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产阶级的文化意识形态
2024-01-20赵天娇董一鸣
赵天娇 董一鸣
摘 要:当今社会中的“中产阶级”概念是被消费主义通过传媒手段用“中产阶级”符号想象构建出来的一种景观。这种景观包含着很多层面,其紧紧抓住“高雅文化”品质的外壳,来突显着自己与某些阶层的不同,背后所渗透的是彰显自身的社会地位、粉饰自身对文化深刻的匮乏。中产阶级已形成自己的文化与阶级意识,但不能否认的是他们本质上也是无产阶级的一部分。
关键词:中产阶级;意识形态;媚俗文化;享乐主义
在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发展与西方马克思主义发展的历史长河中,意识形态是一个无法回避的话题。在西方马克思主义者中从葛兰西的文化霸权,或者说是掌握文化领导权来思考意识形态问题。这种文化的意识形态直到西方马克思主义中的法兰克福学派,站在批判的角度来反思发达工业的资本主义社会背后隐藏的意识形态。本应是资本家与工人阶级相对立的一种状态,后工业社会呈现的是工人与资本家在表面上相互和谐的样子,部分工人阶级逐渐被资本的“糖衣炮弹”所迷惑,摇身一变成为所谓的新中产阶级。
一、中产阶级的产生及发展
当代中产阶级与以前的中产阶级的构成来源有着本质的区别,故把中产阶级划分为老中产阶级与新中产阶级。老中产阶级产生于十七世纪至十九世纪中期,它指的是地主、贵族和雇佣工人之间的那部分群体,即城市企业家群体。老中产阶级的定位是社会的中间阶层,他们的主要特征是有财产收入、受到过高等的教育、具有自由主义的精神气质,更拥有极其强烈的道德感,又因为此时的中产阶级是社会的动力所在,他们推动了社会的发展。到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西方资本主义社会从自由竞争演变到垄断阶段,企业结构因而发生调整,企业管理权从原来公司的所有者转移到职业经理人或者是一些掌握专业技术的人员的手中,因此形成了一个新的阶级,即新中产阶级。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资本主义国家大多摒弃了自由放任的经济政策,在宏观层面实行大规模国家干预,微观层面推进社会福利。政策转变带来的新一轮经济增长和福利改善使得工人生活水平大幅提高,似乎与马克思所阐述的工人阶级与资产阶级对立相悖。随着世界进入后工业时代,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经济支柱由从制造业转变为服务业,技术和服务人员的比重和地位上升,由此新中产阶级持续扩张,西方社会阶层日益呈现出“橄榄型”结构。然而,新中产阶级只是蓝领工人白领化的产物,他们几乎不掌握生产资料,在收入、财产、技能等方面与无产阶级本质上几乎没有区别,因此仍是无产阶级的一部分。然而,新中产阶级拒绝认同无产阶级,一方面将自身的全部意识定位于虚幻的声望,借助周围虚幻的东西来重新定义自己的身份,以区别于无产阶级;另一方面表现出强烈的政治冷感,只关心个人的成功与否,社会政治与自己毫不相干,而恰恰是这种价值观成为了社会的主流意识形态,同时这种价值观的秉持者也主导了大众文化。当中产阶级拒绝认同自己是无产阶级、标榜用“文化”来阐释自己与无产阶级的不同时,他们把自己跟“文化品位”结合在一起、把自己跟“艺术”联系在一起,形成所谓的中产阶级特定的趣味文化。这种“趣味文化”利用传媒、影视、文学,自媒体等被放大之后演变成为社会主流价值文化。
二、中产阶级趣味与媚俗文化的形成
“中产阶级趣味”这一术语最早出现于1925年,用以描述高雅文化与低俗文化中间的状态,它自诞生起便包含贬义,抨击中产阶级通过模糊高雅与低俗之间的界限,破坏了文化的秩序。这种抨击体现于以下几个方面。其一,中产阶级模仿高雅艺术,只是做表面文章而內容却很肤浅。与其说中产阶级追求高雅的艺术,不如说他们追求的不是高雅艺术的内核,而是高雅艺术所具备的、代表的社会地位。其二,在追求社会地位时,高雅文化艺术的内涵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中产阶级利用艺术与高雅文化背后的社会阶层建立某种联系,他们追求的不是高雅文化的本身,追求的是某种品位,某种地位,以此来粉饰拔高自身的文化,拥有高雅文化的外壳,不具有高雅文化本质的躯体。其三,高雅的艺术与社会地位相联系,导致了中产阶级具有极强的世俗功利性。