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理吸纳与社会组织的持续发展:专业性的调节作用
2024-01-20郑广怀刘田田
郑广怀,刘田田
自20 世纪70 年代以来,社会组织被纳入全球各类议题的治理,发挥着越来越关键的作用①ASHWORTH R, BOYNE G, DELBRIDGE R. Escape from the iron cage?Organizational change and isomorphic pressures in the public sector[J]. Journal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 research and theory,2009(1):165-187.。从新制度主义的视角来看,制度环境以及主体间的互动决定了社会组织的生存与发展。政社互动不仅关系着社会组织的生存环境,同时也对社会组织在社会治理中作用的提升至关重要。目前,大多数国家都十分重视政社互动,主张二者在互动过程中应该建立和维持合作关系②TU X. Understanding the role of nonprofit organizations in the provision of social services in China: an exploratory study[J]. Voluntas: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voluntary and nonprofit organizations,2021(5):767-779.。尽管我国社会组织已进入快速发展期,数量和专业性都明显提升,但是无论是从经验还是理论来看,党和政府与社会组织的关系一直以来都突出了党和政府的主导地位③关信平.当前我国增强社会组织活力的制度建构与社会政策分析[J].江苏社会科学,2014(3):83-89.。与此同时,现有研究也逐渐从行政吸纳社会、专业化嵌入等论述转变为大体从治理吸纳和专业性两个角度来探讨当前党和政府与社会组织的互动关系④康晓光,韩恒.行政吸纳社会——当前中国大陆国家与社会关系再研究[J].Social sciences in China,2007(2):116-128.。
“治理吸纳”的概念摒弃了以往研究对权力主导地位的过度关注,转而强调政府通过赋予社会组织合法性、空间和资源等,促使社会组织服务社会治理的核心目标,实现合作治理①朱健刚,邓红丽.治理吸纳慈善——新时代中国公益慈善事业的总体特征[J].南开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2(2):71-81.林顺浩,李朔严.低稳定预期与服务类社会组织专业化水平[J].中国行政管理,2022(2):43-50.。专业性则聚焦社会组织如何保持专业自主权等核心议题②林顺浩,李朔严.低稳定预期与服务类社会组织专业化水平[J].中国行政管理,2022(2):43-50.。既往研究显示,在党和政府对社会组织治理吸纳的过程中,社会组织可能会运用其专业性对这一合作关系进行适应与调整,从而维持自身的持续发展③黄晓春,嵇欣.非协同治理与策略性应对——社会组织自主性研究的一个理论框架[J].社会学研究,2014(6):98-123.。但是,目前研究大多从治理吸纳和专业性单一角度出发,未能将二者结合起来探讨社会组织的持续发展。因此,本文整合新制度主义视角与合作治理理论,通过对嵌套数据的多层次分析,探讨治理吸纳对社会组织持续发展的影响,以及专业性在其中所发挥的作用,从而更全面地揭示社会组织持续发展的机制。
一、分析框架与研究假设
(一)分析框架
1. 概念整合:治理吸纳与专业性
社会组织已经成为党和政府在社会治理领域中的重要伙伴,是国家治理体系的重要主体④敬乂嘉.从购买服务到合作治理——政社合作的形态与发展[J].中国行政管理,2014(7):54-59.。最近的经验证据表明,在我国的多中心治理结构中,党和政府与社会组织之间通过合作、对话、协商、沟通等方式来实现合作治理⑤朱健刚,邓红丽.治理吸纳慈善——新时代中国公益慈善事业的总体特征[J].南开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2(2):71-81.。因此,之前学术界广泛应用的市民社会和法团主义的分析框架已经不适应于解释当前的政社关系,需要找到更合适的框架,从而既能强调宏观制度环境对政社关系的形塑,又能弥补既往理论对社会组织在政社互动中能动地作出适应性调整的忽视。如前所述,鲜有研究将治理吸纳和专业性二者结合在一起讨论,基于此,本文整合新制度主义的视角与合作治理理论,试图提出治理吸纳与专业性相结合的概念框架。
