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秉烛游
2024-01-25李晓愚
李晓愚
“夜生活”是个听起来既现代又时髦的词。都市中有一群绰号“夜猫子”的人,在酒吧、卡拉OK室、电影院里,在棋牌桌、电脑前……每个“夜猫子”在每个夜晚都有自己的精彩故事上演。这一切必须感谢电灯的发明,闪闪明灯照亮了世界越来越多的角落,也彻底改变了人类的生活方式。
那么在没有用电照明的古代,人们的夜晚是怎样度过的呢?早早地洗洗睡了?非也。从古人留下的诗词中就会发现,虽然没有电,人家的夜生活也过得多姿多彩。有躺着看月亮的,如王昌龄的“高卧南斋时,开帷月初吐。清辉澹水木,演漾在窗户”;有和朋友喝酒的,如白居易的“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有边看月亮边喝酒的,如李白的“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喝着喝着就喝高了,于是“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恨不得飞身上天搂住月亮;有赏花的,如“海棠控”苏东坡的“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有下棋的,如赵师秀的“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有拉着一帮朋友聊天的,如姜白石的“玉麈谈玄,叹坐客、多少风流名胜”;还有办歌舞聚会的,如南唐后主李煜,他举办的晚宴音乐水准非常高:“笙簫吹断水云间,重按霓裳歌遍彻”。
在没有电的夜晚,古人靠什么来照明呢?蜡烛。有个成语叫“秉烛夜游”,很好地概括了上述种种夜生活,它最早出自《古诗十九首》: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人生长不过百年,偏偏有人还要为千年后的事操心烦忧,岂不荒唐可笑?与其埋怨白天短暂、夜晚漫长,不如手持烛火,自在畅游。从诗中我们可以窥见古人“秉烛夜游”时怀揣的心事:他们的夜生活不是简单地享受,而是与有限生命的一种对抗。正如李白所说:“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天地之大不过是间旅社,光阴匆匆,作为过客的我们只能在这间旅舍里歇歇脚,迟早要离去。一生不过梦一场,欢乐的时光少之又少,因此“三万六千日,夜夜当秉烛”。
“何不秉烛游”的“游”字是内涵丰富的字,有人在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游戏,还有人在夜深人静时进行着另一种遨游。西汉刘向的《说苑》里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晋平公向宫中的盲人乐师师旷感慨自己七十岁了,再想学习,恐怕已经晚了,师旷却问他为什么不点上蜡烛。“少而好学,如日出之阳;壮而好学,如日中之光;老而好学,如炳烛之明。炳烛之明,孰与昧行乎?”意思是:年少时好学,像太阳初升光芒四射;中年时好学,如正午的艳阳明媚高照;晚年时好学,像点燃的蜡烛,虽火光如豆,毕竟能放出光明。有这一线光明的指引,总强过在黑暗中盲目摸索吧?原来,“何不秉烛游”这句诗里并行不悖地包含了两种人生态度——世俗的及时行乐和君子的自强不息。“志士惜日短,愁人知夜长”,除了风花雪月之外,古人还有另一种夜生活方式,那就是“数间茅屋闲临水,一盏秋灯夜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