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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色诗与李贺歌诗中的六朝故事

2024-01-31田恩铭

博览群书 2023年12期
关键词:金铜李贺仙人

田恩铭

李贺受六朝乐府的影响,他的诗中出现了诸多的六朝人物。这些六朝人物出现在李贺的作品中,不仅仅是用事而已,而且成为主题。与李白、杜甫等人不同,李贺以丰富的联想和想象力重在捕捉人物心事,从中见出自己的情感体验。这其中值得注意的就是“角色诗”。何谓“角色诗”?按照蒋寅的理解,角色诗是“专以描摹口吻为工的各种 拟代依托之作”,“一首抒情诗的抒情主体‘我可能不是作者本人而是一个虚构的人物。在这种情况下,作者可以说是在扮演一个角色,是在替角色抒情”(蒋寅《古典诗学的现代诠释》,中华书局2003年版,P161)。

据杜牧《李贺集序》:

贺能探寻前事,所以深叹恨今古未尝经道者,如《金铜仙人辞汉歌》《补梁庾肩吾宫體谣》,求取情状,离绝远去笔墨畦径,间亦殊不能知之。

这是关于李贺诗作的最早评价,述及“探寻前事”提及的诗作有两篇:《金铜仙人辞汉歌》《还自会稽歌》。这两首诗均可称为“角色诗”。

《金铜仙人辞汉歌》:政事的抒情空间

角色诗的题材比较广泛,有拟古或为古人代言的,也有就当下人事而言的。在李贺的笔下,则是以拟古为主,所写的多是六朝故事,代言的则有人有物,不限于写人一端也。

代物言情的代表作就是《金铜仙人辞汉歌》。关于诗歌的创作时间,刘学锴采纳了朱自清的系年,取元和七年(812)李贺因病辞奉礼郎归昌谷时。 吴企明认为作于长安任职三年内。到底哪个时间更符合长吉心事呢?诗云:

茂陵刘郎秋风客,夜闻马嘶晓无迹。

画栏桂树悬秋香,三十六宫土花碧。

魏官牵车指千里,东关酸风射眸子。

空将汉月出宫门,忆君清泪如铅水。

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携盘独出月荒凉,渭城已远波声小。

诗前有序,云:

魏明帝青龙元年八月,诏宫官牵车西取汉孝武捧露盘仙人,欲立致前殿。宫官既拆盘,仙人临载,乃潸然泪下。唐诸王孙李长吉遂作《金铜仙人辞汉歌》。

据《三国志·魏书》:“徙长安铜人承露盘之类于洛,铜人重不可致,留于灞城。”本是一件寻常事,江山已改,自然有变。任昉《述异记》则增加了人性化因素,云:“魏明帝取汉武帝捧露盘仙人,即拆盘,临行泣下。”伤心者自有怀抱,长吉因史事作歌,营构想象之空间为铜人代言,当有言外之意。

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因意出尘表的拟人化想象而备受赞誉,逐渐被经典化。宋人刘辰翁评曰:

此意思非长吉不能赋,古今无此神妙。神凝意黯,不觉铜仙能言。奇事奇语,不在言。读至“三十六宫土花碧”,铜人泪堕已信。末后三句可为断肠。后来作者,无此沉着,亦不忍直言其妙。”(《吴刘笺注评点李长吉歌诗》卷二)

