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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冈游击队诞生记

2024-01-09徐黾

上海故事 2023年11期
关键词:司令土匪鬼子

徐黾

一九三七年深秋,嘉定全境沦陷,土匪流氓、散兵游勇趁机纠集,有的组织“自卫军”,有的广收门徒扩充势力,日军和国民党都试图拉拢他们。过了半年,原打着抗日招牌的各方势力大多伪化,一些国军甚至暗中勾结日伪,给真正的抗日力量找麻烦。局面错综复杂。

这天晚上,在通往杨甸角村的羊肠小道上,有个身影行色匆匆。这人梳分头,戴眼镜,穿长衫,文质彬彬。他跨过一座石桥,又穿过一片林子,进了杨甸角村,径直来到西北角的一户人家,轻叩柴扉:“陆铁华,开门!”

“是炳奎哥,快进来!”叫陆铁华的瘦高个年轻人开门迎客。

炳奎姓吕,是外冈中医馆的医生,为人豪爽仗义,交往甚广,特别是在外冈、望仙、方泰一带,即便“有头有脸”的人都朝他伸手,名为借钱,实敲竹杠。贫苦人看病,他通常少收、不收甚至倒贴。遇到仗势欺人的,就爱抱个不平。因此他尽管年轻,却在当地很有威望。

吕炳奎跨入屋内,明亮的灯光下早聚集着另外几个人。他们都是附近吕家、潘家等村血气方刚的小青年,正谈论着闹哄哄的时局,见吕炳奎进屋都站起来。吕炳奎说:“兄弟们,小鬼子占我国土,屠我百姓,土匪也趁机祸害村民,我们都是年轻人,皆有一腔热血,必须站出来,挑头跟鬼子土匪干。”

“炳奎哥,别拐弯抹角,有什么想法直说,大家都信你!”陆铁华是吕炳奎的同乡、挚友,在外冈乡公所供职,说话爽快。

“我们得拉起自己的队伍!名字就叫‘民众自卫队。”吕炳奎握了握拳头说,“之前不少人家都收集有国军撤退时留下的武器弹药,现在可以派上用场了,有了家伙,才有底气。”

“那些枪支又老又旧,能行吗?”一个青年人提出自己的疑问。

吕炳奎朝陆铁华使了个眼色,陆铁华就带大家走到后院,抄一把铁叉三下两下,刨出几个木箱,打开,里面有一挺机关枪、十几支崭新的步枪,还有几把驳壳枪,另外几只木箱盛满了子弹。

陆铁华告诉大家,这都是吕炳奎自掏腰包,偷偷置办私藏的,往后还要多多买进。大家摸着这些锃亮的新家伙,都很兴奋。

“鬼子汉奸要打,土匪也要防。大家现在各自回村拉人入伙吧,切勿声张!”吕炳奎叮嘱道。

队伍发展很顺,没用多长时间,大家便为自卫队拉起了上百号人。

清明前一天,十来个方泰的土匪荷枪实弹蹿入杨甸村,闯进村民家,光天化日下抢劫财物。村里一时鸡飞狗跳,乌烟瘴气,还伴有零星枪声。有两个土匪翻墙进入村民长耕家,见屋里只有他女儿一人在家,相貌俊美,便起歹意,先是言语调戏,接着动手动脚。女子吓得边哭边喊拼命一番乱抓乱咬。土匪凶相毕露,一人摁住姑娘手脚,一人扯她身上衣服。这时,房门突然被踹开了,父亲长耕冲了进来,手持一根扁担,嘴里骂着:“牲畜!牲畜!”左右开弓,打得俩土匪连喊饶命,夺路而逃。一个土匪逃到外面停下,回头举枪瞄准长耕连放两枪,长耕扑通倒地。

几乎就在同时,土匪的身后传来一阵枪响,打得俩土匪一身的血窟窿。原来是吕炳奎得到村民报告,带着自卫队员飞快赶了过来,但还是晚来了一步,尽管打跑了土匪,却没能救下长耕。这次,土匪丢下三具尸体,有两人被活捉。

