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学“微言”中的“大义”
2024-01-06
“微言”即微妙之言,“大义”即基本含义;微言大义即比较深奥精湛的思想,亦就是儒学的深层意蕴。
天人合一 人与自然
中国古典哲学中的“天人合一”观念源于春秋时代。各家所讲不同,但也有一些共同的基本观点,即人是天地所生成的,自然界是一个整体,人是自然整体的部分,人为万物之灵,人与自然界不是敌对的关系,而是整体与其中最优秀的部分的关系;自然的普遍规律与人伦道德的基本原则也是统一的。宋代张载所著《西铭》以形象的语言表述“天人合一”的含义。《西铭》说:“乾称父,坤称母,予兹藐焉,乃混然中处。故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与也。”天地就如父母,人是天地所生;充塞于天地之间的气构成我的身体,天地之气的普遍本性也就是我的本性;人民是我的兄弟,万物是我的朋友。這着重显示了人与天地万物的统一性。
天是没有思虑忧患的,人则必有思虑忧患,这是天与人的根本区别。天与人虽有区别,但人是天地所生成的,人类生存于天地之间,人与万物仍然具有明显的统一性。所谓“天人合一”,是在承认天人之间的区别的基础之上又肯定天与人的统一,这是一种比较深刻的辩证观点。有些论者把儒家的“天人合一”与初民社会原始思维的“物我不分”混为一谈,认为所谓“天人合一”是原始思维的表现,这是非常荒谬的观点。
儒家宣扬“天人合一”,于是重视天人的和谐,但亦承认人具有调整自然的作用,而反对毁伤自然。这一方面有保护生态平衡,反对盲目破坏自然环境的意义;另一方面对于变革自然、改造自然的重要意义认识不够,尤其对于通过自然科学的探讨,以掌握自然规律来改变自然界,使自然界适合于人类的生活需要的重要性认识不够,这是儒学的一个严重缺陷。荀子虽然倡导“制天命而用之”的理想,但提不出“制天命”的具体办法,依然不能起到推进自然科学研究的积极作用。虽然如此,儒家关于人与自然的统一性的学说,仍具有深邃的理论意义。
知行合一 思想与生活
孔子注重言行一致,他说:“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又说:“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论语》又载:“司马牛问仁,子曰:‘仁者,其言也讱。曰:‘其言也讱,斯谓之仁已乎?子曰:‘为之难,言之得无讱乎!”言必须与行相符,行为上做不到的就不要说。这是儒家所提倡的言行标准。
伪《古文尚书》的《说命》篇有“非知之艰,行之惟艰”之语,到宋代理学,知行问题成为一个重要理论问题。程颐提出“非特行难,知亦难也”,强调知与行的统一,他说:“知之深,则行之必至,无有知之而不能行者。知而不能行,只是知得浅。”
明代王阳明提出“知行合一”之说,他说:“未有知而不行者。知而不行,只是未知。”“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功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从王阳明这些话来看,知行亦非全无区别,二者还是有“主意”与“功夫”、“始”与“成”之别。他所强调的是知与行的统一。王阳明所说“未有知而不行者,知而不行只是未知”与程颐所说“知而不能行,只是知得浅”,基本是一致的。
明末清初的王夫之不同意王阳明“知行合一”,而提出“知行相资”。他说:“知行相资以为用。唯其各有致功,而亦各有其效,故相资以互用。则于其相互,益知其必分矣。同者不相为用,资于异者乃和同而起功,此定理也。”意思是:知行二者是对立统一的关系,知行虽然密切联系,而相互之间仍有一定的区别。事实上,“知行相资”与“知行合一”二者基本上还是一致的。关于知行先后问题,各家意见不同,但是都承认知与行二者的密切联系。
“知行合一”是王阳明提出的,实际上是孔子以来儒家的一贯观点。宋明理学家都强调“论学”“致知”与道德修养的关系。张载说:“‘穷神知化,乃养盛自致,非思勉之能强,故崇德而外,君子未或致知也。”王阳明说:“然世之学者有二:有讲之以身心者,有讲之以口耳者。讲之以口耳,揣摩测度,求之影响者也;讲之以身心,行著习察,实有诸己者也。”言行一致的儒者讲学都是“讲之以身心”的,即在身心修养上用功夫。
“知行合一”是“理论与实践统一”的古代形式。儒家论学,不是徒托空言,而要在生活行动上表现出来,要将自己的生活行动与学说理论统一起来,这是具有重要意义的。但是过去儒者所谓“行”,仅限于道德履践,不包括革命、变革的行动,更不包括自然科学的实验活动,表现了一定的狭隘性,这也是儒学传统的严重缺点。
(摘自《解放日报》张岱年)