这首诗通过金铜仙人辞汉故事写汉武帝祈求长生的虚妄,借以表达一种关乎国家命运的隐忧,又蕴含自伤身世之感。全诗构思神妙,取材新颖,想象奇特,语言全篇采取拟人化手法以金铜仙人为陈述主体展开铺叙。前四句、后四句用韵,形成歌诗的整体感。诗作前四句写汉宫荒废后的秋季景象,后八句写离开汉宫的历程。刘学锴认为前两句“写汉武帝的幽灵夜间在汉宫出没”,茂陵是汉武帝的陵墓,刘郎乃是戏称,或是唐代对刘姓士人的通称,秋风客乃是因为汉武帝有《秋风辞》。“茂陵刘郎秋风客”一句,三词指向一人,堪称奇句。三四句写汉宫无主的荒凉景象,画栏旁,桂花开,宫门开,苔藓生。魏官来搬运了,新址在千里之外。要出东门,秋风刺眼,回想汉月照在宫中,铜人被拆卸下来之际流下清泪。清人王琦分析此两句写出金桐汉人的寂寞孤独和蕴含的易代之悲。后四句写上车行路的情景,咸阳道上秋兰遍布,草木有情到天若有情,升华为“天亦老”的慨叹。这是一次情感迸发,而后回到铜人身上,离开长安渐去渐远,第二次写到月亮,烘托“携盘独出”的荒凉景象,“渭城已远”既是空间距离,又是以《渭城曲》写离别意;更妙的是以诉之听觉的“波声小”印证“渭城已远”,绵长的情感体验呼之欲出,极具余音袅袅的韵味。史承豫评曰:“结得渺然无际,令人神会于笔墨之外。”铜人离开居于都城中心的旧地不知飘向何方,无处安顿自己,故而长吉因史事进入想象之空间,似乎完成了自我与铜人的角色转换,设身处地完成了一次文化记忆中的伤别离。故而,此诗当作于因病辞奉礼郎归昌谷时,现实处境与历史图景的交融中别有心绪在焉。

历代论者颇为称许“天若有情天亦老”一句,如司马光曰:“李长吉歌‘天若有情天亦老,人以为奇绝无对,曼卿对‘月如无恨月长圆,人以为无敌。”(《温公续诗话》)这是因“爱”而对句;黄周星曰:“‘天亦句老天有情,亦当潸然泪下,何但铜人。”(《唐诗快》)这是乃是因钟情而赏析;钟惺曰:“‘天若有情天亦老,词家妙语。”(《唐诗归》卷三十一)沈德潜曰:“‘天若有情天亦老,奇句。”(《唐诗别裁集》)这是因锤炼而称之;秦少游《水龙吟》化之入词,贺铸《小梅花》亦取原句,毛泽东《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则以“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这是因爱而夺之,采摭过来用以翻出新意。方世举则称许“渭城已远波声小”一句,以“仙笔”誉之,这是“天若有情”在地上的反馈,景语中遍布情语,读来既觉时间在流逝,又觉空间在延伸,当此际,必要告别旧日常见的星辰大海,却也若即若离。

这首诗以奇思妙想营造叙事情境,书写易代之悲,在唐代咏史题材诗作中别具一格。诗人因代物而入境,穿越时空,史事、诗才融入细致入微的体验中,以铜人自喻,敏感心理与主观感受相互融合,抒情如作画,情感随画境铺展,画中之情绵延不绝,六朝旧事栩栩如生。《金铜仙人辞汉歌》乃是李贺不可多得的代表作之一。

《还自会稽歌》:战事的阐释空间

杜牧提到的第二首诗是《补梁庾肩吾宫体谣》,即是收入李贺诗集的《还自会稽歌》。这首诗在李贺的歌诗中算不上佳作,却是六朝系列角色诗中的一篇,自有其独特之处。

与《金铜仙人辞汉歌》相比,《还自会稽歌》是部分代言。诗云:

野粉椒壁黄,湿萤满梁殿。

台城应教人,秋衾梦铜辇。

吴霜点归鬓,身与塘蒲晚。

脉脉辞金鱼,羁臣守迍贱。

诗前序云:

庾肩吾于梁时,尝作宫体谣引,以应和皇子。及国势沦败,肩吾先潜难会稽,后始还家。仆意其必有遗文,今无得焉,故作还自会稽歌以补其悲。

《金铜仙人辞汉歌》代铜人悲,此诗代梁朝诗人庾肩吾而悲,庾肩吾是庾信的父亲,齐梁宫体诗的代表人物。据《南史》所载:

