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新总理闯进“叔圈”

陈佳莉

加布里埃尔·阿塔尔

短短十几年的时间里，加布里埃尔·阿塔尔从卫生部的一名实习生晋升为法国“二号人物”，堪称“火箭速度”。

当地时间1月9日，法国总统埃马纽埃尔·马克龙下达任命，34岁的国民教育和青年部长（以下简称“教育部长”）阿塔尔成为法国新一任总理，取代刚刚辞职的伊丽莎白·博尔内。这一任命让阿塔尔成为法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总理。

英俊、年轻、迷人、受欢迎、有说服力，阿塔尔仿佛脚踩祥云，正如当年39岁的马克龙成为法国总统时一样，耀眼又靓丽。“从政治经历、言行做派等方面来看，阿塔尔都与马克龙颇为相似。近年来，媒体为阿塔尔贴上了‘马克龙门徒中的门徒’‘马克龙男孩’等标签。”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欧洲研究所法国研究室主任慕阳子对《环球人物》记者表示。

阿塔尔之所以被称为“马克龙男孩”，不只因为两人均在年纪轻轻时便成为政坛明星，还在于他们的成长经历也有颇多相似之处。

帅气的阿塔爾从小便期待“逐梦演艺圈”。他的父亲伊夫·阿塔尔出生于突尼斯的一个犹太家庭，曾是一名电影制片人。母亲玛丽·德·库里斯是法国人和希腊裔俄罗斯人的后代，在电影制作公司任职。在这样的家庭中耳濡目染，阿塔尔上学时就表现出了“小明星”的气质。

一段广为流传的视频中，阿塔尔在全班同学面前说一段台词。视频拍摄于1998年，那时的他只有9岁。另外，阿塔尔还被发现参演过由法国知名小说改编的电影《克莱芙王妃》。他对此表示：“你们眼神真好，这也能发现我。虽然群众演员报酬不多，但也足够当时的我买一辆想要的电动踏板车了。”阿塔尔在法国私立名校阿尔萨斯学校的一位同学回忆说：“他从小就喜欢舞台和镜头，是个坚信自己一定会取得伟大成就的童星。”

众所周知，马克龙也曾是一名儿童演员。正是在家乡一所天主教学校读书时，他爱上自己的戏剧老师，也就是他未来的妻子布丽吉特。

上大学时，阿塔尔和马克龙的人生有了实质性交集。2007年，阿塔尔进入著名的巴黎政治学院攻读公共事务专业，这所学校是法国政治家和社会精英的摇篮，出过多位法国总统。巧合的是，马克龙几年前也在这里求过学，学的同样是公共事务专业。

在校期间，阿塔尔加入时任卫生部长玛丽索尔·图雷娜的团队实习。由于表现出色，2012年毕业后，阿塔尔正式入职卫生部，成为最年轻的部长顾问，负责与议会联系、撰写演讲稿等工作。图雷娜是阿塔尔一位同学的母亲。她觉得这个小伙子“聪明、反应灵敏”，并预测他会有“一份伟大的事业和光明的未来”。

2016年，马克龙准备竞选总统时，阿塔尔成为最早公开支持他的人之一。随着马克龙在选举中大获全胜，阿塔尔按下了仕途上的“快进键”。2017年，马克龙当选总统，同年6月，阿塔尔当选国民议会议员。次年，29岁的阿塔尔成为马克龙所在政党的发言人。很快，他又被任命为教育部国务秘书。2020年至2022年，阿塔尔转任政府发言人，曝光率大增。

作为马克龙的坚定支持者，阿塔尔用雄辩的口才为马克龙辩护。从小不惧怕舞台的他，在镜头前侃侃而谈：“如果我自缚手脚，很可能就不会有今天的成就。”英国《卫报》评价称，阿塔尔之所以与众不同，是因为他愿意在公开场合就任何抛给他的问题发表意见，也可以接得住议会中各种尖酸刻薄的问题。他因此有了另一个绰号——“文字狙击手”。2022年马克龙连任总统，阿塔尔再次当选国民议会议员。2023年7月，阿塔尔出任教育部长。6个月后，他成为法国总理。

