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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景建构与自我规训:移动短视频用户行为分析

2024-01-29应奕可

新闻世界 2024年1期
关键词:凝视抖音规训

应奕可

【摘   要】移动互联时代,以视觉元素为主导的视频社交产品分流受众相当大程度的注意力,成为主要信息载体之一。短视频以其低门槛、短时长、强社交、娱乐化属性,塑造了全新的社会交往环境,重塑个体的交往行为和互动方式。本文以抖音App为例,试图分析短视频社交场域内用户的自我实现与规训式展演行为。

【关键词】媒介情境;短视频;抖音;规训;凝视

媒介技术学派学者约书亚·梅罗维茨继承麦克卢汉的媒介观点,结合社会学者欧文·戈夫曼的拟剧论,创造性地提出媒介情境论,主张将情境视为信息系统,媒介决定情境,情境决定适宜的交往行为。同时,电子媒介的诞生在某种程度上混淆了不同情境的分界线,这造成了不同情境间的合并和新情境的诞生,随之引发人们新行为的采取和实现。[1]移动互联时代,流动使得以往物理空间中明确的、足以将不同地点区隔开的分界线不复存在,与此同时,短视频社交平台的出现为公众提供了焕然一新的社会交往情境,重塑着人们的交往行为和互动方式。

当前,短视频作为一种新型社交中介,正不断对人类社会的方方面面产生深远的影响。2016年以来,以抖音、快手为代表的短视频平台火速占据公众日常生活成为其重要组成部分。5G时代,以视觉元素为主导的视频产品已经成为主流信息载体之一。在短视频社交这一全新信息生态场域中,传统场景界限如何被突破和颠覆、情境的位移和模糊又将如何造成用户交往行为的转变,及其可能引发的自我异化等问题亟待考量。

一、短视频的技术潜力和交往优越性

(一)技术门槛低

以抖音App为例,抖音App内置丰富滤镜、背景音乐和贴纸特效,且视频时长通常在60秒以内,平台内的视频内容生产无需具备扎实的专业剪辑功底,用户仅需注册账号,根据系统拍摄指引上传和编辑,即可生成一条用户原创作品。此外,用户还可通过对热门视频进行模仿拍摄,从而降低了传统视频制作的难度和专业门槛。

(二)播放时长短

互联网时代,海量数据催生超链接的信息呈现和接受功能,各种碎片化的信息以链的形式供用户使用,在一定程度上形塑了当前网络用户碎片化的阅读兴趣。抖音短视频时长通常在15秒至60秒不等,时间不长但信息承载量高,用户可利用碎片化的时间完成对视频内容的观看并获得满足感。

(三)社交性强

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将人的需求分为生理、安全、社交、尊重和自我实现五个层次。作为社会性动物,个体拥有基本的社交需求。抖音App作为短视频社交平台,用户能够通过点赞、评论、分享和私信等方式实现与他人的交流互动,拓展自己的交际圈。在抖音直播中,观看者以弹幕形式与直播者进行实时交流,从而形成一种准社会交往关系,加深观看者和直播者之间的心理联系和情感依赖。

(四)全时情感陪伴

据CNNIC报告显示,截至2023年6月,我国网民规模为10.79亿,互联网普及率达76.4%。[2]以5G为代表的新型基础设施建设为公众的生活提供了技术支撑,高速网络建设突破了地理空间的限制,越来越多的农村网民接入互联网,共享网络技术发展成果。短视频以多重视听觉符号的叠加给用户带来全方面感官享受的同时,其24小时不间断生产、消费内容的属性满足不同时段用户的陪伴需求。抖音平台的农村短视频博主“张同学”通过拍摄农村生活日常赢得广大用户青睐,以往被视作隐秘后台的个人起居行为被公开置于前台供人观看,用户在收看的过程中仿佛置身于视频所提供的环境之中,通过在线评论、回复等功能,在物理身体缺席的状态下实现线上情感交流。

二、短视频营造全新的用户交往环境和交往行为

(一)固定地点的消失——收看场所的空间流动

在传统媒体时代,无论是在家中收看电视,还是步入影院观看影片,这些行为均与某个固定的场所挂钩,公众必须令自己身处于某个固定地点,并沉浸于当时的场景之内。

而流动社会的形成和发展扭转了既往的行为方式。英国社会学者齐格蒙特·鲍曼将液态化视作现代社会的最大特征,指出现代社会已经从一种坚固、沉重、形态分明的固态状态变为流动、轻盈、具有千百种样态的液态状态。[3]作为流动社会的产物,移动视频的出现模糊了公共领域和私人空间之间的界线。无论身处何地,用户仅需将手中的智能终端设备接入移动通讯网络,注册并登录个人的账号,即可瞬时接收来自各地内容生产者产出的多样化创作内容。收看行为突破了固定的地点限制,实现广阔范围内的空间流动。