庾肩吾字慎之,八岁能赋诗。初为晋安王国常侍,王每徙镇,肩吾常随府。王为皇太子,兼东宫通事舍人,后为安西湘东王中录事咨议参军、太子率更令中庶子。及简文即位,以肩吾为度支尚书。时上流藩镇并据州拒侯景,景矫诏遣肩吾使江州,喻当阳公大心,肩吾因逃入东。贼宋子仙破会稽,购得肩吾,谓曰:“吾闻汝能作诗,今可即作,当贷汝命。”肩吾操笔便成,辞采甚美,子仙乃释以为建昌令,仍间道奔江陵,历江州刺史领义阳太守。

因战事发生,不敢遵侯景之意入藩镇之地,自宫廷逃出,避地会稽,自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安之下,在长吉的眼里当有诗述心事也。遍寻不得,自作补之。姚文燮注此诗云:

肩吾,子山之父,仕梁为太子庶子,掌管记,出入禁闼,恩礼最隆,及国亡潜难,离黍兴悲,回首銮舆,羁魂徒托,白首生还,无复臣职,何暇更事笔墨,遗文罕少,理有固然。

实际上是表明一种态度:世乱出中心,内心何扰扰;纵有才华,仅以脱身而已。

关于《还自会稽歌》的创作时间,争议较大。钱仲联认为作于贞元二十一年,與永贞革新有关;陈沆、朱自清、刘衍则认为元和八年居昌谷作;吴企明则系于元和五年,居长安三年作。这是被杜牧称赏的作品,上文说过,杜牧《李贺诗集序》采摭两诗意蕴入序,聚焦咏史之作,认为李贺长于情也。陈沆《诗比兴笺》云:

杜牧之序长吉集,独举此篇及七言之《铜仙辞汉歌》,此深于知长吉,故举此二诗以明隅反也。考长吉集中,咏古题而有自序者,惟此二章及《秦宫诗》,盖彼借古寄意,而此二诗则自喻也。

杜牧欣赏二诗的原因当与他对于咏史诗的诗学观念有关,李贺的代言体或非其所能也。读《还自会稽歌》,觉仙气、鬼气,想象力融于一诗,长吉探古文灵心,寻昔日情深。陈本礼《协律钩玄》卷一所言:“前四感慨凭吊,后四潜难会稽,代补其悲,通篇模仿肩吾,词意凄婉,古拙之甚。”诗的大意是:(这时的台城宫廷)椒壁的霉斑早已片片发黄,潮湿的环境中,萤火虫绕着梁殿飞来飞去。这位应教的宠臣啊,离开京都了,此刻孤枕难眠。秋被中的诗人怀念铜辇里的旧梦,吴地的白霜点缀在两鬓,那枯槁的身影徘徊在塘蒲边。摘下金鱼袋,含情脉脉地看了又看,往事一帧帧去了又来,流亡的诗人啊,困顿中无处安身。

李贺究竟要说什么?我们到底要知道什么?李贺回到古典时代选择材料,截取故事的一个断片塑造远离繁华的孤独者,这个因战事避难的孤独者,满脑子都是记忆中的光辉岁月,而此际仅有追忆而已。追忆之后呢,还是要回家,回到心灵的故乡。对于庾肩吾来说是回到京都,对于李贺来说是回到昌谷。一个归乡者此刻仰望星空,寻找庾肩吾的故事,写入自己的故事。故事还没有结束,接下来写什么?当然是回乡后的生活。李贺不会那么直接写自己,从铜人、骏马中找到灵感,从庾肩吾、柳恽身上找到情感。找到人与人之间遇见的事,找到情感的相似点,他才会写下相应的文本。曾益评曰:“此诗不言悲,悲自无限,故序曰‘以补其悲。”此诗写悲通过两重描写实现的:第一重是以眼前景思宫廷变梦旧时事,野粉、椒壁、湿萤、梁殿、秋衾构成过去生存的实境,时空变化中从众多意象中点出一个“铜辇”便落入梦中,以想象性实境写梦境,而这个梦境亦是曾经的实境;第二重是以此人写昔人,吴霜、归鬓、塘蒲、日暮营造出“羁臣”的自然景观,众多意象中引出一个“金鱼”便连上今昔。也就是说,这首诗先是以梦境言悲感,重在有所思;而后是以景语言悲感,对比之后再烘托,益增一层悲感。还有可能是拟庾肩吾回到台城后的追忆性书写,则前四写实而寄梦,后四追忆而迷惘。庾肩吾、庾信父子恰恰是梁简文帝时代“宫体诗”的核心人物,肯为之代言,可见李贺慕六朝诗风的一面。李贺诗歌前四句回忆的恰恰是那段文学巅峰时光,侍宴唱和、欢情赋诗的和平快乐俱成往事,此际惟有衰鬓残霜,居会稽而忆台城,易代之悲中包含个人际遇,可见李长吉思古之悲情。而他更在意的是离开文化中心地带,居昌谷而望长安。

