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群空间演进背景下粤港澳高等教育的布局调适
2024-01-10李清刚
李清刚
(广东省教育研究院 民办教育研究室,广东 广州 510000)
城市群主要是指在特定地域范围内由数个城市为构成单元,依靠发达的交通通信等基础设施网络而形成的空间组织紧凑、经济联系紧密,并实现协同发展的城市群体,是自然、人文、社会、经济相互耦合的典型地域综合体。“十四五”规划提出推动城市群一体化发展,目前讨论最多、最具代表性的是京津冀城市群、长三角城市群、粤港澳城市群、成渝城市群、长江中游城市群等。《中国城市统计年鉴2020》显示,2019年这五大城市群年度GDP总量为52.76万亿元,约占全国的53.25%[1],这充分体现了城市群在经济发展中的带动和骨干作用。城市群的发展不仅引起城市管理者的高度重视,也逐渐成为学界的研究热点。从教育界来看,城市群空间演进背景下高等教育的布局如何调适是一个亟待探究的热点问题。众所周知,粤港澳城市群是世界上开放程度最高、创新活力最强、经济要素最为齐全的区域之一,是引领世界经济增长的重要引擎,是知识创新与新技术市场应用的重要策源地,也是高质量发展的示范地和中国式现代化的引领地,在“十四五”规划提出的19个城市群中具有典型和示范意义。因此,本研究以粤港澳城市群为例,在吸收域外经验的前提下构建基于新经济地理学的分析框架,对其空间演进背景下的高等教育布局调适进行深入、精细、全面剖析,以便为其他城市群空间演进下的高等教育布局提供一定借鉴意义。
一、 基于新经济地理学的分析框架
新经济地理学理论通过聚集力和分散力来解释报酬递增、运输成本和要素流动之间如何相互作用,并最终演变出不同空间分布的经济结构。该理论认为,空间经济是由市场通过聚集力与分散力相互作用形成的;价格竞争是影响集聚力与分散力发挥作用的重要因素[2]。一方面,如果价格竞争强度低,厂商能够选择并易于进入需求规模很大的市场以及运输成本较低的区位进行生产,促使经济活动向某一地区聚集;随着该地区生产规模的扩大,市场规模进一步扩大,从而吸引更多的产业;由于市场规模扩大,它能够生产出更多差异化产品,从而引起该地区总体价格水平下降,这等于提高了该地区的实际工资水平,这种不断循环累积的过程就形成一种聚集力。另一方面,产业活动高度聚集在某一市场,毫无意外地将提高厂商间的价格竞争强度,这时分散力(市场拥挤效应)就开始发挥作用。随着运输成本的降低,产业向边缘外迁以降低商品成本。由于在核心区外生产更有利可图,边缘区就会不断承载被转移产业从而出现新的城市,形成城市群[3]。
从教育角度看,新经济地理学的分析框架缺乏对后天因素,即高等教育布局调适在其中的加速与服务支撑作用的重视。实际上,普通大学主要通过为全产业链培养各类必需人才发挥支撑作用,而精英大学不仅推动产业迭代升级,为经济发展不断注入新动能,而且是城市群加速演进为全球能级最高的科创策源地的必要和充分条件。因此,基于上述理论剖析,本研究提炼出城市群空间演进模型(见图1),并以旧金山城市群、伦敦城市群及东京都城市群等城市群空间演进下的高等教育布局调适为例进行检验和比较,为粤港澳城市群的高等教育布局调适提供解释框架。
图1 城市群空间演进模型
(一) 旧金山城市群空间演进背景下的高等教育布局调适