高雅艺术追求的是品质,而中产阶级趣味的文化是空洞的,他们的这种文化并不是与艺术相联,而是与艺术背后的金钱、声誉、名望、权力,地位等一系列的东西都有着密切的联系。中产阶级趣味不会把文化当成真正的有用的东西,他们这种趣味文化的产生与中产阶级处于社会中间层位有直接关系,这种直接关系导致了中产阶层心理的两个方面,一方面渴望自身的社会价值上升,另一方面又恐惧自身的社会地位下降。在缺乏安全感的情况下,他们必须把自己拔高到一定的位置上,于是就紧紧抓住“文化”的东西来为自己傍身。但文化的养成不是一朝一夕,是需要足够的时间去培养,故在这种多重的压力的情况的下,中产阶级趣味文化只抓住文化的外壳,以此来谋求他者对自身的承认。除此之外,中产阶级群体更加借用“文化的外壳”来掩饰自己文化教养的缺乏。
媚俗是典型的中产阶级文化的表现,这一概念出现在十九世纪六七十年代,在德国慕尼黑画家和艺术家的行话中用于指代廉价的艺术品。到二十世纪初它才成为一个国际用语。媚俗至今仍然是一个带有贬义性质的词语。在马泰·卡林内斯库看来,无论身份贵贱高低,媚俗在社会学领域和心理学领域上,都是中产阶级的生活方式,只有深入分析构成中产阶级特征的那特有的享乐主义,才能理解媚俗艺术的本性。
媚俗的第一个特征是平庸又诉说情感。它就像机器一般被设定好了的一种反应,这种反应是人们所共知的,是一种预设的情感。反复的感情,导致了个人感情表达方式的一种同质化、自动化,必须有个条件反射,必须要这样去反映。这种稳固的、明确的、不可变动的关系就是媚俗所发生的机制。阿多诺与霍克海默合著的代表作《文化工业:作为大众欺骗的启蒙》中也论及相似的观点:“所有伟大的艺术作品都会在风格上实现一种自我否定,而拙劣的作品常常要依赖于与其他作品的相似性,依赖于一种具有替代性特征的一致性。这就是以媚俗为代表的文化工业产品所具有的‘同质性与‘可预见性的原因之一”。
其二,媚俗内在地包含着懒惰。米兰·昆德拉同样谴责媚俗文化,具体而言是谴责情感和思维的懒惰,不去真正的思考一件事情或者是情感,而是想找一个空壳来寄托感情,恰恰是这种思维的懒惰又故而去找寻一些确定的意义,给自己的人生增加重量与筹码。
其三,媚俗具有欺骗性。阿多诺指出,媚俗具有极强的欺骗性,媚俗艺术是使人自欺欺人的一种虚假意识,一方面它自欺,另一方面是欺人。卡林内斯库认为,媚俗是通过符号学意义上的含混,往往是以经典艺术作为原型,之后开始进行模拟、转化,稀释的艺术的一种手段,只是追求形似。由于媚俗文化自身带有的自欺性特点,它模糊了虚构与现实的边界,进入到一种审美历史形态当中去,也就是说这种媚俗艺术它把人们最朴素的情感朝着某种既定的历史形态方面引导,他者不需要做思考,跟着既定的套路走就够了。
媚俗艺术还具有一种自媚性媚俗艺术的热爱者也许追求名望,或是令人愉快的名望幻觉,但他们的快乐不止于此。这种自媚性体现在它不是对于人之常情的某种表达,而是对想象情境的过分抒情,追求媚俗艺术虚无缥缈的、模糊的“致幻”力量,即在幻想中自己感动自己,除了唤醒情绪之外,并没有体现艺术的真实价值。鲍德里亚在《消费社会》中指出,“文化和美的消费从来都不是单纯地指向美本身,它从来都是与它负载的某种符号价值、社会文化价值相关联。”通过这种过度的审美消费中产阶级划分了自己的地位,在追求名牌、奢侈品、高档的餐厅和咖啡馆等一系列的过程中,他们的审美并不在审美对象上,而是在于追求那种格调,在这种格调当中中产阶级完成了自媚。这种自媚性与欺骗性是一体的,“无论我们是接受追求地位的理论,还是宁愿把媚俗艺术看成是对现代日程生活单调乏味的一种快乐逃避,媚俗艺术的整个概念显然都是围绕这模仿、伪造、假冒以及我们所说的欺骗与自我欺骗美学一类的问题”。媚俗也是一个文化范畴,但这种文化范畴被定义为模拟、复制、仿制品、没有自己真实的含义,其含义是消费主义符号色彩所赋予的。
三、媚俗与中产阶级的享乐主义
媚俗艺术的含混与欺骗性使其呈现宽容、无规则拘束、不为任何批评意识所左右的形象。这一形象很好地契合了中产阶级开放的、无偏见的、渴望新经验的享乐主义取向。中产阶级的目光通常只限于自身及生活周边,对政治、社会等宏观层面的存在鲜有注目。在长期的社会生活当中,中产阶级形成了一套以物质利益为中心的自我评价体系,具体指标包括但不限于有车、有房、有儿、有女、有猫、有狗,这种物质利益至上的价值观使得中产阶级与消费社会紧密联系起来。在消费社会,商品更多地成为一种符号化的表达,卖出的商品并不是商品本身的使用价值,卖的是商品附加的“文化”价值。中产阶级喜爱艺术、热衷文化价值是在“试图模仿古老贵族阶级及其消费方式,包括消费美的方式”,他们喜爱艺术更多地是为了展现自身社会地位,而不再需要发挥它们对于把握的审美功能,或者说,他们并不是真正懂艺术、懂文化的。由此,商品生产者利用和控制商品的“文化”符号不断刺激中产阶级的消费欲望,开动文化工业流水线式生产媚俗文化,在利用中产阶级的自我优越感、迎合中产阶级追求地位和炫耀财富的取向、实现自身利益的最大化这种迎合中产阶级、批量生产的媚俗文化造成了广泛影响,使得个人在接受过程中能够获得短暂而又强烈的感官刺激。这种感官刺激更加直接,比欣赏真正的艺术作品时更轻松、更有满足感,因此大众更容易接受、慢慢沉浸于带给他们的强烈感官刺激和快感的媚俗文化当中。
