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期情感虐待对留守经历大学生故意与非故意伤害行为的影响:心理韧性的调节作用
2024-01-12郭黎岩鲍春羽
王 冰,郭黎岩,鲍春羽
(沈阳师范大学 教育科学学院,辽宁 沈阳 110034)
伤害行为是一种威胁青少年精神健康和生命安全的心理卫生问题。按照伤害意图,可分为故意伤害行为与非故意伤害行为[1]。故意伤害行为包括打架、自杀、不良情绪等,非故意伤害行为包括交通违规、去不安全场所游泳等[2]。以往研究显示,我国大学生伤害行为发生率为9.45%~64.9%[3],严重危害了大学生群体的身心健康。故意与非故意伤害行为与多种童年时期的生活环境及自身因素有关,如心理忽视[4]、心理虐待[5]、不良教养方式及心理韧性[6]等。因此,儿童期的留守经历与创伤经历可能与个体的故意与非故意伤害行为之间存在一定的相关性,甚至起到预测作用。
儿童期情感虐待是一种可预防的创伤经历。有证据表明,早年创伤可能会增加故意与非故意伤害行为发生的风险[7]。但二者关系可能还受到其他因素的影响,如心理韧性。心理韧性是指个体经历逆境、挫折等不利环境时表现出的良好适应能力[8]。具体来说,心理韧性能够负向预测青少年的故意与非故意伤害行为,如攻击行为、违规行为等[9-10]。也有研究表明心理韧性在两个相关变量间起到调节作用,如父母冲突与问题行为[11]、 儿童期创伤与负性情绪[12]。在以往研究基础上,本研究进一步推测心理韧性在有留守经历的大学生儿童期情感虐待和故意与非故意伤害行为之间存在调节效应,为有效预防和干预留守经历大学生的儿童期情感虐待、故意与非故意伤害行为提供科学依据。
1 方法
1.1 被试
采取方便抽样的方法,于2022年11月至2023年1月,从辽宁、河南、山西等省选取大一到大四共856名大学生进行匿名问卷施测,所有被试均对本研究知情同意。共回收有效问卷817份,有效率为95.44%。本研究中留守经历大学生的入选标准:16周岁以前,父母一方或双方外出打工超过6个月以上,自己留在家乡受父母一方或他人照顾或独自生活经历的在校大学生[13]。其中留守经历大学生331名(占40.51%),非留守经历大学生486名(占59.49%)。其中在留守经历大学生中,男生88名,女生243名;只有父亲外出务工的大学生135名,只有母亲外出务工的大学生19名,父母均外出务工的大学生177名。
1.2 研究工具
1.2.1 儿童期情感虐待问卷
采用中文版儿童期创伤问卷(Childhood Trauma Questionnaire, CTQ-SF)的情感虐待分量表测量大学生儿童期情感虐待情况[14],被试者根据儿童期是否有该经历进行回忆作答。该量表包含5个条目,采用5点计分,得分越高代表儿童期情感虐待越严重。中文版量表在大学生群体中具有良好的信效度[14]。在本研究中,该量表Cronbach’s α系数为0.846,分半信度为0.838。
1.2.2 心理韧性量表
采用美国学者Connor等编制[15],国内学者于肖楠等[16]修订的心理韧性量表(Connor-Davidson Resilience Scale, CD-RISC)测量大学生心理韧性水平。该量表包含3个维度,共25个条目,采用5点计分。总分越高代表心理韧性越好,心理韧性得分为量表总分的平均分,修订后的中文版量表具有良好的信效度[16]。在本研究中,该量表Cronbach’s α系数为0.951,分半信度为0.914。
1.2.3 中国青少年健康危险行为调查表
采用中国青少年健康危险行为调查数据库表编制的问卷(China Adolescent Health Risk Behaviors Questionnaire)实施调查[17],选取了故意与非故意伤害行为这一维度考察研究对象的伤害行为情况,主要包括过去12个月内发生的交通违规、去不安全场所游泳、受欺侮、上下学安全保障、与他人打架、不良情绪、自杀、严重受伤,以及离家出走等方面问题。本研究对该量表的24个伤害行为条目均进行了二分化处理,将每个阳性条目记为1个故意或非故意伤害行为,最后进行累计相加,以便于统一考察故意与非故意伤害行为在大学生群体中的暴露强度。在本研究中,该量表Cronbach’s α系数为0.860,分半信度为0.906。