阿塔尔一直视比自己大12岁的马克龙为精神导师，希望复制他的成功。34岁即成为总理的阿塔尔，正朝着这个目标大步向前。

2024年1月9日，加布里埃尔·阿塔尔（前排右）和即将离任的伊丽莎白·博尔内在总理交接仪式上互相致意。

2019年7月14日，国庆日阅兵仪式上，法国总统马克龙（左）和加布里埃尔·阿塔尔微笑着交谈。

仕途一路高升的同时，阿塔尔也遭遇过一些争议。在他被任命为教育部长时，法国《世界报》曾质疑：“一个接受私立教育长大，从未坐过‘公立学校长凳’的人，真的能成为教育部长吗？”面对质疑，阿塔尔在记者会上毫不避讳地说：“没错，我上过私立学校，但我不必为父母的选择而道歉，也无需批评数百万为子女择校的家长。”

阿塔尔就任教育部长时，是法国教育界最“灰暗”的时期。自2022年开始，薪资待遇低、教师身份认同感不复存在，再加上层出不穷的校园暴力事件，导致法国“教师荒”加剧。对此，阿塔尔承诺，在任期内，将保证每个法国学生在校期间每天都有老师负责。

上任教育部长不到两个月，阿尔塔做出了一项备受争议的决定。他宣布，在法国公立学校内禁止学生穿穆斯林长袍上学。此前，法国已为这个问题争论数月。右翼和极右翼推动实施这项禁令，左翼则认为这会侵犯公民自由。禁令颁布后，阿塔尔在许多右翼选民中赢得了支持，尽管他本人来自左翼。“受长袍禁令和教育改革等一系列措施影响，阿塔尔的支持率由26%骤增至36%，一跃成为政府中最受欢迎的人物。”同济大学法语区域研究中心副主任姚岚对《环球人物》记者说。

此次阿塔尔被任命为总理，与他的高人气不无关系。姚岚分析，目前，马克龙领导的复兴党在国民议会中议席不占绝对多数，最近的新移民法案又导致执政党内部分裂。阿塔尔是执政党内最没有争议的人物，民意基础非常好。马克龙希望用改换总理，为未来3年的任期注入新的活力。同时，欧洲议会选举在即，马克龙想借政府重组之机，团结复兴党力量，对抗势头正盛的极右翼势力。正如法国前总理让—皮埃尔·拉法兰所说，阿塔尔是目前“马克龙手中最好的一张牌”。

此时掏出阿塔尔这张牌，马克龙有近忧也有远虑。慕阳子表示，按照法国的政治传统，总理有时会充当总统的政治“保险丝”，即总统在面对较大执政挑战时，可通过更换总理、改组政府的方式来平息争议，重启政治路线。“长远来看，马克龙无法在2027年寻求第三次总统连任，但为了将自己的改革理念延续下去，他必须物色合适的继承者。被视为‘马克龙男孩’的阿塔尔毫无疑问是最好的选择。阿塔尔如能经受住总理任期考验，不排除作为马克龙派代言人踏进2027年大选赛道。”

不过，过于明显的总统标签也成为了反对派攻击阿塔尔的理由。极左翼的法国不屈党创始人让—吕克·梅朗雄在社交平台X（原推特）上嘲讽阿塔尔“回到了发言人的位置”：总理的职能正在消失，只有总统君主统治着他的宫廷。

值得注意的是，阿塔尔身上的“富二代”标签也引来一些批评——父亲去世后，他继承了超过100万欧元的遗产，是目前法国最富有的内阁成员之一。《瑞士时报》驻巴黎记者保罗·艾克曼在社交平台X上发了一张阿塔尔的人生轨迹图，并配文：“打小起，阿塔尔就几乎从未离开巴黎六区和七区（巴黎最昂贵的区域）。”此前贴在马克龙身上的“飘在空中”“与生活脱节”等标签，也贴到了阿塔尔身上。