新制度主义秉持了政社互动中传统制度学派的结构叙事,侧重强调宏观的制度环境对政社关系的影响,并通过制度合法性等因素为主体间不同权力结构提供了解释⑥任彬彬,宋程成.治理复杂性与社会组织形态分化:基于行政条块结构的视角[J].中国行政管理,2021(5):31-39.。但是,新制度主义视角忽视了社会组织在政社互动中的能动性⑦邓宁华“.寄居蟹的艺术”:体制内社会组织的环境适应策略——对天津市两个省级组织的个案研究[J].公共管理学报,2011(3):91-101,127.。作为治理理论的最新成果,合作治理理论主张政府与社会组织基于公共利益的共同目标,通过资源互补展开网络化的多元合作,强调合作关系中各个主体都存在动态的能动性协调⑧王辉.合作治理的中国适用性及限度[J].华中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6):11-20.。同时,合作治理理论指出互动主体的专业性能够对合作关系进行调整⑨HUI I, SMITH G. Private citizens, stakeholder groups, or governments?Perceived legitimacy and participation in water collaborative governance[J]. Policy studies journal,2022(1):241-265.。因此,整合新制度主义视角与合作治理理论,我们可以得出:一方面,党和政府与社会组织在制度环境的影响下形成合作关系;另一方面,社会组织的专业性可以对由制度环境所构建的合作关系进行适应性调整⑩王辉.合作治理的中国适用性及限度[J].华中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6):11-20.。具体而言,党和政府与社会组织的关系在现行制度环境的影响下形成了治理吸纳的样态来促进社会组织的持续发展,同时,社会组织可以通过其专业性来促进自身的持续发展[11]林顺浩,李朔严.低稳定预期与服务类社会组织专业化水平[J].中国行政管理,2022(2):43-50.。
首先,当前党和政府将社会组织纳入社会治理体系,通过吸纳来建立与社会组织的合作关系,这一政社互动关系被总结为“治理吸纳”。治理吸纳的核心是国家的汲取能力,分为意识形态吸纳、行政管理吸纳以及战略资源吸纳三个维度①朱健刚,邓红丽.治理吸纳慈善——新时代中国公益慈善事业的总体特征[J].南开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2(2):71-81.MOLDAVANOVA A, GOERDEL H T. Understanding the puzzle of organizational sustainability: toward a conceptual framework of organizational social connectedness and sustainability[J]. Public management review,2018(1):55-81.。具体而言,意识形态吸纳指的是执政党通过党建工作直接传达政治旨趣和政治意义,而社会组织通过服从党的领导来获取正当性和相应的资源②朱健刚,邓红丽.治理吸纳慈善——新时代中国公益慈善事业的总体特征[J].南开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2(2):71-81.。行政管理吸纳则在意识形态吸纳的基础上,政府通过完善监管体系,加强对社会组织的监管力度,促使社会组织向行政系统靠拢,社会组织从而得到了行政合法性及正式资源的支持③NI N,ZHAN X Y. Embedded government control and nonprofit revenue growth[J]. Public administration review,2017(5):730-742.。战略资源吸纳是指党和政府通过对社会组织提供资源来实现对社会组织的吸纳,在这个过程中提供了组织生存的资源并且规范社会组织的合法性④POWELL W W,BROMLEY P. The nonprofit sector:a research handbook [M]. Stamford: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2020:231-250.。
其次,社会组织可以利用其专业性来适应制度环境。当前形成的治理吸纳相对既往的政社关系来说是一种相对平等的合作关系,但是在制度环境的影响下,作为被吸纳的社会组织可能会形成对党和政府的过度依赖,不利于其持续发展⑤朱健刚,邓红丽.治理吸纳慈善——新时代中国公益慈善事业的总体特征[J].南开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2(2):71-81.。在建设现代化国家治理体系的过程中,合作治理作为最新的发展趋势,为不同治理主体提供了资源交换和协调的互动机制⑥王辉.合作治理的中国适用性及限度[J].华中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6):11-20.。因此,社会组织可以发挥其能动性,利用其专业性提高组织竞争力,以获取党和政府更多的资金支持和项目资源;通过专业性来规范内部治理能力,以提高效率和减少成本,维持组织的生存和发展⑦陶传进,朱卫国.专业权力的逻辑及其应用问题[J].中国非营利评论,2018(1):280-293.。
2. 持续发展:衡量社会组织的长期存续