旧金山城市群是典型的“科研湾区”,是在弱政府、大社会、大市场治理模式下生成的以硅谷为中心进行核心区和边缘区产业分工和雁阵布局的体系。具体而言,旧金山城市群核心区的“头雁”在硅谷,此地汇聚了谷歌、苹果、思科等世界500强的电子类高科技企业,边缘的圣何塞市依托风险投资产业和高等教育产业为硅谷高科技企业输送资金和人才。如普通大学中的圣何塞州立大学的校训就是“助力硅谷”,它为硅谷源源不断地输送所需专业人才;另外一个边缘城市奥克兰则以制造业和运输业为主,为硅谷高科技产业提供原材料、中间品及最终产品输出服务[4];旧金山市是重要的贸易港和商业文化中心。旧金山城市群是产学研结合的典型样本,是科研链、产业链、创新链密切交融协同发展的典范。旧金山城市群有四年制大学249所,包含斯坦福大学、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等20多所世界顶尖精英大学,被誉为“世界上最杰出的高等教育系统”[5]。旧金山城市群的高等教育产业主要布局在边缘区,与核心区联系紧密。这样的好处是高等教育与硅谷产业遵循各自的逻辑相对独立,可保证高校自由地进行研究创新,不会出现为盲目迎合市场需求导致高等教育学科设置出现混乱和无序状况。同时,二者保持紧密联系能使所培养的人才不至于游离产业需求之外,降低了结构性失业风险。此外,二者紧密联系也为共建共享科研平台、联合攻关高新技术及高校科研成果转化提供了良好的机遇和条件。
(二) 伦敦城市群空间演进背景下的高等教育布局调适
伦敦城市群的空间演进颇具特色,是在强政府、大社会、大市场治理模式下催生出来的。伦敦是欧洲最大的城市,以第三产业为主,金融业为支柱产业,100多家欧洲500强企业和超过一半的英国百强公司在此设立了总部。伦敦城市群由内而外分为四个圈层:核心层为内伦敦;第二层是伦敦市区;第三层是伦敦大都市区;第四层是伦敦都市圈。伦敦政府自1928年实施规划以来,要求核心层不断降低人口密度,建设以高端服务业为主的中央活动区;第二层要保持人口规模,布置工业、仓储、物流、废物管理以及部分研发部门;第三层是建成绿带,阻止城市扩张;第四层建设一系列卫星城,承接内部疏散出来的大部分人口[6]。为摘掉“雾都”的帽子,20世纪50年代开始,伦敦大力推动高耗能工业外迁,同时布局金融、贸易等第三产业,20世纪80年代,伦敦获得“全球金融中心”称号。进入20世纪90年代,金融产业饱和,伦敦又开始发展新兴产业,鼓励创新,获得“全球创新和设计之都”称号。从伦敦城市群的演变来看,其核心区(内圈层)一直都是通过科学规划致力于打造高端服务业和研发设计的聚集区;通过核心区(内圈层)的提升带动边缘区(外圈层)产业分工和升级,比如以钢铁产业、现代制造业为主的伯明翰,以船舶制造业和旅游业为主的利物浦,以金融、电子、化工等新型工业为主的曼彻斯特[7]。同旧金山城市群一样,伦敦城市群也呈现“核心-边缘”特征:核心圈层注重金融和高科技研发;边缘层根据资源禀赋进行产业分工,通过内外互补形成联动机制。伦敦城市群的高等教育布局不像旧金山城市群那样主要集中在边缘城市。伦敦城市群高等教育发达,围绕产业带布局,而且高校教育设施与城市生活设施融于一体,大学既没有相对独立的区域也几乎没有围墙[8]。伦敦市内不仅名校云集,如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帝国理工学院以及伦敦大学学院等,牛津大学、剑桥大学等顶尖精英大学距离伦敦市区也并不远,市外如伯明翰、利物浦及曼彻斯特等都有很多世界知名高校。伦敦城市群的高校除了强调学习融入生活,教学、研究与实践同步性完成以促进学生就业技能提升外,还强调为属地服务。伦敦城市群的高校一般都设有专门针对地区发展的学院以及为地区服务的学科。
(三) 东京都城市群空间演进背景下的高等教育布局调适