1.3 统计方法
1.3.1 数据处理
采用SPSS 25.0进行数据分析处理。首先对各变量进行描述性统计与Person相关分析;通过Bootstrap法,采用SPSS PROCESS组件中的Model1进行有调节的回归分析;采用简单斜率分析,抽出儿童期情感虐待的高分组(M+1SD)与低分组(M-1SD),计算在心理韧性较低和较高时,留守经历大学生儿童期情感虐待对故意与非故意伤害行为的预测情况,以揭示其调节作用。
1.3.2 共同方法偏差检验
采用Harman单因素检验进行共同方法偏差检验,结果显示有9个因子特征根大于1,第一个因子解释的变异量为24.65%,小于临界标准40%,不存在明显的共同方法偏差。
2 结果
2.1 不同留守经历大学生各量表的描述性统计与得分比较
表1中的描述性统计分析显示,不同留守经历类型的大学生群体在儿童期情感虐待、心理韧性和故意与非故意伤害行为上均存在统计学差异(P<0.05)。其中,留守经历大学生的儿童期情感虐待和故意与非故意伤害行为的得分大部分高于非留守经历大学生,而心理韧性得分普遍低于非留守经历大学生(P<0.05)。
表1 不同留守经历大学生在各量表的描述性统计与得分比较
2.2 故意与非故意伤害行为、儿童期情感虐待和心理韧性的相关性
对全体大学生的数据进行Pearson相关分析后发现(表2),故意与非故意伤害得分与儿童期情感虐待得分呈正相关,与心理韧性水平呈负相关(P<0.05),儿童期情感虐待量表得分和心理韧性水平呈负相关(P<0.05)。
表2 儿童期情感虐待、心理韧性和故意与非故意伤害行为的相关分析
2.3 心理韧性的调节作用
采用SPSS PROCESS宏程序中的Model1,通过Bootstrap法对有留守经历大学生的心理韧性在儿童期情感虐待和故意与非故意伤害行为之间的调节作用进行分析,分析结果(表3)显示,在有留守经历大学生中,儿童期情感虐待与故意与非故意伤害行为呈正向关联,心理韧性,儿童期情感虐待与心理韧性的交互项对故意与非故意伤害行为的回归系数有统计学意义(P<0.05),说明心理韧性对儿童期情感虐待和故意与非故意伤害行为之间的关系起到调节作用。
表3 留守经历大学生心理韧性的调节作用分析
文章进一步通过简单斜率分析揭示调节变量心理韧性在有留守经历大学生儿童期情感虐待和故意与非故意伤害行为间的具体作用,以高低一个标准差划分心理韧性高低组并绘制交互作用图(图1)。结果表明,对于留守经历大学生而言,在低心理韧性水平组的情形中,儿童期情感虐待高分组的故意与非故意伤害行为得分高于儿童期情感虐待低分组(Bsimple=0.379,t=8.326,P<0.001,95%CI[0.289,0.469]);在高心理韧性水平组的情形中,儿童期情感虐待高分组的故意与非故意伤害行为得分高于儿童期情感虐待低分组(Bsimple=0.152,t=2.200,P<0.05,95%CI[0.016,0.288])。 这表明心理韧性在儿童期情感虐待和故意与非故意伤害行为之间发挥了保护作用,心理韧性会削弱有留守经历的大学生“儿童期情感虐待得分越高者,故意与非故意伤害行为得分越高”的关系模式。
图1 心理韧性对儿童期情感虐待和有留守经历大学生故意与非故意伤害关系的调节作用
3 讨论
研究结果显示,大学生的留守经历和故意与非故意伤害行为呈正相关。有留守经历大学生的故意与非故意伤害行为显著高于非留守经历大学生,说明留守经历可能是故意与非故意伤害行为重要的预测因素,与以往研究基本一致[3,18]。留守经历使得青少年受到的照顾和监管较少[3],父母缺席了安全教育,未能给孩子培养正确的安全观,导致其在生活中一直缺少保护自己人身安全的责任意识,这可能在无形中增加了非故意伤害行为发生的风险,或者加强了与同伴间的暴力行为。另外,父母外出务工也能导致留守儿童缺乏亲子间的情感交流,因而习惯于将自身的痛苦转化为各种外化的故意伤害行为[19]。由于父母不在身边,儿童可能会被孤独、自卑等不良情绪所困扰,同时也更易成为同伴欺侮的对象。除此之外,留守经历大学生儿童期情感虐待得分也高于非留守经历大学生,这与前人的研究结果一致[20],即留守儿童在留守过程中遭受到情感虐待的情况更为普遍。结果中还出现了有留守经历大学生心理韧性得分显著低于非留守经历大学生的情况,说明留守经历能够削弱儿童的心理韧性,并且这一影响是不可逆的。这可能是由于留守儿童与父母分离造成的逆境程度超出了儿童能够承受的范围,从而导致了心理韧性水平较低,甚至这种负面影响能够一直持续到留守儿童步入大学[21]。