既往研究大多从生存视角出发来衡量社会组织的发展⑧宫晓辰,孙涛,叶士华.政治关联可以提升社会组织生存能力吗?——基于收入多样性的中介效应分析[J].公共管理与政策评论,2022(1):131-144.,但是对致力于长期提供社会服务并积极参与社会治理的社会组织来说,局限于生存这一标准是远远不够的⑨MOLDAVANOVA A, GOERDEL H T. Understanding the puzzle of organizational sustainability: toward a conceptual framework of organizational social connectedness and sustainability[J]. Public management review,2018(1):55-81.。近年来,学界提出了持续发展这一概念,意指社会组织有能力、财务稳定性和合法性来持续实现其目标,并且造福其长期服务的对象⑩MEERKERK I V,KLEINHANS R,MOLENVELD A. Exploring the durability of community enterprises: a qualitative comparative analysis[J]. Public administration,2018(4):651-667.。首先,就生存视角而言,影响社会组织存续的因素形成了环境约束和组织形式的相互作用、组织从外部环境获取资源的能力、满足利益相关者的能力以及社会联系四个主流观点[11]MOLDAVANOVA A, GOERDEL H T. Understanding the puzzle of organizational sustainability: toward a conceptual framework of organizational social connectedness and sustainability[J]. Public management review,2018(1):55-81.。其次,从社会组织提供长期服务的角度出发,目前研究主要基于网络理论、博弈论等检验服务交付中不同行为者及其相互影响,从而分析政府和社会组织之间的关系[12]TU X. Understanding the role of nonprofit organizations in the provision of social services in China: an exploratory study[J]. Voluntas: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voluntary and nonprofit organizations,2021(5):767-779.。近年来,在这些理论基础上发展而来的合作治理理论被广泛应用到社会组织与政府的互动之中,重点强调了二者的合作关系及其对社会服务的影响[13]敬乂嘉.从购买服务到合作治理——政社合作的形态与发展[J].中国行政管理,2014(7):54-59.。
既往研究对社会组织持续发展的测量主要有三种观点:第一种观点侧重于以社会组织项目实施的规模和延续性影响来衡量组织的目标实现①SWERISSEN H, CRISP B R. The sustainability of health promotion interventions for different levels of social organization[J]. Health promotion international,2004(1):123-130.HWANG H, POWELL W W. The rationalization of charity: the influences of professionalism in the nonprofit sector[J]. Administrative science quarterly,2009(2):268-298.;第二种观点侧重于测量组织内部的能力,重点通过财务水平、领导与管理能力等核心属性评估组织的生存与发展②CEPTUREANU S I, CEPTUREANU E G,ORZAN M C, et al. Toward a Romanian NPOs sustainability model: determinants of sustainability[J]. Sustainability,2017(6):1-26.;第三种观点认为要通过对组织的多角度评估判断其合法性,这种观点关注组织的合法性与公众认可③SWERISSEN H, CRISP B R. The sustainability of health promotion interventions for different levels of social organization[J]. Health promotion international,2004(1):123-130.。整体而言,社会组织持续发展不仅要通过社会组织参与社会服务的数量来关注其目标实现,而且要以社会组织的员工能力和收入多样性来关注组织的结构内部能力,还要通过问责和社会认可程度来关注组织的合法性。
(二)研究假设
本文首先从意识形态吸纳、行政管理吸纳、战略资源吸纳三个维度分析其对社会组织持续发展的影响并提出研究假设,进而探讨专业性对治理吸纳与社会组织持续发展关系的影响并提出假设。
1. 意识形态吸纳与社会组织的持续发展