读懂李贺,要将他的诗作联系起来。读这首诗就要结合《追和柳恽》,从李贺笔下的另一位六朝诗人身上找到故事。《还自会稽歌》代庾肩吾悲,《追和柳恽》却是代柳恽喜。诗云:

汀洲白苹草,柳恽乘马归。

江头樝树香,岸上蝴蝶飞。

酒杯箬叶露,玉轸蜀桐虚。

朱楼通水陌,沙暖一双鱼。

柳恽是南朝梁代诗人,有《江南曲》:

汀洲采白苹,日落江南春。

洞庭有归客,潇湘逢故人。

故人何不返,春华复应晚。

不道新知乐,只言行路远。

李贺就是从这首诗中找到汀州意象,起笔叙事,柳恽的一路见闻尽收眼底,功夫就在这一路见闻的取景上,樝树、蝴蝶、箬叶、蜀桐与其他意象次第而出,而后凭栏朱楼望,双鱼自在游。李贺以动人的笔触完全覆盖了《江南曲》。这正是:江头、岸上之后,又是江头、岸上,一是策马途中,心何急之;一次是夫妻相聚,乐何如织。如果换一种写法:萋萋芳草地,诗人骑马归;沙暖双鱼在,江岸蝴蝶飞。读来朗朗上口,却全无兴味,丧失了长吉诗的特质和底色。根据内容指向与诗人心境的关系,这首诗可系于元和八年,乃是李贺居于昌谷所作。居昌谷而望长安,心有所想借助庾氏旧事而言之。《追和柳恽》亦写居家之生活情状,聚散两依依,散的怅惘早已写出,聚的快乐溢于言表。

《苏小小墓》:情事的建构空间

《苏小小墓》是角色诗吗?李贺入钱塘一游,自然会去拜谒苏小小墓。唐前有乐府诗《苏小小歌》:

我乘油壁车,郎乘青骢马。

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

这是以苏小小的口吻入诗。李贺《苏小小墓》或可溯源于此,不过,他写的是已经离世的苏小小,诗人见到苏小小墓的时候,会不会化身为苏小小看待眼前风物呢?诗云:

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佩。油壁车,夕相待。冷翠烛,劳光彩。西陵下,风吹雨。

刘衍认为“此当元和九年入钱塘,见苏小小墓即景之作。”(刘衍《李贺诗校笺证异》,湖南出版社1990年版,P24) 吴企明认为这首诗是李贺元和十年(815)南游嘉兴所作。苏小小是南齐时期的钱塘名妓,苏小小墓在嘉兴西南,唐时仍在。据李绅《真娘墓》“序”云:“嘉兴县前亦有吴妓人苏小小墓,风雨之夕,或闻其上有歌吹之声。” 李贺《七夕》有:“钱塘苏小小,又值一年秋。” 长吉鬼气一旦与苏小小这个人物对应起来,便写出了一个未出场者的神秘氛围。

《苏小小墓》既非拟物亦非拟人,而是情境代言。诗人化身为苏小小而营构了抒情空间。换言之,这首诗是以情境化的角色语言重塑了苏小小形象。全诗以三五言杂用而成,由眼前景写到墓中人,人在景中昔日重现。一二句“幽兰露,如啼眼”,诗人将苏小小比作含露幽兰,墓畔幽兰上缀着露珠儿如同苏小小啼哭的泪眼。三四句进入吊古伤情的思考空间,如今没有什么可绾结同心的信物了,唯有墓旁不可捉摸的烟花一片,却无法剪下赠人。刘衍认为这是李贺以苏小小鬼魂的名义发出的叹惋之情。曾益评曰:

生时解结同心,今无物可结矣,非无物也。总有烟花,已自不堪剪也。

一切已成过往。于是,诗人开始想象了,眼前的“草”“松”“风”“水”成为她的饰物,芳草萋萋,是她的褥垫;青松耸立,是她的车盖;清风吹拂,好似她的衣裳飘动;泉水静流,仿佛她的环佩作响。楚楚动人的苏小小仿佛又活过来了。油壁车,仍停在身边待乘。诗人用“冷翠烛”代指磷火,化阴冷为凄清。磷火闪着微弱的光,此际西陵下,凄风冷雨交加,人在何处呢。最后两句极短,不经意间交代了写作情境: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时刻,诗人来到苏小小墓访古。

评者常以此诗与《洛神赋》对举,如刘辰翁评曰:

参差苦涩,无限惨黯。若为同心语,亦不为到。此苏小小墓也,娇丽闪烁间,意故不欲其近《洛神赋》也。古今鬼语无此惨澹尽情。

无名氏评曰:

仙才、鬼语、妙手、灵心。《洛神赋》是神,李夫人赋是仙,此诗是鬼。试于夜阑人静时,将此诗吟至百遍,若无风裳水佩之人,徘徊隐现于前,吾不信也。

整首诗旨在演绎“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与《洛神赋》的倾心遇见有相通之处。《洛神赋》毕竟是赋,可从容娓娓道来,《苏小小墓》只能做出一幅简笔画,三言两语勾勒出诗人心中苏小小的样子。李贺从细部观察落笔,围绕眼前景展开联想和想象,完成了诗人心目中苏小小形象的重塑。诗人营构了“冷极鬼极”审美情境,呈现出婉丽多情的艺术风貌。如曾益评曰:

凄凉、楚惋之中,寓妖艳幽涩之态,此所以为苏小小墓也。

叶葱奇认为:

这首诗通篇皆从幻想的幽灵着笔,说墓旁兰花上缀的露珠,仿佛是死者的泪痕一般。死后一切都消灭了,更没有东西可以绾结同心。坟上脆薄如烟的幽花也不堪剪来相赠。“草如茵”以下都是就眼中所见幻想到鬼的服用。“油壁车”是想当然的话。说她生时乘惯的车子,死后一定还在那里等待着她。后四句是写鬼火冷冷地发出绿光森然照着,一阵阵的凄风吹拂着飒飒的冷雨。(叶葱奇《李贺诗集疏注》,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版,P29—30)??

中晚唐以其墓命题之作不少,如权德舆《苏小小墓》:

万古荒坟在,悠然我独寻。

寂寥红粉尽,冥寞黄泉深。

蔓草映寒水,空郊暧夕阴。

风流有佳句,吟眺一伤心。

此与老杜《咏怀古迹》用意相同。

张祜《题苏小小墓》:

漠漠穷尘地,萧萧古树林。

脸浓花自发,眉恨柳长深。

夜月人何待,春风鸟为吟。

不知谁共穴,徒愿结同心。

此侧重写人,颇有六朝乐府韵味。温庭筠《苏小小歌》:“买莲莫破券,买酒莫解金。酒里春容抱离恨,水中莲子怀芳心。吴宫女儿腰似束,家在钱唐小江曲。一自檀郎逐便风,门前春水年年绿。”这是一首以叙事为主的乐府诗。以上作品虽各有特色,相比之下却为平常之作,不若李贺依乐府风韵演绎之精彩也。

上述三首角色詩,以不同的写法进入抒情空间,完成了进入角色的情景营构。李贺深受六朝诗歌影响,从这三首诗便可得到印证。不过,角色诗虽然拟古,却仍有长吉本色。慨而言之,李贺通过借物代言、拟人代言、情境代言完成角色诗的创作过程。

(作者系文学博士,黑龙江八一农垦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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