东京都城市群同样体现“核心-边缘”特征,也是在强政府、大社会、大市场治理模式下催生而成的。东京都城市群也被称为“首都圈”,指以东京都为中心,由半径100公里范围内的20多个城市组成的环状城市带,其第三产业占比在80%以上。知名企业的总部及外资企业的日本法人总部等多数设立在东京都,长期被誉为“日本的心脏”。东京都政府自1956年就实施《首都圈整备法》,通过建设东京周边地区次核心城市,形成“多极结构的广区域城市复合体”,改变过去单一中心放射状的格局,将首都圈变为以业务核心城市为多次中心的城市群。业务核心城市分担东京都的部分功能,成为分散在圈内各区域的大都市功能区。日本此后多次进行功能布局规划,比如推动部分政府机构、行政机关从东京市中心搬离,进一步强化核心区的国际金融地位。东京都城市群第五次首都圈规划提出建设“分散型都市圈网络”,即核心城市周边的次核心城市由多边缘规划向任务分担和合作交流的网络化方向发展。总而言之,东京是服务型主导经济,承担大型企业的总部职责,多边缘区主要聚焦出版、印刷业及通信等高技术产业。东京都南面的神奈川县、横滨市边缘区发展造船业、钢铁工业、汽车制造业、石化产业和电子通信产业,川崎市边缘区以建筑业为主导,三个边缘区共建了长达60公里的日本最大的京滨工业带;西面的八王子市边缘区是机械产业基地;东面的千叶市边缘区有发达的钢铁和机械工业;东京湾的港口群各司其职而又相互补充,支撑起日本的临港经济发展。与此配合,日本的交通网也由过去的“放射状”向“放射状+环状”转变[7]。日本通过规划使首都圈的城市功能进行合理布局,既形成集聚多元特色产业的多边缘城市群,促进社会服务均等化,又通过发达的交通网络实现广域合作,发挥东京都城市群的一体化功能。东京都城市群的高等教育布局相对集中。东京都城市群分布约150所高校,占日本高校的20%,其中约有120所属于世界高水平大学。其高校为产业服务的意识较强,强调高校与区域合作促进多边缘区基础建设与产业经济发展。日本高校通常通过提供研究与开发、研究型人才培育、应用型人才培育、特定专业人才培育(艺术、体育等)、区域终身教育、社会服务(校企合作、产教融合、国际交流等)等活动嵌入并支撑产业发展[9]。此外,日本认为在第四次产业革命进程中精英大学不能只是跟随产业改革的脚步,更要有一定的超前意识,否则不仅不能跟随时代快速发展培育所需新型人才,而且难以实现精英大学对城市群空间演进的创新性推动。因此,精英大学必须勇于和善于打破惯性思维与旧有格局,成为创新的引领者。
(四) 三大城市群空间演进背景下高等教育布局调适的比较分析
从上述三大城市群的空间演进比较来看,城市群的治理模式虽存在一定差异,但有共同规律可循。在工业化初期,人口由农业向工业部门集中,推进了城市化进程,形成虹吸或集聚效应,单位空间内经济与人口集聚导致成本上升,经济与人口沿交通线向外扩散,形成新的产业分工和产业协同,促进了不同城市间贸易规模的扩大及人口和物品总量的增加。其一般遵循新经济地理学的“核心-边缘”功能布局,充分发挥精英高等教育的牵引、加速与支撑作用,由内而外推动产业梯度升级和动态演化。这说明上述城市群能够长期保持国际竞争力主要在于“核心-边缘”功能布局合理,分工明确,协同性强,而且核心(头雁)优于边缘(两翼)转型升级,其原有竞争优势得以向边缘转移,从而形成产业梯度升级模式,在不同类型定位大学的支撑和引领下不断巩固原有竞争力和培育新竞争力,推进城市群可持续和高质量发展[10]。三大城市群演化进路径在很大程度上揭示了城市群空间演进的一般规律,即新兴产业更可能在城市群的核心城市(头雁)产生和发展,成熟产业更倾向于向边缘地带(两翼)转移并推动边缘专门化城市的出现和发展[11]。高等教育尤其是精英大学则在这一演变进程中扮演加速器或助推器角色。三大城市群空间演进与高等教育布局既有共性,也有个性。所谓共性是指高等教育的布局调适目的和宗旨都指向为城市群的空间演进提供更好支撑;所谓个性是指三大城市群的高等教育布局在服务城市群空间演进时体现出鲜明的地域特色。