合法性是新制度主义的核心概念,它强调制度环境对组织行为的影响取决于结构中其他位置行动者对其的认可④高丙中.社会团体的合法性问题[J].中国社会科学,2000(2):100-109,207.。通过对意识形态的吸纳,国家赋予并规范了社会组织的政治合法性⑤朱健刚,邓红丽.治理吸纳慈善——新时代中国公益慈善事业的总体特征[J].南开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2(2):71-81.。组织的合法性是组织获得财政支持以及组织内成员获得专业认证的前提⑥HOWELL J. NGOs and civil society: the politics of crafting a civic welfare infrastructure in the Hu-Wen period[J]. China quarterly,2019,237:58-81.。同时,组织成员获得专业认证促进了组织专业化,组织专业化是组织提高内部能力的重要方法⑦NOORDEGRAAF M. Reconfiguring professional work: changing forms of professionalism in public services[J]. Administration & society,2013(7):783-810.。政治合法性是社会组织申请成为法人和获得体制内相应资源的前提,这有利于承接政府委托的项目,实现其提供社会服务的组织目标⑧高丙中.社会团体的合法性问题[J].中国社会科学,2000(2):100-109,207.。简言之,社会组织通过政府的意识形态吸纳而获得合法性,从而有利于提高组织的目标成就、组织内部能力和外部合法性,继而可能促进持续发展。据此,提出以下假设:
假设1:意识形态吸纳促进社会组织的持续发展。
2. 行政管理吸纳与社会组织的持续发展
行政管理吸纳体现党和政府对社会组织行政合法性的更高要求。政府通过行政管理吸纳促使社会组织向行政系统进一步靠拢,社会组织因此也得到了行政合法性及正式资源的支持⑨朱健刚,邓红丽.治理吸纳慈善——新时代中国公益慈善事业的总体特征[J].南开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2(2):71-81.。因此,行政管理吸纳促进了社会组织承接项目,从而实现其组织目标与价值。同时,只有严格遵从行政管理所要求的程序性规则,才能最大限度地获取社会组织生存发展所需的资格许可与财政支持⑩NI N,ZHAN X Y. Embedded government control and nonprofit revenue growth[J]. Public administration review,2017(5):730-742.。资格许可的一个主要内容是专业技能的认证[11]HWANG H, POWELL W W. The rationalization of charity: the influences of professionalism in the nonprofit sector[J]. Administrative science quarterly,2009(2):268-298.,专业技能的认证以及财政支持有利于组织内部能力的提高。因此,政府的行政管理吸纳有利于提高组织的目标成就、组织内部能力和外部合法性,继而可能促进持续发展。据此,提出以下假设:
假设2:行政管理吸纳促进社会组织的持续发展。
3. 战略资源吸纳与社会组织的持续发展
有关战略资源吸纳对社会组织的影响存在两种对立的观点。一些研究认为战略资源吸纳对组织的生存有负面影响,根据资源依赖理论,战略资源吸纳会导致社会组织对政府的过度依赖,限制社会组织的行为,同时容易造成社会组织提供社会服务时缺乏自主性①GUO C, ACAR M. Understanding collaboration among nonprofit organizations: combining resource dependency, institutional, and network perspectives[J]. Nonprofit and voluntary sector quarterly,2005(3):340-361.。不过,国内很多研究大都倾向于战略资源吸纳对社会组织的生存与发展可能的正向影响②朱健刚,邓红丽.治理吸纳慈善——新时代中国公益慈善事业的总体特征[J].南开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2(2):71-81.。党和政府通过为社会组织提供特定资源和空间而实现对社会组织的吸纳,可以使一部分社会组织在此过程中加速资源的整合,实现社会组织目标,提高社会组织能力与提升社会组织声誉等③HOWELL J. NGOs and civil society: the politics of crafting a civic welfare infrastructure in the Hu-Wen period[J]. China quarterly,2019,237:58-81.。据此,提出以下假设:
假设3:战略资源吸纳能促进社会组织的持续发展。
4. 专业性对治理吸纳与社会组织持续发展之间关系的调节作用
新制度主义指出,当组织的管理层充满了专业精神,专业精神会通过制度压力、竞争、员工培训等渗透到组织中④HWANG H, POWELL W W. The rationalization of charity: the influences of professionalism in the nonprofit sector[J]. Administrative science quarterly,2009(2):268-298.,也就是专业人士可以通过专业精神的制度同构促进组织的专业化⑤DIMAGGIO P J, POWELL W W. The iron cage revisited: institutional isomorphism and collective rationality in organizational fields[J]. American sociological review,1983(2):147-160.,而高层人员的背景特征(包括专业背景、学历等)对组织的生存和发展具有更加决定性的作用⑥HAMBRICK D C, MASON P A. Upper echelons: the organization as a reflection of its top managers[J]. Academy of management review,1984(2):193-206.。