史观与具体实践相结合的第一次伟大尝试。它是唯物史观的方法论应用,与唯物史观是直接同一的。
三、跨越论与东方社会主义革命
学界有一种声音认为跨越论与东方社会主义革命之间并无联系,跨越论的设想从属于马克思恩格斯一贯所主张的世界革命理论,落后地区社会主义革命的成功要以西欧地区社会主义革命的成功为前提,而俄国十月革命是在西欧没有爆发社会主义革命的情况下取得胜利的。“‘设想’的核心在于强调西欧革命与俄国革命的‘互相补充’,这仍属于马、恩一贯主张的世界革命理论;现实中的东方社会主义则是按照‘一国社会主义’的方式发展的。因此,东方社会主义同‘设想’并无直接联系。”[12]60
这种观点是值得商榷的,该观点无疑是将一国胜利论与世界革命论相对立起来。这种将一国胜利论与世界革命论相对立的观点,其实是建立在没有从经济基础的角度来理解社会主义革命而仅是从政治制度的角度来理解社会主义革命的基础之上。要廓清一国胜利论和世界革命论之间关系的关键之处,就在于这里的“一国胜利论”到底指的是一国可以建成社会主义社会还是一国可以取得无产阶级专政?正是对这个问题的误解造成了部分学者将一国胜利论与世界革命论相对立起来。
从历史上来看,列宁关于一国胜利论的阐述大致可以分为二月革命期间、十月革命期间以及新经济政策期间三个时间段。二月革命之前,列宁认为俄国无产阶级要争取社会主义的胜利必须经过工农革命民主专政领导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只有这样才能够一方面促进资本主义生产力在俄国的发展;另一方面将这种生产力作为俄国无产阶级走向社会主义的物质基础。然而二月革命是一场不彻底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俄国资产阶级同当初的德国资产阶级一样,并没有推翻封建地主阶级,而是依附于其之下。列宁认为造成这种现象的根本原因是广大的农民阶级没有摆脱小资产阶级思想的侵蚀。在这种情况下,他主张要对农民阶级展开思想教育、要使革命队伍中的无产阶级同小资产阶级分离,将原先的工农革命民主专政转变为工人阶级领导农民阶级的工人阶级专政。他在《论无产阶级在这次革命中的任务》一文中阐释道:“目前俄国的特点是从革命的第一阶段过渡到革命的第二阶段,第一阶段由于无产阶级的觉悟性和组织性不够,政权落到了资产阶级手中,第二阶段则应当使政权转到无产阶级和贫苦农民阶层手中。”[6]14
十月革命胜利初期,列宁在多篇文章中表示俄国革命不能没有西欧无产阶级革命的支援,而且认为即使是在生产力更为先进的西欧地区,一国也不可能建成社会主义社会。例如他在《关于战争与和平的报告》中指出:“从全世界历史范围来看,如果我国革命始终是孤立无援的,如果其他国家不发生革命运动,那么毫无疑问,我国革命的最后胜利是没有希望的。”[6]459然而伴随着俄国十月革命的胜利,预想中的西欧革命的胜利却没有到来。十月革命胜利后不久,外部帝国主义和内部的沙俄残余势力便携手一同向刚诞生不久的苏维埃政权发动进攻,企图将刚诞生不久的苏维埃政权扼杀在摇篮里。虽然苏联红军最终战胜了外部帝国主义以及内部沙俄残余势力,保住了新生的苏维埃政权,但这只是政治上的。如何在西欧资本主义国家的封锁下开展经济建设以巩固并且壮大苏维埃政权,成了列宁面临的一大难题。在《新时代,新形式的旧错误》中,列宁论述道:“危险是很大的。敌人在经济上比我们强大得多,正像昨天他们在军事上比我们强大得多一样。”[7]556列宁对这一难题的回答就是新经济政策,新经济政策是在苏维埃政权外部面临帝国主义经济封锁,内部面临农民反对战时共产主义政策的情况下提出的。列宁原本打算跨过资本主义的商品货币关系,用余粮收集制获取农业原料来发展工业生产,以实现对广大农民阶级的社会主义改造。然而这种改造由于违反农民小资产阶级的本性而遭到反对。这种情况下,列宁改用粮食税取代余粮收集制来获取农业原料,粮食税意味着农民可以在上交粮食税之后将剩余的农业产品拿到市场上进行交换,这种商品交换必然会产生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不过列宁认为这并不是一种倒退,而是前进道路上所必须经过的一段曲折的弯路。在《苏维埃政权的当前任务》中列宁指出:“社会主义能否实现,就取决于我们把苏维埃政权和苏维埃管理组织同资本主义最新的进步的东西结合得好坏。”[5]170-171
通过以上对于列宁在二月革命期间、十月革命期间以及新经济政策期间相关文本的引用和逻辑论证,读者不难发现,列宁从来没有将一国胜利论理解为一国可以建成社会主义社会。恰恰相反,列宁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俄国的社会主义运动要想取得成功就非得与其他各国的社会主义运动相结合不可。一国胜利论在列宁那儿始终都是指一国可以建成无产阶级专政,并且这种无产阶级专政的政治革命只有与经济因素相结合才能走向社会主义。对社会主义革命的理解不能只满足于政治制度的大厦,而要深入到经济基础的地基上去。同样也要认识到经济基础的变革通常要以政治制度的变革来为自己开辟道路。一国胜利论与世界革命论不仅不是相互对立的,反而是相互统一的。
至此,只从政治制度的视角而没有从经济基础的视角来理解社会主义革命,是曲解一国胜利论和世界革命论之间关系的根本原因。从对一国胜利论与世界革命论相对立这种片面的理解出发,所得出的跨越论与东方社会主义革命没有联系的结论,是站不住脚的。笔者认为应当从政治制度和经济基础相结合的视角去理解社会主义革命,一国胜利论与世界革命论不是相互对立的,而是相互统一的。从一国胜利论和世界革命论相互统一的视角看待跨越论与东方社会主义革命之间的关系,就不难发现,东方社会主义革命是对跨越论的继承与发展。
四、结语
综上所述,笔者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运用文本研究与历史语境还原相结合的方式,针对“卡夫丁峡谷的真实含义”“跨越论与唯物史观的关系”“跨越论与东方社会主义革命的关系”三个问题进行了着重探讨。笔者认为“卡夫丁峡谷”是指资产阶级专政、资本主义的发达阶段,跨越论是唯物史观与俄国具体情况相结合的产物,是唯物史觀的方法论应用,东方社会主义革命是对跨越论的继承和发展。对于跨越论的理解一定要建立在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有机结合的视角下,既不能囿于经济革命,也不能囿于政治革命,而应当要达到社会革命的高度。
纵观马克思创立唯物史观的历程我们就会发现,马克思先后经历了反对宗教的哲学批判、反对资本主义上层建筑的政治批判、反对资本主义经济基础的政治经济学批判三个阶段方才创立了唯物史观。他并没有像旧唯物主义哲学家和唯心主义哲学家那样,要么停留于思想战线、要么停留于政治战线,而是将战线不断往前推进,直至深入社会大厦的地基即经济基础上方才停下脚步。跨越论是唯物史观的方法论应用,部分学者对于跨越论的理解建立在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相割裂的基础上,要么偏重于经济基础,要么偏重于上层建筑,从而造成了对跨越论相关问题的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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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马中豪,男,安徽全椒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历史唯物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