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里的数场雪

陈虫虫

《水浒传》故事线的时间跨度有十余年，寒暑交替中，令人印象最深的一场雪，无疑发生在小说第九回，大宋沧州的山神庙。

试想，如果没有大雪，不感到寒冷，林冲就不会去市井沽酒；没有大雪，两间草厅不会被压塌，林冲就不会夜宿山神庙，因此，也就不能引出他得知真相而手刃仇人，这一关系到人物命运歷史性转折的重大情节。

施耐庵在描写雪时用了四个字，一个是卷，一个是密，一个是紧，一个是猛，其中用得最多的是“紧”字。从金圣叹到鲁迅，都特别赞赏这个“紧”字，觉得这个字用得特别有神韵。这个“紧”字不光交代了天气，还交代了场景、氛围和心理状态。雪下得紧了，形势紧急了、心情紧张了、情节也紧凑了。

这场大雪从密到紧，再到猛，充满了刚强的正气和杀机，充满了斗争和力量，最终把林冲逆来顺受的性格逼迫到了极点。

林冲上梁山时，一路仍然有雪相伴，“纷纷扬扬下着满天大雪”“林冲踏着雪只顾走，看看天色冷得紧切渐渐晚了”，真有“山重水复疑无路”的感觉，但接下来，前方“一个酒店，被雪漫漫地压着”，又仿佛“柳暗花明又一村”。在这个过程中，林冲也完成了自我的救赎和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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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严冬天气，彤云密布，朔风渐起，却早纷纷扬扬卷下一天大雪来，那雪早下得密了。

雪地里踏着碎琼乱玉，迤逦背着北风而行。那雪正下得紧。

雪作为一种自然现象，只有在岁末隆冬时节才会出现，下雪意味着终结，而从另一角度看，雪又是复苏，是新的开始。

小说第24回，这一年，山东阳谷县迎来了寒冬，“连月朔风紧起，彤云密布，四下里早纷纷扬扬下起一天大雪来”，“当日那雪直下到一更天气”。在这场看似平淡却寓意深长的雪中，打虎英雄武松踏雪而归。正是这风雪天气，才会有烤火取暖，顺势关门一系列动作，促使武松愤然离家，埋下了逼上梁山的伏笔。

接下来的这场大雪姗姗来迟，小说第63回，时间已经到了梁山好汉攻打北京大名府，营救身陷囹圄的玉麒麟卢俊义。双方激战，又遇上了雪急风严天气。那一夜“日无晶光，朔风乱吼”，“次日彤云压城，天惨地裂”，一片肃杀中，索超“独引一支军马出城冲突”，结果中计被擒。从此，梁山多了一名好汉，大名府少了一名战将。

雪和梁山好汉，似乎有着不解的情缘。雪是催化剂，雪是融化剂。在这一场场漫天飞舞的大雪中，一群群被各种原因逼得走投无路的人走上梁山，开始了他们水泊贼寇的悲壮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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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知一夜乾坤老，卷地风严雪正狂。隐隐林边排剑戟，森森竹里摆刀枪。六花为阵成机堑，万里铺银作战场。却似玉龙初斗罢，满天鳞甲乱飞扬。

转眼之间，大雪又至，但此时此刻，情况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小说第92回，梁山好汉已经由被官兵清剿的贼寇变为清剿贼寇的官兵。

此时此刻，正值元旦，攻打河北贼寇田虎一帆风顺，势如破竹，众好汉意气风发，于是，身为讨逆先锋的宋江于立春之日大摆筵席，饮酒赏雪。

众兄弟赏雪饮酒，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好不热闹。地文星萧让对众头领说道：“这雪有数般名色：一片的是蜂儿，二片的是鹅毛，三片的是攒三，四片的是聚四，五片唤做梅花，六片唤做六出……”

祥和欢乐的画面，萧让饶有兴致地讲雪，众好汉围观认真聆听，铁叫子乐和忍不住现场验证，李逵玩心不改捣乱把雪花吹化，惹来众人一阵大笑，笑声把宋江都引了过来。

这场大雪在《水浒传》里很独特。梁山在招安后，成为了皇帝手里的一颗棋子，封赏没跟上，官职没给到，倒是被安排南征北战，马不停蹄，杀伐于沙场，为保卫大宋朝卖命出力。只有此刻，大家兴致盎然，全然忘记了沙场上以性命相搏的惨烈残酷，也远离了朝廷蔡京高俅等人权力操控的烦恼，紧绷的神经难得地放松了一回。

梁山好汉的人生，都有着各自的无奈与艰难。这片刻的赏雪欢笑，兄弟情深，或许是他们苍冷悲凉的世界中，一抹难得的暖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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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纷柳絮，片片鹅毛。空中白鹭群飞，江上素鸥翻覆。飞来庭院，转旋作态因风。映彻戈矛，灿烂增辉荷日。千山玉砌，能令樵子怅迷踪；万户银装，多少幽人成佳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