1. 高等教育支撑旧金山城市群雁阵布局。高等教育服务和支撑旧金山城市群时,其布局主要立足边缘区为城市群提供人才、信息、技术输入。旧金山城市群的大学尤其是精英大学具有鲜明的市场需求导向,核心区寸土寸金,更适合发展金融、保险、研发等高端服务业。随着运输成本降低,占地规模较大的精英大学处在边缘区可借助发达交通和信息网络为产业服务,集中精力做好研发和技术引领工作,然后再把市场化应用交给核心区的硅谷接棒和转移给边缘区的制造业。教育链、科技链、人才链、产业链、创新链的无缝对接是旧金山城市群留给世界最惊艳的风景。正是在以斯坦福大学和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为代表的精英工科类大学带动与支撑下,旧金山城市群得以成为全球科创中心,并孕育了苹果、脸书、谷歌等世界级创新型企业。
2. 高等教育支撑伦敦城市群圈层布局。伦敦高等教育具有悠久历史,在其发展早期只是为培养统治人才的少数贵族服务,在核心和非核心圈层进行自发布局,不存在刻意规划的痕迹。工业革命以来,高等教育服务工业化的使命得到逐步强调。从主要精英大学如帝国理工学院、伦敦大学学院等大学设施与城市生活设施融于一体来看,高等教育不断在进行科技发展和经济发展的研究和预测以及劳动力市场对人才需求情况的预测,并据此来调整自己的办学方针和专业设置,满足市场和产业需求。高等教育不仅通过培养人才服务产业,而且通过开设服务所在地区的学院或设置为属地服务的学科直接为属地的产业和经济发展服务。通过这些举措,精英大学从产业界和社会获得巨额的捐赠用来改善办学条件,形成正向反馈。
3. 高等教育支撑东京都城市群环状布局。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东京都城市群的大学与城市联系薄弱,缺乏互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大学与城市逐步开始互动,从接轨结合到匹配相生再演变到引领融合[12]。东京都城市群多学科、多类型、多层次的大学集群所凝聚的创新资源是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迅速崛起的秘密武器。相对全国来说,东京都城市群核心区精英大学布局比较集中,如东京大学、早稻田大学、庆应义塾大学、东京工业大学等日本四大名校尽入彀中。与此同时,东京都城市群内多个边缘区城市都有适量的普通大学设置,形成了不同类型、不同层次大学服务不同功能定位城市的布局。东京都城市群内的工科类精英大学积极开设应用型学科,深化科研成果转化,主动服务城市群发展,尤其是国立大学早在1983年就创设了合作研究制度,即国立大学投入研究人员、设备、经费,企业配套投入,一起以国立大学为基地开展合作攻关研究,取得成果归双方共有。这既调动了大学积极性,又解决了企业遇到的技术难题。1987年,合作研究制度升级为共同研究中心,大学与产业界的合作得到切实加强。东京都城市群精英大学对自身引领和加速城市群演进使命有深刻认识,主张精英大学要走在产业变革的前面,致力于促进东京都城市群空间演进为新的国际产业分工的协调和控制中心。
二、 粤港澳城市群高等教育布局现状及问题
(一) 粤港澳城市群发展现状与高校布局情况