2024年1月14KiXMD4Pv9qQhzq5ERyYYaEee8nHbWnVY5h9V4P8VtK4=日，加布里埃尔·阿塔尔与市民交谈，讨论通货膨胀问题。

在34岁的阿塔尔与62岁的前任总理博尔内的交接仪式上，一老一少，反差感十足。宣布新总理任命后，马克龙在社交媒体X上发文称赞阿塔尔：“我知道我可以信赖你的精力和承诺。”阿塔尔则回应：“史上最年轻的总统，任命了史上最年轻的总理。”他还从马克龙的任命中，看到了3个象征意义：大胆、行动、对年轻人的信心。

有内阁成员对阿塔尔年纪轻轻就担此重任不满，提出“不想为一个34岁的孩子工作”。在复兴党内部也有人提出异议，认为论资历和经验，现任经济与财政部长勒梅尔和内政部长达尔马宁比阿塔尔更有优势。“阿塔尔成为‘叔叔们’的上司，新政府内部的关系将变得微妙。”姚岚说。

在年轻这件事上，阿塔尔还有被超越的可能性。如果阿塔尔2027年参加法国总统竞选，他将与另一位法国政坛新星、现年28岁的乔丹·巴尔德拉正面交锋。巴尔德拉现在是以玛丽娜·勒庞为代表的极右翼政党“国民联盟”的领导人。

近年来，不只法国，许多欧洲国家政坛“年轻化”的趋势日益明显，比如38岁出任爱尔兰总理的利奥·瓦拉德卡，34岁出任芬兰总理的桑娜·马林（已离任），31岁出任奥地利总理的塞巴斯蒂安·库尔茨（已离任）。“这些年轻领导人大都出道早、能力强，带有明显的‘务实派’和‘改革派’标签，并且在社交媒体上十分活跃。”姚岚说，“年轻对总理的工作而言既非优势也非弱点，能否真正解决社会问题，才是民众真正关心的。”

阿塔尔就任两天后，爱丽舍宫1月11日宣布了新一届政府团队。斯特凡纳·塞茹尔内将担任外交部长，他此前担任欧洲议会自由派党团主席，将在欧洲议会选举中发挥重要作用。内政部长达尔马宁、经济与财政部长勒梅尔、国防部长勒科尔尼、司法部长莫雷蒂这几位重量级部长均获留任。

“与上届政府相比，新政府着眼多场选举，体现出明显的政治色彩。总体上看，法国新政府的路线不会有大的改变，但给外界传递出了一种更年轻、更活力、更务实的信号，一定程度上为法国政坛带来了新气象。”慕阳子对《环球人物》记者说。

对于阿塔尔上任后可能面临的挑战，慕阳子认为主要有两方面。一是来自恶化的内外环境。2023年，法国国内经历了从养老金改革到移民法改革，再到夏季的郊区骚乱等各种危机和纷争。经济预计2024年将延续2023年的低增长态势。在国际上，法国的影响力也在被不断削弱，如在非洲萨赫勒地区接连被迫撤军，在巴以问题上呼吁的“持久停火”建议仍无结果，对于延宕至今的俄乌冲突更是无解决之道。

二是政治团结方面。由于执政党在国民议会只有相对多数的基本事实没有改变，此次改组不会带来显著的政局变动，极端反对派仍会在议会对政府的改革计划添堵设限。在政府内部，达尔马宁、勒梅尔等“大佬”已对年轻的新总理表现出不服气情绪，未来在合作中难免会有摩擦。

英国广播公司对阿塔尔的上台如此评价：34岁成为总理，他算得上神童中的神童，但如果他仅仅只是马克龙的“迷你版”，那么这个奇迹也可能会被证明是海市蜃楼。

加布里埃尔·阿塔尔 ，1989年3月生于法国上塞纳省克拉马市，毕业于巴黎政治学院公共事务专业，2012年毕业后进入法国卫生部担任顾问，2023年7月出任法国国民教育和青年部长，2024年1月9日被任命为法国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