本研究结果表明,儿童期情感虐待对留守经历大学生的故意与非故意伤害行为具有正向的预测作用,两者之间存在显著的“剂量-效应”关系。儿童期经历过情感虐待的留守经历大学生往往表现出更高的故意与非故意伤害行为,这与以往研究结果相似[7]。对于故意伤害行为来说,儿童期暴露于情感虐待的留守经历大学生可能在早年发展成了不良的认知图式以及情绪调节的失调,这些模式在一生中持续存在,并且破坏适应性的应对机制[22],所以当个体遭遇某些特定的情境时,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容易出现一些冲动性的伤害行为。另外,儿童期情感虐待可能导致留守经历大学生变得道德推脱和冷酷无情[23],这也会造成留守经历大学生故意伤害行为的发生。值得一提的是,经历过儿童期情感虐待的留守经历大学生很难与同伴建立良好稳定的亲密关系,因此会更容易成为同伴欺侮的个体[24]。同时,这种不良经历也可能导致其缺乏安全感和人际信任感,对学校和集体很难产生归属感,尚不能良好地适应校园生活。对于非故意伤害行为来说,正如前文提到的,由于留守经历大学生本就安全意识淡薄,而儿童期情感虐待又能够加重大学生冲动控制力差、酒精滥用等不良行为[7],这使得留守经历大学生产生了更多试验性和冒险性的行为。情感虐待所导致的冷酷无情特质也可能造成个体缺乏内疚和共情能力[25],做事既不考虑他人感受,也不考虑行为后果,所以容易出现如打架斗殴、交通违规、去不安全场所游泳等故意与非故意伤害行为。
相关分析显示,心理韧性和儿童期情感虐待、故意与非故意伤害行为存在一定的负相关。即儿童期遭受更高的情感虐待,其心理韧性水平越低,越无法有效调节自己的适应能力,这与先前的文献结果一致[12]。这说明情感虐待的存在表现出更低的心理韧性,较低的心理韧性又反过来削弱对情感虐待的积极应对。而心理韧性越高,其发生的故意与非故意伤害行为数量就越少。因此,提高留守经历大学生的心理韧性,对于改善其应对儿童期情感虐待等创伤经历的方式,以及故意与非故意伤害行为的发生均具有重要意义。通过构建心理韧性在有留守经历大学生儿童期情感虐待和故意与非故意伤害行为之间的调节模型后发现,心理韧性在两者之间起到了调节作用。这说明心理韧性作为一种保护因素,可以显著降低留守经历大学生因在儿童期遭受到情感虐待而导致的各种故意与非故意伤害行为,削弱留守经历大学生“儿童期情感虐待得分越高者,故意与非故意伤害行为得分越高”的关系模式。具有高心理韧性水平的个体即使在儿童期遭遇情感虐待,也会保护自己的身心免受伤害;而低心理韧性水平的个体却在相同境遇下表现出了更多对人对己的伤害行为。可能的原因是高心理韧性的个体可以对不良经历采取积极的应对方式[11],如对情感虐待经历的辩证看法、对其悲观态度进行调整、对逆境的良好适应等,避免沉浸于负面情绪中,从而有效地减少故意与非故意伤害行为的发生。同时在成年后的大学生活中,较高的心理韧性也帮助其更好地适应大学生活,使其能在新环境下化解过去的痛苦,以崭新的面貌迎接未来。
综上所述,心理韧性在有留守经历大学生儿童期情感虐待和故意与非故意伤害行为之间起到调节作用,故而一方面监护人要加强留守儿童身心健康的保护,避免对儿童心理造成伤害;同时加强安全责任意识教育,提高留守青少年的健康素养。另一方面,当帮助存在儿童期情感虐待或较多故意与非故意伤害行为的留守经历大学生群体时,要着重评估其心理韧性水平,干预措施也应将重点放在提高其心理韧性上来。
本研究还存在以下不足:第一,采用的是问卷调查法,无法探讨变量间的因果关系,仅探讨了相关关系;第二,由于本研究变量相较而言比较敏感,因此可能存在社会赞许效应;第三,数据来自横断研究,且均为被试自我回忆和报告,搜集过程中难免存在一定的测量误差问题。未来还需要更多的纵向及追踪研究进一步深入探讨变量之间的因果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