粤港澳城市群主要包括广东的广州、深圳、珠海、佛山、东莞、中山、惠州、江门、肇庆九市以及香港、澳门两个特别行政区。经过改革开放40多年发展,粤港澳城市群已经形成门类齐全、规模庞大的制造业和服务业产业体系。2021年,粤港澳城市群地区生产总值为12.63万亿元。其中,广东九市地区生产总值突破10.06万亿元,占广东地区生产总值的80.88%,增速明显;初步形成以新兴产业为先导、以先进制造业和现代服务业为主体的产业结构;第二产业占比由2010年的49.1%逐步下降到2020年的40.7%,第三产业占比从2010年的48.9%逐步上升到2021年的57.6%[13]。广东九市的产业已初步呈现梯度演变特征。广州承担国际商贸中心、科技教育文化中心职能,服务业占比达到70%;深圳作为经济特区、国家创新型城市,服务业占比超过60%;作为广东九市中唯一与香港、澳门同时陆路(港珠澳大桥)相连的城市,珠海紧随其后,服务业占比接近57%;毗邻核心区的佛山、中山、惠州与东莞作为制造业基地,第二产业占比均超过50%;作为边缘的江门与肇庆第一产业占比有所提升,第二产业与第三产业几乎等量齐观[13]。2021年,广东九市科技创新能力持续增强,其研发支出超过3 600亿元,研发投入强度为3.7%,国家高新技术企业达到5.7万家,专利授权量达78万件,其中,发明专利授权量超过10万件[14]。科技部支持建设了粤港澳大湾区国家技术创新中心、国家新型显示技术创新中心、国家第三代半导体技术创新中心及一批新型研发机构,致力于打造国际技术转移枢纽,引领新兴产业发展。香港、澳门服务业较为发达,服务业占地区生产总值的比重超过90%。2020年,香港推出“杰出创科学人计划”,已邀请60多位不同领域世界顶尖专家来香港开展教学和研发工作。2021年,科技部支持香港建设了16个国家重点实验室、6个国家工程技术研究中心香港分中心、3个国家高新技术产业化基地香港伙伴基地、2个国家级科技企业孵化器等;支持澳门建设4个国家重点实验室、港澳地区“一带一路”联合实验室、澳门海岸带生态环境野外科学观测研究站等国际科研合作平台[15]。在《2020胡润全球独角兽榜》中,粤港澳城市群有33家企业上榜,排在旧金山城市群之后,位居第二;在2021《财富》500强榜单中,粤港澳城市群有25家企业进入榜单,仅次于东京都城市群,位居第二;在2022年世界知识产权组织发布的“最佳科技集群”排名中,“深圳-香港-广州”地区位列全球第二,彰显了粤港澳城市群科技创新实力。
在高校布局方面,广东目前普通高校有161所,全省21个地级市实现本科、高职院校全覆盖,相对来说布局比较合理[16]。其中,中山大学、华南理工大学、暨南大学、广州中医药大学、华南师范大学、华南农业大学、广州医科大学、南方科技大学等8所高校入选新一轮“双一流”建设高校名单,中外合作办学及内地与香港、澳门合作办学高校为5所,占全国一半。香港逐渐形成了结构层次比较完备的高等教育体系,现有香港大学、香港中文大学、香港科技大学、香港城市大学、香港理工大学、香港浸会大学、岭南大学、香港教育大学等10余所高校。其中,香港大学、香港中文大学、香港科技大学已经达到世界一流大学的办学水准。整体而言,香港高校办学条件优良,师资水平、教育质量、科研实力和国际化程度较高。澳门目前有10所高校,公立高校和私立高校各5所,比较知名的有澳门大学和澳门科技大学。澳门高校办学质量在回归后提升较快,获批了中药质量研究国家重点实验室、智慧城市物联网国家重点实验室、模拟与混合信号超大规模集成电路国家重点实验室、月球与行星科学国家重点实验室等4个国家实验室,澳门高校科技创新能力获得较大提升。总之,粤港澳城市群的地缘条件佳,利好政策多,经济体量大,交通网络便利,新产业、新业态、新商业模式发展比较迅速,各方面走在全国前列。目前,粤港澳城市群基本形成以香港、澳门、广州、深圳等为核心,以东莞等其他七市为边缘的空间演进雏形。
(二) 粤港澳城市群空间布局结构特点分析