因此,本文聚焦作为社会组织高层人员的理事长的专业化水平来考察社会组织的专业性。如前所述,治理吸纳能赋予社会组织政治合法性和行政合法性,进而使社会组织有向政府申请承接社会服务项目的资格并提高其竞争力⑦NI N,ZHAN X. Embedded government control and nonprofit revenue growth[J]. Public administration review,2017(5):730-742.。社会组织中的专业人员能够利用其专业知识对现有组织形式的结构进行重新配置,以获得更大的管辖权,提高其权威以及合法地位⑧HWANG H, POWELL W W. The rationalization of charity: the influences of professionalism in the nonprofit sector[J]. Administrative science quarterly,2009(2):268-298.,进而提升组织整体的专业性。社会组织专业性的提升可能带来两个结果:一是党和政府更愿意吸纳专业性高的社会组织,向其提供各种合法性和资源,从而促进其持续发展;二是专业性提升本身也有助于社会组织的持续发展,因为其可能带来更大的社会认可、更多样化的资金支持等。据此,提出以下假设:
假设4:专业性可以调节治理吸纳与社会组织持续发展之间的关系。
基于上述讨论,本文采用多层次模型,同时控制城市和机构两个层面的因素,探索治理吸纳对社会组织持续发展的影响以及专业性在其中的调节作用(见图1)。
图1 治理吸纳、专业性与社会组织持续发展的关系示意图
二、样本来源与变量测量
(一)样本来源
本文采用2019年中国社会工作动态调查(CSWLS)的数据⑨YUAN Y Q, LIU C, SUN Z W, et al. Baseline survey of China social work longitudinal study 2019: design and implementation[J].Research on social work practice,2019(5):513-519.,该调查是中国第一个关注社会工作现状和发展趋势的大规模连续抽样调查和研究项目。该调查采用多阶段随机抽样方法,覆盖57 个城市,最终发布了对954 家社会工作机构和5942 名社会工作者的调查数据。根据这一数据,我们得到的社会工作机构持续发展的数据实际反映的是2018年的情况。考虑到社会工作机构成立初期的不稳定状态,剔除了2017 年及以后注册成立的机构样本208 个,最终样本为746 个。这些社会工作机构以民政部门为主管单位的为579个,占77.61%;成立年限平均为5.94年,最大值为30年;人员规模平均为33.35 人,最小值为2 人,最大值为800 人;机构功能定位为综合性服务的为560 个,占75.07%。
(二)变量测量
1. 被解释变量
本文从社会服务、员工能力、收入多样性、问责和社会认可五个维度变量来测量社会组织的持续发展。
第一个变量是社会服务。对社会组织而言,其目标达成主要指的是提供社会服务。项目制已成为社会组织提供社会服务的普遍机制,因而我们通过测量特定行政区域内的项目点数来反映社会组织的社会服务。社会组织在行政区域内的项目服务点越多,意味着其持续发展表现越好。描述统计显示,区域内项目服务点数服从泊松分布,最小值为0,最大值为121,4 个及以下项目点数机构占比为58%。
第二个变量是员工能力。员工能力是组织内部结构能力的重要指标。考虑到本文所讨论的社会组织是社会工作机构,而社会工作机构的员工主要是社会工作者,因此我们将员工能力定位为机构中社会工作者的能力,通过社会工作机构内具备社会工作教育背景的全职员工数量、获取助理社会工作师及以上水平资格证书的全职员工数量以及机构专职督导数量等来进行测量。我们使用主成分分析法(PCA)将三个指标拟合为员工能力水平指数,所能解释的方差比例为65.95%。最终的员工能力水平指数为取值0~100 的整数,取值越大说明机构员工的能力越高。与区域内项目点数类似,员工能力水平指数服从泊松分布,最小值为0,最大值为100,4及以下取值占比达到80%。
第三个变量是收入多样性。收入多样性是组织的内部结构能力的重要指标。我们用政府之外资金占比测量收入多样性。社会工作机构获得政府以外资金来源包括企业、基金会、个人、众筹及其他。政府之外资金来源占比以2018年机构获得的政府以外来源资金占全部资金的比例进行测量。
第四个变量是问责。问责可以增加组织的外部合法性,因此问责是衡量组织的外部合法性的重要指标。我们通过测量机构的信息公开状况来反映问责。机构信息公开内容包括所有理事姓名和简要背景、机构领导架构、规章制度和内部运作制度、2018 年年度报告、2018 财年资产负债表、2018年收入和支出表、2018 年审计报告、业绩报告(财务除外)、服务对象反馈机制9 个方面,如果机构在上述9 个方面有一项公开则赋值1,否则赋值为0。我们使用探索性潜类别模型对量表进行降维分析,结合模型拟合优度AIC 和BIC、潜类别边际平均值分布和模型结果的可解释性,把机构信息公开状况处理为一个二分类变量,即公开程度低(赋值0)和公开程度高(赋值1)。