(二)特定仪式的消解——个体化的收视行为

有学者认为,仪式指的是按照一定的文化传统将一系列具有象征意义的行为集中起来的安排或程序。[4]在传统媒体时代,收看电视这一行为作为每个家庭成员的固定行为,构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家庭儀式。电视作为家庭成员的情感交流渠道,具备沟通关系、舒缓情绪的意义。

移动互联时代到来,信息接受终端的便携性特征逐步消解了家庭电视的收看仪式。除却老年、幼儿等特殊收听收看电视群体仍有较大需求之外,更多拥有智能手机的家庭成员选择滑动手指观看短视频内容。移动视频的可控性导致用户不必在固定的、既定的环境内接收相关信息,而是通过手指滑动、点击随意切换视频内容,这正在改变用户的内容消费习惯。久居都市的上班族通过收看乡村短视频创作者的内容,感受和回味乡村生活百态。抖音博主“张同学”制作的短视频内容,以其居住的东北农村生活为主要创作题材,短短两个月内粉丝达1600余万。移动视频不断突破用户收看视频内容过程中的环境限制,并对人们在此过程中的行为和情感进行改造。

(三)超时空观看体验——身体的缺席式“在场”

弹幕指的是一种将观看者实时发送的内容以平行的形式移动呈现在屏幕上下方甚至能够全覆盖视频内容的文字形态。[5]作为一种身体缺席的场景,弹幕为视频用户提供了一种超越现实与虚拟界限、击破时空壁垒的独特观看体验。一方面,在被发送的弹幕中,既往的内容和当下实时发送的内容得以并存,使得观众在异时空下居于同一视频所创造出的文化情境内,实现不同时空的混杂[6]。另一方面,弹幕提供了一个空间,一个突破远方和近身的交往空间。通过发送弹幕,直播观看者能够实时与表演者进行交流,甚至会借此达成某种程度上的情感联结和情感依赖,准社会交往关系得以形成。比如在抖音直播间中,消费者通过弹幕的形式,将自身的需求以及想要购买的商品以文字形式输入聊天框,再点击一键发送按钮,主播就能够接受观看者的信息,并即时回答相关问题。得到回应的粉丝在物质层面的购物需求得到满足的同时,交流的欲望得以满足。

(四)传受关系的颠覆——个体化的自我揭露

乔兰德指出自我揭露是将自身的相关信息包括涉及个体隐秘感受的内容开诚布公地同他人交流的过程[7]。亚洛姆认为自我揭露作为一种社会交往手段,广泛存在于人与人之间的交互过程中[8],通过此种社会交往手段,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得以升华。在电视时代,电视节目内容的主题确定、素材选择、内容审核、节目播发需要经过一系列严格的流程,经此筛选过程后播发的节目,通常都是得到当事人许可,或是表演者进行精心展演呈现出的内容。而到了移动视频时代,话语权下放至网络社会中的每一个节点,只要拥有能够接入网络的终端设备,具备一定的网络使用和视频剪辑知识,就能够上传自己的原创作品。

三、内外规训下的规律表演和自我异化

固定空间被流动社会取代之后,随之而来的是一系列的行为转变和思维迭代。短视频模糊了不同群体之间的界限,实现跨越人群、时空、现实与虚拟的交流对话,但另一方面,也带来了全新形式的凝视和规训。视频产出者在自我展演的需求和流量追逐的狂热下,逐渐产生机械化的表演行为,制造同质化的戏谑内容以博取流量。而收看者在竖屏支配下,沉浸于虚拟社会提供的速食快感,忽视现实社会的人际交往。

(一)情感疏离:对现实生活的感知欲望降低后的交往异化

弗洛姆认为,异化即主体离开自身,成为对象、他者,以一种被动的形式接受、体验物质世界。[9]受众作为一种社会环境下的产物,在大众传播时代,往往受制于个人与媒体之间的信息壁垒而只能处于被动位置,鲜有发声的机会,取而代之的是以一种观看者的视角完成自身在信息传播过程中的角色建构。然而,新媒体时代将传统的受众角色彻底扭转,产销者概念随之出现。所谓产销者,最早由未来学者阿尔文·托夫勒在其著作《第三次浪潮》中引入,指的是在未来的市场竞争中消费者亦是生产者,二者的身份界限趋于模糊甚至相互合并的情况。[10]当前短视频社交语境下,人们以自我记录的形式拍摄、剪辑自身日常的点滴,用户在同一平台内兼具创作者和表演者、观看者多重身份,在某种程度上实现了对自我存在的见证。