根据新经济地理学理论,城市群空间演进的根本动力来自市场聚集力与分散力的相互作用。在此背景下,高等教育要为产业结构调整与分工提供助力和支撑。从上述三大城市群空间演进的规律来看,有的城市群高等教育布局主要集中在边缘区,有的在边缘区和核心区都有布局,有的布局集中在多边缘区。可见在信息时代发达的“地球村”,地理阻隔已经不再构成高校服务产业发展的主要障碍。新经济地理学反复强调城市群是由经济增长引起的空间演化。一个经济体的空间结构是由相互依存的核心区和边缘区构成的,核心区的任务是在地域空间上进行创新,边缘区则是依存于核心区并由核心区决定其发展途径。核心区与边缘区之间相互吸引、对流和扩散,城市群演变才得以不断推进[17]。不管采用哪种布局形式,高等教育都要在一定空间内通过提供人才、信息、技术和创新等要素为产业服务,二者相互嵌入和耦合才能加速粤港澳城市群从全球创新网络的边缘向核心演进。2019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的《粤港澳大湾区发展规划纲要》提出要“以香港、澳门、广州、深圳四大中心城市作为区域发展的核心引擎”来完善城市群发展体系。据此判断,粤港澳城市群应该是一种多核心多圈层环状布局结构。多核心是说以香港、澳门、广州、深圳为核心引领区域发展,多圈层环状是说围绕在四大核心的边缘七市可以与上述四大核心中的任意一个或一个以上根据市场效率最大化原则进行组合搭配,充分发挥“9+2>11”的作用。
不像上述三大城市群经过长期演化布局结构相对成熟稳定,粤港澳城市群是后起之秀,这意味着当下的多中心多圈层环状结构并非成熟状态,只是一种过渡形态。目前粤港澳城市群四大中心城市各有不同定位:香港的优势集中在国际贸易、国际金融、国际航运以及世界级水平的基础研究方面;澳门的优势集中在休闲旅游、芯片、医药产业方面;广州的优势集中在商贸、交通及产业的综合性方面;深圳的优势集中在创新驱动与现代服务业方面。这四大中心城市究竟谁会成为真正的核心区,有待站在合适历史方位观察。旧金山雁阵布局是在弱政府、大社会、大市场治理模式下形成的,政府的作用微乎其微,几乎全靠市场推动,这在全世界都非常独特,也难以复制。从伦敦和东京都城市群开始,政府的干预作用逐步加大,二者都是实行的强政府、大社会、大市场治理模式。相比之下,粤港澳城市群治理模式则略显复杂,其既有香港、澳门的弱政府、大社会、大市场治理模式,又有广东九市的大政府、小社会、大市场治理模式,当然后者占主导地位。后者的优势在于能够联动发挥“看得见的手”和“看不见的手”的协同作用,避免只用“一只手”带来的市场失灵或政府失灵弊端,不仅与伦敦或东京都城市群治理模式更接近,而且在后发追赶速度和效率上也是最高的。因此,粤港澳城市群复制伦敦或东京都城市群单一核心的圈层或环状布局可以预期。
(三) 粤港澳城市群高等教育布局的突出问题
一般而言,精英大学需要处在最具创新活力的核心区,主要通过培育高素质科学家和工程师为产业服务,以更有利于培育新技术、新产业、新业态、新模式,加速产业梯度升级和城市群发展;普通大学多分布于边缘区,为中低端产业链提供支撑。粤港澳城市群目前正处于快速向单一核心圈层或环状布局转型期,现在的核心区很有可能演变为未来的边缘区,现在的边缘区很可能演变为未来的核心区。我们虽无法确定粤港澳城市群哪个中心城市会成为未来的核心区,但核心区形成的一个重要标志就是出现全球性的科创中心,正如硅谷之于旧金山城市群。据此,粤港澳城市群高等教育布局只要为服务和加速未来的全球性科创中心形成而展开前瞻性调适和设计,就是在用政府和市场这“两只手”扎实推进未来的核心区建设。目前,粤港澳城市群高等教育在化解由“核心为主、兼顾边缘”向未来的“边缘为主、兼顾核心”演进进程中尚存在如下问题。
