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丁：把狗牵出来，泡点茶吧

文雷晶晶

克劳迪娅·戈尔丁

克劳迪娅·戈尔丁是2023 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年逾古稀的她，探索女性劳动力市场问题已有半个世纪。

知识改变梦想

戈尔丁出生于美国纽约的犹太家庭。儿时,她梦想成为考古学家，后来读到生物学家保罗·德·克鲁夫的科学小说《微生物猎人传》，转而进入康奈尔大学攻读微生物学专业。那时，她希望成为细菌学家。大学期间，戈尔丁选修阿尔弗雷德·卡恩的经济学课。卡恩擅长用经济学观点解密事件真相，耳濡目染中，戈尔丁前往芝加哥大学攻读该领域的博士学位。1969 年，又一位经济学家加里·贝克尔成为戈尔丁的老师——芝加哥大学是他的母校，他愿意将延伸到婚姻、家庭等非市场领域的观点教授给学生。戈尔丁深受裨益，这为她从事包括“女性劳动力问题”在内的劳动经济学奠定基础，也使她进一步参与罗伯特·福格尔的经济史学课。知识储备日益丰厚，“真相”仍然充满挑战，戈尔丁尝试将数理方法运用到经济史研究。1972 年，她获得经济学博士学位，同时确立了将“计量”和“新理论”相结合的经济学研究方向。

早在1971 年，戈尔丁已经以经济学者的身份在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执教。两年后，她进入普林斯顿大学担任助理教授。身处职场，戈尔丁察觉到身边的男同事似乎更热衷拉拢人际关系和提高名声。戈尔丁告诫自己绝不这样做。1979 年，她到宾夕法尼亚大学任教。1990 年开始，戈尔丁加入哈佛大学经济学系并获终身教职。

在深耕经济学命题的道路上，戈尔丁善于挖掘深层次问题和提出新的观点。受昔日恩师福格尔影响，她积极审视美国的奴隶制历史，据此写出与南北战争前南方工业奴隶制相关的论文，还包括首部著作《美国南部城市的奴隶制》，揭露了此前由诸多学者认定的“城市对奴隶需求量下降”的假象观点。而后，戈尔丁得出南北战争固然有政治意义，但在经济方面的损耗不容忽视。

做最好的侦探

女性问题横亘经济发展史，但女性在劳动力市场的境遇并不友好，各种偏见持续至今。戈尔丁发表大量研究成果，不断探寻此现象的根源并提出考量。新近出版的《事业还是家庭？女性追求平等的百年旅程》一书即是典型代表，她在书中统计数百年间女性大学毕业生的真实境遇，基于其成家立业的顺序、事业与家庭的权衡等现实问题，划分出不同表征的五个组别。当下女性无疑更好地调和了这些矛盾，可是从就业、婚育的成本与实际达成的收益看，“女性歧视”所导致的性别收入差距依旧存在。戈尔丁认为，这恰是“贪婪”的工作结构本身造就的：传统观念使然，男性有足够精力胜任刚性工作需求，而女性须把精力分割给收拾家务、照养子女的方方面面。换言之，倘若想缩小男女间的收入差距，不妨缔造基于两性平等、方便兼顾事业和家庭的灵活工作。

考察久远的女性劳动力状况并不轻松，戈尔丁让自己充当“侦探”。早年做家庭经济学研究时，她便发现成为妻子或母亲的女性几乎没有可参考的数据留存，大多数女性的故事在婚后被渐渐淡忘。这意味着女性地位的缺失，也提醒她重新搜集数据。从字迹斑驳的原始档案、早期人口普查甚至遗嘱证明中寻找必要支撑，戈尔丁习惯亲力亲为。即使任务繁重得有助理配合，戈尔丁坚持独立完成大部分流程，亦乐在其中。

戈尔丁尤其关注女性群体的期望，包括她们对受教育程度、生育时间、工作类型等的有效掌控。例如在她的观点中，近几年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类似照护家庭成员之类的任务往往又由女性承担。就此，她明确提出疫情对女性群体的危害更大，女性自然亟待更多的政策关照。身为师者，戈尔丁还在大学校园发起“经济学本科女生”项目，她告诉刚入学的女孩子“经济学不仅是数字，更是关于人的学科”。她希望学生找到具有价值的议题，然后如她那般“成为最好的侦探”。

实现“期望值”

几十年来，戈尔丁不断兑现自身期望。她获奖无数，涵盖美国卡罗琳·肖·贝尔奖、明瑟奖、欧文·普莱恩·内默斯经济学奖、科睿唯安引文桂冠奖等重磅经济学荣誉。任职美国国民经济研究局《经济发展中的长期因素》系列报告主编期间，她与同事劳伦斯·卡茨相识。现在，他们都是哈佛大学教授。卡茨同样关注劳动经济学领域，他在2023 年当选为美国经济学会主席，巧合的是，戈尔丁在数年前也曾担任。

克劳迪娅·戈尔丁

婚后，戈尔丁和卡茨合作完成多项研究项目。在对“20 世纪七八十年代美国交响乐团音乐师招聘方式”的分析中，他们发现那种不见演奏者本人而单听其演奏的“盲选”形式，使得乐团中的女性比例空前上升。戈尔丁和卡茨认为可以将类似做法推广到其他职业。他们也一致认同“技术”对女性觉醒的促进作用，出版有《教育和技术的赛跑》等实证著作。尽管戈尔丁和卡茨是亲密的生活及工作伙伴，但诺奖并未由他俩共享，戈尔丁成为诺奖史上首位独享经济学奖的女性。接到来自颁奖官方的电话时，她在第一时间叫醒丈夫。“告诉我该做些什么？”卡茨笑着问。戈尔丁笑眯眯地回应：“把狗牵出来，泡点茶吧。”

诺奖公布前，戈尔丁发布了新成果论文。她整理美国女权史上的关键时刻，调研美国女性争取与男性平等权利的伟大行动，并洞悉后续遇到的阻碍。戈尔丁为这篇文章赋名《女性为何能赢》，某种意义上与斩获诺奖形成了完美呼应。

戈尔丁的爱好其实相当广泛，阅读历史学、细菌学等方面的书籍，或与丈夫一起徒步、观鸟、遛狗……然而，戈尔丁并不经常对外分享这些美好瞬间，比如那张与宠物狗的合影，配文“看起来像个经济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