事后,自卫队将俘虏交还方泰土匪“司令”,并讲明道理:你不仁在先,我不义在后。“司令”尽管表面答应以后好好管教手下,两下互不侵扰,相安无事,心里却恨得咬牙切齿。

借助这一仗,自卫队打出了名气。队员很受鼓舞,情绪很高,大家有钱出钱,各尽其力,枪支越买越多,人数也越来越多。这么一来,别处的土匪更不敢来招惹。

打了胜仗本是件高兴事,吕炳奎却眉头紧锁。拉队伍出发点是打日寇,其次才防匪,可具体怎么搞抗日游击队,心里一直没谱,要有高人指点就好了。

想什么来什么。这天,自方泰国民党区分部来了位老相识,说是要叙叙兄弟感情。两人边喝茶边聊,他提醒吕炳奎:“要抗日大家一盘散沙不行,得有政府认可和领导。现在第三战区来了个邓司令,人在上海,准备到沦陷区指挥抗日游击队。”

“早盼着这一天了!”吕炳奎兴奋得一巴掌拍在大腿上。

“怎么样?抽时间去跟邓司令见个面吧!”老相识朝吕炳奎举举杯子。

“行。一言为定!”吕炳奎举杯回应。

第二天两人赶去上海面见邓敬烈。邓敬烈口若悬河,大谈特谈民族危亡道理和抗日救国计划,反给吕炳奎感觉貌似慷慨激昂,实则夸夸其谈,是不是真抗日要打个问号。当晚,老相识给吕炳奎传话,说邓司令要他筹集十万元饷银上缴,以便日后更好地进行抗日救亡。吕炳奎这下疑心更重,借口此事重大得跟大伙商议才能决定,次日便离开上海。筹集银两一事从此再无人提及,不了了之。

回来没几天,邓敬烈发来命令,将杨甸民众自卫队编入淞沪民众抗日自卫团第一支队,吕炳奎为支队第一中队长。几天后,邓敬烈以战区长官名义,派人从吕炳奎手里运走了一批轻重武器,同时从其他三个中队分别抽取各式武器。以此作资本,邓敬烈多方收罗从前线溃败下来的国民党散兵,拉起了由他直管的三百多人的特务营。

吕炳奎后来才知道,邓敬烈曾在嘉定当过警察巡长,国民党把他捧出来冒充第三战区派来的司令,目的无非是想借他的手,收编地方非正规武装扩充实力。吕炳奎初出茅庐,缺乏对敌斗争经验,一时未能识破他们的伎俩。

到了这年夏天,吕炳奎得到内线可靠情报,方泰镇土匪图谋偷袭杨甸,欲报上回一箭之仇。队员们一致要求先下手为强,把这股土匪干掉,以免夜长梦多。吕炳奎也想打,可毕竟大多数队员都刚接触枪,更没打过仗,贸然行动胜负难料。他灵机一动,不如借风行船,请求邓敬烈出兵协助,同时试探其对自己的态度。还好,邓敬烈犹豫再三,应允了。

当夜,一中队担任主攻,邓敬烈的特务营作为后备队。拂晓时分,吕炳奎带着队伍悄悄往方泰进发,神不知鬼不觉先摸了岗哨,然后团团围住“司令部”。吕炳奎一声令下,队员们神兵天降般从门、窗户、屋顶突进“司令部”。“司令”连同其他十多个大小頭目正东倒西歪呼呼大睡,稀里糊涂就做了俘虏,没费吕炳奎一枪一弹。

原来,土匪“司令”召集手下密谋偷袭杨甸,事后在“司令部”摆起筵席款待兄弟们,喝酒赌钱闹腾到下半夜,随后全部在司令部留宿,结果被来了个“一锅烩”。

大批土匪此时正驻扎在前面的村子,听说头头们被连窝端,立马树倒猢狲散,全都跑没了影。

自卫队员好些都是平生第一次打仗,大获全胜都很高兴,一路唱着歌押俘虏回来。半道上却被邓敬烈带着的一伙人拦住,要带走俘虏。自卫队员当然不服,便争执起来。吕炳奎闻讯连忙上前了解情况。

“这伙土匪必须交给我来处理!”邓敬烈威严地下着命令。吕炳奎刚争辩道:“我们抓的人,按理应该我们处置。”邓敬烈气恼地质问:“这里谁是长官?没大没小!”