但从另一方面而言,如此频繁、高强度、力求抓取每一帧生活场景的记录无形中挤占了个体感知自我、感受生活的时间和精力,从而导致一种物化性的占有和控制。用户怀揣着记录生活、娱乐消遣的心态注册抖音账号,最终落入期待一夜走红的心理和无限滑动手指的现状中,沦为巨型流量平台的“数字劳工”。从最初的记录生活,到中后期被观看量、点赞数、评论数所裹挟,在推销自身的同时,又何尝不在无形中扭曲为待价而沽的商品供人观赏和娱乐。[11]至此,人转化为每一帧视频中任人评判的物体。

(二)颜值焦虑:被“挟持”的身体

福柯认为,规训是“那些针对人的肉体,旨在塑造‘驯顺’的肉体,使它一方面服从指示,另一方面又能满足既定的技能上或操作上的要求。”[12]短视频平台内置的算法程序能够辅助用户进行一键美颜,甚至能够对五官进行精准化的修饰和美化。有研究者指出,单一的技术程式对个体个性进行改造,实际上是对个性的侵蚀和消费。[13]美国学者格伯纳提出“培养理论”,不同社会阶层的人由于通过电视这一媒介所接收到的几近相同的信息,导致不同受众对同一问题的思考方式也趋于统一。[14]社会在无形中向女性群体传递着关于外貌和身材的颜值焦虑,女性在被凝视下甚至不惜以放弃健康为代价不断地追求“更美”。有学者指出,对形体“符号”的追求可视作被现代社会规训的标准化身体产物。[15]

现阶段全新的媒介技术同女性身体的关系在消费主义的挟持下日趋复杂。网络突破性别之间的界限和区隔,女性得以在网络中突破世俗成规,自由开放地展现自身形体。但随之而来的是颜值焦虑和身体异化,女性既是自己身体的主人,能够依靠自身的想法决定是否以及如何开展自身的身体展演,但同时又受到了来自社会方方面面的规训和凝视,最终个性化的身体可能面临沦为迎合消费、凝视的工具之风险。

四、结语

移动互联时代,短视频模糊时空、人群、真实与虚拟之间的界限,为公众提供关于技术、未来的一种全新的可能性。但另一方面,短视频用户出于快感的满足和人性的窥私欲展开对其他社会个体的凝视行为。然而,凝视者与被凝视者的身份并非固定不变[16],凝视者亦可能成为被观察的对象,反过来接受社会的规训和控制。个体在身份的变换流动中达成彼此间的信息交换和情感流通,理应在新情境中警惕自我异化,需要追求新的理性与平衡。

注释:

[1]郭庆光.传播学教程[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

[2]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第52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EB/OL].[2023-09-14].https://cnnic.cn/n4/2023/0828/c199

-10830.html.

[3]干瑞青.液态新闻:液态现代性在新闻传播领域的体现[J].广西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6(05).

[4]黄坤相.融媒体时代家庭电视仪式的消解[J].记者摇篮,2018(05).

[5]邓昕.互动仪式链视角下的弹幕视频解析——以Bilibili网为例[J].新闻界,2015(13).

[6]孙桂杰.移动互联网的场景建构与行为交互[J].传媒,2019(03).

[7]Jourard,S.M.,&Lasakow.P. Some factors in self-disclosure. TheJournal of Abnormal and social Psychology. 1985,56(1),91.

[8]Yalom,M.Maternity, mortality, and the literature of madness. Pennsy lvania State Univ Pr,1985.

[9]左丹华.占有还是存在——弗洛姆社会批判理论研究[D].复旦大学,2012.

[10] 阿尔文·托夫勒.第三次浪潮[M].北京:三联出版社,1983.

[11]黄琴. 移动短视频社交情境中用户自我的彰显与消逝——以抖音App为例[J].东南传播,2020(01):113-116.

[12]米歇尔·福柯.规训与惩罚:监狱的诞生[M].刘北城,杨远婴 译.北京:三联出版社,1999.

[13]武婷婷.消費社会语境下新媒介对女性身体的规训[J].东南传播,2020(02).

[14]詹宁斯·布莱恩特,苏珊·汤普森.传播效果概论[M].陆剑南 等译.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17.

[15]冯智明. 身体消费及其多元呈现——以抖音、快手短视频中的个体展演实践为例[J]. 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20,41(11):156-161.

[16]白珊.视觉景观下的狂欢与凝视:短视频文化的传播学分析[J].东南传播,2018(06):67-69.

(作者:南昌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研究生,研究方向:新媒体、健康传播)

责编:周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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