第五个变量是社会认可。社会认可可用来衡量组织的外部合法性。我们通过测量社会组织与外界联系的密切程度来反映社会认可。问卷询问了机构与共青团、妇联、工会、残联、医院、企业、救助站和未成年保护中心联系的密切程度。测量项为“没有什么联系”赋值1,“偶尔联系”赋值2,“有时联系”赋值3,“经常联系”赋值4,“密切联系”赋值5,量表的alpha 系数为0.7985。我们采用探索性因子分析进行降维分析并拟合一个因子,该因子的解释方差比例为63.51%。为使变量描述具有可比性,我们把社会组织联系密切程度因子取值标准化为0~100,取值越大,说明社会组织与外部联系越密切。
2. 解释变量
解释变量为治理吸纳,可分为意识形态吸纳、行政管理吸纳和战略资源吸纳三个维度。意识形态吸纳采用机构召开党组织生活会的频率进行测量,“从未开展”赋值0,“数月开展1 次”赋值1,“每月开展”赋值2。行政管理吸纳采用机构接受政府规范化建设评估或社会组织等级评估进行测量,“未接受过评估”赋值0,“评估等级为4A及以下”赋值1,“评估等级为5A”赋值2。战略资源吸纳采用量表进行测量,指标包括政府购买服务资金、政府扶持(包括支持、配套)资金、场地支持、人力支持、技术支持、为组织提供政策便利,如果机构获得过上述至少一项,赋值1,否则赋值0。同样使用探索性潜类别模型对量表进行降维分析,结果表明当把潜变量分为三类时模型的AIC 和BIC 最小。根据潜类别边际平均值分布结果,我们把战略资源吸纳处理为程度不同的三个等级,即支持度低赋值0,支持度较高赋值1,支持度高则赋值2。
3. 调节变量
调节变量采用理事长的专业化水平来代表社会组织的专业性,具体以理事长是否接受过社会工作教育、是否获得社会工作资格证书、创设机构时的职业是否为社会工作者或社会工作教师三个指标进行测量。如果满足以上至少一项,赋值1,否则赋值0。本文使用探索性潜类别分析法拟合为一个变量。综合考虑AIC 和BIC 以及潜类别边际平均值分布和变量类别的可解释性等情况,我们把潜变量处理为三分类变量,理事长专业化水平低赋值0,水平一般赋值1,水平高赋值2。
4. 控制变量
本文从机构和城市两个层面进行控制。在机构层面,借鉴既往研究,我们选择机构的规模和成立时长为控制变量,用机构注册资本和机构人员规模来衡量机构的规模,机构成立时长以年为单位计算①LUO W, ZHENG W J, LONG Y. Relational work and its pitfalls: nonprofits’ participation in government-sponsored voluntary accreditation[J]. Journal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 research and theory,2022(1):63-79.。考虑到组织的服务类型会对其专业化水平、工作能力等产生影响,因此机构功能定位也作为控制变量②VAN MEERKERK I, KLEINHANS R, MOLENVELD A. Exploring the durability of community enterprises: a qualitative comparative analysis[J]. Public administration,2018(4):651-667.。简言之,机构层面的控制变量包括机构成立时长(年)、机构功能定位是否为综合服务(“是”赋值1,“否”赋值0)、机构注册资本(万元)和机构人员规模(人)。在城市层面,有研究指出,城市的经济发展水平以及用于社会服务的财政投入会对社会组织的持续发展产生影响③MOLDAVANOVA A, GOERDEL H T. Understanding the puzzle of organizational sustainability: toward a conceptual framework of organizational social connectedness and sustainability[J]. Public management review,2018(1):55-81.。因此,城市层面的控制变量包括城市等级(一线城市赋值1,二线或省会城市赋值2,其他城市赋值3)、2018年城市市辖区人均GDP(万元)、全市政府社会服务事业支出(亿元)。
(三)数据分析策略
本文使用机构与城市相嵌套的多层数据。由于制度环境的约束,同一城市的机构的相似性要高于不同城市之间的机构,所以我们采用多层回归模型对数据进行分析。根据因变量的测量层次和概率分布特征,社会服务和员工能力水平指数属于非负整数,服从泊松分布,但两个变量的方差明显大于期望,存在“过度分散”问题,因此对其采用负二项回归模型。收入多样性占比属于连续型数据,但有57.36%的观察值取值为0,其余观察值零散分布于0到1之间,因此采用Tobit模型进行回归分析。问责为二分类变量,采用logit模型。社会认可为连续型数据,采用OLS回归模型。
三、研究结果及其分析
(一)社会组织持续发展的现状
从被解释变量五个方面来看,社会工作机构的平均社会服务项目点为7.48个,标准差为12.4,说明大多数机构在登记注册地行政区域内项目点数量不多,而少数机构有大量项目点,呈两极分化态势。员工能力水平指数与之类似,均值为4.36,标准差为11.16,同样呈两极分化态势。由于两个变量的方差明显大于均值,存在“过度分散”现象,因此后文回归分析采用负二项回归。收入多样性的均值为0.13,有约57%的观察值取值为0,说明多数机构缺少政府以外资金来源。在问责方面,高度公开的比例仅为27.61%,表明机构的整体信息透明度较低。最后,社会认可的均值为38.65,标准差为21.98,表明大多数机构与外部联系不太密切。总的来看,社会工作机构运转的可持续性状况不佳,主要表现为大多数机构社会服务项目少,员工能力偏低,过度依赖政府项目资源,问责水平低,与其他组织的联系也不密切。
