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木门、绿豆糕与芝麻酥
2024-01-21李陈瑜
李陈瑜
我爱吃甜食,她是知晓的;她爱吃甜食,这我也深知。她是我的阿太。阿太是村里老一辈的典型代表:身体佝偻,皮肤布满褶皱,双眼像被岁月撒进一把黄沙,昏黄浑浊,如远山的夕阳,只留几抹余晖。与她一样老的还有那盒芝麻酥,让我整个童年变得香甜。
村庄的房子是紧凑的,便于左邻右舍串门,显得热闹。两户人家之间有条弄堂,弄堂里四季无光。人群的闹、阳光的暖,从不到这儿造访,以至于这条弄堂昏暗潮湿。弄堂尽头,是扇木门,木门很老。它饱经沧桑却依旧挺立,如它的主人般。
比起这扇破旧的木门,它的主人阿太可就“富有”多了。这位独居老人从不掩饰对我的喜愛,她的屋子里藏匿着无数美味的“宝藏”。阿太夸奖我无需什么理由,或许是我拾起了什么物件,或是拣去了几只菜盆里的小虫。倘是真的没什么可夸的了,她便会捧起我的手,灰暗的眼眸此时灵动起来。她微微斜着身子,阳光在她双鬓上打上了一层碎花,枯槁的手紧握着我的手。她仔细地看着,我同她一起看。生命替我们绘制了这幅图:一双黄褐色的手勾连着一双比之大得多却白胖的手。不消一会儿,阿太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笑夸:“哎哟!好,多好!”正如我所说,她夸我无需什么理由。屋内空间不大,阿太却需艰难前行。许久,她才从一堆老物件里翻出由几层袋子包裹着的“至宝”。老式糕点全一个样,包装纸外写着三个大字“芝麻酥”。它的味道比包装还实在:芝麻的香携着甜味在嘴里欢快地蹦跳,似乎要让你一辈子记住它的味。我不知阿太如何弄来这几公里外的镇上才有的芝麻酥,但我知道,在这老旧砖瓦屋的某个角落,一定还有为我下一次到来而藏匿的芝麻酥。
爱吃甜食的不只是小孩,阿太也爱吃。我爱吃老式的芝麻酥,而阿太喜欢吃新式的绿豆糕。阿太的桌上偶有几盒新式的绿豆糕,但我口袋里的芝麻酥从未缺席过。
时光荏苒,老式的芝麻酥越来越难留住我了,老房子里的绿豆糕也越来越稀缺。时光并未改变芝麻酥的香味,只是让记忆变得越发醇厚,只是我发现,芝麻酥离过期的时间越来越近……
“阿太——”我拖了长音,“好啦,下周再来,东西搁桌上啦……”夕阳的余晖里,人影自动拉长。
可能真正的告别都是如此。也就是在这样一个普通的午后,有些人就永远留在回忆里了。
“喂,妈,我——”
“阿太,去了。”
那天的老木门前,头一次有了那么多人。
但没了绿豆淡雅,也无芝麻醇香。
流年似水,乡村的一切都与城市一般无二。大家都随了大流,新式甜品获得了大部分市场。木门外的我也鲜有兴致去买芝麻酥了,大抵是它款式太老该被淘汰了,又或许是吃的时候少了什么味道……
(指导教师:盛晓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