1. 流通不畅一定程度上阻碍了产业整合与布局调整。目前,以香港、澳门、广州、深圳四大城市为核心与其他广东七市为边缘的产业布局结构只是雏形,进一步演变需要在“一个国家、两种制度、三个关税区、三种法律体系”下进行创新。“两种制度”的差异不仅给官方之间的联系带来一定政治风险,而且给民间组织或企业之间的沟通也带来物理阻隔和心理疏远。同时,城市群内存在关税与法律差异,导致城市群内要素在地理上不能跨境高效便捷流通,一定程度上阻碍了产业整合与布局调整。此外,城市群内的内地城市人口基数大,流动量大且频繁,而香港、澳门人口基数小,活动空间小,一旦香港、澳门放开对城市群内城市无障碍流通的限制,将超出其基础设施运转负荷,这也是阻碍资源要素顺畅流通的客观现实。
2. “双一流”高校布局偏少,发展质量参差不齐。大学,尤其是精英大学的数量是影响城市群布局优化效果的重要因素。相对于香港和澳门的面积和人口,这两地的高校资源较为丰富。但相对于京津冀城市群、长三角城市群,粤港澳城市群内的“双一流”高校数量明显不足。除南方科技大学外,精英大学主要分布在广州;惠州、江门、中山、肇庆不仅高校数量少,无高水平理工院校,而且办学层次和质量也不高。此外,粤港澳城市群内研究型高校数量不足,除了香港几所世界一流大学外,内地高校中仅有中山大学和华南理工大学。粤港澳城市群的定位是打造国际科创中心,这无疑需要一批精英大学尤其是顶尖工科类大学的支撑。
3. 精英大学服务产业升级的能力有待提升。除数量因素外,精英大学功能发挥程度决定了产业升级和城市群演进的速度和质量。香港高校的优质资源和人才资源与区域内城市互动不足,对内地科技创新企业的支撑作用有待提升;往往乐于筛选内地优质生源,但对内地经济社会发展的支撑和服务不足。要形成“香港和广州高校基础科研-香港、深圳融资-香港品牌设计和深圳应用科技创新-广州、东莞、惠州高端制造-香港国际贸易-珠三角空运和海运”的完整高端产业链,提升香港和广州精英大学服务产业升级的能力成为关键一环。
4. 科研创新能力较弱。创新活力能否竞相迸发,创新资源能否充分流动是检验城市群演进质量的权威标准。目前,粤港澳城市群内基础研究整体水平偏低,科研创新能力较为薄弱,像旧金山城市群硅谷那样的源头性重大理论与技术创新较为缺乏。目前,粤港澳城市群内高水平大学、科研院所与实验室总量与其国际科创中心的定位不匹配;企业创新投入不足,主要集中在消化吸收和再创新方面。科研创新能力不足导致我国核心技术受制于人,比如支撑先进装备的新材料科学、支撑智能交互感知的通信科学等,在关键技术、核心部件等方面对外依存度较高,一旦发生贸易摩擦受到严苛的经济制裁就会导致产业发展受阻。
三、 粤港澳城市群高等教育布局调适对策
(一) 尽快形成统一市场
市场在高等教育布局调适中发挥举足轻重的作用,没统一的市场,高等教育资源就不可能顺畅流动和得到最优配置。因此,粤港澳城市群必须尽快突破行政区划壁垒,在坚持“一国两制”基本国策下从制度创新方面先行先试,破除内部行政壁垒,利用数字和区块链技术探索建立和完善三地海关联席办公制度和一站通关机制,尽快形成统一市场,整合治理模式,充分发挥市场的调节作用,有序实现人员、货物、信息等自由流通,防止过快增长的人口流动给香港和澳门基础设施带来巨大压力。唯有如此,我们才能把香港、澳门与广东九市产业混搭转变为群内产业集聚,聚合力与分散力才能发挥应有的调节作用,高度流动的高等教育资源和要素才能在城市群内得到最优配置。
(二) 围绕产业带布局高等教育