在意识形态吸纳方面,半数以上机构有开展党组织生活会,其中27.08%开展频率较高;在行政管理吸纳方面,接受政府的规范化建设或等级评估的机构占到63.81%,5A 级以上机构占13.41%;有超过1/3的机构获得政府全方位的战略资源吸纳,同时还有56.03%的机构获得了资金支持。理事长是社会工作机构的主要领导,对机构的专业化发展具有重要的决定性作用。但是,理事长具备较高专业水平的机构不到30%,甚至有超过1/3的机构理事长的专业水平低下,这意味着这些机构的理事长与社会工作关联不大,未受过社会工作教育,也缺乏社会工作技能训练。社会组织持续发展的现状详见表1。
表1 社会组织持续发展的现状(N=746)
(二)治理吸纳与社会组织持续发展的关系
在机构层面,机构的成立年限、综合性服务机构、注册资本、机构人员规模都对社会组织的持续发展存在显著影响。在城市层面,城市等级对员工能力有负向作用;城市市辖区人均GDP 对收入多样性有负向作用;社会服务事业支出对问责有负向作用。综上所述,我们可以得出城市层面和机构层面的控制变量对组织的持续发展有显著影响。在控制了城市变量和机构变量后,我们接着讨论治理吸纳对社会组织持续发展的影响。意识形态吸纳对社会服务、员工能力、社会认可都有正向作用,但是对收入多样性有负向作用,对问责没有统计上的显著影响。这说明意识形态吸纳可能使得社会组织向党和政府靠拢,使其能获得更多的资源支持与服务外包,继而提升了员工能力与社会认可。对收入多样性产生负面影响的原因可能是意识形态吸纳使社会组织过度依赖政府资金支持。综合来看,意识形态吸纳对社会组织持续发展的正向作用较强,因此假设1成立。
行政管理吸纳对员工能力、社会认可都有正向作用,但是对收入多样性、问责是负向作用,对社会服务没有统计上的显著影响。与意识形态吸纳相似,向党和政府的靠拢使得社会组织的员工能力与社会认可得到了提高,但降低了收入多样性。同时,行政管理吸纳促使社会组织进一步向政府靠拢,使其面对政府更强的监管,社会组织可能为了免于处罚而选择逃避问责。综合来看,假设2成立。
战略资源吸纳与意识形态吸纳十分相似,对社会服务、员工能力、社会认可都有正向作用,但是对收入多样性呈现出负向作用,对问责没有统计上的显著影响。党和政府向社会组织提供的资源促进了社会组织承接社会服务项目,为员工能力与社会认可的提高提供了支持。但是这也使得社会组织过度依赖政府资金支持。综合来看,战略资源吸纳对社会组织持续发展的正向作用较强,因此假设3成立。治理吸纳与社会组织持续发展的关系详见表2。
表2 治理吸纳与社会组织持续发展的关系
(三)专业性的调节作用
我们从社会组织持续发展的五个方面探讨专业性对治理吸纳和社会组织持续发展之间关系的影响。首先,就社会服务而言,如前所述,意识形态吸纳和战略资源吸纳都对社会组织的社会服务存在显著正向影响,专业性进一步强化了战略资源吸纳对社会服务的正向影响(支持度高×专业性一般为0.728,p< 0.05)。其次,专业性降低了治理吸纳对员工能力与社会认可的正向影响,不过这存在一些差异,在员工能力方面,专业性与三种吸纳交互系数都为负向显著;而对于社会认可,专业性只与战略资源吸纳(支持度较高×专业性高为-16.651,p< 0.05;支持度高×专业性高为-17.419,p< 0.01)的交互系数为负向显著。最后,专业性会缓解战略资源吸纳对收入多样性的负面影响(支持度较高×专业性一般为0.207,p< 0.01;支持度较高×专业性高为0.272,p< 0.001;支持度高×专业性高为0.229,p< 0.01)①因篇幅所限,专业性的调节作用的表格从略。。综上所述,专业性从不同的维度加强或减弱治理吸纳对社会组织持续发展的影响,因此假设4成立。
四、结论与讨论
本文整合新制度主义的视角与合作治理理论,探讨治理吸纳对社会组织持续发展的影响,并进一步分析社会组织如何通过其专业性对这一影响作出适应性调整。
(一)基本结论
1. 整体来看,意识形态吸纳、行政管理吸纳、战略资源吸纳都对社会组织持续发展起到了促进作用,不过三个维度的作用效力存在差异。具体来说,第一,不同于意识形态吸纳、行政管理吸纳,战略资源吸纳不仅在社会服务方面不存在显著的正向效应,同时在问责方面会产生负向作用。简言之,战略资源吸纳对于社会组织的促进效应可能低于意识形态吸纳和行政管理吸纳。第二,三个维度的吸纳对社会认可的正向效应都高于社会组织持续发展的其他方面,这可能说明接受吸纳的社会组织,无论采取何种途径都更容易提升本组织的社会认可,从而促进其持续发展。第三,尽管三个维度的吸纳都对收入多样性产生负向作用,但是战略资源吸纳的负向效应高于其他两个维度,这说明接受政府资源支持的社会组织,会更加难以吸引政府以外资金投入,这会使得社会组织过度依赖政府,限制社会组织的自主性。
2.专业性在治理吸纳与社会组织持续发展的关系中发挥正向或负向的调节作用。具体来说,第一,专业性可以进一步强化治理吸纳对社会服务的正向影响,这表明具有较高专业水平的理事长在社会服务方面可以进一步加强治理吸纳对其社会组织的正向影响。第二,专业性可以缓解治理吸纳对收入多样性的负向影响,这表明当面对治理吸纳对社会组织的收入多样化的负向影响时,理事长的专业水平可以减少这些负向影响。第三,专业性会降低治理吸纳对员工能力和社会认可的正向影响,这一调节效应的出现可能源于理事长对员工能力和社会认可的理解不同于国家和社会的主流理解。主流理解可能更强调社会组织作为治理工具的能力和价值,而理事长可能更倾向于强调社会组织基于志愿主义、互惠精神和社会创新的能力和价值。简言之,专业性在治理吸纳与社会组织持续发展的关系中发挥着调节作用。