吕炳奎心想,反正这些家伙不管交给谁处理,最后都是枪毙,没必要闹得彼此不愉快,便说了声:“执行命令!”向大家挥挥手,移交了俘虏。

几天后,吕炳奎得到消息,邓敬烈带走土匪司令不是严加惩罚,而是跟他私下做起交易。结果在得到了对方一批数量可观的枪支弹药和钞票以后,就把他们全放了。

他听得心寒,气得将一只杯子摔得粉碎:“这帮家伙一心只想着捞钱扩充势力,连土匪都放,更别指望他打鬼子了。”

“姓鄧的跟咱们离心离德,往后,我们必定会受到他的打压,处境会越来越困难。”陆铁华叹息道。

这时候,又有几个队员知道了这件窝心事,怒气冲冲找上门来,要求组织一支不受姓邓的控制、独立的抗日队伍。

吕炳奎答应大家这事一定尽快,接着与陆铁华商量具体办法。之前两人多次密谈设法寻找共产党新四军,现在,吕炳奎心情迫切,再次提及此事:“共产党新四军是坚决抗日真正爱国的,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必须当机立断!”

陆铁华频频点头:“我这就动身,一定设法找到他们。”

筹建队伍离不开经费。吕炳奎不露声色向邓敬烈提议,杨甸群众与方泰匪部已完全撕破脸,必须建立一支能独当一面的队伍。邓敬烈心中不快,更担心其中另有隐情,可为了拢住吕炳奎,只能咬牙同意供给部分经费。

另一方面,吕炳奎不断变卖家产,继续筹集经费,秘密组建“外冈游击队”,尽快脱离邓敬烈。

九月的一天,吕炳奎正在中医馆商谈买卖,忽然外面一阵摩托车响,闯进两个实枪荷弹的日本兵,还有个翻译。原来,有个鬼子军官生病,听说吕炳奎医术高超,便派小鬼子来接他上门诊治。吕炳奎极不乐意,声称要等生意谈完再说,想玩拖延战术。鬼子兵大怒,用刺刀赶走了那个生意人,然后连推带搡,强行将吕炳奎押上车,发动起摩托。

突然,从旁边房屋的拐角跳出两个人,手持短枪,对准鬼子和翻译就是一阵乱打,两个鬼子一声未吭,歪倒在摩托车上,那个翻译摔到车下,抱头哀嚎个不停。

其中一人吕炳奎认识,是陆铁华,另一个穿蓝布长衫的是个生面孔。他们迅速上前缴了鬼子的长枪和翻译的短枪,往身上一背,然后拉起还在发愣的吕炳奎,说了声:“快走!”冲进侧面的巷道,不一会越过公路,钻进了路边的草丛。跑了很长时间,进了一片墓地,这才停下来喘口气。

陆铁华向吕炳奎介绍穿蓝衫的人,是中共上海党组织派来的党代表。他们本打算直接到医馆跟吕炳奎见面,却警觉地发现了鬼子的摩托车,于是赶紧闪躲到一个拐角留心观察。见鬼子押着吕炳奎走出医馆,误认为是吕炳奎身份暴露被鬼子捉住,便出手营救……

党代表来到以后,以第一中队文书的公开身份秘密开展党的工作。从此,外冈游击队在党的领导下,烧飞机、打汽艇、歼邓敬烈,一步步走上了革命道路。

(插图/陆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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