随着未来城市群空间的演进,粤港澳城市群高等教育布局将由目前的“核心为主、兼顾边缘”向“边缘为主、兼顾核心”转变,以满足地理空间上紧凑、基础设施网络发达和完善、功能分工和文化认同深入协调的城市群发展需要。因此,香港高校的优秀研发能力要和广东九市产业带结合,打通从科技创新到产业应用的关键环节,加速其全球科创中心地位打造。由于粤港澳城市群处于由多核心多圈层或环状布局向单一核心圈层或环状布局演进状态,为激发中心城市争夺核心区的积极性,也为了更好为群内现代制造业服务,国家有必要重点建设2~3所精英大学,尤其是理工类大学,紧紧锚定新能源、新材料、生物工程、信息技术、节能环保、新能源汽车、智能机器人、高端装备等战略性新兴产业设置专业。目前,广东九市中顶尖理工类大学偏少,这显然不足以支撑现代制造业发展。因此,广州大学、深圳大学这类能得到地方财政大力支持的高校要尽快从追求综合性大学的“大而全”迷思中走出来,树立“理工科立校”的办学思路,致力于建设顶尖理工类精英大学。此外,其他处于边缘区的广东七市要争取至少建设一所高水平理工院校,广东九市民办高校要发展以专精特新为特色的产业学院,以便更好催生新兴产业并引领和支撑“小巨人”企业发展。粤港澳城市群通过建设核心区和边缘区的精英大学,以错位竞争、功能互补的形式加速城市群向单一核心圈层或环状布局演变。
(三) 提升精英大学服务产业升级能力
高等教育布局调适除常规地理结构上的排列组合优化外,还要进行功能上的改进与提升,即提升服务产业升级的能力。高科技产业链主要包括基础科研、应用科研、初期产品制造、初期产品测试认证和市场验证、大规模量产、市场营销及知识产权保护、通过IPO市场融资等环节,高等教育几乎服务和支撑高科技产业链的全链条、各环节。党的二十大把教育、科技、人才统筹谋划和一体部署,体现出党和国家对高科技产业特征及趋势的深刻洞察和把握。目前,我国存在三个相互联系的科技创新系统:企业科技创新系统;科学院科技创新系统;高等教育科研系统。高等教育科研系统在整个科技创新系统中发挥基础性、战略性支撑作用,必须成为科技创新中心[18]。因此,高等教育,尤其是精英大学必须与各类科技创新实体结合,与高科技产业园区合作,吸收跨国公司成果转让与技术转移,实质性推进产学研深度融合。在旧金山城市群,仅从斯坦福大学出来创办企业或与斯坦福大学相关企业就占到整个硅谷总产值的50%~60%[19]。广东九市精英大学要借鉴旧金山、伦敦、东京都等城市群精英大学产学研合作支撑产业升级的经验,通过多种形式、多种层次、多种渠道为城市群内高科技产业提供服务。城市群内核心区精英大学通过利用重大科学装置及国家重点实验室等平台进行跨区域合作,为高端产业链升级或催生新业态提供服务,持续带动核心区和边缘区对流和扩散,为聚合力与分散力发挥作用不断注入新动能。
(四) 积极建设人才高地
人才是驱动科技创新、产业创新和城市群演变的最基本要素,也是高等教育布局优化的前提和重要标志。香港和澳门在人力资源禀赋方面独具优势,如香港金融人才熟悉海内外投资业务和市场风险;香港会计专业人才不但外语水平高,而且善于大数据分析和处理;香港律师行熟悉国际法及诉讼技巧,可以为粤港澳城市群企业“走出去”保驾护航;澳门专业人才在推动葡语系国家合作方面有独特作用。因此,政府要积极推进粤港澳城市群信息共享平台构建。调查发现,粤港澳城市群企业的研发人员占比高,超过80%,城市群内高校研发人员占比为17%;旧金山城市群企业研发人员占比为72%,高校研发人员占比为27%,相较之下粤港澳城市群内高校研发人员占比较低[20]。为此,广东九市精英大学除了要大力引进香港、澳门高端人才外,还要加快引进海外高水平人才,适当提高海外高水平研发人才集聚度,不断提高精英大学科研创新能力。此外,我国可以在高端人才所在国建立实验室、研发机构,直接利用海外优质智慧资源,以便尽快突破关键核心技术,利用创新要素加速粤港澳城市群由多中心多圈层环状结构向单一核心的圈层或环状布局演变,并在全球城市网络体系中争夺领导和支配地位,持续提高粤港澳城市群空间演进质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