(二)理论贡献
1. 治理吸纳:合作治理中的不平衡性
本文基于治理吸纳的概念分析了合作治理中各主体间的非均衡关系,且指出这种非均衡关系并不必然限制社会组织的生存和发展。既往研究指出党和政府与社会组织的合作关系限制了社会组织的生存和发展②FARID M, LI H. Reciprocal engagement and NGO policy influence on the local state in China[J]. Voluntas,2021(3):597-609.,然而本文证明了治理吸纳对社会组织持续发展的显著正向影响。简言之,合作治理通过治理吸纳的形式在党和政府与社会组织之间有效发挥了作用。一方面,治理吸纳对社会组织持续发展的影响体现为党和政府在治理吸纳过程中向社会组织提供资源;另一方面,由于党和政府相较于社会组织处于主导地位①杨宝. 治理式吸纳:社会管理创新中政社互动研究[J]. 经济社会体制比较,2014(4):201-209.,社会组织很容易形成对党和政府的过度依赖而缺乏自主性。也就是说,合作治理中互动主体之间的权威和优势是不同的,并且合作治理过程容易被更强的参与者所掌握②ANSELL C, GASH A. Collaborative governance in theory and practice[J]. Journal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 research and theory,2007(4):543-571.。
2. 治理吸纳与专业性:对政社关系的整合认识
本文通过整合新制度主义与合作治理理论,将治理吸纳与专业性相结合,更加全面地构建了分析我国社会组织持续发展的概念框架。第一,治理吸纳是党和政府与社会组织合作关系的前提。本文证明了治理吸纳的三个维度都会促进社会组织的持续发展。这三个维度的吸纳涉及党和政府不同部门、不同层级的多方面作为。三个维度吸纳的促进作用表明社会组织与党和政府存在众多接触点,这些接触点确保了党和政府与社会组织之间多样化的互动关系。由此,治理吸纳使得社会组织在思想上、行动上以及资源获取上进一步向党和政府靠拢,进而被党和政府赋予更多的提供社会服务的能力、合法性、生存资源与空间,建立起相对稳定的政社合作关系③杨宝.治理式吸纳:社会管理创新中政社互动研究[J]. 经济社会体制比较,2014(4):201-209.。第二,专业性是社会组织在政社互动中发挥能动性的重要保障。本文证明了在治理吸纳的背景下,社会组织可以利用其专业性来适应性调整治理吸纳对社会组织持续发展的影响,这证明了社会组织可以在治理吸纳的背景下有效地发挥能动性。综上所述,本文证明了治理吸纳与专业性相结合的分析框架,能够更加充分地审视具有中国特色的政社关系。
(三)实践建议
治理吸纳与专业性相结合的分析框架契合了我国当前社会组织发展情境。基于此,本文提出以下实践建议。第一,党和政府与社会组织应当坚持以治理吸纳来促进合作。具体而言,社会组织应该主动融入治理吸纳的环境,努力寻求与党和政府多样化的合作关系。同时,党和政府也应该坚持治理吸纳的方式,实现与社会组织的合作治理④朱健刚,邓红丽.治理吸纳慈善——新时代中国公益慈善事业的总体特征[J].南开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2(2):71-81.。第二,对于社会组织来说,要充分认识其高层管理者(如理事长)的专业水平在社会组织持续发展中的作用。高层管理者要能够利用其专业性,发挥在政府与社会组织之间的调节作用,既能够加强治理吸纳对社会组织持续发展的积极作用,又能够在出现危害社会组织生存和发展的情况时及时进行适应性调整。第三,尽管本文证明了治理吸纳有利于社会组织的生存和发展,但是目前仍然有一些没有被有效吸纳的社会组织,这些组织受到了治理吸纳带来的生存空间挤压与边缘化影响,处境艰难,甚至被排斥和消灭⑤FARID M, LI H. Reciprocal engagement and NGO policy influence on the local state in China[J]. Voluntas,2021(3):597-609.。既往研究指出这些未被吸纳的社会组织只有在促进福利目标和限制政治诉求的情况下才能生存⑥SPIRES A J. Contingent symbiosis and civil society in an authoritarian state: understanding the survival of China’s grassroots NGOs[J]. 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2011(1):1-45.。不过为了改变这一处境,这类社会组织目前进行了很多尝试,如回归社区、投身互联网、复兴传统文化、采取商业方法以及增加与党和政府互动的渠道等,这些手段或许能够帮助这些未被吸纳的社会组织与政府建立起良好的合作关系⑦CAI Y, ZHANG J. Niche, connections and NGO operation in China[J]. Journal of Chinese governance,2016(2):269-2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