在利用外在的文化符号让中产阶级心甘情愿充当消费主力的同时,商品生产者也将中产阶级自身的形象打造成一个又一个的符号。影视作品、文化产品一面加紧打造、巩固中产阶级自身的符号标签,一面积极迎合这种时尚。在消费社会,“身体工业”便是这种符号标签的经典表现。当代中产阶级的收入强烈依附大企业,经济依附导致人身依附,大企业里限制的越多,在空闲时间他们便越渴望一种灵魂的自由补偿。在消费社会,消费成为一种标准的社会理想,身体就是最美的消费品,是完美的工业身体,身体不够完美就消费,例如对身体的保健、营养、医疗、医美等等,以至于如此有效地刺激了消费欲望。这种消费主义藏身于文化、艺术作品等工业产品当中,同样具有文化工业的支配性和蒙蔽性。当资本、技术与传媒的紧密结合,整个社会形成一条庞大的供应链条的产业,躲在背后操纵的利益集团在任何时候都没有忘记对个人与社会进行控制。资本、技术与传媒相互连结,在社会层面为人们打造出一个“文化幻象”,让人們在幻想与欺骗中逐渐沦落成为消费的傀儡,享受当下用金钱购买的商品符号带来的虚荣,享受“全身的放松,头脑中什么也不思念,忘记了一切痛苦和忧伤”,仿佛自身的社会地位又进一步,但不敢承认自己已经陷入了某种的虚幻的意识形态当中。这种享乐有两重动机,其一是逃避,因为中产阶级的享乐实际上是以无能为力为基础的,但他们的逃避不像人们所主张的那样是逃避恶劣的现实,而是逃避对现实的恶劣思想进行反抗。其二,从某种层面来看,这种享乐是对传统价值观的拒绝和反叛,体现了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的冲突。举例而言,传统价值观教导我们要勤俭节约,中产阶级价值观是追求奢侈;传统价值观教导我们要努力创造财富,努力是在第一位的,而中产阶级价值观是努力不重要或许机会更重要。
四、小结
当今的中产阶级已与二战之前的中产阶级在表面上有着显著区别,他们在工业地标性建筑的办公室里,诉说自己是从事脑力的工作,标榜自己与从事体力劳动者的不同。然而,一个阶级到另一个阶级的转变过程是以阶级意识的产生为标志的。当代中产阶级在生产关系中的地位没有改变,他们并不或者很少掌握生产资料,并不具备与自己在生产关系中的地位相对应的阶级意识,因此他们的阶级身份认同、自认为的独特的文化意识形态都是虚幻的存在。无产者在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层面对有产者的效仿、自我认同为有产者并不等于阶级鸿沟就此消弭,而是表明现存制度下的各种人在多大程度上分享着用以维持这种制度的需要和满足。新中产阶级自我催眠,沉浸在被媚俗文化侵蚀的氛围里,任由媚俗文化的主题、符号、强制手段变换形态、于无形之中操控自身的微妙的意识。环顾当今身处的时代,媚俗已经成为控制的一种手段,印刷媒介、影视媒体、商业宣传、影视媒体、新闻娱乐等媚俗媒介一再证明了自身的卓越的效果,借此媚俗悄无声息地篡改着现实感受,间接地影响意识形态及价值观的形成,在媚俗的作用下,个人意识慢慢减弱、被洗脑化,对未来的思考和构建的能力也在一并削弱。我们应该用思辨哲学的进步观念为指引,不断追求自我超越的能力、摒弃享乐主义惰性的思维,促进个性与多元化均衡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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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赵天娇,就读于首都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专业,研究方向: 马克思主义专题史;董一鸣,就读于首都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专业,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专题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