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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光致幻录(外三首)

2024-01-19张雅婷

散文诗(青年版) 2023年11期
关键词:猪脑骑车花园

张雅婷

我说,我决定骑车回去了。没送到的酒就下次再喝吧,不管是红葡萄的,还是白葡萄。我自己骑车回去了。

是晚上11点的事情。不算晚,前面有一辆车——多么巧合——没人动过,停在最方便的斜坡上。滑行的重力——想象它凹陷得像一块布料(或者像坐公交车)体验惯性——噎噔噔——欲饮琵琶……马上催,我想,红的或者白的,有神秘学的寓意吗?好几次有虚构的想法,反正一拧右手柄。

就骑出去了。踩着脚蹬……展开的直行线上,无人的爱吃的花园。苹果花园。佳美田园。纸包鱼——不是花园——可能是花园旁边的牛肉面。在两对门,我之前的好朋友她好像说有人在里面哭过(具体的我想不起来了),总之是何须怨……糟糕的记忆力。回程的时候问一问。我不知道,怎么会握住手机在马路上荡——颠簸,颠簸过减速带——

离开座椅的一刻,蝴蝶飞过去了。没有跌下,没有被撞倒,千万别趁我害怕的时候推送这样的故事——运势——“红月亮的一小时不要在室外出现。”

不出现,不是异域的体系,我根本没看见月亮。后来,你们给我喝了一些黄酒——像三年前那次,再之后我写了一首蝴蝶的诗——你们骑车带我经过这条路,看到,格丽克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好遥远,好遥远的蝴蝶,我习惯它是蓝色的,但不是。

不是不能扳动的滚轮墙。红绿灯没有,是一直闪烁的黄色。什么时候才能翻过去呢?需要风的助力——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和我顺路一起——轻巧,很轻巧地避让。毕业的人都去了哪里——明明——

我不应该这样地急切结尾。骑过这条路是这样长的。作为蝴蝶,就是这样的。

穿越中学生

——给L

十四岁,每一个午间都盹着统一偏向的我们,每一个枕头,都沉浸口水里的夫子云云。

当你最近一次和我讲述梦境,三五成群的教辅就在可笑的回复里文艺复兴。

十四岁,我们在洗得发白的校服上签名,灌满刷题的墨水,一遍遍晕开你毕业的纤维——像影印,像错位的盗版书大快朵颐——张嘴含住,你语文课上偷嚼的纸屑。

“我夢到我们逃课去菜市场,我买了糖猪脑西瓜,你买了花。”

我记得十四岁时的学校旁边只有梧桐。

我们军事化在树阴的轮廓下压腿——赋形于够不到的缩骨秘术。“我们有逃过课吗?体育课之类的?”深刻共情这脱胎的疼痛。中考时喝下一罐红牛,快跑,冲刺,三分钟——八百里路上高中。

文理科的分野之前,新的背诵覆盖之后的背诵。

分数说溯洄从之,我们就在秋水间填满孤鹜齐飞。偶尔有创业未半的空格,你就在中道崩殂之后,做一个自挂的动作——

东南部有我喜欢的男孩,我们经常坐在一个考场的同一列。我们喜欢在收卷后对答案。每次我迷信他是对的,你就在排名榜上把他拳翻。

十四岁,我根本只关心成绩:一次,两次,一百次把学霸的柔光打在喜欢的屏幕上——青春的小时代,我们在补课期间看了遍枪版。

哪里有那么多晃动的手持设备,哪里就有足够晕头转向的数学题。

所以,我还是没能解出最后一题函数,在那个夏天,我们一起卖掉了所有的《五三》。

你说,十四岁怎么会有八年的中考模拟呢?

夏天,我们就马上踏出大学的校门了。拖延的,或写废的草稿纸卖不出去,我们共同目睹失期的日历,共同被销毁。如同我们一起做过一些简单得神乎其神的重复。

在一些可怕的煽情时刻,必须模糊掉所有年龄,做梦去浮想联翩——我好像成熟得穿越到流泪的年纪。

第一次听见你说:

“在梦里我听见你说,

好大的猪脑,一定很好吃。”

我们夜里在虬江边交谈

我们夜里在虬江边交谈,听不存在的午夜报铃。昨天的桥像现在一样,悬浮,但你从没发现下面是真正的河水(或者说江)。高架上轻微的流动都没有。就像没有过剩的话等待吐露,他在旁边站立着,听我们的沉默越来越远。

“这是今晚过去的第三架飞机。”

你不明白话题在指代些什么,靠近眼睛,几乎要学会数数。(三三得九,种豆得豆)多的是语境陷阱一一对应。就像此刻在月光下,我总推导一些超现实的桥段。例如唐克斯变成狼人①,家族的第一个人正被蚂蚁吃掉②。

“我们应该分开。”

“被咬伤后会变得危险吧?”

河水消解栏杆的时刻,你生成着错位的隐喻。

很刻意地截弯取直。你只能想起高中地理的边角,九曲回肠,在急流处写上凹字:一个天然的虎头。随手在嘴边加上胡须,乳臭未干。

“你的猫会被水冲走。”

两只,

白色的,

被侵蚀的,

不具备感情意义的,

孤立语。

我们也成了猫。嘴边生出矫饰,尚且缺乏可以交谈的语言环境。仅仅在此刻,我们看着桥上的两个人,谈到今天,正生成的语法溃不成军。

注:①哈利波特系列中唐克斯的爱人卢平是狼人。②《百年孤独》中羊皮卷的预言:“家族的第一个人被捆在树上,最后一个人正被蚂蚁吃掉。”

何人说梦

有人躺在地上,和烈风混合的干涩,在有夕阳的傍晚,一刀剪开世界的幕布,从光亮处。

晚霞。浅桔或稻草黄,高原下,被风吹歪的脸推进。

整个三月,孩子在开着白花的豆荚里奔跑,乳白的、墨绿的——叠成赤脚的肉体,如电影慢放。

我观察童年,我们在田野里奔跑,我的话语生长……

“我最讨厌你背古诗。”“可是这是现代诗啊。”

印象在城市里微不足道,对触摸的感觉了如指掌。扁担富有节律,脚印排成一行,今天踩上昨天的。我们躺在那里睡着。躺在菜粉蝶和矮处的坟茔中。

孩子长大时,原初的知觉也随之长大。

不如说是消失。

闹铃会准时响起,一切总是这样戛然而止,你觉得自己就像人类漫长演化中闪过的一个念头。太阳才刚刚探出。一小时后,我将进入春日花园,观察纽南的另一个凡·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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