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的签名

杨子峰

他被刑警宋丽截住了，在楼顶，从楼顶逃跑的路被截断了。

两栋连体楼，老式六层建筑，隔一层女儿墙，只需各自纵身一跳便可交手。

两人戛然止步。和这位从天而降的女刑警近身格斗，无异于以卵击石，再说，她后面还有陆续赶来增援的警察，凶多吉少的事他不会做。她有胆气和豪气在身，几招就能制服对手，可狡猾的对手手里有人质，逼急了他，恐怕人质有危险。

闻令而动的警察，早已将其围住，法网恢恢。

对手拿人质做筹码，叫嚣喊话，只许一人不带任何武器接近他，否则撕票。

宋丽向坐镇指挥的局长主动请战。理由很简单，她已堵住了他，换别人不合适。局长有点放心不下，亡命之徒的情况她不一定熟悉，之前有专案组对付他，只是今天事发突然，局长下令全员出动，她正好在附近。

为了人质的安全，增援她的战友们有序撤离到外围，高处的狙击手也在他的注视下撤离。有序撤离的还有附近的居民及一所幼儿园的孩子们。局长特意交代，把附近幼儿园的孩子们也撤离的信息告诉宋丽，她心头一热，后方的战友在竭力让她放松。她的孩子就在那所幼儿园，早上刚送到幼儿园大门，命令来了：亡命之徒就在附近，迅速开展搜捕工作。

最牵动人心的是解救人质。

解救人质她有经验，曾成功完成几次解救任务，可这次任务特殊，要解救的孩子仅仅两岁，被残忍的他绑在身上。

伺机强行过去或让狙击手狙击，都有可能伤到孩子，虽心如刀绞，但为了孩子的安全，她也后退几步。对手很狡猾，曾两次从警察的眼皮底下溜走，今日相见，不禁热血沸腾，都发誓一定要将他缉拿归案。处在前线的她，更觉担子千钧重。

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了，战友们都为她捏把汗，对手的破绽没有找到，她仍然如苍鹰盘旋在上空。

对手沉不住气了，困兽般。他要求她把对讲机音量调大，这样他可以清楚地听清里面的呼叫，可以得到他想要的情报。她一咬牙，从了。可怜的孩子在他手里，已哭得嘶哑了！六月的天，毒辣的阳光肆无忌惮地照在楼顶平台。见她答应了他的要求，他才给孩子喂了几口水。

宋丽继续说，我当人质，把孩子放了。对手哈哈一笑说，少耍花招，谁不知道你们这帮警察的拳脚功夫，我不会让你近身的。她还几次有意提醒，天这么热，穿外套当心中暑。对手冷笑不语，始终不解外套，她判断他以外套作掩护，身上说不定有枪支。她只能按兵不动，用猎鹰般的眼睛盯住他。

纵然他整容过几次，公安的大数据仍然准确预警他的出现，全城紧急搜捕。他挑选正在改造的棚户区现身，以为那里的“天眼”监控有漏洞，可助他，殊不知现在城市的“天眼”已无死角。感觉不妙的他，从路边劫持一小孩后，开始丧心病狂的逃窜。

他要利用人质尽快逃离楼顶平台了。他要绳索，消防专用的那种。他自信有了绳索，自己就是飞人了，六层楼，对于曾受过训练的他来说，简直太容易了。他想得很周到，绑架孩子一起下去，警察为了孩子的安全不会轻易近身，他可以乘机逃出包围圈。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呼叫送绳索上来。送了绳索上来，她知道完成任务的难度在增加，有了绳索，对手无疑有了翅膀，随时可以起飞。可为了孩子的安全，只能这样。绑在他身上的孩子已昏昏欲睡了，他大喊，见到绳索后才给孩子喂水。给绳索时，面对他的冷笑，她正色警告他，如果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你死定了！

人质对他很重要，他给孩子大口喂水。

他在绑绳索了，她的对手要溜了。她显得有些急躁，来回走动。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压力，如果对手就这样跑了，后果不堪想象。她冷汗热汗直冒，浑身如水洗过。

得意的他盯住她看，以胜利者的姿态耸耸肩，双手向她摊开，他自信逃跑计划要实现了。借绳索下去，迅速避开要警察为他准备的车，声东击西，转到拐角处，那里有辆越野摩托车，遇有阻拦，出其不意掏枪射击，裹上人质出包围圈……

对讲机那头，是坐镇指挥者的呼喊。冷静，冷静！局长眼里的她，已完全失态，不仅不回话，在对手面前直跺脚，还在气急地使劲咬自己的十个手指头，并把满是血的双手举向他，生怕对手看不见。她在他们眼里有点陌生了！

得意至极的他，猛一恍惚，腿不由自主地一软，赶紧支撑去掏枪，还准备纵身一跳……可为时已晚，她已近他身。

虚惊一场的局长和众战友赶紧围过来。

在烈日下，已就擒的他徒劳挣扎，大喊大叫，他甚至对她发问，你是怎么知道我有晕血症的，连我妈都不知道的事！

她轻蔑一笑，离开了。她又跟局长请战，审这人的任务交给我。局长连声说好，你快去准备，审讯马上开始。

歹徒怎么都没想到，擒他的马上要审讯他的女警察宋丽，当年在大学里可是十足的追星人。十年后的今天，她在對峙中认出了他，曾经的著名歌星，虽然现在面目全非，甚至狰狞。当年他在这座城市的演唱会她一场都没落下过，对他的资料了如指掌，包括白羊星座、爱吃甜食、好攀爬、轻度晕血症等。参加工作后，随着他酗酒、聚众吸毒等丑闻不断，她已差不多忘了他了，只是偶尔回想当年追星往事时，有点遗憾，没有机会拿到他的签名。

十年后，宋丽拿到了签名，只不过，是签在认罪书上的。

选自《大观·东京文学》

2023年11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